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琅琊榜

作者:海宴
琅琊榜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三十章 密室初啟

第三十章 密室初啟

就這樣,蒙摯順理成章地成為第一個知曉梅長蘇與靖王臣屬關係的朝臣,並且趁機向靖王表明了自己在不違皇命的情況下,一定會支持他奪嫡的態度。
「蘇哥哥!」
哭鬧過、抗爭過、也絕食過的蕭景寧最終還是屈服了。身為大梁公主,她其實一開始就明白自己身上不容掙脫的桎梏和責任,對父皇的違逆,只是不甘心就這樣放棄自己想要選擇的幸福,而結果,自然是早已預料到的冷酷。派出了最心腹的宮女晝夜看管公主,各宮妃嬪也都輪番出面百般相勸。在這個一切以上位者意志為主宰的後宮,景寧得不到任何公開的支持。因為對於大多數冷眼旁觀的人而言,她所經受的,不過是歷代公主同樣的命運而已,雖然沒有因受寵愛而更幸運,但也說不上更不幸。
被他這可愛的樣子一逗,蒙摯的臉上忍不住綻開笑紋,但又忍著沒有發出聲音,只細心地為他們又關好門窗,吹滅了桌上的燈燭,這才悄然離開。
「小殊,」蒙摯突然緊緊攥住他的手,「乾脆什麼都跟他說了吧,我們之間真正的關係,還有你真正的……」
梅長蘇確實覺得倦意濃濃,對蒙摯也不用多加客套,只點了點頭,便逕直回到內室,展被上床安睡去了。原本就在內室一張小床上睡著的飛流抬頭看看是他,只眨了兩下眼睛,便又閉目倒下,也不知剛才那會兒算是醒了還是沒有。
蒙摯細細覷了覷他的臉色,皺眉道:「眼瞼下都是青的,看來你確是過於勞累了。地道在這裡,今日不走也不會飛掉,好生歇息將養要緊。我不吵你了,你快些去睡吧。」
梅長蘇凝目看著自己足尖前方的一小塊陰影,看了好久才慢慢才視線轉移到靖王臉上:「請問殿下,目前在婚齡的公主有幾位?」
「情況不一樣吧?公主中只有景寧適嫁,但皇子中殿下你又不是唯一人選。太子與譽王已有正妃,陛下本也不會讓他們兩位來娶敵國公主,故且除開他兩人。餘下的人中,三殿下雖有些微殘疾,五殿下雖閉門讀書不聞政事,但他們都是實打實的皇子,也都尚未續弦。愈是像這樣看著與皇位繼承根本無關的皇子,才愈適合去迎娶。所以陛下一旦允親,定會在你們三個人中間挑。定親之前,必須要先合八字,景寧公主的八字會送到大楚去合,我們無能為力,但大楚公主的八字會送到這邊兒來讓禮天監的人測合,我倒可以想想辦法,讓測合的結果按我們的心意走。誰娶她都無所謂,只要殿下你的八字與大楚公主不合就行了啊。」
與此同時,蒙摯這方也依照梅長蘇的安排,表現得很是積極和主動。一日趁著到靖王府中參加他舉辦的騎射賽會的時機,挑起話題,藉口要看他從北狄王處繳獲的雙弦劍,如願到了靖王懸劍的臥房內,並且很湊巧地發現了那個隱密的地道入口。
蒙摯也深知靖王的為人和心性,明白他說得不假,無從反駁,只覺得心中慘然,一陣陣疼痛難忍。
「陛下,您今晚是去……」六宮都總管高湛小心翼翼地打聽著,以便早通知早準備。
「大楚若有公主嫁來,定是嫁給皇子,定不能當側妃,殿下細想,會是是何人迎娶?」
「這遊戲就是為了夏春而設的,」梅長蘇的脣邊浮起一抹傲然的笑意,「連夏春都發現不了的暗道,那才是真正的暗道……再說那暗道口我特意改建過,就算萬一被夏春翻出來了,他也只看得出來是間密室而已。再說了,我要是沒有七分贏他的把握,也不會冒這個險。」
