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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

作者:海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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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各顯神通

第十九章 各顯神通

「王爺聖明。」秦般若眉如春風,莞爾一展。
如同太子的許多隱形收入來自於戶部一樣,譽王的大部分額外收益都來自於吏部的人事任免權上,年關這樣流水般收銀子的機會,可不能因為吏部尚書的病而受到影響。
秦般若垂眉低首,輕輕後退一步,將玉臂從譽王手中輕盈掙脫,卻又讓柔軟指尖似有意似無意地在他掌心劃過,嬌笑一聲道:「般若雖是女流,但素來嚮往君臣風雲際會的傳奇,無奈生來是女兒身,才識有限,此生不能出閣入相。如今蒙殿下恩信,有機會為將來的聖主效力,於願足矣,不敢望賞。」
來了有活力的客人,中間又有一個是他最喜歡的小豫津,紀王很高興,置酒宴客,花天酒地,大家喝到興致高昂時,當然是無所不聊。
而及時給譽王淋上一瓢冷水清醒清醒頭腦的人,卻是紅袖才女秦般若。
「兒臣謝父皇隆恩。」太子以額觸地,叩了三個響頭,又道:「請父皇放心,孩兒今晚就去穆王府……」
太子得了這個主意,登時大喜,精心準備了一下,入宮伏在梁帝膝前哀哀哭泣了足足一個時辰,拼命展現自己的一片仁孝之心。
謝玉暗中建議太子,利用這個機會入宮向皇帝哭訴悔過,請求復母妃位,縱然不能一次性恢復到貴妃的品級,起碼要爭回一宮主位,可以有獨立的居所,也可以整夜留宿皇帝,慢慢再挽回聖心舊情。
慶國公此番在劫難逃,幾乎立即成為朝中共識。不僅親朋故舊無一敢施以援手,甚至連公認他最大的靠山——譽王蕭景桓也表現出奇怪的態度。
梁帝眉峰一蹙,面上卻未露端倪,只哼了一聲道:「霓凰不是這樣的人,你多慮了。」
譽王不由吃了一驚:「紀王叔?」
梁帝一怔:「你此話何意?」
「濱州侵地案,令靖王蕭景琰主審,三司協助。查明立判,不得徇私,欽此。」
年底的皇室,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祭。祭祖,祭天,祭地,祭人神。對於朝廷和皇族而言,祭禮的規制正確與否,是關係到來年能否順利的大事,半點也馬虎不得。
此時正是年關時候,吏部要進行所有官員的評核績考,擬定次年的降升獎罰;各地實缺官員趁著新春拜年的機會,紛紛派人向京城送年禮;待缺候補的官員們也難得可以公然四處遊走活動,以拜年為名疏通關係。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這都是吏部最忙的時候,何敬中這一病,局面頓時有幾分混亂。
「景琰,你的差使辦完了。」梁帝漫聲問了一句。
室外寒風正盛,太子裹緊了太監遞上的裘皮頭篷,步行向外殿走去。其實身為東宮之主,他原本有特權可在宮內乘四輪車,但為示恭敬,東宮的車輦一般還是停在外殿門外,侍從們都頂著風雪守候著,一見主子出來,急忙都迎上前來。
梁帝被他哭得有些心動,便命人召來了禮部尚書陳元誠。這位陳老尚書是兩朝元老,生就的一言不聽,一人不靠,萬事只認一個「禮」字,太子和譽王折騰得那般熱鬧,都沒能震動到他分毫。禮部也因為有這位老尚書坐鎮,才僥倖成為了六部中唯一一個不黨附任何一派的部司,保持著超然的中立。
