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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啦，不是在跟我們飛流說話，」梅長蘇溫柔地笑著，撫摸少年的額髮，「飛流辛苦了哦，他們還必須要練得更熟，要讓人眼花撩亂才行，這樣蘇哥哥才唬得住人。」

「啊？」蕭景睿吃驚道：「那你的意思是……」

「蒙大哥不信？」梅長蘇悠悠笑道：「再過一天就有結果了，你到時候再看吧。」

百里奇今天是第一次被人挑戰，眸中精芒一閃，可回頭看了看本國的使臣，見他向自己搖了搖頭，表情立時轉為木然，搖頭拒絕道：「我累了。」

見這人到如此地步了還要繼續吹牛，北燕使臣氣得一咬牙，道：「這有何妨，我們並無怨言。」

五個孩子回報完畢，梁帝都沒太放在心上，嗯了一聲後對梅長蘇道：「蘇卿看這些稚子可還使得？」

蒙摯凝視著他蒼白如雪的面容，鐵打的漢子竟眼眶發紅，忍了又忍，方低聲道：「你說得是，倒是我婆婆媽媽了，跟個娘兒們似的！」

「呃？」梅長蘇一怔，「臣就不必了。要出力的都是他們，不如陛下還是賜些他們能消受的恩寵吧。」

「喔？蘇卿有何高論，不論說來大家聽聽。」

「這些孩子雖然瘦弱，但他們所擁有的忍耐力、意志力和專注力都遠遠超過了普通的成年人，絕對不能小瞧，」梅長蘇一面用手勢指揮著飛流為被訓者調整步伐，一面隨口答道：「不過就算他們資質再好，兩天時間還是練不成什麼的。」

蒙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中已明白了大半。以他的武功修為，加之觀察的是授業過程中的初練，當然能立即看出這套步法和劍招的攻擊力都不強。但是同時，等它們練熟後，卻有一個極為明顯的功能，那就是使人產生視覺上的誤差與混亂。當一個人的身形移動及出招過程讓你看不清楚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會本能地認為那一定是極為精妙、威力驚人的武功。而那三個孩子到時候要做的就是讓人看不清他們的身法和出手，這樣當百里奇倒下來的時候，大家才會覺得他一定是被那奇巧到無法辨識的武功擊倒的。

「別著急嘛，」梅長蘇微微一笑，「要單靠這些孩子們去擊倒百里奇當然有些癡人說夢，真正能發揮效力的其實只是這套步法和與之相稱的劍陣。」

梅長蘇眼見著他的身影遠去，眸中方才閃過一抹異樣的神采，喃喃自語道：「果然心實的孩子不好欺瞞……是不是因為你自己紮實平穩，不求捷徑旁途，所以才知道越花俏、越玄妙的東西，其實越不可靠麼？」

「是。」

「這個沒什麼問題，」蕭景睿關切地扶住他的手臂，「可是蘇兄，兩天後還是先讓我去挑戰一下吧，我總覺得……」

「太慢！快！」飛流重重地點頭。

飛流立即轉身，又專心地投入到調|教三個孩子身法的任務中去了。梅長蘇放鬆腰身向後仰靠，目光雖然仍是看著場內，但心神已有些飄蕩，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被飛流的一句話驚醒。

「朕准了。如若兩日後能勝，朕有重賞。」

「蒙大哥問的是什麼？」

靖王原本就已開始覺得疑惑，現在看到庭生就在其間，心裡更是明白了大半，看看殿中人的注意力都在那邊，忙找了個機會悄悄跟坐在身旁的皇妹景寧說了幾句話。

不過雪廬卻並沒有就這樣寧靜下去。大約一個多時辰後，有一個意外的訪客深夜到來。

「放心吧，這件事雖好玩，但若真有風險，我就不會玩了。」梅長蘇淡淡道：「你再多耽擱我一點兒時間，把握就會少一分喔。」

聽到這種評論，百里奇面上肌肉一跳，微帶了些怒色。不過北燕使臣卻把這番話當成是大梁人想找回點場面而已，當下傲然道：「這種話放在誰身上都可以，先生若是高人，不妨尋一尋他的破綻，再找幾個稚子來擊倒他多好啊。」

