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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江有水千江月

作者:蕭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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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1

十二

她帶他去,是想押患者就醫;銀禧不知情,以為是看熱鬧、好玩,當然拉了貞觀的手不放。
她外婆正縫到最後一針來,貞觀看伊還極其慎重的將線打了結,然後置於地上:
給你介紹一下此間的地理環境:
銀禧這才停住腳,煞有其事說道:「才不會!媽媽和阿嬤在菜園仔。」
菜園裏,她四妗正彎身搜找所需,她外婆則一旁守著身邊一隻茶色甕罐,罐口還加蓋了紅瓦片。
貞觀捉了牠,近前來給阿嬤驗證,一面笑說道:
你一定還關心那被割走肝葉的蟾蜍們!祖母卻說牠們仍會再生;你相信嗎?我是相信的!
「你還亂闖,疔仔愈會大了,還不安靜一些坐著,看給四妗見到罵你!」
真掛到天上去,變成無心人,倒也好,偏偏它是上下起落無著處,人只有跟著砥礪與煎熬。
與大信一處時,甚至在未熟識他的人之前,這周圍、四界,都曾經那樣盎然有深意;大信一走,她居然找不著舊有的世界了;是天與地都跟著那人移位——
「兩隻還不夠嗎?」
澎湖也真怪,都說他冬天可怕,仿佛露出個頭,就會被刮跑似的;那種風,大概連什麼大詩人都顧不了靈感,還得先要隨便抓牢著什麼,以免真的「乘風歸去」。
貞觀原先還能以手掩口,看到後來,到底也撐不住的笑出來;只這www•hetubook•com•com一笑,幾天來的陰影,也跟著消散無存。
「她們在捉蟾蜍!」
剛來時,看到由咕咾石交錯搭成,用來劃界的矮牆,很感興趣;矮牆擋不住視界,卻給平坦的田野增添了無盡意思!
祖母的古方真靈呀!我那天起床,鼻子就好了;最叫我驚奇的,還是知道你會做這樣鮮味的湯水!(以後可以開餐館了!)
貞觀哦了一聲,也彎下身子來找。未幾,就給她發現土叢邊有只極醜東西,正定著兩眼看她;牠全身老皺、醜怪,又沾了土泥,乍看只像一團泥丸,若不是後來見牠會跳,差些就給牠瞞騙過去。
貞觀尚未答,因她正伸手撲物,等撲著了,才聽得銀禧叫道:
世上真有這樣的事嗎?兩者之間,從敵對變成攸息相關了?!她捧起蟾蜍,認真的找著陰涼處,才輕放牠們下來,想到銀禧好時,牠們也已是生動、活跳——就只想立時回到伸手仔,去給大信寫信!
男兒以身許國,小女子敬佩莫名!
貞觀
貞觀驚叫道:「你縫牠有用嗎?蟾蜍反正!」


「蟾蜍——」
大信去了十餘日,貞觀這邊,一日等過一日,未曾接獲他半個字——
可能一切的乖戾,都擠到冬天發洩去了,平時澎湖三島,倒是非常溫順、平和,除了鳥啾和濤聲有點喧嘩外,四周可是很謐靜的,可惜地勢平緩,留不住雨露,造就不了黑山、白水、飛瀑、凝泉那般氣勢;國畫中常以一泓清沁,勾出無限生趣,澎湖就少這麼一味!和_圖_書
到底怎樣呢?叫人一顆心要掛到天上去!
貞觀一路帶著小表弟,一路心上卻想:銀禧稱大信的母親妗,稱自己母親姑,兩邊都是中表親,他與大信是表弟兄,與自己是表姊弟,等量代換之,則大信於她,竟不止至友、知心,還是親人,兄弟……
老人家笑道:「人的經驗世代流傳啊——」
若是貞觀沒去,也許她永遠都不能懂得,也許還要再活好久,她才能明白:心境於外界事物的影響,原來有多大!
「阿嬤,捉到幾隻了?」
一切甫就緒,大致都很好!
平時天氣很好,電視氣象常亂預測澎湖地區,陰陰雨雨,笑死人呢!……
「不知道不要亂說——蟾蜍是土地公飼養的,我們只跟牠借一片肝葉療毒,還得放牠回去!」
貞觀這才注意到那肝竟自貼著疔仔……
信貞觀連看了幾遍,心中仍是未盡,正在沉醉,顛倒,銀禧忽闖到面前來,他這兩日,面部正中長一個大毒瘡,不能碰不能摸,鬧得她四妗沒了主意,五路去求診,西醫不外打針,中醫無非敷藥草,怎知疔瘡愈是長大不退。貞觀看他紅腫的額hetubook.com.com面,不禁說他:
說著,因見銀禧亂動,又阻止道:「你看你!不行用手摸!」