靖王擰著兩道濃眉,沉吟了一下,道:「說來……這原不該蘇先生煩心,其實與我們現在所謀之事無關。只是……我實在無人商量,只好借助一下先生的智珠。」
「不能說聽命,只不過……有些手段可以使罷了。」
從大楚方面的鄭重其事與大梁這邊的禮遇態度來看,這次聯姻之事,似乎已成了七八分,見面只在於協商細節了。
梅長蘇進了牆道,從懷中取了夜明珠照明,催動機關下沉數尺,來到一條通道入口,轉折又走了一段,開啟了一道石門,裡面是一間裝飾簡樸的石室,陳設有常用的桌椅器具,安置在石壁上的油燈已被點燃,發黃的燈光下,靖王穿著青色便服,轉向緩步和_圖_書走進來的梅長蘇,向他點頭為禮。
梅長蘇失笑著搖了搖頭,「景琰不是那麼好騙的。你蒙大統領是什麼人物,如果你我之間只是為了報恩,或只是因為被威脅,那麼我最多能利用你一下就不錯了。若非推心置腹,若非信任無間如同手足,我怎麼可能會把這條關係到我生死成敗的秘道都告訴你呢?」
蕭景琰雖建府開牙,有自己的親兵,在軍中威望極高,但畢竟是僅有郡王封號的庶出皇子,又不似譽王那般享有諸多特權,故而除非是在朔望日、節氣日、誕日、母誕日、祭日等特殊日子,否則不請旨便不能隨意進出後宮。蕭景寧那日求了他後,一連有好些天都望不到這位七哥的影子,不免心中憂急,竟不顧宮規禁嚴,派宮女攜自己親筆寫的書信喬裝出宮去靖王府找關震,結果還沒走出定安門,便被禁軍發現截住。蒙摯聞訊趕來後,只收繳了書信,將宮女放回內苑,之後嚴令手下不得對外吐露此事,悄悄掩住。當晚,他連夜暗訪靖王府,向蕭景琰出示了書信,並勸他讓關震早離京師。
除非是昏睡,否則梅長蘇一向是淺眠,只搖了兩下,他便醒了過來,迷迷濛濛間半睜開雙眼,伸手按著額頭,聲音還有些發澀:「什麼事啊,飛流?」
「蒙大哥,我最怕的,就是你忍不住這個……」梅長蘇用力反握住蒙摯的手,指尖幾乎陷進了他手背上的肉中,「以後,景琰和你之間的來往會越來越多,你千萬要記著,任何情況下,你都要咬緊牙關,不能告訴他我是誰,一個字也不能說!」
蒙摯心中百感交集,只能重重地點頭,好半天也說不出話來。雖然他答應過梅長蘇很多次不吐露真相,但直到此刻,他才是真正的心悅誠服,將這個承諾刻在了心上。
蒙摯一時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脫口問道:「從他哪邊走?怎麼走?」
「……父皇一輩的兄弟,當年繼位時零落了些,餘下只有紀王、錢王、栗王三位王叔,他們的郡主成年未嫁的,大約還有三、四位吧……」
靖王一愣,顯然不明他此話何意。
梅長蘇覺得有些疲累,就近在身旁的木椅上坐下,又示意蒙摯也入座,方緩緩道:「你近來因為內監被殺一案,平白無故被皇上猜疑,兩個副統領都被調走,這一切人人都看在眼裡,靖王自然也知道你受了委屈。我會找機會向靖王進言,讓他抓到這個時機多與你來往,把你的手下接收入他的府中關照。你也盡量不著痕跡地讓他明白你對太子和譽王的反感,以及對祁王的懷念。你們原本關係就很不錯,等再親近一點,你就假裝無意中發現了他臥房之中的地道入口,逼他不得不向你道出實情。此時你再推心置腹,向他表明自己雖然絕不會背叛皇上,但在儲位之爭中,是可以支援他的。靖王素日瞭解你的忠心,也明白你的偏向,所以一定會深信不疑。這地道既然已經被你發現了,他瞞也瞞不住,到時候,就該是你陪著他,走到我這邊來讓我吃一驚了……」
