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片刻後，安藝之助看到兩個氣質高雅、身穿紫色寬袍、頭戴高檐狩帽的人，從宮門裡走出來。他倆恭恭敬敬地朝安藝之助行禮問候，然後將安藝之助扶下宮車，帶著他跨入宮門，穿過廣闊的庭廊，又通過由西至東寬達數里的正殿門，來到一間華麗深廣的待客室。等安藝之助上坐後，兩人便謙恭地退在一旁。不一時，一個侍女端出茶點，請安藝之助品嘗。

「啊！這正是在我夢裡出現的國王呀！」安藝之助驚呼道：

令安藝之助感到驚訝的是，車子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在一棟巍峨宏偉的中國式宮殿前停了下來。家臣下了車，作揖道：

安藝之助領了口諭，準備返回常世國。臨行前，他打點好一切公事，交接給可信賴的官員，這才乘船踏上了歸途。

「因為我似乎看到它飛進了安藝之助的嘴巴裡……不過，即使它真的是安藝之助靈魂的化身，也無法解釋他的夢。」

「孤家召你來此的目的，想你盡已知曉，孤要將唯一的女兒下嫁與你。婚禮即刻舉行。」

「好吧！」安藝之助答應了好友的建議。三人準備好鐵鍬、鐵鏟，來到杉樹下，找到了那個大蟻穴，立即動手挖掘。

「看，這裡是常世國的宮殿……真是奇妙啊！……萊州島又在哪兒呢？應該是在王宮的西南方——也就是大樹根的左側……對啦，正是此地！……太神奇了！……現在，讓我們找找番凌江畔的小山，那裡有公主的墓。」

安藝之助對愛妻的亡故，始終難以釋懷，漸感人生無趣，興味索然，遂生厭世之心。

碧海揚帆，一htｔｐs://m•heｔubｏoｋ•coｍ.coｍ路無話，坐船順利抵達萊州島。島民們聞訊，紛紛聚集在岸邊的沙灘上，歡迎總督大人駕臨。

「的確是不可思議！在你小憩的那會兒，我們也看到了一件奇異的事。一隻小黃蝶拍著翅膀，在你臉上飛來飛去。我倆覺得挺奇怪，就一直注意它。」

「我等特來向您稟明……此次恭迎尊駕至此的原因是……敝國國王希望能招您為駙馬……而且，您今日就要與公主殿下成婚……我等即刻帶您覲見君上……君上早已恭候您多時了……不過，請尊駕先換上已訂製好的朝服。」

就這樣，安藝之助統領萊州二十年，加上最初的三年，他在島上度過了二十三年的歲月。他和公主幸福恩愛，哀傷的陰影從不曾侵入他們的生活。

車隊行至安藝之助家門口，緩緩停下，一位氣度不凡的男子——顯然是這群人的為首者，越眾而出，向安藝之助深一躬，說道：

大夢初醒，安藝之助一時之間只覺頭暈目眩、心智迷糊。待定下神來，仔細一看，兩位朋友依然坐自己身邊，推杯換盞、談笑風生。安藝之助迷惑不解地瞪著他們，大聲說道：

聽完這話，安藝之助本想說些客套話來回答，怎料內心驚異，竟難以開口。隨後，他的神志變得恍惚起來，迷迷糊糊地，不知怎麼著就上了常世國的宮車。那個家臣就坐在他身邊，向僕從打了個手勢，僕從揮舞繮繩，駕車向南方馳去。

常世國王聞知安藝之助傷悼亡妻，肝腸寸斷，已幾不欲生的消息，急忙派了一位使www.ｈeｔubｏoｋ.com•com者來到萊州。使者致哀後，對安藝之助說道：

他夢見自己躺在後院裡，隱約看到一列壯觀排場的隊伍——好似那些大官出巡一般——正越過附近的山丘，緩緩向此處行來。於是他趕忙起身，想瞧個究竟。

常世國國王頭黑冠，身著黃袍，端坐於御座上。左右兩邊的文武百官如寺廟裡的塑像般，神情肅穆，凝然不動。

那新房面積甚大，眾多的達官顯貴早已齊聚於此，共同見證這場王室大婚。大夥一看到安藝之助，紛紛上前致禮道賀。安藝之助拱手相謝，而後在事先備好的墊席上坐定。

「或許，大螞蟻可以解釋吧？」先前的那個朋友說：

安藝之助履新伊始，即勤政愛民，事必躬親。頭三年，他在幾位能吏輔佐下，將主要精力放在制定律法規章上，讓一切都有法可循，有章可依。等一切都步入正軌後，萊州島逐漸政通人和、欣欣向榮起來。從此，安藝之助除了按照傳統參加一些祭典儀式外，並無特別需要關注的事宜了。領地內不再有疾病與貧窮，土地肥沃，物產豐饒；百姓安居樂業，遵紀守法。人人都盛讚安藝之助治理有方、功德無量。

「太不可思議了！」

「螞蟻這種昆蟲，頗有靈性，也許能從它身上瞭解到事情的真相……安藝之助，咱們就到古杉樹下的蟻穴探個究竟，如何？」

安藝之助家的後院裡，有一株大古杉樹，參天而起、枝繁葉茂。每逢酷暑盛夏，安藝之助就躲到古杉樹的樹蔭下納涼休憩。這日午後，他邀了兩位同為鄉士的朋友，在ｍ•hｅtuｂoｏk.com.ｃoｍ古杉樹下飲酒閒談。夏日炎炎最易使人萌生倦意，又兼酒意上湧，安藝之助漸感疲乏，昏沉欲睡，便向朋友道了聲歉，就地躺倒在樹下睡了過去。朦朦朧朧間，做了一個夢：