梅長蘇嘆息一聲：「陛下固然深恩，不過公主適才言之有理，這些孩子是罪奴，賞金銀也無處使用呢。」

跟在太監後面，五個小小的身影瑟縮著上殿，蜷成一團跪伏於地。

蕭景睿嚇了一跳，趕緊道了一聲：「蘇兄忙你的，我這就出去。」說完立即退到了院外。

「今天有些累，蒙大哥幫我關窗戶。」梅長蘇一面使喚著大梁第一高手，一面直接上了暖榻，蓋上厚厚的毛毯。

梅長蘇緩緩起身，進了和-圖-書自己的日常起居的正屋。正如飛流所說的，蒙摯已坐在桌前，一見他進門，立即站了起來。

其他候選者也都紛紛投來憤怒的目光。那北燕正使起身傲然道：「我們謹遵了太子的旨意，並未曾見血。何況比武較力，難免傷損，我國中一向崇敬強者，天下俱知。郡主乃軍旅豪烈之人，當知戰場之上，並無『仁』字，我們百里勇士何錯之有？」

「他們自然也要賞，」梁帝見一旁的北燕使臣聽到此時，已氣得面如土色，心中不由大是愉悅，「如果贏了，朕賞……呃……賞……」

蕭景睿知道自己的名字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大梁的皇子，懷疑對方是因此而拒絕，忙補了一句道：「在下寧國侯謝玉之子，特來請教。百里勇士如果疲累，可以稍歇片刻，再行指點。」

梅長蘇一句話打發走了兩個皇子，一回頭就看見霓凰郡主抿嘴忍笑地向他點頭，一臉十分佩服的表情，便也回應了一個無奈的笑容。

北燕使臣一聽，這話怎麼越聽越說的跟真的一樣，要就這樣不理他了，倒像怕他似的，百里奇一拳一腳掙來的面子，如果被人在口舌上賺了回去，日後四皇子知道了只怕會說自己這個正使無能，怎麼可以放著不駁回去，當下冷笑道：「先生要調|教人，我們等著就是了。請陛下指個日子，保證隨叫隨到。」

梅長蘇剛剛回神，居然很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飛流之意，忙道：「今天已經練得有些晚了，飛流帶弟弟們到西廂房睡覺，不要再出來了。」

梁帝見他的目光向自己看來，一時也無法確認他到底是希望自己答應呢，還是不答應。正猶豫間，蒙摯的聲音細細入耳：「請陛下恩准。」

「武館裡的孩子太強了，我怕百里勇士吃虧。再說找幾個練過武的孩子來圍攻，也不公平啊。」

蒙摯的視線如同焊鑄過的一般凝在他臉上，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氣，緊繃的雙肩鬆懈了下來，沉聲道：「果然，百里奇是你的人……」

「戚使臣大人，」太子因為剛才提議點到為止，此時覺得大沒面子，第一個發怒道：「大家善意切磋，貴國的武者怎麼如此沒有仁心，太過分了！」

兩人竊竊私語時，場中已交上了手。武當歷代高手不絕，其內功心法、招數身法，自然都有其超眾之處，面對百里奇這樣的高手，李逍攻守得當，一招一式拙樸中蘊含威力，轉眼數十招過去，竟未呈敗象。

「你倒還輕鬆，」蒙摯關好窗戶後返身坐在他的榻沿旁，眸色深深地盯著他的臉，「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想幹什麼？」

「好啦，」梅長蘇安撫地拍著他的手，「你放心好了，蘇兄自己練不成，調|教人還是可以的。」

他明明是在道歉，可那話聽著比叫板還要刺耳，言下之意分明是說「其實我說得出做得到，只是不想毀你罷了」，北燕使臣正志得意滿呢，聽著怎麼可能舒服，立即道：「這位先生若是有這般本事，不妨當著陛下的面試一試，我們百里勇士雖然疲累，可也不敢掃先生說大話的興致啊。」

