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十章
我側靠在榻上，細細琢磨著王喜的話，「洩口風是我師傅准了的」，那就是康熙准了的，可康熙為何如此？為何要讓各位阿哥特意知道我為何被罰？還未想出眉目，聞得院門「吱呀」聲，緊接著「篤篤」敲門聲。
他原是專門給皇上看病的老太醫。
我趕忙吞下，他這才遞過來又讓我拿了一塊，我忽地驚覺道：「皇上沒准我吃東西。」
十阿哥拍拍桌子道：「好了，她還病著呢！她不願說，就算了，越逼她越煩。不過今兒妳也應該高興些，妳要辦的事情，十四弟已經幫妳辦妥了。」
王喜招了招手，示意我湊近一些，壓低聲音道：「此事不瞞姐姐，不過姐姐自個心裡知道就好了，千萬不可再告訴旁人。洩口風是我師傅准了的，可打也是我師傅吩咐的。」
雨沒完沒了地下著，天漸漸黑透，天地間唯一的聲響就是嘩啦啦的雨聲，我身形晃動，身子忽冷忽熱，強撐著跪著，意識逐漸恍惚，心裡只是惦記著，何時風雨才會停，天才能亮呢？最後只有耳邊越去越遠的雨聲，然後身子一軟，一切陷入黑暗沉寂中。
不大會工夫，幾塊糕點全都下肚，本來已經餓過頭，只覺得胃痛，但已無餓的感覺，這會子一吃，越發覺得餓起來，只得忍住。一日一夜沒有喝水，吃了幾塊糕點，突覺得嘴裡喉嚨乾澀難受。頭探到傘外，十四阿哥想拉未拉住，我已經仰頭喝了幾口雨水，順手擦了下嘴，又縮了回來。朝著滿臉驚異的他嘻嘻一笑道：「無根之水最是乾淨，文人雅士可是專門存了煮茶呢！」
他塞傘給我，我搖頭道：「早已濕透，難道還能更濕？再說，皇上可沒有准我打傘跪著。」
李太醫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們靜聲。過了半晌，才半睜眼問道：「姑娘平日夜裡睡得可好？」
玉檀大力點點頭。
玉檀忙預備熱水毛巾，一面道：「已經叫人傳話去說姐姐醒了。過會子，李太醫會來看姐姐。」
我點點頭，看著他袍襬道：「全濕了，回去吧！待皇上怒氣過了，一切都會好的。」
我向她隨意點點頭。
玉檀拿了凳子，扶我坐好後，掩門而去。我側頭咳嗽幾聲問：「傷勢好得如何？」
念頭一轉，明白過來，真是牽累了他。折騰半日，人極為疲乏，已經神思不屬，遂吩咐玉檀先代我去看看王喜，自個躺下歇息。
四阿哥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緩緩放開我，立起，轉身。三人隔著煙雨對視。十四阿哥身穿青色長袍，手持竹青傘，面色沉靜，姿態漠然，只眼中隱隱含著驚怒。
我看著滿臉喜色的玉檀木了一會，忽地清醒過來，看了看屋子，疑問地看向玉檀。玉檀笑說：「皇上已經赦免了姐姐。」
十四阿哥等了會，見我只是低頭靜坐著，氣罵道：「妳就這臭毛病！什麼事情都藏在心裡，問妳話不是顧左右言其他，就是索性沉默不語。」
十阿哥拽了凳子坐下道：「妳到底有什麼難為的事情？居然長期憂思恐懼！如果不是李太醫診的脈，我都要罵他庸醫，胡說八道，危言聳聽。」
我咳嗽了幾聲問：「十爺https://m.hetubook.com.com、十四爺怎麼和李太醫一起呢？」
靠著墊子，心裡時悲時喜，眼角不禁浸淚，忙拿絹子拭淨。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轉開了目光，屋內寂靜無聲。
我柔聲道：「我沒有這麼想。不管是十阿哥還是你，我都會的！雖然和十三阿哥脾氣更為相投，可大家的情分是一樣的。」
進門未多久，就有人來找玉檀說什麼她以前記錄的茶葉數不對，玉檀忙隨了去。