近來太子受責不預政事,譽王在朝堂之上異常的活躍,每次廷論時無論議的是何事,他都會積極參與。要說現在群臣都已甘心向他效忠,那當然遠遠不是,只不過以他如今紅得發紫的身分,只要不是錯得太離譜,諸臣等閒也不會駁逆他的辭鋒。而且不知為何,最近一個月來連太子派別的人都表現得異常恭順,不再熱衷於與譽王作對,再加上這位賢名在外的皇子又不是庸才,府中也是人才濟濟,在大事上錯得離譜的情況少之又少,所以漸漸便給人一種群臣附和的感覺。梁帝心裡怎麼想的沒人知道,至少表面上他愈發地愛重譽王,遇到難決之事,首先便會與他商議,聽取他的意見。一時間謠諑四起,人人都傳言譽王殿下很快就會成為太子殿下了。
靖王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個立即進入謀士狀態的人,嘆著氣道:「蘇先生,我不是想知道父皇有幾分可能性會同意,我是想請教,如果父皇同意聯姻,有沒有辦法不讓景寧嫁過去。你知道的,她有自己的心上人……」
「若不是一定要讓靖王知道你是我們這方的,以https://www•hetubook•com.com便日後行事,我又何必唱這一齣?將來我們就是同一位主君的同僚了,一文一武,也沒什麼衝突,就算交情再厚幾分,靖王也不會奇怪,豈不比找什麼報恩的藉口更好?」
梅長蘇微微將臉側向窗外,面上清韻似雪,脣邊淺笑如冰,冷冷道:「我們大梁國,難道還缺那種刻薄多疑、只知玩弄帝王心術駕馭臣下的皇帝麼?扶景琰上位是難了些,可一旦成功了,就憑他堅毅不可奪的心志,憑他敏察忠奸的眼力,憑他清明公允的行事風格,難道他不是好皇帝麼?只有少了內耗,方可君臣齊心,共修德政。這些年你也看見了,朝中文不思政,武不思戰,都揣摸上意、固守權位去了,虧得大梁還算國力雄厚,制度健全,勉強才撐得住這個虛架子,如果下一朝還是這樣,只怕國力會繼續頹危,再不力圖振作,將來何以震懾虎狼四鄰,何以保土安民?」
靖王呆呆聽了,面頰上肌肉微跳:「照先生的意思,父皇一旦允親,景寧當無任何迴旋餘地了?」
「敲門!」
梅長蘇微微躬身施禮,道:「殿下有召即來,是蘇某的本分,何談驚擾。只是倉促起身,形容不整,還請殿下見諒。」
「那……」蒙摯擰眉想了一陣,「就說你曾經救過我的命,我要報恩,或者說我有把柄落在你手裡,所以不得不……」
他凌晨來訪,肯定是有疑難之事,但見面出語客套,顯然又不算什麼火燒眉毛的急事,故而梅長蘇也依他的指示,緩緩落坐後,方徐徐問道:「殿下來見蘇某,請問要商議何事?」
蒙摯倒是早有準備,等梁帝發完了怒火,方叩拜徐徐回道:「陛下見責,臣自當罪該萬死。但自古宮閨清譽最是要緊,臣雖蒙陛下恩寵,忝為禁軍統領,可畢竟只是個外臣。那宮女是公主貼身隨侍,書信又是密封。臣一無權審問內宮人等,二不能拆看書信窺密,不審不看,便不知真偽。不知真偽,又豈敢將這種事擅報陛下?故而臣只能將宮女逐回,令手下噤口,將書信焚燒。如此方能將此事化為弭有,不傷公主聖德。臣見識粗陋,此舉若有不妥之處,請陛下責罰。」
靖王對宗室女的情況不太瞭解,但梅長蘇既然這樣說,自然不會錯,心情不由更加沉重,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一人,忙道:「我約莫記得,栗王叔家有位明玨郡主,與景寧同年……」
「你還真是……」蒙摯不禁笑道:「我看看這腦子是怎麼長的,這樣一來,我的確是順理成章就變成你們的心腹了,只是靖王不免要先嚇上一跳……」
靖王怔了怔,咬了咬牙道:「只有景寧……」