蒙摯向梅長蘇略略點了個頭，招人將李逍抬了下去。百里奇這時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仍是目光漠然，彷彿剛才的痛下辣手根本不算什麼。

梅長蘇嗯了一聲，準備起來相送，卻被蒙摯強力按住。他不是拘泥禮節之人，笑笑也就沒再堅持。

眼看著百里奇再次獲勝歸坐後，並無再起身的意思，蕭景睿面色凝重地站了起來，冷冷地向他一抱拳，道：「在下蕭景睿，向百里勇士請教。」

梅長蘇凝目定定地看著他，直看到他有些不自在了，方嘆了一口氣道：「蘇某再三給你臺階下，你就是不肯下來。既然非要試一試，就只好對不住百里勇士了。」

梅長蘇眸中露出讚賞的神色，仿若情不自禁般誇獎道：「沒想到靖王殿下竟如此沉穩有度，不多言，不多行，無論出現任何場面都不曾見他驚詫失態過，實在是大有皇子風範啊。」

「嗯，都叫上來。」

「掖幽庭的罪奴啊，」梅長蘇小聲自語道：「倒是比找尋常人家的孩子合適些，不過陛下是否准許……」

「手法一時間當然練不成，不過這套劍法配合起來，玄妙之處你到時看了就知。再說那百里奇越剛猛，他的弱點就越柔脆，我已經知道他的罩門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何處了，所以才敢在聖駕面前妄言。怎麼，你信不過蘇兄麼？」

「說得也是，」梅長蘇仰頭想了想，「這些小罪奴心中毫無希望，只怕行事懈怠，不好調|教呢。這個主意錯了，不該選他們的……」

「別跟我裝糊塗！我問的是你昨兒攬的差事。雖然我一直在配合你，可百里奇的身手我觀察得很仔細，過剛易折的確是他的毛病不假，不過要讓三個稚子擊倒他，就算是你也辦不到吧？」

「蒙大哥要走了麼？」

梁帝在眉上微微掛些嗔色，沉聲道：「不可欺君，到底在說什麼？」

眾人驚懼，未敢答言，怕不小心幫了倒忙，只有景寧公主不太明白這個狀況，加之不久前才剛剛被掖幽庭的慘況刺|激過，馬上接話道：「宮裡有啊，掖幽庭裡有好些小孩子的，都是瘦骨嶙峋的真可憐。」

梅長蘇忙笑道：「是我妄言了。兩位放心，百里勇士能練到這樣也不容易，我是不會隨便毀人前程的。」

蕭景睿愣了一下，忙道：「怎麼會。蘇兄學淵天下，景睿不敢不信，只是擔心萬一……」

北燕使者被他氣得不輕，惡狠狠道：「罪奴可也是人啊，先生叫這些孩子平白送死，倒也真是忍心。」

「沒關係，誰是生下來就會武功的？景睿啊，麻煩你跟侯爺稟報一聲，這三個孩子也要住在雪廬。」

梁帝見他堅持拒絕，不由心頭一動，側頭看了蒙摯一眼。禁軍統領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忙俯身在他耳邊道：「陛下切莫誤會，北燕人並非示弱，只是知道景睿和豫津一定身分貴重，剛才又顯然與郡主相熟，不想過於得罪大梁權貴罷了。其實景睿並不是百里奇的對手。」

「誰敢說我們大梁第一高手像個娘兒們？」梅長蘇露出微笑，舒緩他的情緒，「不過像霓凰郡主那樣的，雖是女子之身，又比哪個男人差麼？」

「從昨天下午算起，他們也才練了一天半而已，居然進步這麼快，要看清他們的每一步動作，我必須要凝神才行了！」

景寧公主大喜：「謝父皇。女兒就知道父皇是最聖心仁德的。」

其實要找什麼稚子，只要他說一聲，在場每一個大梁人都能立刻幫他找到一大群，可是大家誰也拿不定他到底說的是真的還是只想氣氣百里奇而已，都沒敢開口。

梁帝見小女兒今天實在是太同情這些小罪奴了，為了讓她高興，加上那幾個孩子都沒什麼要緊的，並未多想，當下點頭應允：「好。朕就依妳，若是他們立功，朕恩准免其苦役，著內政廳妥善安置。」

