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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談

作者:小泉八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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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櫻果的故事桜果の話

四一 櫻果的故事
桜果の話

「本來我對這世間的事,再也不企求什麼——
「在此彌留之時,妾身也該當參透生死了……
說這些話時,夫人的聲音漸漸地變得清晰有力,語氣中帶著強烈的渴求,不容拒絕。孰料片刻之後,她卻又突然哭泣起來。
大名趕忙喚雪子來到夫人的房裡。雪子跪在病床前,夫人張開雙眼,望著她,說道:
當時在江戶最有名望、醫術最好的醫師,是一位荷蘭來的外科醫生。大名立即派人去請了他來。荷蘭醫生小心謹慎地檢查完後,聳聳肩,表示自己也查不出原因來。除非即時將夫人的雙手從屍體上切斷;否則別無他法解除雪子的困境。
於是,雪子轉過身來,就像乳娘背孩子那樣,將脊背趨向夫人床前,說道:「夫人,您請上來吧!我準備好了。」
「呀,雪子你來啦?……很高興又見到你,雪子。……來,靠近些,這樣才能聽清楚我說的話,我已經無法大聲說話了……
侍女慌忙上前,想把趴在雪子背上的夫人屍身搬到床上去,但奇怪的是,這件原本看上去卻當容易的事情,卻無法辦到。夫人冷冷的雙手牢牢地抓在雪子乳|房上,就像和_圖_書生了根一樣,無論如何也拔不開。雪子在恐懼與疼痛雙重打擊下,昏了過去。
「啊!我幾乎忘記了!尚有一事要拜託於你,雪子,你知道,在後花園裡有一株八重櫻,是前年從大和的吉野山移植來的。現在應該開得正盛吧?我很想去看看那些燦爛的櫻花……再過不久,我就要和飄落的櫻花一樣凋謝了。但在死前,我一定要看到那櫻花。來吧,雪子,請立刻背著我去花園,雪子……背上我……就是現在……」
在場的人全都疑惑不解,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神奇力量,竟使夫人的手掌會如此緊密地粘連著雪子的乳|房。
「不!不!」夫人急了,嗓音嘶啞地說道:「我所說的絕非虛言,妳我應坦誠相待才是。我保證,在我死後,妳肯定能夠登上高位,成為正室!雪子,這件事情對我而言,比成佛更重要。……
夫人大叫數聲,倒在弓著腰的雪子身上,就此一瞑不視。
就這樣年復一年,十七年過去了。根據最後聽脫雪講述自己故事的那些人證實,那天晚上,她寄宿在下野國河內郡田中村的野口傳五左衛門家。當時是弘化和*圖*書三年(一八四六)。此後再沒有過關於她的消息。
大夥兒誰都沒有辦法讓夫人的手從可憐的雪子身上鬆開。大名便傳喚醫生前來,但醫生查看後,也是束手無策。因為夫人並不僅僅是用手指扣住雙乳那麼簡單,而是整個手掌都粘在了雪子的皮膚上。如果強行將雙手拔下來,雪子也必然會跟著受傷。
「好,就這樣。」瀕死的夫人努力攀住雪子的背膀,用盡全身的力氣,突然,將瘦弱的雙手,從衣襟中迅速地伸進雪子的腋下,而後一把抓住雪子的雙乳!雪子嚇壞了,只聽夫人冷笑道:
這天,大名前來探視夫人,說道:
那一對乾枯失血的手掌,其實並未真正死去,時不時地,還會像巨大的灰蜘蛛般蠕動。每到夜裡的丑時,手掌便狠狠地捏住雪子的乳|房,掐啊擰啊壓啊,令雪子痛苦不堪。等到了寅時,才慢慢停下來。
「夫人啊,你身受病之苦已然三年了。這三年來,我們日日夜夜求神拜佛,希望你能夠痊愈。可嘆費盡心力,你的病情也不見好轉,就連最好的醫生也束手無策。恐怕,人世是留不住妳了……
雪子不知所和_圖_書措,只好跪在床邊,眼望大名。大名點點頭,答應了夫人的請求。
雪子備受折磨,難以忍受,只得出家為尼,法名脫雪。她無論行腳到何方,總是帶著一個靈位牌,牌上寫著夫人的戒名:「妙香院殿知山涼風大姊」。每天,脫雪都會低聲下氣地向靈位牌膜拜禱告,期望能平息夫人妒忌的執念。然而,宿因深種,惡果難消。每晚一到丑時,那對手掌就準時開始折磨、羞辱脫雪。
大名無可奈何,唯有答應採用荷蘭醫生的方法。這位外科醫生便將夫人的雙手,自手腕處齊齊截去。然而,亡者的兩個手掌,依然緊緊粘住雪子的乳|房,轉眼間,手掌就變得像去世極久的人的手一樣,翳黑枯乾。
從前,有位大名的正室患了重病,從文政十年初秋開始,就一直纏綿病榻,氣息奄奄。勉強支撐到文政十二年(一八二九)四月,夫人自知大限之日將至,其www.hetubook.com.com時正值櫻花盛開之際,她回想起了往昔在後花園裡賞春櫻的美好時光,想起了孩子們,還有丈夫諸多的側室——特別是年僅十九歲的雪子。
「但是,我臨終前還有最後一個心願,唯一的心願……
「這是她最後的心願了。」大名說道:「她一直就很愛看櫻花。那株大和櫻盛開的美景,她想欣賞很久了。親愛的雪子,去吧!帶夫人完成這個心願!」
「請您讓雪子到這兒來一趟。您知道,我視她如親生妹妹。我有一些關於這個家族的事宜安排,要同她講。」
「我的心願終於實現了!櫻花的果實現在被我抓住啦。雖然這不是後花園裡的櫻花,但在我臨死前,終於達成願望了……啊!我太高興了,太開心了!」
這,還僅僅是令人戰慄的開始而已。
「佛說:『三界無安,猶如火宅』,人生本是極苦,能得解脫便是安樂。因此,生離死別的哀傷,我們更甚於你。我已決定為妳做一場盛大的法和*圖*書事,無論花費多少,無論你有什麼願望,只要對妳的來生有所助益,我都會竭盡全力去做。願妳奈何橋邊莫徬徨,速至極樂淨土,圓滿一切功德果位。」
原來,夫人早就對雪子的得寵,嫉妒萬分,臨死前念念不忘報復。她以正室之位相誘,使得雪子放鬆了警惕,冷不防便中了暗算。
「雪子,我快要死了。在我身後,希望你能好好地侍奉夫君,不可疏失怠慢……等我走了以後,正室的位置,由妳來坐,你要時刻陪伴在夫君身旁……當然,夫君寵愛你早已勝過我百倍,很快妳就能名正言順地成為他的正室了……我請求妳,一定要看牢夫君,別讓其他的女人搶走了他。這是我最後的心願,雪子……你明白了嗎?」
大名的語氣極其親切和緩,溫柔地安撫著妻子。夫人闔上眼瞼,以細若蟲鳴的聲音,輕輕答道:
「不,夫人!」雪子斷然地回答道:「我求求妳,千萬別這麼說,我絕無任何非分之想。你也知道,雪子出身寒微,又怎敢有成為正室的妄念呢?」
「承蒙夫君不棄,妾身萬分感激。正如您適才所言,妾身罹病三年以來,身邊所有人確實待我無微不至,盡心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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