「你說得是,就依你的法子好了。只是今晚,不能陪你走這第一次了。」
「蘇某既然以主君事殿下,那麼殿下的事就是蘇某的事,不必說什麼有關無關的。請殿下明言,蘇某或有可效力之處,一定盡力。」
「你別說了……」蒙摯鐵打的漢子,此刻卻不禁眼圈兒發紅,「我答應你,任何情況下,絕不吐露半字……靖王不知道也沒什麼,還有我呢,小殊,以後蒙大哥照看你,死也不會讓你受委屈……」
靖王顯然心事重重,但還是勉強露出了一絲笑容,抬手示意梅長蘇坐下。
「親王郡主,可有未婚適齡,能加封公主者?」
梅長蘇面色凝重地道:「大楚畢竟是敵國,楚國公主中又尚未聞有什麼賢名才名高絕如霓凰般的人物。陛下疑心一向深重,既然殿下有心奪嫡,娶個敵國公主為正妃,終究不是好事,蘇某要設法為殿下擋開這個桃花運了。」
「與大楚聯姻麼?」梅長蘇凝神想了想,「有霓凰郡主坐鎮南境,梁楚之間互相僵持,確實經年未戰。此時聯姻修好,大楚固然為的是騰了手去平定緬夷,但我們大梁也可趁機休整一下近兩年來的銀荒,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不過既是聯姻,自然應該是互通,我們有公主嫁過去,他們也該有公主嫁過來,否則就變成我們送主和親了。大楚若是單為求娶而來,陛下未必會同意,可如果他們提出公主互嫁,陛下只怕有八成會答應的。」
靖王長嘆一聲,「你所說的,我何嘗不知?不過景寧哭成那般模樣,我實在憐她癡心,想著先生也許會有和-圖-書什麼奇詭之計,所以才前來相商。」
「蘇先生,驚擾你了。」
「好。」蒙摯回答得毫不遲疑,轉身從衣架上取了狐裘的斗篷,為梅長蘇披在肩上,「地道裡陰濕,你多穿些。」
「那樣反而會壞事的。」梅長蘇冷冷地截斷了他的話,「靖王現在奪嫡的決心還算堅定,我向他的進言,無論他感受如何,至少他全都聽了,我的計畫和行動他也一一配合,從來沒有抗拒過,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蒙大哥,」梅長蘇彷彿已從他的眼睛中讀出他心中所思般,面上浮起安然的微笑,輕聲道:「你現在明白了吧?很多事,我不能讓景琰和我一起去承擔。如果要墜入地獄,成為心中充滿毒汁的魔鬼,那麼我一個人就可以了,景琰的那份赤子之心一定要保住。雖然有些事情他必須要明白,有些天真的念頭他也必須要改變,但他的底線和原則,我會盡量讓他保留,不能讓他在奪位的過程中被染得太黑。如果將來扶上位的,是一個與太子、譽王同樣心性的皇帝,那景禹哥哥和赤焰軍,才算是真正的白死了……」
蒙摯確實未曾想到此節,怔了怔道:「我以為他知道……」
對他的反應,靖王顯然是預計到了的,所以立即回了一笑,順著他的口風道:「那我就直說好了。今天下午我入宮給母親請安,景寧妹妹過來找我,一見面就哭了一場,求我救她,說是……大楚下月有求親使團入京,如果父皇同意,適齡的公主似乎只有她了……」
「關震再好,畢竟出身寒微,又沒有赫赫之功可達天聽,這『尚主』二字,怎麼也輪不到他。景寧公主身在皇家,當知這宮牆之內,能盼得什麼情愛?心有所屬這個理由,不僅說服不了陛下,還會損了公主清白名聲,給關震全族招禍。所以這個忙,殿下你幫不了她,請靜嬪娘娘多勸慰些吧,且莫說公主了,民間女子又有幾個是可以由著自己喜歡來擇婿的?」