面對言豫津的挑戰，蕭景睿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但也只得站起身來。見到他兩人對面站著相互抱拳，庭上諸人中有好幾個都不禁笑了起來。這兩小子從小撕咬到大，還沒學會走路呢就曾經在彼此的小臉上留下過牙印，但要說正正經經地對打，竟還真的從沒看見過。

霓凰郡主遲疑了一下，勉強笑道：「沒什麼……」

霓凰郡主瞧瞧梅長蘇，見他也一副無奈的表情，便只好站起身來，道：「蘇先生說百里勇士過剛易折，練武的路子錯了，若被人尋出破綻，幾個稚子便可擊而倒之。」

大家立即站起身來，齊聲道：「遵旨。」

百里奇又回頭看了看，北燕使臣仍然搖頭，於是他又道：「今天不打了。」

「可是……可是……」蕭景睿更加著急，「可是再精妙的配合與步法，沒有相符的實力也根本發揮不出來啊！百里奇內力雄厚，就算拼著一動不動挨上兩劍，這些孩子們也扎不太動吧？」

「對，睡覺，明天要早早起來練習，這才是好孩子呢。」

郡主笑了笑道：「霓凰怎敢。蘇先生不過是稍稍評論了幾句剛才的對戰而已，確無他言。」

面對這含著詢問之意的目光，江左盟宗主淺淺一笑，點了點頭。

「蘇兄說可以就一定可以，你就別死皺著眉頭了，」言豫津笑道，「本來就沒我帥，一皺更不帥了。」

飛流聽到他說話，立即閃身過來，大大的眼睛凝望著他。

景寧公主聽了更氣：「他們每日在宮中勞役，賞再多的銀子也沒地方花，當然是命比較重要啊！」

他正想著該賞什麼呢，景寧公主插言道：「父皇，您可得要下重賞，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們才肯出死力，蘇先生才好調|教。女兒的意思嘛，對這些罪奴最大的恩賞莫過於除其苦役，讓他們能出掖幽庭自尋立身之所，父皇就算賞金山銀山，也不如賞這個啊。」

梅長蘇追加了一句：「記住，要弱一點的啊。」

「好啦，」梅長蘇抽回雙手，將毛毯拉高，口氣十分清淡，仿若剛剛出脣，就融化在了風中一般，「所以我才不喜歡常跟你見面。我和過去早已不是同一個人，你總是這樣比，不過徒增傷感而已。我現在不想有任何軟弱的情緒，請你以後……能不說這些就不說吧……」

飛流瞧瞧正屋，又歪著頭想了想，似乎覺得當好孩子比較重要，便帶著三個小徒弟進了西廂房，很快就關上了門窗。

梁帝對本國這位第一高手在武學上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立即道：「朕准了。來人，前去掖幽庭，挑幾個孩子來。」

「沒錯，」梅長蘇鼓勵道：「現在還太慢了，要加快。」

大家一起大笑，心情也都輕快起來，只有那三個孩子垂頭縮身，仍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梅長蘇知道一時之間也無法讓他們完全放鬆，所以並沒有急著跟他們說話，只微微打了個手勢，示意三人跟著自己，與郡主一路同行至宮外，霓凰看見先出來的弟弟已規規矩矩站在那兒等自己，而梅長蘇有相熟的朋友一起，應該不需要穆王府備車相送，因此也不再多留，道別而去。寧國府和言府的馬車也恰好駛了過來，梅長蘇帶著孩子們一起上車，途中仍然不問話，只是掀開車簾，讓他們看外面的街市風光，同車的蕭景睿瞧著庭生沉靜的側臉，回想起當初見他時的情形，心中漸漸明白了過來，不由轉頭看了梅長蘇一眼。

「李逍是武當本代最傑出的弟子，卓爹爹常對他讚譽有加，內功極是紮實，倒也算是百里奇的一個對手。」蕭景睿低聲道。

「他們出發時就是這樣定的。先讓那百里奇隱藏實力，之後再奇兵突起。我們的人不過順水推舟，完全照他們的計畫行事，這才不會招人疑心。」梅長蘇淡然道：「我才跟一個人說過借力打力的話，對方要是完全不出招，我們反而不好出手呢。」

