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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紀母親像要觀察我的反應似的揚起臉。我默然點頭。她長長吐了口氣繼續說下去：

「五年？」我不禁閉住嘴巴。如此痛苦莫非要持續五年？

晚間睡覺時，我已養成在心裡祈禱的習慣。現在已不再思考神是否存在。我需要神那樣的存在作為自己個人祈禱對象。較之祈禱，或許稱為交易更合適。我想同具有超人智慧的萬能存在進行交易：假如亞紀能夠康復，我寧可自己代她受苦。亞紀在我的心目中實在太大了，自己似已微不足道。恰如太陽光遮蔽其他星球。

「關於亞紀的病，」一直閒聊的亞紀https://m.hetubook.com.com母親有些唐突地開口道，「朔太郎，可知道白血病？」

我曖昧地點頭。心臟開始劇烈跳動，全身的血管彷彿流進冰冷的酒精。

「是嗎，」亞紀母親似乎多少放下心來，「謝謝！」她說，「我想亞紀也一定高興。還有，一段時間裡請把病名瞞著亞紀——這也是大夫的意見——繼續說是再生不良性貧血好了。當然，必須告知真正病名那一天早晚會來到的，畢竟可能長期過病痛生活。不過，打算在治療多少告一段落後再把病名告訴本人和圖書。」

從醫院咖啡館裡，可以望見灰雲低垂的天空。和亞紀母親面對面坐著，讓我有點緊張。桌子上放著兩杯變涼的咖啡。

我用圖書館電腦檢索，把有關白血病的書一本接一本看了一遍。無論查對哪一本書，其發病後的過程和治療都和亞紀一個月來的住院生活相一致。接連出現的副作用大概是使用抗白血病藥造成的。以此剿殺白血病細胞，正常的白血球隨之消失，因此容易感染細菌和微生物之類。這樣，為何接受穿用防護服技術指導也就可想而知了。一本書上寫道，當今白血病有七成可以一時性治hｔtps://m.ｈetｕｂooｋ•ｃoｍ.ｃom癒，其中也有徹底根治的例子。這就是說，即使當今根治恐怕也是罕見的。

「由於藥物作用，壞細胞好像消失了很多。大夫也說病情會一時性好轉，甚至可以出院。但是不能一次全部消滅。一來藥性強，二來同樣治療要反覆好幾次。時間最低兩年，看情況也可能五年。」

放學回家途中仰望天空，潔白的雲絮沐浴冬天的陽光閃閃生輝。我在路上止住腳步，久久望著雲絮。我想起暑假兩人去小島時見到的積雨雲。那時亞紀白皙的肌膚、健康的肢體都已成為過去。好半天我想不成東西。後面來的自行和_圖_書車鈴聲好歹讓我回過神來。再望天空時，剛才的雲絮由於陽光照射的角度似乎多少黯淡下來。時間流逝得多麼迅速、多麼富有悲劇性啊！幸福簡直就像時刻改變姿形的雲絮。時而金光閃閃時而黯然失色，一刻也不肯保持同一狀態。再輝煌的時刻也轉瞬即逝，一如心血來潮、一如逢場作戲。

「那麼，大體怎麼回事你就知道了。」說著，她嘴唇碰了下杯口，「想必你已察覺了，亞紀是白血病。眼下正用藥消滅致病細胞，想吐和掉頭髮都是因為這個。」

每天晚上我都這麼想著、祈禱著入睡。然而早上醒來，自己依然神氣活現，遭受m.hetubook.com.com病痛折磨的仍是亞紀。她的痛苦已不是我的痛苦。我誠然也痛苦，但那不過是把亞紀的痛苦以自己的形式感受一下罷了。我不是亞紀，也不是她的痛苦。

「這樣，跟大夫也商量了，一時性好轉出院的時候，想帶亞紀去一次澳大利亞。好不容易盼來的修學旅行那孩子沒去成。病情復發，又必須住院專心治療。如果可能的話，想在那以前帶她前去。」她停下來，往我這邊看著。「所以想跟你商量件事：如果你肯一起去，我想亞紀也會高興，你看怎樣？當然，如果得到你的同意，我們打算再求你的父母——」

「我去。」我毫不猶豫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