靖王皺了皺眉,淡淡道:「皇兄不知我府中只有側妃麼?論規格用不起這些東西,多謝皇兄的好意了。」
「你這是有心胸,朕很喜歡。來人……」梁帝微微抬了抬手,召來近身內侍,「取金珠皇緞四表,賞給譽王。」
譽王慢慢點著頭,「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文遠伯在等刑部結案,如果判決的結果讓他不滿意,他就會直接把這個人證帶到皇上那裡去喊冤?」
梁帝腮邊的肌肉一跳,手指不由握緊了龍椅的扶手,靜默了半刻,冷冷道:「宣金門待詔。」
雖然同樣有足以顛倒眾生的美貌,但秦般若從來沒有公開在紅袖招中露過面,京城裡知道她才是這座青樓真正擁有者的人,不會超過三個。
螺市街鼎足而立的三大青樓,就是妙音坊、楊柳心與紅袖招,相比於前兩者的名聲久遠,新成立不過數年的紅袖招是後來者,可是從近來的趨勢來看,紅袖招的風頭似乎越來越盛,漸漸已有長江後浪推前浪之勢。
「陛下請細想,越氏身為皇貴妃,太子之母,她是君,霓凰郡主為藩臣之女,朝廷武官,她是臣。若因上位者一時昏憒就心懷怨忿,這並非為臣之道。縱然郡主功高,應多施恩寵,但陛下為了她已經明旨斥降皇妃,處罰太子,實在已算極大的恩寵。郡主若是衷懇之臣,當時就該為越氏請赦。當然……女孩https://m.hetubook.com.com兒家未免有些意氣,考慮不周,這也不必提了。但年終祭禮是國之重典,復越氏妃位為的是國家安康,百姓和樂,兩邊孰輕孰重已很明顯,穆王府那邊遣一內使,解釋兩句就行了,恩寵過厚,未免會助長驕橫。」謝玉說到這裡,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臣是為軍出身,自然知道軍中最易滋長恃功傲君之人,陛下倒應該刻意打壓一下才好。」
「臣今天要奏稟的不是急事,」謝玉躬身道:「既然陛下有內事要處理,容臣先告退。」
不過這不是秦般若獲得情報的唯一手段。除了還身在風塵場的人以外,秦般若還會特意培養一些聰明的姑娘,想辦法將她們嫁入朝臣府第為妾,以此來獲取更多鮮為人知的資料。
她這種若即若離的態度,反而弄得譽王心中癢癢的,欲要多些溫存,卻又實在珍愛這個女子,不好造次孟浪,也只得咳了一聲,強自按捺住心猿意馬,眼睜睜看著她去了。
漂亮、溫柔、不擺架子,這就是紅袖招姑娘們的特色。如果你在妙音坊吃了宮羽姑娘的閉門羹,或者在楊柳心排不上隊成為心楊、心柳姑娘一天只接待一位的那個幸運兒,你就可以到紅袖招來尋求慰藉。
不到一個月,案件已基本審結,慶國公及其親朋主犯共十七人,被判絞監候,家產悉數被抄沒,男丁發配,女眷沒官。
刑部是譽王的地盤,靖王審案的主要地點就在這裡,本來大家都以為他多多少少會受到一些掣肘,沒想到譽王卻配合得令人驚異,要人要物,都是一句話的事兒,從不打半點麻煩,若有人無意中怠慢了一絲半縷,還會受到嚴厲的訓斥。
「是,當日在案發的那棟小樓裡還有兩位客人,其中一位就是紀王爺。他應該是……親眼目睹了整個案發過程……」
紅袖招的姑娘們向來以美貌著稱,你進門隨便抓一個,就算她不會唱曲兒、不會起舞、不會吟詩、不會作畫、不會巧言陪笑、不會聰穎解語,但最起碼,她一定很漂亮。
這兩樁案子幾乎是同一天由京兆尹府呈報上來的,但接案的刑部卻採用了截然不同的處理方法。枯井藏屍案以最強班底,摧枯拉朽般地迅速完成了勘察、收集證據、審訊、判案、上報核准等系列程序,樓之敬雖抵死不認,無奈罪證確鑿,已被停職收監,只待皇帝朱筆,這位風光一時的戶部尚書大人就會成為過去式。可何文新殺人一案,明明也是案情清晰,卻一再被擱置在一旁涼著,文遠伯來催,齊敏就會搬出許多疑點來搪塞,每每回覆都是待查待查,漸漸的竟有些向誤殺方向扳了過去,氣得文遠伯臥床不起。