梅長蘇突覺心頭一酸，忙端茶啜飲，掩飾了過去。現在想像當年，在被收監入掖幽庭，得不到外界一絲幫助的境況下，祁王的女眷們竟能同心協力，為庭生這個僥倖降生的遺腹子謀得一個假身分，庇護他逃過太子和譽王的斬草除根，實在是值得讓人對她們又敬又嘆。可惜令人心傷的是，這些義烈女子們飽受折磨，現在已經沒有幾個存活於世了。

景寧公主看到自己隨口答的一句話造成這種後果，正著急呢，忙接著話鋒道：「是啊，這不是讓那些孩子去送死嗎？父皇，這樣絕對不行！」

「這個人不是京城本地的，你認識他嗎？」言豫津湊近好友耳邊問道。

北燕使臣本來看到他們已經選人去了，還有些驚詫，此刻見梅長蘇又有退縮之意，心中登時又安定下來，譏諷道：「先生真是嘴硬，到這時候了還要強撐，其實只要認一句錯，我們百里勇士也不是小氣之人。」

其實眾所周知，蕭景睿生性不愛爭強鬥勝，像比武這種事他一向認為無論輸贏都不必結怨。可是今天百里奇所作所為實在過分，有時明明對方已經敗退，他還非要硬追上徹底擊倒不可，不由激起了這個溫和青年的怒意，因此血氣上湧，竟主動出場進行挑戰，憋足了一口氣，想要拼著受重傷，也非得挫一挫百里奇的戾氣，沒想到一開始就被軟綿綿的擋了回來，偏偏那人又真的是連打了好幾場，非要說他「裝累避戰」之類的話，以蕭景睿溫厚的性格又實在說不出口，竟只能氣怔了半晌，方道：「那請百里勇士與我約一個時間，你我擇日再戰。」

可饒是如此，所有來客仍然被他以「獨門秘技要保密」為由，只准在院門口瞧上兩眼，便匆匆請了出去，令這個調|教過程平添了幾分神秘感，只有蕭景睿比較特殊一點，勉強可以進來坐一會兒。

北燕使臣氣煞，正要反擊，剛才奉旨去掖幽庭的太監已回來，稟道：「陛下，奴才帶來五個孩子。」

「這麼說，在北燕使團過江左盟境內時htｔps://ｍ•ｈetｕbｏｏｋ.ｃｏm•cｏm，你們就已經擄走了真正的百里奇，然後李代桃僵？」

「借力打力需要手法引導巧妙，可這些孩子根本都不諳武技啊！」

五個孩子都嚇得不輕，在太監的低聲催逼下，方一個個顫抖著聲音斷斷續續地回稟。輪到庭生時，他煞白著一張臉，小聲道：「罪奴……十一歲，原太和……大學士敬奎……之孫……因科場案……問罪……」

荀珍的斷續膏是江湖上可遇而不可求的絕世奇藥，一個都不怎麼認識的青年竟送了整盒給自己，李逍震驚感激之下竟連傷痛也忘了，呆呆瞧著梅長蘇說不出話來。

梁帝面帶不豫道：「朝堂並非戰場，貴國勇士魯莽了，下次不可。」

可當大家滿懷期待之心凝望著兩人開打後，沒過幾招全體觀戰者就已忍不住在心裡「切」了一聲。這哪裡是重要的對戰？分明是場表演賽。蕭景睿倒還罷了，一貫的中規中矩，可言豫津卻是鐵了心要顯擺，把他最有型最好看的身法全亮了出來，像隻花蝴蝶似的滿場翩飛，有時蕭景睿的攻勢不小心擋了他準備要展示的招術時，他還要瞪人家一眼，百忙之中尚不忘了要選擇角度向郡主露出迷人的微笑，害得霓凰郡主笑得直不起腰來，喘著氣擺手道：「小……小津啊……夠了夠了……我知道的……你從小就最帥……」

