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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江有水千江月

作者:蕭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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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2

十一

祖、孫正說著,忽聽門口有人叫道:「阿嬤有在嗎?」
「是啊——」
「嗯……你自己保重!」
貞觀伸手給伊拔頭釵,一面撒嬌道:「你就說來聽,好麼?」
「還不一定呢——」
她阿嬤道:「你以為我沒勸伊啊?阿嬤連嘴舌都講破了,我說:國豐在臺北有一堆事業,你們母子、婆媳就跟著去適當,省得他兩邊跑,琉璃子也是肚腸駛得牛車,極好做堆的人,凡事都有個商量呀!」
他說這話時,貞觀咬著唇,開始覺得心酸;停了一會,這人又說:「你那時上臺北?」
她外婆笑瞇瞇道:「這麼快啊?不行多住幾日嗎?等過了中秋也好啊!」

「這樣才好——」
老人瞇瞇笑道:「你倒不是真漂亮,可是,就是得人緣!」
「阿嬤在啊!請進來!」
她阿嬤已是七十的年紀,可是伊說這話時,那眉眼橫飛的興奮莫名,就像個要趕到廟口看戲的十三歲小女子。
「大妗怎麼說?」
她外婆說著,湊近大信的臉看了一下:「咦!你說話有鼻音,鼻孔塞住了?」
貞觀附在她耳邊道:「我是說:好看抑是歹看?」
大信想想,大概詞未盡意,於是又說:「我也怕你送我——」
真是想不完的意思;前人的言語無心,他們並未先想著要把這句話留下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但是為什麼它就流傳到今天呢?是因為代代復代代,都摻有對它的印證!
「說你是大房的嬸婆——什麼都要管!」
天若有情天亦老。
話未完,銀蟾已經洗了身進來,她湊近前來,拉了老人的手,搖晃問道:「阿嬤,你說我怎樣了?」
「……好——再——見!」
「沒忘記!沒忘記!是新換的『鄭元和與李亞仙』!」
他說話時,腳一直沒移動,貞觀只得抬頭來看他,這下,二人的眼睛遇了個正著:
「阿嬤——」
貞觀想了一想:「等過了中秋吧!」
貞觀站在那裏,極目望著不遠處的「伸手仔」,忽地想起李賀的詩來……
貞觀停了一下,才問:「銀桂不去嗎?」
她阿嬤理好頭鬃,一面又說:「時間若到,你記得開收音機!」
貞觀不再言語;她是認真要想著她大妗時,就會覺得一切都難說起來。
大信一直走到床前才止,貞觀人早已下來,一面給他搬椅子。
衰蘭送客咸陽道,
貞觀領令應聲,臨走不免看了他一眼,心想:這樣一個古老偏方,也不知這個化學家和_圖_書信呢不信?
他這一說,貞觀和她外婆都笑了起來;這樣三個人又多說了一會兒話,才由貞觀送他出房門。一出房門,二人立時站住了,大信先問:「我明天坐六點的車,你幾點起來?」
這下她看了正著;原來大信生有一對牛眼睛,極其溫柔、敦厚——貞觀看輸人家,很快就走出內房,來到廚間;灶下的一瓢、一鍋、一刀、一鏟,她此時看來,才明白阿妗、表嫂;甚至多少舊時的女人,她們可以每餐,每頓,一月,十年,終而一生的為一人一家,煮就三餐飯食,心中原來是怎樣思想!
「哇!這麼好吃!」
「哦!這樣啊——」
大信點一下頭,又看了貞觀一眼,隨即開步就走;那日,正是處暑交白露,黯黯上弦月,掛在五間房的屋簷頂上。
「好!好!我講——」
說到大舅,貞觀倒是想起一事未了,她拉拉外婆的白雲對襟衫,又看看無人到來,這才貼近老人耳旁,小聲言道:「阿嬤,你勸大妗跟大舅去臺北啊!夫妻總是夫妻,以前是不得已,現在又一人分一地,算什麼呢?人家琉璃子阿妗——」
「你看呢?」
「你還要聽歌仔戲?人家大舅都給你買彩色電視了。」