漂亮的姑娘當然很貴,越漂亮的姑娘自然就越貴。不過在這金陵城裡,最不缺的就是拿著大把銀子不當回事兒的冤大頭。
「兒臣謝父皇隆恩。」
總是很開心的國舅府大少爺,有些憂鬱的寧國府大公子,有些沮喪的寧國府二公子,三人組在別院外剛一遞帖求見,紀王爺立即歡歡喜喜迎了出來。
不過此時的太子暫時沒有什麼心情太多的關注何敬中,他的精力移到了另外一件事上,而這樁事,也正是禮部目前正在煩難的事情。
梁王接過太監轉呈上來的卷宗,從頭到尾翻看了一遍,神色淡淡地「嗯」了一聲,隨手便將案卷遞給了一旁的譽王,掃視了一下階前諸人,問道:「案文是由何人執筆?」
那是因為妙音坊的樂與楊柳心的舞,總還是需要來客擁用一點點看得過去的品味,而紅袖招的攬客秘器——美色,則是四面八方通殺。
除了「侵地案」,其他兩樁頗受朝野關注的案子也各自有了進展。
比如因為風流灑脫而與紀王有忘年之交的言豫津。
「唉,你不知道,」梁帝略有為難的道:「越氏獲罪,另有情由……她為了太子,在宮內對霓凰有所輕侮,朕擔心輕易赦免,會寒了南境將士的心……」
靖王回道:「刑部主司蔡荃。」說著便示意蔡荃上前拜見。
很快,刑部尚書齊敏就得到了譽王府來使傳遞的消息。本來與得力司官已商量好了如何收買證人,如何重提口供,如何更改屍格……總之所有的手腳十停已做好了九停,卻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兩天後,譽王親自到了何敬中的尚書府,將所有人都摒退後,親切安慰了自己這位臣屬一番。
「唉……」譽王倒在椅上,用手指撚動著兩眼之間的鼻梁,表情很是為難,「紀王叔不好對付,本王又不能為了一個臣屬的兒子跟他放狠話。www.hetubook.com.com如果文遠伯真請動了紀王叔為他駕前喊冤,刑部絕對討不了好。看來……何文新是救不下來了……」
不過既然譽王吩咐了說要探探,那探都不探一下當然不好,所以齊敏告了兩天假,準備親自到紀王的溫泉山莊去走一趟。
儘管出發之前,齊敏已做好了白來一趟的準備。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結果會來得那麼早,那麼快。
靖王心道你往年也沒請過我,不過他當然明白譽王此舉是為了向外界展示兩人之間的友好關係,所以也沒為難他,緩緩點了點頭道:「應該去給皇兄皇嫂請安的。」
雖然朝中官員有的騎牆、有的偏向、有的首鼠兩端,但能躋身於廟堂之上多少也有幾分聰明,被靖王選中的都是些什麼樣的主兒,大家也知道個七八分。
這種狀況下,探紀王口風的事情已經毫無意義,刑部尚書只好在心裡暗嘆一聲:「何大人啊何大人,不是我不盡心幫你,實在是你兒子……也太倒楣了一點……」
陳老尚書並不知道越妃被黜的真實原因,只看諭旨,還以為大概是宮闈內的瑣碎爭端。他本來就一直很煩惱該怎麼安排祭禮,此時見皇帝來諮詢是否應復越氏妃位,當然不會表示反對。
「孩兒是怕景琰很少來刑部,有不順手的地方,所以幫他打打雜。」譽王一面笑著,一面擺手。
「是。」太子不敢反駁,急忙垂首,又叩了個頭,起身緩緩退出。
「你不必在朕這裡侍候了。朕今日就會宣旨……去讓你母親安安心吧……」梁帝嘆了口氣,低聲道。
儲君麼?我是儲君麼?父皇啊,若你真當我是個儲君,又何必如此寵愛譽王,將他捧到可以與我為敵的地步呢?