「景睿，」梅長蘇目光溫和地看著他，「你習武多年，不知道什麼是借力打力麼？」

「這是寒醫荀珍先生所製的斷續膏，連敷三日，半月內不使力，便可痊癒如初，」梅長蘇不知何時已靜悄悄從側邊繞了過來，將一盒藥膏塞進李逍的衣袋裡，輕聲道：「你要信得過荀先生，安心休養，不會有什麼後遺症的。」

不過看的時間多了，漸漸也就有了些不同的感受。第二天的晚上，蕭大公子再次進雪廬問候兼代人打聽情況時，已驚訝了發現幾個孩子行動的速度明顯呈倍數增長。

北燕使臣見他這樣，越發肯定他是虛張聲勢，立即火上澆油道：「這有何難，聽說貴國京城的武館裡有很多小學徒……」

梅長蘇搓了搓冰冷的雙手，放在嘴邊呵了口熱氣，「猜錯了。百里奇不是我的人，只不過你們現在見到的人，並不是真正的百里奇罷了。」

「妳啊，就是心軟。不過女孩兒家嘛，心軟也沒什麼。」梁帝慈愛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轉向眾人，「今日就暫且散了吧。兩日後郡主文試之前，我們先看看蘇卿調|教的本事，再開始舞文弄墨罷。」

「公主放心，我還是有些把握的。」梅長蘇勸道：「再說身為罪奴，能為陛下效力，就算死也應該。更何況一旦贏了，陛下還會有重賞。」

梁帝扶著內侍的手站起身來，起駕回內宮。殿中人恭謹肅立，等他離開後方陸續散去。太子和譽王這時全都趕了過來，想要詢問梅長蘇的驚人之舉是不是當真的，只有靖王不聲不響獨自一個人離去。

「不好，」梅長蘇搖著頭，「要找弱一點的……這宮裡、還有各位的府上有沒有比較弱的孩子？」

大約四、五場之後，最大的黑馬百里奇終於站起了身，向已勝了一場，但中途也已休息過一場的一位大梁人抱了抱拳。在如此場合，不可能猶疑，對方當然立即站了出來。

雖說梅長蘇信誓旦旦地保證他會認真調|教這三個孩子，但隨後兩天來探查情況的人無一不發現，其實他過得逍遙輕鬆之極，除了在院中地上畫些奇怪的線點讓孩子們踩著練習以外，他幾乎一整天都半躺半靠在樹下的長椅上，而辛辛苦苦陪著演示身法，跳來跳去的人卻是飛流。

「大叔！」飛流站在院子中央，氣呼呼地說。因為他突然停止而呆在原地不敢動的三個孩子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都怔怔地僵立著。

「是，你也早些休息，明天我再來，如果沒什麼要緊的，我就不現身了。」

「是。其實再好的易容術，久了都會有破綻的。只不過百里奇一向深居於皇子府中，不常被人看見，且性情粗蠻，面目醜陋，使團中大家都不願意仔細直視他。再加上假扮他的人心思極是細膩，所以這些時日絲毫未露破綻。」

這樣一場開幕戰後，現場的氣氛自然一下子輕鬆到了極點。很快就有人陸續出場請戰，一時間精采場面不斷，倒也確是一個個身手不凡，各有長處。

「哪有這麼快的，」梅hetuｂｏok•ｃom.ｃoｍ長蘇仍是一臉溫和的微笑，「就算能立即找來幾個稚子，我至少還得教幾天呢。好了，就算是我胡說吧，兩位別在意……」

「五個太多了，不能太占百里勇士的便宜，三個足夠，」梅長蘇隨意看了看，指了含庭生在內的三個人，「臣恐怕要帶回住處去調|教兩天，陛下能否恩准？」

「抬起頭來，報報年齡，都是哪家罪臣的後人啊？」梁帝語氣冷洌地道。

話雖如此說，但畢竟人家是在比試，梁帝也不好發怒懲處，落人口實，只能斥責一句，在對方恭聲應諾後，暫且略過不提。

「那就拜託蒙大哥了。」梅長蘇一面笑道，一面第二次將手指放在嘴邊呵氣。

然而接下來，在北燕使臣冷冷的笑容中，大家發現百里奇的目的根本不是抓住機會展示武技而已，他一連挑戰了包括兩名大渝人在內的七名對手，雖然沒有再下斷骨之類的狠手，卻也讓他們多多少少帶了些暗傷。最後只留下言豫津和蕭景睿不予理會，不知是瞧不起他們呢，還是太瞧得起他們了。

