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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一笑，這也是個滴水不漏的！有觀點等於沒觀點！待奉完茶後，低頭靜靜退了出來。

十四阿哥問：「十哥這是打哪受氣而來呀？幹嗎一直用袖子遮著半邊臉？難不成與人打架掛了彩？」

十阿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我，見我緊盯著他，他說：「肯定很高興！」

我「啊」了一聲，忙立起，玉檀把茶盤遞給我。我向她點點頭，定了定心神托著茶盤，小快步而出。

小太監捧著茶盤，輕聲道：「姐姐，茶備好了！」我忙接過茶盤挑簾而進。

心中忽動，想著連一直未去前頭的玉檀都知道十阿哥大鬧，康熙不可能一無所覺的。

我緩緩道：「奴婢小時候特別喜歡吃冰糖葫蘆，因為它酸酸甜甜脆脆，偶爾一吃，感覺很新鮮。後來因為阿瑪嫌它不乾淨，不肯給我買，我卻越發不能忘記冰糖葫蘆的味道，總覺得那是天下最好吃的東西。雖然我也很愛平日常吃的芙蓉糕，可還是覺得冰糖葫蘆更好吃。後來，有一天，我終於又吃到了冰糖葫蘆，十阿哥，你猜猜我是什麼感覺？」

自打他進來後，就一直提心吊膽的太監如奉綸旨低頭匆匆退出，守在簾子外的太監也都迅速散去。

滿堂阿哥聞之，都是一愣，十四阿哥卻開始笑起來，一面道：「快把袖子拿下來，讓我們瞅瞅！到底打得如何？一會也好幫你敲敲邊鼓。」

顧不上疼痛，我忙跪下磕頭請罪，抬眼看卻是十阿哥。他顯然未想到踹到的人是我，又急又氣又惱，一手舉袖遮著半邊臉，一手過來攙扶我，我忙躲開他的手，自己爬起來，忍著痛低聲道：「只輕碰了下，沒踢到實處！」說著給他躬身行禮道：「謝十阿哥不責罰！」

他睜開眼睛看著我，一時有些悶，過了半晌怒道：「我不跟女人一般見識！」

十四側頭看向我，示意無能為力，讓我自己拿個主意。我猶豫了一下，如今正是多事之時，太子求婚餘波未定。以和圖書十阿哥的混脾氣，對著康熙不知道還要說出什麼話來，萬一哪句話引得康熙生氣，遷怒於我，只怕後果可怕！而且康熙隨時會來，沒有時間容後再說。權衡利弊後，覺得再不妥當也只得如此。所幸在場之人，除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是八爺黨的人，就是不顧念我，也得顧念十阿哥。

十阿哥坐回椅子上說：「八哥，你不用勸我了，我是鐵了心的！」

說完我靜靜看著十阿哥，他卻是一臉茫然，我說得話很難懂嗎？我看向十四阿哥，十四讚許地看了我一眼，緊接著看著十阿哥無奈地搖搖頭。

我坐在几案旁呆呆地想著十阿哥和十福晉。玉檀輕聲叫道：「姐姐！該給萬歲爺奉茶了！」

我問：「為什麼呢？」

康熙問四阿哥如何看，四阿哥恭敬地回道：「皇阿瑪南巡時曾讚譽張伯行為『江南第一清官』，民間對他也一直口碑甚好。噶禮在皇阿瑪親征噶爾丹時立下大功，其時大軍困於大草原時，唯獨噶禮冒險督運中路兵糧首達，向來對皇阿瑪忠心耿耿。如今兩人互相攻擊，確實令人惋惜！兒臣的意思是還需詳查，勿要冤枉任何一個！」

過了大半晌，王喜匆匆進來說：「萬歲爺叫姐姐呢！」我起身隨他而去。幾位阿哥正向外行去，我和王喜忙俯身蹲在一旁待他們走後，我才進去。

康熙問：「剛才怎麼回事？胤䄉鬧什麼？又是踹人，又是摔杯子的！」

八阿哥看十阿哥不為所動，無奈地長嘆口氣，問道：「究竟怎麼回事？你要鬧到這裡來？」

康熙又問八阿哥的意思，八阿哥回道：「兒臣的想法和四哥一樣，還是要仔細查詢，勿枉勿縱。」

我跪在地上，想著終究是瞞不過的。低頭道：「十阿哥和十福晉吵架，一時生氣就跑來找皇上評理！後來被勸了幾句，就又回去了。」

十阿哥怒道：「我自己會跟皇阿瑪說清楚的，我休她，因為她是個潑辣hetubook.com.com貨！和若曦有什麼相干的？」

我上前向十阿哥行禮道：「奴婢斗膽！有幾句話想說。」

十阿哥正指著侍立在旁的太監喝道：「滾出去！一個不許留。」

我緊追了幾步，十四阿哥在身後叫道：「讓他自己靜心想一想！這麼多年的心結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想通的！何況他還是個認死理的人！」

