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十五章
玉檀笑說：「看皇上見了姐姐頗為憐惜，我估摸著姐姐能回來接著服侍皇上呢！不過姐姐你看上去真是面無血色，人又瘦，回來後可要好好調養一下。」連她這個貼身服侍的人也以為康熙的病沒有大礙，那看來朝中眾人都掉以輕心了，康熙的病……忽地心中大驚，猛然從床上坐起。
未多久，四阿哥領著侍從進了屋子，李德全剎那間身子簌簌直抖。九門戒嚴，暢春園重重侍衛，消息根本不可能外傳的情況下，四阿哥卻輕易而至。李德全應該已經明白在手握重兵的隆科多支持下，四阿哥完全佔得了先機。此時其餘皇子也許還被士兵攔在門外徘徊，甚至也許還在驚疑不定康熙究竟怎樣了，而四阿哥已將整個京城掌控。
我道：「多謝！」
十一日，我正在浣衣局洗衣服，王喜帶兩個宮女匆匆而來，只對張千英道：「李公公要見若曦。」
翻來覆去，覆去翻來，一夜未合眼，思來想去，後來突然問自己，不要受那些不見得正確的歷史知識影響，只從自己感知認識的四阿哥去看，他會如此嗎？心裡浮出的答案是他不會！細細再想一遍，還是不會！心中漸漸安定下來，他不會的！
我身子寒意陣陣，玉檀驚問：「姐姐，怎麼了？」
我啞口無言，不，這和你沒有關係。這不是你好，或你壞的問題。
我行禮後，半跪於腳踏上。
我不知該說什麼，愣了一會道：「可皇上年事已高，你……」
「過來讓朕看看你。」
第二日，幾個小丫頭沒精打采地搓著衣服說：「以為十四爺回京後，就能見到呢！現在才知道還得看我們有沒那個福氣能偶爾撞上。」正說笑著，張千英走進院中，我們向他請安，他沒有理會，只顧側身恭敬地站著。眾人納悶地彼此對望著，我心突地一跳，一時竟有些緊張。
我點點頭，一旁兩個不認識的宮女服侍我挽袖淨手，看到我的手都面露驚異之色，玉檀眼圈一紅，吩咐她們下去，親自過來幫我把手拭乾。
李德全吩咐王喜候在外面仔細聽吩咐，把我叫到僻靜處，厲聲呵斥道：「妳在浣衣局洗衣把腦子也洗傻了嗎？如今這是妳的機會，自個不把握住，我就是再有心幫妳也不行！」
玉檀當值而去，我在屋中靜坐。
我拉住她的手問：「這幾日，四王爺可來得勤？」
王喜道：「師傅說讓姐姐先留下。」
我忙躬身行禮道：「奴婢一切安好。」
王喜立即領命而去，周圍霎時安靜下來。
四阿哥忙行禮後，半挨著炕沿坐下，隨意拿起一塊糕點食用。
我能說的都已說完，靜默了會道：「我的話說完了。」
我給隆科多奉茶時，康熙道：「朕年紀已大，近日身體又不好，打算宣十四阿哥胤禎回京，這次回來，朕不打算再讓他回軍中，所以此事不能輕率，需想好委派何人去接替。明日朕打算召集諸大臣商議此事，你心中可有合適人選？」
玉檀忙坐起問：「姐姐，怎麼了？」
小太監在外叫道：「和-圖-書若曦姑姑在屋中嗎？」
康熙躺於床上，臉色紫漲，呼吸急促，滿頭滿額的汗。太醫進來後，隆科多和李德全交換了個眼神，退出吩咐立即派重兵圍起暢春園，任何人無他許可不得進出。又派隨從持權杖通傳，九門戒嚴，親王和皇子沒有許可嚴禁私自出入。
我微微一笑，牽著玉檀離開。
行到屋前，竟不敢邁步，雖同在紫禁城，可七年都沒有見過康熙，現在心中竟有些懼怕。
我極其細緻嚴格地做著每一個環節，這應該是我為康熙做的最後一次東西了，希望一切都是完美的。透明琉璃碗碟，碧綠剔透的薄荷蓮藕布丁，內嵌著一朵朵小黃菊。玉檀小心翼翼地捧起離去。吩咐人帶我先到她屋子休息，待問過李諳達後再送我回去。