結合手頭已知的一些資料,秦般若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於是立即去見了譽王。
秦般若秋水般的眸子輕漾了一下:「別人不行,這個人證可以。」
紀王雖然舌頭有點大,但神智還很清醒,不僅清醒,他還很興奮,被言豫津一問,立即繪聲繪色,如同講故事一般把前因後果都說了個清清楚楚。
侵地案開審近十天後,還尚未結案,各地已陸續聽聞風聲。相似性質的案件呈卷從四面八方飛向京城,有過兼併行為的豪門也開始悄悄向耕農退地補償,時不時也會發生一些脅迫封口的事件。靖王在處理這些繼發事件時展示了他不為人知的行事風格,沉穩中有果決,堅守中有靈活,與協審眾官員的配合也兩相愉快。一樁原本可能引發亂局的大案因為皇帝支持,譽王配合,幫手能幹,被靖王辦得甚是乾淨,贏得眾人交口稱讚。
於是當齊敏到達虎丘的時候,差不多所有來此休閒的達官貴人們都已經知道,何文新確實親手打死了人,是紀王爺親眼看得真真切切的……
事情其實並不複雜,只是有點巧合。
冬至日後,年關漸近。本應是辭舊迎新,喜氣洋洋的時段,京城裡的氣氛卻因為皇帝的一道旨意而陡然緊張了起來。
「沒錯。可能是因為覺得人證那麼多,自己沒必要再出面的緣故,紀王爺在案發第二天就帶著妻妾們去溫泉別莊小住了,所以後面審案的情況他不瞭解,也就沒有動靜,這才導致我們一直未能發現他也是人證之一。」
案子判決後的第二天,何敬中就臥病在床,被太醫診斷為神思昏絕,氣脈不和,要靜養。
「皇兄客氣了。我只專武事,用不著這些。」
對於譽王的示好,蕭景琰處理得相當冷靜,既沒有熱情的回應,又讓人感覺到若有若無的偏向。由於他平素給人的印象一直是很冷硬的,這一絲絲偏向,就已足以引發各式各樣的聯想。太子眼看著好容易打翻了一個慶國公,又冒出一個更不得了的靖王,極是氣悶。反倒是謝玉沉得住氣些,被譽王在朝堂上故意甩了好幾次臉子,也隱忍不發。
秦般若的大量時間,都是花在這堆未加篩選的呈報上面,每天要閱看數以百份,然後從中剔出有用的情報,再加以有針對性的跟蹤瞭解。
「因為文遠伯已經失去了對刑部的信任。」秦般若口氣十分篤定,「依照目前的案情,根本不缺證人,只要刑部有半分要公平處理的意思,不需要再多加這名證人也能定案,但如果刑部安心要為何文新脫罪,他就是再多推出這個人證也沒用,反而會白白讓刑部有了準備。」
總之舊年年底的風水,似乎有些順著譽王的心意在流動,使他在欣欣然之際,不免有些得意忘形起來。
譽王插言笑道hetubook.com.com:「這案子的確辦得漂亮,父皇真是選對人了。這麼大一樁案子,虧得是景琰,要是換了旁人,只怕現在還團團轉呢。」
立押封卷後,靖王帶著同審官員,一起入宮見駕,回覆旨意。
譽王伸手扶住佳人香臂,柔聲道:「本王幸虧有妳,多少事情都靠妳慧眼識察。前一陣子發現謝玉的真面目,今天又及時止住了刑部犯錯,這樣的大功,讓本王怎麼賞妳才好呢?」
譽王趕至近前,滿臉都是友愛的笑容,握了靖王的手解釋道:「你別委屈,父皇對你辦的這個差使十分滿意,他是打算等你把整個事情都結束後再一起封賞……我是無功受祿,沾了你的光,那些金珠皇緞,如果你不嫌棄,我這就讓人送到你府上去……」
「我也是這樣的看法,有所為有所不為,總不能因小失大吧!」出於對何文新這樣的紈絝子弟沒有好感的原因,秦般若倒不覺得這算什麼多沉痛的放棄,「就算何大人再得用,那也是他自己兒子惹出來的事,總不能讓殿下不計代價地為他抹平吧?若是為了死一個兒子就垮了,他也不值得殿下對他的器重。」
對這段話生出警覺的秦般若立即派人調查這個客人,發現他是當朝皇叔紀王府上的一名長史,一向最是好色,案發當日,他也在楊柳心買歡,不過,卻並不在現場。