「他知道你我有交往,他也知道你很賞識我、偏向我……」梅長蘇定定地看著這位禁軍大統領的眼睛,「但是他卻不知道你我之間真正的淵源。如果你陪著我一起從這條全京城最隱秘的地道中走出來,那就代表著你和我之間的關係,遠比他想像中還要親近十倍,他怎麼可能不驚詫?怎麼可能不想要問個清楚明白?」
這個時候,已是草長鶯飛,芳菲漸盡的四月。
梅長蘇毫不在意地一笑,坦然道:「蘇某自負有才,本就不甘心屈身江湖、寂寂無為。有道是匡扶江山、名標凌煙,素來都是男兒之志。如果不是狠下了一番功夫,有幾分自信,蘇某又怎麼敢貿然捨棄太子和譽王這樣的輕鬆捷徑不走,而決定一心一意奉殿下為君上呢?」
「啊!」靖王立即聽出他言下之意,不由按了按桌面,「先生是說……」
「明珠郡主,有咳血弱疾;明琛郡主,左足傷跛;明瑞郡主,已剃度出家半年;明瓔郡主,似有狂迷之症。既是為了聯姻修好,你覺得陛下能加封這幾位郡主中的誰呢?」
梅長蘇冷冷一笑,「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明玨郡主與先朝太宰南宮家有位年輕人有情,只因臨訂婚前對方母喪,暫時推後了。這件事京城知者甚眾,殿下你當時出兵在外,所以才不清楚的。」
「怎麼,禮天監裡也有聽命於先生的人?」
大楚求親的使團帶著可觀的禮物已來到了金陵帝都之外,由於楚帝這次派了自己嫡親的皇侄陵王宇文暄擔任正使,故而梁帝按照相應的王族規格禮敬,譽王奉旨前去城門迎接,並安排他們住進了皇家外館保成宮。
靖王神色一振,「既然先生有辦法為我拒親,怎麼景寧那邊……」
蒙摯與靖王以前關係一直不錯,此次他刻意回護,沒有讓任何人察覺到公主的這位心上人是被靖王收留在府的,更是明顯表示出了極大的善意。靖王原本就曾被梅長蘇暗中勸告要結交蒙摯,加上此次又受了這個人情,一來二去交往漸漸增多,雖沒有頻繁到讓人注意的程度,但推心置腹的程度已遠比以前更深了幾倍。
「因為他現在心無雜念,奪位目前來說是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事。我為他所做的一切,他只需要判斷是否對奪位有利就行了。至於這些事對梅長蘇本人會造https://www.hetubook.com.com成什麼樣的後果,他根本不必在意。」梅長蘇語意冷絕,但眸中卻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傷感的笑意,「可一旦他知道我就是林殊,優先順序便會調換過來,他會忍不住想要保全我,要為我留後路,這樣做起事來,難免縛手縛腳,反而相互成為拖累……」
他的聲音低沉醇厚,語調也並不慷慨激昂,但蒙摯聽在耳中,卻覺得全身的血液彷彿都突然加速了流動一般,胸口熱辣辣一片滾燙。整肅朝綱,激濁揚清,一直是皇長子祁王的心中宿願。蒙摯當年在赤焰軍中時,也曾聽這位賢王描述過他心中理想的朝局。可自他死後,當年聚集在祁王府中的濟濟英才們也隨之四散凋零,或被株連而死,或消沉隱去,或識了時務改換心志,或一直被打壓難以出頭,朝中只餘一片唯唯諾諾,暮氣沉沉,皇帝的喜惡成了衡量一切的標準,人人想的都是如何爭權,如何固寵,如何為自己的將來選擇正確的立場。太子和譽王更是樂此不疲,幾乎已經把玩弄人心當成了治國寶典。若說整個大梁皇族中誰還能夠承續一點祁王當初的治國理念,確實只有從小就在蕭景禹身邊受教的靖王而已。
梁帝凝了凝腳步。皇后一向端肅不討喜,越妃近來為太子事常有哀泣,他都不想見。年輕美人們固然嬌豔柔媚,但今夜他似乎沒有這個興致。所以最終,他也只是沉了沉臉,沒有理會高湛。