我低聲問：「萬歲爺身子可好？」
康熙六十一年十三日戌刻，暢春園清溪書屋，康熙駕崩，享年六十九歲。
玉檀笑說：「李諳達巴不得我留下呢！問過兩次我的意思，我自個不願出宮，他就沒再提了。李諳達年齡已大，精神大不如往年，不能事事留心。可皇上卻更需要我們上心，我和王公公從小服侍，對皇上一切癖好都熟知，而且也都算是上得了臺面的人。再要調|教一個順心的人沒三五年可成不了。李諳達如今凡事能讓我和王公公辦的，都讓我們辦了。」
站在屋外，心中茫然，不知道該幹什麼？沒有人說送我回去，周圍又大多是陌生的面孔，我到哪裡去呢？這個園子對我是陌生的。
王喜道：「這會子我走不開，晚一點過去看姐姐，這麼多年沒有好好說過話，我可是憋了一肚子話要說。」
李德全將東西放置妥當，服侍康熙用，康熙對四阿哥道：「你也坐下用一些，大清早就過來請安，外頭站了很久，也該餓了。」
我不記得康熙具體駕崩的日子，唯一能肯定的是今年康熙就會離開人世。跟在他身邊長達十年之久，我對他有敬仰，有孺慕，有懼怕，有恨怨，有同情，此時都化為不捨。我在知道與不知道間等著最後一日的來臨。
他道：「有話可以直說。」
我低著頭，走過去立在炕頭，靠軟墊坐著的康熙上下看了我一會問：「臉色怎麼這麼差？你病過嗎？」
德妃娘娘剛走，隆科多又來覲見，其實這幾日隆科多日日都來，可我偏偏有一種感覺，覺得一切就在今日。
康熙六十一年十三日晚膳剛用過，四阿哥來請晚安，康熙私下召見四阿哥，摒退左右，只留李德全服侍。玉檀她們一副見慣不怪的神情，我卻是坐臥不安。
院內小姑娘呆呆愣愣，全無反應，我低頭一笑，道：「十四爺吉祥！」
不會！不會的！可是……如果是真的呢？後世的確有人懷疑康熙的猝然死亡是雍正和隆科多合力謀害。
玉檀道：「日日早晚都來。個別時候甚至來三、四次。皇上有時精神不濟，別的阿哥都不願意見時，也會見四王爺。前天還派四王爺到天壇恭代齋戒，好代皇上十五日行祭天大禮。」
「李諳達怎麼可能不留心呢？乾清宮的人都歸他統管。」
他收回視線落在我臉和圖書上，輕嘆口氣道：「妳憔悴了很多！」
他肅容道：「不是『記得』就可以，而是真正放下。我們的事情，我們自會操心，你最緊要是把自己照顧好。」
張千英對眾人低聲吩咐道：「還不向十四爺請安退下？」
他踱步到我身前，伸手挑起我下巴，淺笑著說：「今兒不是不說話，或岔開話題就可以的，我有足夠耐心等著答案！」我側頭避開他繭結密佈而顯粗糙的手，愣愣不知從何說起。
我道：「如今準噶爾部大勢已去，不一定非要你再去打，而且皇上如今對你恩寵有加，你若態度堅決、表明心意，皇上應該會聽的。」
康熙細問了我幾句日常起居後命我退下。
他微一頷首，轉身欲走，我叫道：「十四爺！」他立定，回身看著我。
張千英剛進來，圍在一起唧唧喳喳說話的幾個女孩子一哄而散，各自蹲下洗起衣服。張千英斥道：「一幫混帳東西！撿著功夫就偷懶！」
我問：「外面可有人守著？」
我有心問問她，這輩子就真不打算嫁人嗎？可想著，何必引她傷心？古代女子怎麼可能會不想找個良人託付終身？不過是世事無奈、天不從人願罷了！
我站起，仍舊頭未抬地靜立著。
王喜匆匆迎出來，看到我面色，忙道：「沒事的，萬歲爺吃完姐姐做的東西後，半晌沒說話，最後淡淡說『這不是玉檀做的，帶她來見朕！』我琢磨著不是生氣，看師傅的面色也正常。」
滿屋子人全部傻呆著跪倒，一向最有主意的李德全也是滿臉茫然，隆科多大哭著對李德全道：「皇上剛對臣說完，已經擬好詔書傳位於四皇子就突然昏厥。」說著已經泣不成聲。