一開始說的自然是脂濃粉香的靡豔話題。品評起京城的美人來,紀王的心得絕不會比琅琊閣主少,一談起來就眉飛色舞。言豫津也是憐香惜玉之人,最仰慕的就是妙音坊的宮羽,兩人一開聊,頓時好不投機,一直從妙音坊說到了楊柳心,然後順便就聊到了楊柳心的那樁命案。
謝玉作出低頭沉吟的神情,想了半晌,方徐徐進前,低聲道:「如果是因為這個,臣倒以為……更加該赦了……」
一聽說還有一個目擊人證是紀王爺,齊敏一個頭頓時變成兩個大。雖然譽王的意思是讓先探探紀王的口風,但齊敏卻知道這個口風探不探也就那麼回事。紀王性情爽直是眾所周知的,再說了,他就是不爽直,也犯不著為一個打死人的紈絝小兒作偽證。即使文遠伯沒有對他有過任何的請求,一旦皇帝問他,他也絕對是要說實話的。
「是。」
梁帝有些為難。越氏原本就是他最心愛的後宮,他並非不想借此機會就赦了。但越氏被黜不過才區區數月,若是這樣輕易就免了罪,只怕霓凰郡主心寒。
秦般若疑心未除,特意派人對他套了一次話,結果卻套出一件驚人的事情。
言豫津睜大了眼睛:「你……你也在啊?那是怎麼……怎麼打死的?」
紅袖招的姑娘們,都經過秦般若特殊的嚴格訓練,教她們如何哄恩客說更多的話,聊各種各樣的事情,然後再把聽到的大致內容憑記憶寫出來,每天上報一次。
謝玉稍加思忖,回道:「臣以為,太子賢德,越氏居功甚偉,且在後宮多年,素來對陛下秉持忠心,從未聞有什麼過失,只以侍上不恭之由,就由一品貴妃謫降為嬪,實在罰的重了些,當時就已有非議,只不過因是陛下的家務事,無人敢輕易置喙。現陛下聖心已回,有意開恩,只是一道旨意的事,有何猶疑之處呢?」
對於譽王來說,這個纖美慧敏的女子,是不亞於他府中任何一個謀士的重要存在,當然他心裡還希望在不久的將來,這位美麗的姑娘能夠不僅僅只是他的謀士而已。
謝玉很敏銳地察覺到,一個十分有利於太子的契機來了。
「父皇,郡主那邊孩兒會親去致歉補償,」太子受了指點,知道梁帝在猶疑什麼,立即抱著他的腿道:「郡主深明大義,一定明白這都是為了年終祭禮。孩兒願替娘親在郡主面前領受刑責,以贖母罪。」
虎丘是溫泉聖地,山莊林立,紀王的別院是其中規模最大,建造得最舒適的一座。凡是跟紀王有交情的人,來了虎丘都會選擇借住在這個別院裡。
「兒臣遵從父皇旨意,已審結慶國公涉嫌夥同親族侵產耕家田產,並殺人害命一案。案卷在此,請父皇查閱。」
「請恕般若失職,當日現場混亂,人證眾多,我奉命去調查案情時有所疏忽,沒注意到京兆尹拘傳的所有目擊人證中,少了一個人……」秦般若抿了抿嘴角,頰邊閃現了一個淺淺的小酒窩,使得她在一派嚴肅的表情中,透出了一絲嫵媚,「後來紀王府有名長史在紅袖招說了些讓我起疑的話,所以我又重新查對了一遍,這才發現不是京兆尹高升漏傳,而是這個人他根和圖書本拘傳不了……」
紀王於是大著舌頭道:「我積(知)道,我當……當時就……菜(在)啊……」
按大梁國的律法,死刑犯只在每年的春秋兩季固定的時間段裡被處死,稱為「春決」與「秋決」。當何敬中知道自己的兒子脫罪無望,只能被判死刑之後,便轉而請求齊敏拖延時間,延到春決之後再判,這樣就能多活一些時日,指望再出現什麼轉機。
「皇上會信嗎?」譽王冷笑道:「文遠伯頭腦發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妳怎麼也跟著緊張。刑部結案一定會把細節都處理好,光靠文遠伯帶個人到皇上面前紅口白牙地說,能頂什麼用?」
人在擲金買笑時,一般都是神經最放鬆,嘴巴也最放鬆的時候,只要稍稍有點技巧,就能探聽到很多有用的事情。
這次秦般若發現事情不對,是從一份例行的呈報上面看出的。
其他兩個聽眾倒也罷了,偏生言豫津是個交遊廣闊的人,又愛竄門聊天,第二天,他出門去拜訪虎丘其他貴族莊院時,隨便就把這則紀王親睹的血案當成談資到處散播了。