靖王將這番話在心裡繞了繞,既品不出他的真假,也並不想真的細品。梅長蘇確是一心一意要輔佐他身登大寶,這一點蕭景琰從來沒有懷疑過,但對於梅長蘇最終選擇了他的真正原因,他心中仍然存有困惑,不過在這個時候靖王尚沒有多深的執念要尋查真相,畢竟現在正是前途多艱之時,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優先考慮。對他來說,這位高深莫測的謀士是他手中最利的一把劍,只要好使就行了,至於這把劍是怎麼被鍛造出來了,為何會雪刃出鞘,他此時並不十分在意。
梅長蘇的神色突然冷冽了起來,方才目光柔柔的眸子瞬間凝結如冰面,掩住了冰層下所有情感的流動,連說話的語調,都散發出了幽幽的寒氣。
少年露出不情願的表情,但依然很乖順地服從了指令,讓到一邊,梅長蘇閃身進了通道,在裡面不知怎麼觸動機關,整個牆面很快又恢復了原樣。飛流拖來椅子坐下,兩隻黑亮的眸子專注地盯著牆角,非常認真嚴肅地等待著。
急忙起身穿好衣衫,隨意將散髮束起,披了件貂絨的斗篷,接過飛流遞來的溫茶潤了潤嗓子,順手又拿棉質布巾擦了擦臉,這才快步走到書架前,用足尖在光滑無痕的地面上穿花般地連點數下,朝西的牆面上現出了僅供一人進出的狹窄通道。飛流正準備當先進去,梅長蘇卻一把拉住了他,低聲道:「今天你不來,在外面等蘇哥哥好不好?」
兩國聯姻,是一件大事。雖然還未有明旨允婚,但朝廷上下已先忙碌了起來。大梁正使宇文暄入宮陛見後的第五天,內廷連下了兩道旨意,一是加封景寧公主為九錫雙國公主,二是賜賞五皇子淮王敕造新府第一座。這似乎表明聯姻的人選已初步確定了下來。
然而金星漸淡,東方還尚未見白時,飛流卻突然睜開了雙眼,翻身而起。少年沒有披上外氅,只穿著雪白的中衣便走到了臥房西北角的一面書架旁,歪著頭聽了聽,這才回身來到梅長蘇的床前,輕輕搖著他的肩膀。
梅長蘇在宅門口送完客,方緩步回到後園自己的寢院之中,一進屋門就笑道:「蒙大哥,你回來得好快。」
縱然是梅長蘇一向都能毫無誤差地理解到飛流簡便話語中的所有意思,但此刻也不由怔了怔,坐起來清醒了片刻才突然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梁帝聽了他的分辯,細想竟大是有理。這種宮閨私事,自然是能消就消,能免就免,大肆查證出來,也不過是丟自己的臉面。這樣一想,一團火氣漸漸也消了,命蒙摯平身,安撫了兩句,又將剛才派往公主宮中代天訊問的內使召回,只下了暗令給皇后,命她加倍嚴管景寧,便匆匆掩了此事。
靖王每次進宮都會去探望這個妹妹,見她慢慢接受了現實,心中稍稍放心。蕭景寧求他日後一定要和圖書提攜保護關震,他也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因為……」蒙摯喃喃囁嚅了半天,也說不出下半句。
密室不是茶坊,話到此處,已是盡時,當沒有繼續坐下來閒聊的道理。雖然來此的目的沒有達到,但靖王本身也明白景寧脫身的希望不大,所以儘管有些失望,卻也不沮喪。兩人淡淡告別,各自順著密道回到自己的房間。
梅長蘇的目光已恢復寧靜柔和,扶著旁邊的書案道:「蒙大哥,我說要請你今天跟我一道去靖王府,那是玩笑的。要讓景琰不起疑心,恐怕要你從他那一邊走到我這裡才行。」