捧著茶點進去時，四阿哥正側立在炕旁陪康熙說話，我一看到他，忙低頭垂目目注著地面，眼中酸澀，我們多久沒有見過了？
「你一直在皇上身邊服侍，你看皇上最屬意哪位阿哥？」
我點點頭，十四無奈地說：「妳怎麼就不和他多學著點？人家是參禪唸經，陪皇阿瑪說笑。」我低頭不語，他輕嘆口氣，轉身而去。
我點頭未語。
我緊緊捧著茶盅強耐著放好後，手已無半絲力氣，忙退了出來。
他一笑道：「再看吧！行兵打仗不是你想的如此，換主帥更是牽涉很大。準噶爾部雖遭受重挫，可說大勢已去卻還過早。當年皇阿瑪率軍兩次親征準噶爾，歷經六年才大敗準噶爾，大汗噶爾丹服毒自盡。可不到二十年的時間，噶爾丹的佷兒策妄阿那布坦又揮兵而來，令大清遭受了前所未有全軍覆沒的恥辱！說他們是大清的心腹之患也不為過！越早除去將來禍患越少。」
王喜道：「好多了！批閱奏摺，接見大臣都沒問題，就是易乏。」
康熙六十年五月，十四移師甘州，企圖乘勝直搗策旺阿拉布坦的巢穴伊犁。但由於路途遙遠，運輸困難，糧草補給很難跟上，一時沒有取得進展。十月，十四阿哥奉命回京述職。
我忙跪下向李德全磕頭，「奴婢知道諳達對奴婢的恩德，奴婢再不敢了。」
剛下馬車，早已等著m.hetubook.com.com的玉檀就迎上來，我打量了一圈這個七年未來的園子，一時有些恍惚。玉檀笑拉著我的手，帶我進了屋子道：「東西都備好了，就等姐姐來。」
玉檀道：「李諳達服侍萬歲爺已經歇下了，我陪姐姐先回屋子。」
李德全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倉皇。一地跪著的人只聞隆科多的哭泣聲。
他微瞇雙眼看向高牆外，神思好像也隨著視線飛出高牆，飛到我猜不到的地方，緩緩道：「當日妳為我拼了命去賽馬時，我就決定日後像十三哥那樣對妳，視妳為友，誠心相待，盡力維護。如今我已盡力，至少心無愧欠！」
我問：「皇上沒提過要放你出宮的話嗎？」
我心中冰涼，喃喃道：「可皇上對四爺也很好。」
心內煎熬，在地上直打轉，感情上希望不要這樣，我不要四阿哥傷心失望痛苦；理智上卻覺得這也許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十四阿哥登基，大家也許都會活著。可能對八阿哥下手的十四阿哥如果登基就真的不會鏟除異己兄弟嗎？
我問：「萬歲爺沒讓我回去嗎？」
我遲疑著，告訴他，會對四阿哥不利嗎？他靜等了一會，笑道：「不用為難了，妳已經給了我答案！是八哥還是四哥？」
我扶頭長嘆口氣，復躺下。
正在掙扎痛苦，外面忽然傳來叫聲，霎時亂成一團。我掩嘴，忽地鬆一口氣，歷史終究按照預定軌道前行了。我不知道自己該喜該傷，一瞬後，如夢初醒，忙跑出去。
他語聲放軟道：「妳是這宮裡難得一見的人，這次雖是我私自拿的主意，可卻是萬歲爺的恩典，可不要再行差踏錯了。」
王喜道：「皇上這幾日總想吃綿軟的東西，御膳房雖想盡方法卻總不能如意，李諳達琢磨著皇上只怕是想起姐姐多年前做的那種色澤晶瑩剔透，入口即化的糕點了。讓人來學一時也來不及，就索性讓我來接姐姐。」
眾人這才驚醒，忙此起彼落的請安。十四沒有理會，只管盯著我看。我不安起來，細看他面色，喜怒無跡可尋，猛然驚覺，他真不是當年的十四阿哥了！
「隆科多呢？」
我忙扯了個大大的笑容道：「我記得呢！」
玉檀噘著嘴，半摟著我笑道：「姐姐一回來，我就被扔到一邊去了。李諳達說茶點都由姐姐作主，我就給姐姐打下手。」