除了滾滾財源以外,紅袖招給秦般若帶來的另外一項豐厚的收入,就是情報。
「嗯。」梁帝擺擺手,許他退出,自己有些疲累地斜躺下來,以手支頤。太子急忙命人拿來軟枕絲毯,親手給梁帝蓋上。
宣待詔進來,自然是要擬旨了。太子一時控制不住,面上立即露出狂喜之色,被謝玉暗暗瞪了一眼,急忙收斂了一下。
雖然輩分不同,年紀差著一大截,但一生只愛風花雪月的紀王仍保留著年輕時的那個瀟灑勁兒,與這些晚輩們相處得甚是愉快,並無中間隔著鴻溝的感覺。
「兒臣遵旨。」
面對父皇的偏愛、譽王的得意與同僚的同情,靖王自己倒沒有什麼異樣。不公與委屈這些年早就習慣了,梁帝的盲目與偏寵現在已不能給他帶來絲毫的沮喪,反而激起了他熊熊的鬥志。
「去內宮!」簡單吩咐了幾個字,太子便撩衣跳上他的黃蓋四輪車,動作之急,彷彿是有些怕冷似的。
「哪裡是給你用的?弟妹們才正好適用……」
「不,」梁帝抬起一隻手,面色陰沉地止住他,「你怎麼總是記不住,你是太子,是東宮儲君!穆王府你不必去了,朕會派人去的。」
矛盾就在這裡。越氏已受黜降為嬪,但她又是太子生母,一方面位分極低微,另一方面身分又極尊貴,讓禮部在安排祭儀時十分為難。
可是何敬中打的這個主意,文遠伯怎麼會不清楚。他現在手中有了重量級的證人,京城輿情也是非常偏向他的,所以態度更是強硬,在刑部日|逼夜逼,逼著開審。太子數日前剛折了一個戶部尚書樓之敬,如今得了這個報復的機會,豈有輕易放過之理?指使手下御史連參數本,彈劾齊敏怠忽職守,隱案不審。就這樣沒幾天,刑部就有些撐不住了,譽王也覺得既然都決定殺了,多活半年也沒有意義,所以默許了齊敏,沒幾日就升了堂,人證、物證匆匆過了一遍,判定何文新因私憤毆殺人命,當受斬首之刑。
譽王見他雖然仍像以前一樣神情冷淡,但好歹已有了回應,可見自己最近時常迴護他的人情有了效果,心中甚喜,正要多親近幾句,皇后的一名女官過來催他快去正陽宮,沒辦法只好丟下一句「有什麼麻煩事情,儘管來找我啊」,便匆匆離去了。
按梁禮,妃以下內宮不得陪祭,須跪侍於外圍。但同按梁禮,太子設祭灑酒後,須撫父母衣裙觸地,以示敬孝。
謝玉急忙惶恐謝罪道:「臣當然不是指的霓凰郡主。只不過提醒陛下一句而已。想當年赤焰軍坐大到那般程度,何嘗不是因為沒有及早控制的緣故……」
靖王辛苦查案,差使辦得又快又漂亮,也不過得了兩句不鹹不淡的讚語,譽王不過零零碎碎沒添麻煩而已,卻蒙如此重的恩賞。陪同靖王來覆旨的一眾三司官員看在眼裡,嘴上雖沒說,心中都極是不忿。
梁帝溫和地看著他,臉上露出笑容:「你這次也很懂事,讓朕省了不少的心。朕的皇子中,也就你最是穩重識大體。聽說你還主動幫景琰處理一些事情,是嗎?」
「寫得好。條理清楚,言之有據。」梁帝看了蔡荃一眼,目光又移回到靖王身上,沉默了一會兒,方道:「你做得也不錯,還要處理好後面的事情,繼續穩住局面。」
譽王見她說得鄭重,不由怔住。
若按以前的性子,一定是當沒聽到就走了,可對於現在的蕭景琰來說,自己的喜惡已經不算什麼了,所以他停住了腳步,平靜地轉過身來。
譽王看了她一眼,嘆了口hetubook.com.com氣道:「妳的意思我明白,不過何敬中倒還算上得用,這個兒子也好像確實是他的命|根|子,獨子嘛,誰家不是這樣的?當然妳說得也對,護不住了,也不能勉強護,本王這就跟齊敏說,讓他先從側面接觸一下紀王爺,如果王叔的態度比較硬,就不必勉強了。實在沒有活路,那也只有以命償命吧。」
可是著急歸著急,但何敬中又確實是被兒子的事給打擊到了,並非裝病,呵斥責罵都沒有用,那人爬不起來就是爬不起來。譽王眼看著情況越來越糟,不得不召集謀士們一起商討如何為這個事情善後。
「紀王爺。」
這裡的姑娘沒有古怪清高的脾氣,從來就不會把客人朝門外推,前提是你付得起錢。