「待敝人先行入內稟告，尊駕稍候。」語畢立時消失不見。

然而，就在第二十四年，一個不幸的變故降臨了。為安藝之助生下五男二女的愛妻，在這一年因病去世了。安藝之助悲慟不已，在番凌江畔為妻子舉行了盛大的葬禮，將她葬於風景清幽的山頂上，並立下一塊石刻墓碑。

隊伍漸行漸近，果然堂皇富麗，安藝之助前所未見。走在最前面的，是幾個衣飾華麗的年輕僕從，拉著雕龍漆鳳的豪華宮車，宮車冠蓋上垂下長長的寶藍色絲絛，顯得貴氣十足。

「請恕敝人冒昧。我乃常世國之臣子，敝國國王令我來此奉上敬安，並恭迎貴殿造訪敝國王宮，主上有要事相商。請貴殿即刻動身，專車己在門外恭候大駕。」

蟻穴被挖開了，三人眼前一亮，但見這洞穴阡陌交錯、深廣綿延，螞蟻們就在裡面用稻草、花梗、黏土建造了一個微型的城鎮。在蟻穴正中央的一座最大的建築物裡，有一隻長著微黃色翅膀和黑色長腦袋的大蟻王，它的身旁，圍繞著不計其數的小螞蟻。

大船緩緩駛入深海，遠處萬里無雲、海天一色。萊州島漸漸地變成了藍色，又轉為灰色，終於永遠地消失在視野中……

「後來，跟你睜眼醒來的同一時間，那隻蝴蝶蝴蝶又從洞裡飛了出來，拍著翅膀在你面前幌了兩幌，就消失不見了。我們也不知道它去了wwｗ.ｈeｔuｂｏok.com•com哪裡！」

新娘穿一身天藍色盛裝，翩然而至。她體態婀娜、貌比天仙，安藝之助一見之下，心旌搖動，喜不自勝。

安藝之助走到正殿中央，跪倒在地，向國王三叩首行禮。國王面色慈和，親切地說道：

於是，安藝之助將自己的夢——常世國的娶親、萊州島的任職二十三年來的諸般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訴給兩位好友。二人聽完訝異萬分，因為從安藝之助躺倒覺到醒來，不過區區幾分鐘而已。

新婚數日後，安藝之助再度被召喚至國王面前。國王以較之先前更為和藹的語氣，對他說道：

在一片歡呼、祝福聲中，這對新人圓滿地舉行了婚禮。隨後，他們被領到一間更為豪華的宮室裡行合巹之禮。那兒堆滿了難以計數的珍貴賀禮。

（小泉八雲按：在此，我必須告訴各位：所謂鄉士，是日本封建時代，相對上士、藩士而言，地位很低的武士階級。他們擁有的領地石數相當少，還要自己參與農事。）

一切打點就緒，安藝之助離開待客室，來到了正殿之上。

「只見那隻蝴蝶在你躺臥的杉樹旁，停了下來。就在它降下的同時，有一隻非常大的螞蟻，從樹下的洞穴裡爬出來把蝴蝶拖進了洞裡。」

安藝之助躬身領命，與公主出了王宮，來到海岸邊的碼頭，諸多貴族、官員都來送行。安藝之助與他們一一告別，登上國王下令專門建造的船，駛向萊州。

突然，安藝之助大叫一聲，驚覺而醒，原來只是一夢。他舉目四顧，發現自己仍然身處後院的古杉樹下。

「那隻小黃蝶，說不定就是安藝之助的靈魂呢！」另一位和圖書好友說道：

「哈哈，安藝之助，你剛才是不是作夢來著？」一個朋友笑道：「你夢見什麼事情太不可思議了？」

國王此言方畢，喜樂隨即奏響，一長列美麗的宮娥從羅帳魚貫而出，引著安藝之助步向新房，公主已在房中等候多時。

待安藝之助用過茶點後，適才那兩位紫衣嚮導再度趨身近前，躬身致禮，畢恭畢敬地輪番說道：

「常世國王有旨：令萊州總督即刻啟程，回返本國。七位子女，皆係王室血胤，無須懸念，孤當妥為照顧。欽此。」

安藝之助在殘破的蟻穴裡，細細搜尋了一番，終於找到了一座小土塚。那土塚以細沙、小鵝卵石和著雨水砌成，就像一座佛塔。扒開小土塚，在泥土下，果然有一隻雌蟻的屍體葬於其中。

說完，兩人一起走到一個鑲金大衣櫃前，打開櫃門，從中選出各式做工精細的頭冠、束腰、朝服等，服侍安藝之助穿戴整齊。經過這一番打扮，安藝之助上上下下煥然一新，儼然一副駙馬爺的氣派。

「吾國西南一隅，有一島，名喚萊州。島上居民雖溫順善良，然一切典章制度均未完備，島民之風俗習慣亦大異於常世本土，亟待教化整治。因此，孤家任命你為該島總督，建立律法、開啟民智、改良風俗，將那裡好好治理一番。前往萊州的大船已經備妥，你立刻動身赴任吧！」

在大和國十市郡一帶，住著一位名叫宮田安藝之助的鄉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