玉檀道：「如今他正蒙受皇寵，皇上很是信賴他，也常常召見。」
我一下輕鬆很多，原來如此，道：「你不必如此，當日我也是為自己，你沒有欠我什麼。」
他問：「你心裡有人？」
李德全聽完後，似乎覺得隆科多所作不偏不倚，合乎情理，微點下頭，吩咐王喜：「帶人看著四周，不許任何人私自離開，任何人接近，若有違抗，當場杖斃！」
他道：「皇阿瑪和我心中有數。」
他道：「那我來問，你回答就行了。」我無奈地點點頭。
王喜和玉檀匆匆出來，看我正站在空地中發呆，忙上前來行禮。
我心神震蕩，他居然求過婚？在當時根本不知道我為何激怒康熙的情況下？
我磕頭應是。
晚間和玉檀同榻而眠，兩人唧唧咕咕，續續叨叨說ｍ•ｈｅｔｕｂook.cｏｍ•ｃom了大半夜，這些年我本就少眠，錯過困頭，更是一點睡意也無。
我嘆口氣站起說：「探究這些有意思嗎？」
十四阿哥要回來的消息霎時傳遍宮廷內外，朝堂內文武百官人心激盪，暗自揣度康熙給十四阿哥的最大賞賜是否就是那把龍椅；宮內的宮女也情緒沸騰，人人企盼著能夠有幸看一眼只在午夜夢回中出現過的英雄。
玉檀道：「是呀！如今阿哥中最得寵的就是十四爺和四爺，皇上因此也常翻德妃娘娘的牌子，在年紀相近的娘娘裡很是希罕的，可見恩寵非同一般。」
我笑說：「你風姿俊逸了很多！」他凝視我良久，問：「妳還是不願意嫁給我嗎？」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七日，康熙去皇家獵場南苑行圍，十一月七日因病自南苑回駐暢春園。經太醫調理，病情開始好轉，宮廷內外無數顆懸著的心落回實處。可我卻心下悲傷：已經是十一月，一切應該不遠了。
他笑問：「為什麼？我就讓妳那麼看不上眼？妳寧可在這裡替太監洗衣服也不肯跟我！」
我點點頭隨他而入。進去後頭不敢抬，趕緊跪倒請安。靜跪了好一會後，才聽見一把帶著幾分疲倦的聲音道：「起來吧！」
馬車向暢春園駛去，我問：「怎麼回事？」
康熙指了指炕下的腳踏道：「坐著回話吧！」
我看他神色焦急，心下也有些慌，忙點了頭。
他剛走不久，德妃娘娘來探望康熙，兩人一臥一坐低低笑語，我們守在外面只聽到隱約的笑聲，其餘俱不可聞。我心內焦急，頻頻向簾內張望，引得李德全看了好幾眼，最後索性壓著聲音呵斥：「若曦！」我這才強壓下焦灼，低頭靜立。
我靜坐於屋中，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一個陌生的小太監敲門而入道：「萬歲爺要見姑姑。」
一出門，王喜忙行了個禮道：「姐姐趕緊跟她們去洗漱收拾一下，我在馬車上候著。」
他道：「若不是我，妳又怎會走到那一步？妳若真只顧自己完全可以把所有責任推給我，何必冒險賽馬？」
我看著他從沉沉的夜色中緩慢而堅定的一步步走進燈火通明的寢宮，不知道是悲是喜：他隱忍十多年的夢想終於實現，而其他人的命運也必將沿著歷史的軌跡緩緩滑入黑暗之中。他走到康熙的床旁，緩緩跪倒，雙手捧握著康熙的手，頭貼在康熙掌上，靜默無聲，只有肩膀微微抖動。
他淡然一笑，收回手，踱到一邊隨意拎了個小高凳，理了理長袍坐下，胳膊支在膝蓋上，斜撐著頭靜靜看著我。我想了半晌，走到十四身前，蹲下道：「不是你的問題，你很好，非常好！是我自己的問題。」他眉毛微一挑，示意我繼續說。