「你怎樣說?」
辣椒五顆太多,三顆嫌少,添添減減,等端回到房門口,才想起也沒先嘗一和圖書嘗——貞觀在忙中喝了一口,哇!天!這麼辣!
老人家是誠意留客,大信反而被難住了,貞觀見他看著自己,只得替他說道:「阿嬤,他是和阿仲一樣,得照著規定的時間去報到;慢了就不行!」
「阿嬤,大舅有無說什麼時候要去?」
「這怎麼行?一定你睡時不關窗,伸手仔的風大,這個瑞孜也不會去看看——」
「……」
剛才是銀城回房時,摸了兒子的尿布是濕的,就說了他妻子兩句,誰知銀城嫂是不久前才換的尿布——伊半句未辯駁,忙著又去換,倒是銀蟾知得詳細,就找著銀城,說了他一頓——銀蟾笑道:「不說怎麼行?不說我晚上做夢也會找著銀城去說的!」
「……」
「阿姑——」
「那——我走了!」
一進門,大信便上前來接捧,因為是長輩叫吃的,也就沒有其它的客套說詞;貞觀立一旁,看他三、兩下,把個大碗吃了個罄空一盡,竟連半點辣椒子皮都不剩存。
「沒關係,很快就會好!」
銀蟾聽貞觀如此說她,倒是笑道:「你是指剛才的事啊?」
銀山嫂一旁替老人應道:「上輩的人常說:生緣免生水,生水無緣上曲虧——你沒聽過嗎?」
「伊是一到年底,對方就要來娶人了,銀蟬人還小,等她知要緊一些,再去未慢!」
「那你記得我小和-圖-書時候,生做怎樣?」
「他就是有錢無地用!買那項做什麼?我也不愛看,橫直是鴨子聽雷!」
她外婆小想又道:「沒關係,反正我來慢慢說伊,倒是你和銀蟾——」
「伊說千說萬,不去就是不去,我也是說不得伊回轉!」
「——」
「咦——」貞觀想起道:「阿嬤你又忘記?!『七世夫妻』才剛唱完!」
老人說到這裏,叫了貞觀道:「你去灶下給大信哥煮一碗麵線煮番椒,煮得辣辣的,吃了就會好!」
「其實——」
「希望你會喜歡臺北——」
老人一面接過銀山嫂遞給的濕面巾擦臉,一面說:「你的臉極圓——目睛金閃閃——」
「以前的人說:會生的生緣。所以聰明女子是生緣不生貌。」
「好吧!你回房間內!阿嬤還在等你——」
大信是明日一早即走的,貞觀本來就有意今晚留此,可以和他多說兩句話——銀蟾一走,她外婆又說:「阿貞觀,你和銀蟾今年都廿二、三了,現在的人嫁娶晚,照阿嬤看,不如趁現在幾年,到外面看看世界,我跟你大舅說過了,叫他在臺北的公司,給你們姊妹留兩個缺——」
貞觀聞聲,探頭來看,果然是大信!
「……?」
貞觀跟著阿嬤回內房,老人方才坐定,貞觀即悄聲問道:「阿嬤,以前的事情,你都還記得麼?」
老人https://m.hetubook.com.com呵呵笑道:「戇孫你——爹娘生成、生就的,豈有歹看的?每個兒女都是花!」
「——嗯!」
大信看了她一眼,說道:「若有放假,就來!」
「我想想——」
老人聽明白之後,又說:「那——你什麼時候再來呢?」
貞觀笑道:「不然還有那件?」
大信想想才說:「好吧!由你——」
「再——見——」
古人怎麼這般智能?這話如何又這般耐尋;原來哪——生成絕色,若是未得投緣,那真是世間最委屈的了。……
「為什麼這樣講呢?」
大信坐下說道:「阿嬤,我是來與您相辭的,我明日就得走了!」
「貞觀——」
她外婆也說:「是大信啊!快入內坐!」
貞觀笑道:「我要睡到七點半——」
「……」
臺北在貞觀來說,是個神秘異鄉;它是大信自小至大,成長的所在;臺北應是好地方,因為它成就了似大信這般弘宏大度的人——何況,小鎮再住下去,媒人遲早要上門來,銀月、銀桂,即是一例。
「……好——」
她表嫂說完,已捧了盆水去換;貞觀坐在床沿,猶自想著剛才的話意。
她一面說,一面蹲了身子去點蚊香,又想起叫貞觀道:「幾百天沒見到你了,晚上在這邊睡好了,我去跟三姑說!」
銀蟾瞪起大眼睛道:「當然說阿嬤留你!」
「不是啦……」
晚飯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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