康熙說：「這些朕都知道了，為何吵，怎麼把他勸回去的？」語氣雖溫和，卻隱隱透著無限威嚴壓迫。我心中一顫，磕了個頭道：「十阿哥和十福晉吵架歸根究柢的原因是因為多年前的一些流言蜚語，讓十福晉一直誤會至今。所以此事也算因奴婢而起，是奴婢斗膽勸的。」當年我喜歡十阿哥的事情，全紫禁城都傳得沸沸揚揚，康熙沒有道理不知道。

八阿哥柔聲勸道：「那也沒有為了這個就休妻的道理！先回去，回頭我讓她姐姐去好好數落她一頓，為你解氣！」

十阿哥氣拍著桌子，問一旁立著的太監：「茶呢？沒看見爺在這裡嗎？」

十阿哥正在拍桌子的手一滯，在半空停了一下，又緩緩放到了桌上。我氣嘆道，這個二百五，找人撒氣，卻次次落到了我頭上。

我一面低頭奉茶，一面抿嘴而笑，好個抹稀泥，說了和沒說一樣！不過接著卻替他無奈，他的本意肯定是嚴懲貪污之人，但上次在戶部虧蝕購辦草豆銀兩案件時，已經因自己的政見與康熙不合而遭到斥責，此次又牽涉到康熙的寵臣噶禮，在不能確定康熙的心意前，如果不想失去康熙的歡心，他也只能韜光隱晦，隱藏政見！

進去時，康熙正和幾位阿哥商議「江南督撫互訐案」，心中輕嘆道，又是貪污！如今真是月月有小貪，幾月一大貪！

十阿哥看了眼四阿哥，向四阿哥和九阿哥敷衍著行了個禮，十三和十四阿哥又趕忙向他行了禮，各自坐回了椅子上。

我輕嘆口氣，自顧說道：「沒打算和*圖*書勸你，只是想問一個問題而已。」他沒有反應，我問道：「十阿哥，你被福晉打了，可有還手？」

康熙凝視著我，溫和地問：「道理妳說得如此清楚明白，將來有一日自己可能做到？忘掉得不到的，珍惜已經得到的？」

十阿哥臉色變化多端，猶疑不定。我道：「也許是即使氣極了，心底深處仍然不捨得呢！」他猛地把桌上的茶盅掃翻在地，吼道：「不是！不是！我不和妳說！我總是說不過妳！反正不是！」說著，依舊掩著臉向外衝去。

十阿哥看了一圈在座的阿哥，大聲問：「皇阿瑪呢？」一旁的太監忙躬身回道：「萬歲爺小憩未醒，十阿哥候一會吧！」

回完話後，頭貼在地上，心中只是難受，一件件，一樁樁，不知道康熙最終會怎麼發配我。忽地覺得一切都沒有意思，我整日提心吊膽，瞻前顧後，費盡心機，卻還是時有紕漏，生生死死都操控在別人手中，不管是康熙還是阿哥，任何人的一句話都有可能瞬間把我打入地獄。無限心灰，無限疲憊。忽覺得如果他就此把我給了十阿哥，我也認了，不想再爭！不想再抗拒！

他氣沖沖地道：「今年元宵節，她見我書房掛著的燈籠好玩，就要了去。今日不知從哪裡聽了些閒言碎語，回來就把燈籠摔倒我臉上，幾腳跺爛，不依不饒，又吵又鬧地非要我說個清楚『為什麼把別人去年不要的東西給她？』我哪有閒工夫陪她唧咕這些？她越發鬧得厲害。我氣罵她脾氣連若曦的一絲半點都趕不上，她就突然發起潑，居然給了我，給了我……」說著，快速拿開衣袖給八阿哥看了一眼，又迅速掩上。