他又問：「平日飲食呢？」
我喜出望外，難以成言，忙撐起，向十四阿哥磕頭。十四忙要攔，我已磕了一個，還欲再磕，十四扶住道：「我這麼做可不是讓妳給我磕頭的。」說著擺好墊子，讓我靠好。
他又靜靜蹲了半晌，站起對十四阿哥道：「回吧！」
提起十三阿哥，心中又難受起來，不願再多說，悶悶地盯著地面。
十阿哥也道：「我也不怕，一則我一向和十三弟脾氣就不相投，來往很少，二則我是個粗人，皇阿瑪不會懷疑我有非分之想的。我和十四弟兩人照應，絕不會讓人欺負了他們去的。」
我瞅著十四阿哥問：「你怎麼求皇上的？」
我忙道：「誰說我厭煩九阿哥來著？九阿哥討厭我？」
八阿哥靜默了一會，道：「棋局正在收關，眼前雖佔上風，但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的例子也不少。」說完，轉身而去。
我「啊」的一聲，驚異地看向十四阿哥，他撇過臉，沒有說話。
我靜了會問：「究竟怎麼回事？」
玉檀點頭道：「不知道為何，十四爺也被罰跪了。聽當時殿外值勤的太監們講，只聽到十四爺和萬歲爺爭執的聲音，不停地提到十三爺。十四爺在乾清宮外從下午一直跪到第二日散朝，八爺、九爺、十爺都去求了情，後來其他眾位阿哥也都去求情，萬歲爺才最後發了話，讓十四爺起來，也赦免了姐姐。我們去尋姐姐時，姐姐人躺在雨中，早已昏厥，身子冰冷，我們嚇得……」
十四側頭一笑未語，十阿哥笑說：「沒有就沒有，全當我胡說。」說著，一前一後出門而去。
他接著道：「所幸姑娘年輕，如今不嚴重，貼上膏藥，緩幾日，輔以針灸，平日也就無大礙了，不過碰上濕冷天怕是還會痛的。而且這個也是要從現在起就注意保養，不然年紀大時，會頗為麻煩。我回頭給姑娘詳細列一張平日如何調理和應注意的事項。」
她道：「具體不是很清楚，好似是因為說了不該說的話，所以我估摸著和姐姐的事情有關。」
過了半晌，心緒才慢慢平復。十阿哥道：「當日八哥怕我衝動闖禍，瞞著我，不讓我知道妳的事情。結果十四弟照樣由著性子做了，要不然我和十四弟一塊去求，也就不用十四弟跪那麼久了。」
他氣笑道：「吃都吃了，一塊和兩塊有什麼區別？再說，這麼大的風雨，誰還能跑這麼遠來監視著盒？何況我特意藏在懷裡，誰能知道？」
我仍舊沒有理會。他抓著我肩膀搖了搖，軟聲道：「若曦，回答我，算我求妳！」
身子彷彿被火燒，和-圖-書又彷彿置身於冰窟中，唇乾舌燥，正在掙扎，玉檀輕柔地說：「姐姐，水來了！」原來無意識中，已經喃喃要了水。玉檀扶我起身，慢慢的餵我喝了幾口。
玉檀進來收拾好東西，把鑰匙交還給我，服侍我吃藥。待我吃完藥，漱完口，她拿了李太醫列的單子給我，我細細看了一遍，注意的事項倒沒什麼難辦的，可這寬心，戒憂懼，卻不容易。我若真能放下這些人和事，又何至於此？不禁長嘆一聲，苦笑著把單子摺好，塞於枕下。
玉檀冷哼了一聲，一面擰著帕子，一面笑說：「那幫子暗地裡幸災樂禍的人算是白熱乎了，萬歲爺親口吩咐的，宮裡可沒幾個人能有這榮寵。」
玉檀幫我擦洗乾淨，梳好頭。我對玉檀道：「我膝蓋痛得厲害，妳幫我拿熱水敷敷！」
我心下百般滋味翻騰，默了一瞬，似有很多話要說，堵在胸口，到嘴邊卻只有兩個字：「多謝！」
我默默出了會子神，玉檀放下碗筷，道：「太醫囑咐了，姐姐久餓又在病中，飲食要節制。」
我看向十阿哥，他道：「這事我聽十四弟的。」
我心中一痛，看向八阿哥，他道：「我已經吩咐了不許任何人傳話，可瞞得了多久？」
王喜道：「還好，就是癢得慌，可又不能撓，所以心躁。」我點頭道：「忍一忍，癢就是長新肉。」王喜笑應是。