「可是為什麼?你為什麼一定要一個人撐著?如果靖王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他一定會更加……」
靖王知道自內監被殺案後,蒙摯對禁軍的控制已不似以前那般鐵板一塊,這件事若真能徹底瞞過去當然好,可但凡有蛛絲馬跡被梁帝或知曉,關震都是性命難保,所以只得將他遠遣邊境,隱匿保身。果然,大約只過了兩三天,梁帝便聽聞了公主私遣宮女外通的風聲,他一向寵愛這個幼|女,自然更是怒不可遏,當即命人喚來蒙摯,劈頭蓋臉一通雷霆責問。
靖王眸色深深,定定地直視著梅長蘇,「蘇先生最初入京時,給人的感覺仿若是受了『麒麟才子』盛名之累,被太子、譽王兩邊交逼而來。但如今看來,先生你未雨綢繆,倒是一副有備而來的樣子啊……」
梅長蘇忍著胸中激盪,輕輕拍著他的上臂,安慰道:「你放心,景琰不是那種兔死狗烹、可共患難不可共富貴的涼薄之人,我將來也委屈不到哪裡去。」
「今天陪了一天的客,我也乏了,又沒什麼火燒眉毛的急事,原本就沒打算過去的。時辰不早,你也該回府了,免得嫂夫人在家為你擔心。」
「你真的要陪我去?」梅長蘇眸中的亮光閃動了一下,「那要是靖王問你怎麼會跟我在一起的,你怎麼回答?」
梅長蘇笑著扶住他的手臂,低聲道:「今天是第一次,蒙大哥,可願陪小弟去靖王府一遊?」
梅長蘇瞟了他一眼,突然道:「既然說起這個,殿下你只想到景寧公主嗎?」
梅長蘇表情漠然,只是在眸底深處藏著些憐惜,語調甚是清冷:「景寧是公主,縱然不外嫁,婚姻也註定不能由己,難道她還沒有面對這個事實嗎?」
這似乎應該是平靜的一夜。無風,無雨,清潤的月色柔柔淡淡的,蒙著一層薄如輕紗的浮雲,不會白花花照著窗櫺晃人眼目。梅長蘇睡得非常安穩,沒有咳嗽,也沒有胸悶到一定要半夜起來坐一會兒。這樣的陽春季節,是適合安眠的,室內的炭火昨天剛剛撤下,空氣異常舒爽,室外也沒有夏秋的草蟲之聲,恬然寧諡,若是一夜無夢到天明,當是一樁清酣美事。
察言觀色已快成精的高公公當然不敢再問,躬身跟在皇帝身後。
這種風聲自然不可避免地最終傳到了梁帝耳中,他詢問隨侍在旁的蒙摯,蒙摯卻說從未聽過此類傳言,雖然梁帝很讚賞他這種完全置身事外的態度,但心裡仍不免有些鬱鬱。起駕回後宮時,因為煩悶,便棄了車輦不用,只帶著貼身幾個隨侍,信步閒走。
「這倒也是,」蒙摯嘆道:「不擅權謀,不懂機變,過於看重情義,這都是靖王的缺點,要扶他上位,實在是辛苦你了。」
「說得也是,」蒙摯長長吐一口氣,「你辦的事,什麼時候不周全過了?」
「我又沒有走遠,」蒙摯過來幫他將門關上,回身皺著眉道:「你今天玩這個遊戲是不是忘了夏春在這裡?剛才真是驚出我一身冷汗來,他可是出了名的機關高手,你居然敢讓他隨意滿園子亂翻……」
「其實從另一方面來說,不告訴他,對我也輕鬆些。」梅長蘇深深吸一口氣,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我和景琰,畢竟是太熟的朋友了,如果是以梅長蘇的身分在他面前,無論謀劃什麼,我心裡也不覺得怎樣,可一旦變回了林殊,就難免會覺得傷心、難過,會莫名其妙地心緒煩躁。要是屈從於這樣的情緒,別說奪位了,多少人的命也要跟著搭進去……」
「話雖如此,斬情實難。關震在我那裡也待了些日子,確是一個不錯的青年,見他們硬生生被拆散,我也不忍心。」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