說完，側頭看向簾內，不明白究竟是誰點了這個炮仗，我卻無辜被炸。

太監忙躬身回道：「若曦姑娘剛出去沖泡了，估摸著馬上就來！」

十阿哥臉色一時驚一時痛一時疑，默默沉思著。我道：「奴婢再問一遍，十阿哥為什和*圖*書麼沒有還手呢？」

我聽到這裡，只是尷尬。一時進退不得。十四阿哥笑睨了我一眼，一副「妳看，妳看，就知道是妳惹的禍！」的樣子！

九阿哥和十三阿哥聞言，都是想笑卻又斂住。四阿哥臉色一直淡淡，恍若未聞地垂目盯著地面。八阿哥微皺著眉頭呵斥道：「哪有把夫妻間私事鬧到宮裡來的？趕緊回去！」

看來不是我的問題，事已至此，挑明了說吧！我吸口氣，繼續道：「十阿哥，其實奴婢就是那個冰糖葫蘆，而十福晉就是芙蓉糕。芙蓉糕一直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日子久了，你不覺得稀奇。而冰糖葫蘆因為一直得不到，留在記憶裡，味道變得越發好。但如果真有一日你沒有了芙蓉糕，你才會知道，其實你最喜歡的是芙蓉糕！」

我笑了笑道：「錯了！是失望！極其失望！奴婢一瞬間的感覺是這個東西，雖然不難吃，可也絕沒有芙蓉糕好吃！奴婢怎麼會一直認為它比芙蓉糕好吃呢？然後就試著三個月都沒有吃芙蓉糕，發覺自己想得要命！這才知道自己最愛吃的原來是芙蓉糕。奴婢竟然不知道隨著年齡漸長，自己的口味早已經變了，只是固執地守著過去的記憶不肯放手，卻不知道一直被自己的記憶騙了！」

十四忙收了嬉皮笑臉之色，正色道：「十哥！你這樣鬧可不好，無故帶累了若曦！還是先回去吧！」

我把由燈籠引發的吵架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又把對十阿哥說的話大致重複了一遍。

因為江蘇鄉試時，副主考趙晉內外勾結串通，大肆舞弊，以至發榜時蘇州士子大嘩。康熙命巡撫張伯行、兩江總督噶禮同戶部尚書張鵬翮、安徽巡撫梁世勛會審此案。審理期間卻牽涉出噶禮受賄銀五十萬兩，案子越發錯綜複雜，審理一個多月竟然沒有任何結果。張伯行憤而上奏彈劾噶禮，噶禮聞訊也立即上書攻擊張伯行。一時眾說紛紜，各有道理。

他閉著眼睛搖搖頭冷哼道：「沒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

十阿哥道：「不用勸我！我心思已定！」說完竟閉上了眼睛。

我快步走到簾外後，才扶著牆，彎著身子輕輕摸著被踹的地方，齜牙直吸冷氣！一面對身旁的小太監吩咐：「通知玉檀給十阿哥沖茶！」

康熙無奈之下又派了穆和倫、張廷樞去查詢，可他們卻因為顧忌噶禮權勢而至今未有決斷。噶禮出身顯貴，是太祖努爾哈赤之女的阿附、棟鄂氏滿洲正紅旗溫順公何和里的四世孫，本身又位居高位，兩江總督是封疆大吏中最煊赫的要職，乃正一品大員。最重要的是噶禮一直聖眷隆厚。

康熙一直沒有說話，空氣中死一般的凝寂，我木然地等著康熙的發落，半晌後，康熙說：「起來吧！」我磕頭後立起。

我停了腳步，很是尷尬，轉身向幾位阿哥草草行了禮，誰的神色都不敢看，就趕忙退了出來。出來叫了王喜讓他帶人進去服侍，又吩咐了他趕緊把地上的碎茶盅清理了。

我點點頭道：「隱隱的，還好！」

我朝她感激一笑，點點頭。

十阿哥臉色難看，發了半天呆，猛地一拍桌子，立起身叫道：「就是拼著被皇阿瑪責打，我也非休了這個潑婦不可！」

玉檀道：「晚上我幫姐姐用燒酒、麵粉和雞蛋清敷一下傷處！不過幾天就會好的。」

玉檀看我捂著側肋皺眉頭，半蹲在我身邊問：「痛嗎？」

十阿哥氣鼓鼓地站著，不說話，也不動。十四阿哥笑上前，想拉開他的袖子一探究竟。十阿哥怒推開他，十四住了手，笑瞇瞇地問：「究竟所謂何事？說來聽聽，正好我們幫你評評理！」

他愣了一下，還想說話，我向他笑著微微搖了搖頭。他臉色懊惱地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仍舊用衣袖半遮著臉。八阿哥臉色微青，喝斥道：「進來後安也不請，橫衝直撞，你有什麼要緊事情？」

我道：「你脾氣一上來，還會記得不跟女人一般見識？只怕就是個孩子，也先打他一頓解了氣再說！」他愣愣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