「你說來說去,這個人證到底是誰?」
本已岌岌可危的慶國公棄子之勢至此已定,唯一的懸念只剩下他最終會否被皇帝恩赦饒了性命,一品軍侯的榮華富貴肯定是沒有了。
梁帝很快將他們召進了咸安殿。邁入殿門後,靖王才發現譽王已在駕前,而且好像並不是剛進來。
如果說靖王主審使得慶國公在此案中脫罪的可能性變得十分緲茫的話,那這份協審官員的名單,更是徹底將他打入地獄。
刑部尚書無功而返的原因,倒不是因為紀王的口氣有多硬,說實在的,當齊敏知道自己此行純屬白費的時候,根本還沒有見到紀王。
從宣旨太監手裡正式接過明黃綢旨的第二天,蕭景琰就宣佈了協審的三司官員名單,本已震動的朝野立時又多震了一下。
他具體是怎麼安慰沒人知道。大家知道的是沒過幾天,何敬中就養好病重新開始處理公務,並且駕輕就熟地很快理順了前一陣的混亂,每天都腳不沾地忙碌著,處理年考,接見外官,時常忙到深夜,幾乎是拼了老命在為他的主子辦事,一副化悲痛為力量的樣子,倒讓太子那邊有些看不懂。
一位客人在與姑娘調笑時,隨口說道:「出來玩就是要開心,這個姑娘沒空就找下個姑娘,犯不著一棵樹上吊死,你看那何文新,在青樓裡爭強吃醋,他逞的那門子威風啊?心柳姑娘再好,也抵不上自己的命要緊,他還以為靠老子爹能逃命呢,真是的……」
「將來能登寶位,妳就是我的女丞相,龍床都可以分妳一半,還是什麼捨不得的?」譽王說著,語氣中已帶著一絲調笑之意,「只怕妳眼裡看不上,也未可知。」
「哎呀,這就難辦了!」譽王額頭陰雲沉沉,「紀王叔雖然不理朝事,只愛風花雪月,偎紅倚翠,但他的性情卻極是耿直,只要文遠伯求他,他一定肯在皇上面前說出真相……」
這世上也許有不喜歡音樂和舞蹈的男人,但是絕對沒有不喜歡美女的男人。
「你說文遠伯已有重要人證握在手裡,只是在觀望刑部態度才隱忍未發?」只聽了幾句話,譽王就皺起了眉,「他怎麼這麼沉得住氣?」
雖然禮部方面並無異議,甚至還大力贊成,但梁帝多少仍有些猶豫。恰在這時,謝玉以奏稟西北軍需事宜為由,入宮請見。梁帝此時並不知道謝玉與太子的關係,想到他也是軍系中人,便命人召他進來,詢問他對越氏是否應復位的意見。
秦般若淡淡一笑,既不惱,也沒有接續回話的意思,反而襝衽一禮,低聲道:「紀王爺的事情,請殿下還是早些告知齊尚書的好。般若樓中還有些事務堆著沒有處理,就先告辭了。」
譽王怔了怔,明明是最長袖善舞的人,這一刻竟有些說不出話來。若論禮制,靖王是郡王而非親王,他的側妃位次更低,不能佩金珠服皇緞。可是這條規矩其實也並沒有執行得那麼嚴格,不要說各府側妃,甚至有些侯夫人都曾佩過仿金珠以示時尚,皇帝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把這當成一回事。偏偏靖王這一板一眼的脾氣,非要守這個規矩不可,自己還不能說他錯了,只好訕訕笑兩聲,道:「是我思慮不周了。不過你這般能幹,封親王也是遲早的事,沒什麼大的關礙………對了,正月眼看就到了,我初五那天排年宴,景琰你一定要賞光哦,往年都請不動你……」
然而當金色繡錦的車簾落下,把外界的一切都擋住了之後,原本神情平靜的東宮太子卻突然咬緊了牙根,臉上閃過一抹恨恨之色,彷彿心中的怨悶之意,終於無法完全被壓抑住。
譽王府裡神秘美豔,頗受倚重的秦般若,就是這座紅袖招的老闆。不過她本人既非歌妓,也不未入樂籍,她就真的只是老闆而已。
從咸安殿告退後,靖王與三司官員剛剛分手,譽王就從裡面趕了出來,老遠就喊著:「景琰,你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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