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詫異地對視一眼，十阿哥嘆道：「妳可真是個財主！」
十四阿哥說：「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問個明白。」
李太醫道：「這是『痹癥』，因風寒、濕邪、痹阻血脈，致使血脈不通，關節痠痛，嚴重時行走都困難。姑娘久跪於青石地面，又長時間浸於雨中，這幾點病因都合了。」
玉檀說：「十四爺是習武之人，身板本就比常人好，況且不比姐姐，跪了那麼長時間，聽聞只是稍微有些不適，估摸著也好得差不多了。」
正在敷腿，聽聞敲門聲，玉檀忙替我理好衣褲，半掩了帳子，去開門。十阿哥、十四阿哥和李太醫前後進來，我忙欲起身行禮，十阿哥道：「就這麼請個安就行了！」說完兩人側身讓太醫上前把脈。
十四阿哥冷「哼」道：「李太醫說的可是長期，這最遠的事情也不過大半年，妳這沒有三五年，哪能落了病根？」
他淡淡道：「有什麼好謝的？草原上的事情我前後欠了你兩次人情，論擔的風險，哪次不比這個大？」
我道：「也不如往年吃得多，經常覺得餓，可吃一點又很快就飽。」
我笑說：「太醫說，現在好生保養就能好的。不是什麼大事，這次多謝你了！」
他笑說：「這話講得太生分了，姐姐對我平日的照顧可不少。」說完揚聲叫道：「玉檀！」
他一面把脈，一面細細問日常起居飲食的細節。
我皺眉問：「所為何事？」
我驚道：「李太醫？」
我點點頭，道：「我膝蓋痛得厲害，什麼時候能好？可有什麼止痛的藥？」
我驚道：「三天？」話一出口，才發覺聲音瘖啞，咳嗽好幾聲後才停。
我心下一鬆，想到十三阿哥，卻立即又悲傷起
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八阿哥說：「此事你我都無能為力，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頓了頓又說：「就是他也只能眼看著而已！意氣行事不但於事無補，反倒可能更會激怒皇阿瑪。」
我聽得不耐煩起來，笑著打斷他道：「李太醫可別和我陰啊陽啊的，我真聽不懂。直接告訴我，嚴重不嚴重？如何治？」
我道：「十三爺府中一向只靠十三爺的俸祿，也沒有田莊進項，本就不寬裕，如今他被削爵監禁，更是斷了入項，可一大家子上上下下一百多張嘴，即使有些老底，也經不起光出不進。如今十三爺落魄，不比以前有地位身分，很多事情更是要銀子才能辦，才能少受點委屈，少受點氣。我一人在深宮中，這些東西不過是閒置在箱中，還不如拿出去派用場。」
「都打開吧！」玉檀打開了匣子，剎那屋中珠光寶氣。我看了眼大開的院門，向玉檀呶呶嘴，她忙去掩了門。
他嘆道：「我以後一定會時刻記住，妳根本不是大家閨秀。」
我難以置信地截道：「十四阿哥在雨中跪了一天一夜？」
我一笑，忙接著吃起來。
玉檀端了冰糖梨水，我讓她擱於小几上，我自己食用。她坐於一旁相陪，待我用完，她一面收拾碗勺，一面道：「王公公被李諳達責打了二十大板。」
玉檀推門而進，依舊攙扶著我返回。
我聽聞卻無半絲喜悅，帝王之心，最是難測，恩寵不見得就是歡心，責罰也未見得就是厭惡。
最後閉目沉吟了會，才緩緩道：「聽聞姑娘去年大病過一場，好似未好生調養，以至氣血失調。而且從脈象看，姑娘長期憂思恐懼太過，每多損抑陽氣，而且氣鬱化火，內耗肝陰，以至陰不能斂陽，脾、肝、腎三臟都傷及。這次又邪寒入侵，五內俱損，陰……」