次日蒙摯果然未再現身，可見三個孩子練習的狀況令人滿意。晚飯後梅長蘇又略略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安撫他們第二天不要緊張，便讓這些孩子提早回房了。

「蓋著毯子還冷麼？」蒙摯握住他的手，只覺觸手冰涼，忙摩挲著為他取暖，心中一陣疼痛，「還沒到冬至日你就這樣……以前你根本不怕冷的，我還曾經聽到過靖王為這個開你的玩笑，說赤焰軍的少帥就像個小火人，能夠雪夜薄甲，單騎逐敵上百里，擒回營後絲毫不見瑟縮之態……可你現在，身子傷損得如此嚴重……」

「到底怎麼回事？」

「要想在這帝都之內翻雲覆雨，達到我想要的那個目的，當然自己要先成為一個重要的人才行。太子和譽王再看重我，也比不上皇帝陛下的青眼相加。所以當初布這個局，原本只是想自己出馬，大大地出一個風頭的。」梅長蘇的視線移向西窗方向，彷彿是想穿透那窗紙，看到西廂房那個小小的孩童似的，「如今為了庭生，稍稍變更了一下計畫，反倒感覺更好，更自然。也算是上天助我吧。」

梅長蘇表情有些為難，喃喃道：「我在京城又不熟，哪裡去找這些稚子……」

「睡覺？」

這時蕭景睿牽著庭生，言豫津牽著另兩個孩子一起走了過來，國舅公子隔著好幾步就開始問：「蘇兄，你有把握沒有？我們剛才確認過了，這三個孩子可真的不會武功哦。」

蒙摯也朗聲一笑，長身而起道：「可不是。我們也要時刻在意，不能被郡主比了下去啊。」

然而就在眾人為李逍使出的一招絕妙的「此消彼長」叫好之際，霓凰郡主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同時蒙摯運氣大喝一聲：「不可！」餘音未消，李逍的身子已飛了出去，被蒙摯閃身接住，扶坐於地，再看時他已滿額冷汗，面色慘白。蒙摯握住他軟綿綿的右臂微一探查，眉頭便緊皺了起來。雖然幸得剛才運出十分內力的一聲喝阻所護，百里奇未能震斷他臂上所有筋脈，但臂骨已斷，主筋也傷得嚴重，雖然那年輕人咬牙未曾呻|吟，但從那慘然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已明白自己今日這一傷，只怕日後修為再難精進。

百里奇喝了口茶，第三次搖了搖頭，冷冷道：「改天還有什麼再戰的理由嗎？這兒這麼多人，你要實在想打，另挑一個好了。」

太子和譽王一聽，原來麒麟才子喜歡這種的，立即就把滿肚子的問話都吞了回去，只淡淡打了個招呼，便同樣「沉穩有度」地走了出去。

梁帝不禁笑道：「你誤會了，朕的意思是重賞你。」

梁帝聞言雖神色如常，但心裡不免有些失望。百里奇今天如此逞能，身為大梁君主，他當然還是希望能有一個本國人掙回些顏面，可惜看這樣子只怕難以如願了。正心中鬱悶之時，突然看見下方梅長蘇不知在與郡主悄悄私語什麼，霓凰聽後一臉驚詫之色，不由問了一句：「霓凰，妳與蘇卿在說什麼？」

「那北燕此次先抑後揚的策略……」

「不過讓孩子們來，實在還是有些冒險，畢竟金雕柴明和郡主都是超一流的高手，眼力一定不差。可是為了庭生，似乎也只能這麼做。」蒙摯嘆道：「我明晚再來看看，如果他們的身法練得純熟倒也罷了，要是仍有瑕疵，就得要再想想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