玉檀靜了會低低說：「應該是十四爺，這幾日皇上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召十四爺回京，恐怕十四爺快要回來了。」
玉檀道：「皇上恐怕根本不知道我究竟多大，這幾年西北一直打仗，國庫又吃緊，還災情不斷，不是北邊旱，就是南邊澇，皇上心全撲在上面，對我們根本不留心。」
十四道：「看來是四哥！」和圖書他撐頭淺笑、默默而坐，半晌後立起問：「他在府中作『富貴閒人』，妳卻在這裡苦熬著。妳把芳心託給他，值得嗎？」
她一面幫我燒水，一面道：「李諳達要我告訴姐姐，萬歲爺正在齋戒，病又未全好，茶點務必上心。」
玉檀道：「這會子匆匆收拾出來的屋子住著反倒不舒服，姐姐就和我一起吧！」
玉檀也躺回，問：「姐姐，問這些做這麼？」
十一月十四阿哥滿載盛譽回到了闊別三年的紫禁城。
一個聽著些許陌生的聲音淡淡道：「命她們都先下去！」說著十四阿哥身著便服，帶著幾分慵懶走進了院子，眉梢眼角帶著風塵滄桑，可不但無損於他的英俊，反倒平添了幾分蠱惑，他嘴唇緊閉，散漫的眼神隱隱藏著探究和困惑打量著我。
他道：「此事要看皇阿瑪的意思。」
我替康熙拭汗，心下淒然，這位千古一帝終於走到了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天。我約莫可以確定康熙猝死的原因，應該是心臟病之類的問題。表面的情形很類似。
我點頭示意明白。
我笑推開她道：「有工夫偷懶還抱怨？」
眾人一聲不吭，由著他大罵。他罵了半晌後才收聲，走到我身邊欲說不說，我沒有理會，他默立良久，轉身而去。
十四搖頭道：「妳整日就琢磨這些事情？妳不要忘了當年李太醫叮囑的話，少愁思，戒憂懼。」
四阿哥出來時，臉緊繃，和我目光輕觸的一瞬，眼裡全是悲痛絕望，我心如刀絞。再看時，他已恢復如常，低垂目光，安靜離去，腳步卻略顯蹣跚。康熙究竟和他說了什麼？
我一下愕住，他叫道：「姑姑！」我忙提起精神隨他而出。
我在一眾女孩子詫異好奇的目光中，隨王喜出來。
我微微點點頭。他淺淺一笑道：「隨妳吧！不過妳若不想在這裡呆了，隨時可以找我。」
我開門，他道：「李公公叫姑姑過去。」
王喜道：「萬歲爺什麼也沒說，是我師傅自個的意思。不過姐姐還不知道嗎？我師傅的意思多半就是萬歲爺的意思。」
康熙六十一年四月十五日，十四阿哥奉康熙之命回軍中。消息傳來，我長嘆口氣，不知道該喜該悲，是該為四阿哥離心願實現的一天不遠而喜，還是該為那個我不願目睹的結局也逐漸逼近而悲？
我搖頭道：「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看著他問：「你待我如此，值得嗎？」
十四打量了四周一圈，看著我身前的盆子出了會神，緩緩道：「妳在浣衣局六年多，我已經向皇阿瑪求了三次婚，五十五年一次，五十六年一次，皇阿瑪都沒有答應。今日我又向皇阿瑪求婚，求他就算是給我的賞賜，求他念在妳多年服侍的分上，原諒妳，再大的錯，這麼多年吃的苦也足夠了。妳猜皇阿瑪告訴我什麼？」
眾位阿哥、文武百官皆出城相迎。我想像著十四阿哥歸來時的榮耀光芒，嘴角逸出幾絲笑，但想到四阿哥卻要立在眾人中目睹著刺眼的光芒，笑容變得苦澀。他心內可有懼怕？怕這一刻的榮耀就此永遠蓋住自己？
張千英低斥道：「都退下！」說著自己先退出了院子。
我走近他，猶豫了下，道：「你不要再回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