她阿嬤與四妗聽著,齊聲問道:「青蛙與蟾蜍,你會分別麼?」
「走!銀禧,我們也去!」
「菜園仔?」
銀禧一面說,一面在原地做出跳躍的身勢:
「你沒看他那粒疔仔;都有茶杯口那麼大!」
貞觀還是在攙了外婆回房後,才再折回伸手仔,她握著筆管,直就寫下:
情愛真有這樣炫人眼目的光華嗎?這樣起死回生的作用;幾分鐘前,她還在冰庫內結凍,而大信的一封信,就可以推她回到最溫煦的春陽裏。
「阿嬤,要做記號麼?或是綁一條線?」
人類身為高等動物,然而我們有一些生命力,是不及這些低等生物的。小時候我抓螃蟹時,明明抓到手,而它為了擺脫困境,竟可以自動斷足而逃;小學時期,我還看過校工鋤土時,鏟刀弄斷了土中的一尾蚯蚓,將它割做兩小段,而那兩小段,竟還是蠕動不已,復鑽入土中,又去再生、繁衍……
諸形相較,人類真成了天地間最脆弱、易傷的個體了。
大信:
看月回來,貞觀著實不快樂了幾天;到得十八這日,信倒是來了。
「列女傳」裏說的:女子要精五飯,冪酒漿………區區一碗麵線,豈有煮不好的理?你大概不知情吧!我十歲起,即幫我母親煮飯,有一次,因為不知米粒熟了也未,弄了一勺起來看,竟將熱湯傾倒在身上……www.hetubook.com.com
十二的月色已經很美了,十三、十四的月色開始撩人眼,到得十五時,貞觀是再不敢抬頭來看!
「阿姊,蟾蜍比青蛙難看!」
「哇!這兒有一隻!」
「阿嬤,誰教你這些?」
再美的景致,如果身邊少了可以鳴應共賞的人,那麼風景自是風景,水自水,月自月,百般一切都只是互不相干了!
她四妗亦走近來看,二人果然都說是蟾蜍無錯;她外婆於是舉刀在牠肚皮上上一劃,瞬時,蟾蜍的內臟都顯現了、見著了;心、肺、膽、肝;她阿嬤在一堆血肉裏,翻找出牠的兩葉肝來,並以利刀割下其中一葉;同時快速交予她四妗貼在銀禧的瘡疔上——
貞觀這下是兩不暇顧,又要看疔仔的變化,又要知道那少了半個肝的奇妙生物;她四妗因為把手按著貼的肝,以致貞觀根本看不清銀禧的顏面,她只得轉頭來看另一邊的狀況:她外婆自髮髻上拔下針線時,貞觀還想:伊欲做什麼呢?不可能是要縫牠的肚皮吧?!那蟾蜍還能活嗎?當她往下再看時,真個是目瞪口呆起來:她那高齡的外家祖母,忽地成了外科醫生,正一線一針,將那染血的肚皮縫合起來。
「才兩隻,你也湊著找看看!」
從前她看《牡丹亭》,不能盡知杜麗娘那種——生為情生,死為情死的折轉彎曲;她若不是今日,亦無法解得顧況所述「世間只有情難說」的境地。
https://www.hetubook.com.com外婆見是她,臉上綻笑道:
貞觀原先還故作鎮定的尋了剪刀,然而不知她心急呢,還是剪刀鈍,鉸了半晌,竟弄不開封緘,這下丟了剪刀,乾脆用手來;她是連撕信的手都有些抖呢。
「是啊——」
「你看,牠很清醒呢!等一會你把牠們全放到陰涼所在,自然還會再活!」
讀了十六年書,總算也等到今天——報國有日矣!
「阿嬤——」
年輕一些的夫婦,包括她五妗和表兄嫂們,差不多都去,貞觀原想在家的,誰知拗不過一個銀蟾,到底給她拖著去。
啊啊!
她看著眼前銀禧的疔仔,忽然想明白是怎麼一件事:蟾蜍是五毒之一,她阿嬤一定想起了治療毒疔的古方來。
銀禧顏面上長疔,祖母以古法給他療毒,是取下蟾蜍的肝來貼瘡口,再過幾日,該可以完全好起!(蟾蜍還是我幫四妗抓的!)
「只有牠們都好好活跳著,銀禧的疔仔才能完全好起來!你只要看銀禧一好就知!」
「我知曉!青蛙白肚仔,這只是花肚仔!」
貞觀:
    祝
「牠還能再生嗎?我是說牠的肝會再長出來?而且能繼續活下去嗎?」
近黃昏時,眾人吃過飯,即忙亂著要去海邊賞月;上歲數或是年紀大些的,興致再不比從前,只說在自家庭院坐坐,也是一樣。
這樣忙嗎?還是出了事?或者——不會生病吧!他的身體那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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