十四阿哥沉默了一會，道：「八哥請先回，我有事要問她。」
十四阿哥走近床邊，盯了我半晌道：「長期憂思恐懼太過？妳一天到晚到底在琢磨些什麼？」
我氣瞟了他一眼，我剛岔開話題，他就又給我拽了回來，沒辦法只得敷衍道：「這不是為了太子爺，十三阿哥的事情嗎？」
我訝然地看向他，他面色焦躁中夾雜著怒氣，卻又極力克制著，心中一軟，回道：「我只做了我覺得應該做，和不得不做的事情，沒什麼值得不值得的。你如果非要問我原因，也許只能說，若十三阿哥面對相同場景，他一定會為我做同樣的事情，即使知道後果難料。」
我盯著地面流動的水，恍若未聞。他定聲說：「回答我。」
我看著他，沒有回答。
我忙問：「他可好？」
他深吸口氣問：「若是我，妳還會如此嗎？」
十四阿哥笑說：「沒提妳，只是替十三哥求情，細細說了一遍養蜂夾道的淒苦，又道十三哥雖有大錯、有違兄弟之情，可因自幼失去額娘，對皇阿瑪卻更多了幾分依慕體貼，把往日十三哥對皇阿瑪細心孝順之事揀了些說，道皇阿瑪罰他是國法，是君臣之禮；可求皇阿瑪准綠蕪去做使和圖書喚丫頭，好歹十三哥身邊有個說話的人，全的是父子之情。」
十四阿哥道：「反正我已經在皇阿瑪跟前替十三哥求過情，有疑心也早就有了，一件是做，兩件也是做，沒什麼差別。以後我會盡量替十三嫂們打點好一切，不讓她們受那些勢利之人的氣。銀錢的事情，妳也不必再操心，妳這些也夠撐一段時間了，其餘的我自會照顧著，過幾年等小阿哥們大了能當差時，一切就會好的。」
我示意玉檀將藥先擱到一旁，然後從褥下摸了鑰匙出來，讓玉檀去開箱子，吩咐道：「把裡面的三個紅木匣子拿出來。」玉檀依言拿出放於桌上。
我低頭木然地跪著，風雨中跪了一天一夜，身心疲憊，一切都好似無所謂，打罰隨意。三人在雨中一站一蹲一跪，沉默無語。雨點打在傘面的聲音錯錯雜雜，一如三人的心情。
我無奈地說：「那就如此吧！」
過了很久，八阿哥嘆口氣，拿了方巾替我把臉上的雨水拭去，道：「妳就是不愛惜自己，也好歹顧念一下若蘭。她身子本就弱，妳還如此讓她焦心？」
待他消失不見，十四阿哥衝到我身邊，抑著聲音道：「若曦，妳怎麼敢……」話剛起頭，卻停了下來，只是握著的拳頭青筋隱現。八阿哥打傘走到我身邊，傘遮住我，挨著我蹲下，淡淡目視著我。
我一下大為驚異，盯著王喜，王喜用力點點頭，示意自己所說千真萬確。正想著前後因果，又咳嗽起來，王喜道：「姐姐回吧！自個也在病中，不要太勞神了。」
玉檀端了清粥過來，我聞到飯香，才覺得極餓。待我吃了小鴿碗後，玉檀一面餵我，一面道：「姐姐昏迷了三天，身子燙如火炭，真是嚇死人！」
他緩緩道：「說嚴重也嚴重，說不嚴重也不嚴重，姑娘如今正當盛年，如好生保養調理，花上兩三載工夫慢慢就調理過來了。若不留心，現在年輕沒什麼，可將來……」他收了話，未再繼續。
白緞傘下，八阿哥一身月白長袍，袍襬隨風而舞，面色溫潤如暖玉，身姿淡雅若新月。人人都在這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的陰暗中帶著幾絲狼狽，可他卻如暗夜中的一株白蓮，遺世獨立，縴塵不染。身旁雖有十四相伴，唇角甚至還含著絲淺笑，可飛揚的衣袂間彷彿披拂了天地所有的寂寞，勝雪的白衣下集斂了人間所有的寒冷。
我想了想，這個倒是聽得明白，就是風濕了。
兩人一笑，一人拿起一個匣子，十阿哥道：「全是上等貨，難怪皇阿瑪老說她會搜羅好東西呢！看著平日不是個俗人，斂財倒是頗有一套。按理說該和九哥說得上話呀！可怎麼彼此都厭煩對方呢？」
他嘆道：「我知道，妳肯定又在想，換成十三哥，肯定不會問這樣的問題。他懂妳！可正因為我不懂，才要問個清楚。若曦，告訴我真話，就算看在我們從小認識的情分上。」
十阿哥道：「這都是妳的私房錢，怎麼能全送了出去呢？」
十四阿哥用傘遮著我，蹲下，默默瞅了我一會，在懷裡摸索了下，掏出一個小盒遞到我眼前，示意我打開。我掀開小盒，居然是幾塊芙蓉糕。和_圖_書不禁大喜，立即抓起一塊，塞進嘴裡，他急道：「慢點，這會子沒水，噎著了！」說著，躲開我還欲再拿的手，示意我咽下再拿。
十四阿哥道：「就依我說的辦，要不然，這事我就不管了！」
十阿哥道：「門口恰好碰上了。」說完，礙著太醫在，三人沉默了下來。
我道：「大部分時間不是很好，而且覺得這一年來睡得越發少了，輕易響動就能驚醒，再入睡就很難。」
李太醫把了好一會子的脈，把完右手的脈，要我伸左手，閉著眼睛把了好半晌，示意我再伸右手，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彼此驚詫地對視一眼，都前行了幾步，站在太醫身側問：「怎麼了？」
我道：「我自己還有。我阿瑪和姐姐給的東西，我都留著呢，銀子我也留著呢！」
十四阿哥道：「這事可不是人越多，皇阿瑪就越心軟的。」
十四阿哥靜默了會道：「這樣吧，妳自己留一箱子，其餘兩箱我們帶走。」
我道：「我在宮中已經七年，這是歷年來皇上和各宮娘娘的賞賜，底下還有些銀票，是這幾年的積蓄。這些東西我放出宮時都可以帶走的，前些日子，我已經問過李諳達，他准我可以先送出宮。我想麻煩二位爺，把這些東西送到十三爺府上，交給兆佳福晉。」
說完起身，向十阿哥、十四阿哥行禮告退，他們忙攔住道：「李太醫年齡已大，不必行大禮了！」
李太醫笑謝了，轉身示意玉檀跟他去拿藥。玉檀也行禮後，隨著退了出去。
我心嘆道，這是怎樣的恩怨糾纏，人是他們送進去的，可如今此事也是他幫的。三人都靜默著，玉檀端藥進來，向他們請安，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欲走，我道：「稍等一下，我有些事情麻煩兩位爺。」
緩了好幾日，腿痛才漸緩，人雖然還病著，但勉強已可以行走。吩咐玉檀扶著去看王喜。進去時，王喜正俯趴在床上，看我們來，忙做勢欲起，一面道：「姐姐正在病中，打發玉檀來就夠了，怎麼自己還過來呢？我可擔不起。」
我咬唇未語。
他握傘立起，深看了我一眼，轉身快步而去，速度漸快，小跑著，大步跑著，身影迅疾消失，只餘漫天風雨。
他唇邊綻開一個淡淡的笑，「那當日在草原上的那些事情，即使沒有八哥，妳也會幫我的，對嗎？」
我微微一笑，他凝視著我問：「妳這麼做值得嗎？」
我忙道：「好生趴著吧！我們還講究這虛禮嗎？」他聽聞，又躺了回去。
我點頭道：「這次帶累你了。」
時間好似凝固，嘩嘩雨聲中，不知道過了多久，四阿哥轉開目光，一步步地從他們身邊走過，撿起仍在地上翻滾的傘，緩步離去，身影越去越淡，最終隱入風雨中。
潔白的袍襬拖在泥水裡，我下意識地伸手想替他挽起，他迅速一揮打開了我的手，兩人手輕碰，「啪」的一聲，他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我在半空滯了一瞬，緩緩縮回了空落落的手。
十阿哥道：「皇阿瑪准綠蕪去做伺候丫頭，只不過名字出身都得改。十四弟命自己府中的管家收了綠蕪做女兒，過幾日悄悄送到養蜂夾道，對外只說是十四弟府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