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式武器
各人見他一臉正經,雖是舉止怪異,卻是不敢打擾。只是從未見過張偉如此怪像,一時間忍將不住,均暗自發笑,一個個將臉憋得通紅,只不敢笑出聲來。
見劉國軒唯唯諾諾,張偉豎起兩根手指,正色道:「一,治天下不比打天下,漢軍人數太少,治域太大,沒有自己的一套人馬,打下來,也管不住!況且呂宋新定,還需防著西人和葡人反撲,還得防著倭人作亂,十幾萬軍隊,撒胡椒麵兒似的,到時候顧頭不顧腚!第二,眼下的重中之重,是給我佔住瓊州,開挖鐵礦,朝廷那邊我自有辦法!」
王柱子適才跟在張偉身邊隨侍,倒是知道這鐵礦石甚是緊張,張偉決意削減民用鐵石一事。他滿肚皮的不贊同,此時卻正是個進言的良機,因趁著張偉話頭,開口笑道:
「嗯,妳想得是,快些去吧。」
常說中國人的民族性,比較起歐洲人來太過粗疏,比起德國人的精細來,更是不可以道里計。比如這地圖,中國幾千年文明史,竟從來沒有過經緯度,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地圖,就那麼一張帛布,上面標明城市的大概位置,就算是皇輿全圖了。
「就是,也未見得有多厲害!在遼東,不是被咱們屠了那麼多!」
肚裡嘀咕幾句,倒也覺得好笑有趣,卻仍是板著面孔,向火器局內侍立送行的眾人揮手而別,跨上乘騎,便待返回府邸。卻突然心中一動,想道:「神秘島,這個名字好生耳熟!」
這淡水鎮與臺北鎮已是連接在一起,除了淡水河兩側方圓十里劃為軍事禁區,由臺灣炮廠和火器局在內研究火器,鎮內鎮外已是與臺北鎮並無不同。
他們拍慣了張偉馬屁,又是客卿身分,雖然亦畏懼張偉,倒也敢嬉笑幾句。若是等閒的官吏將士,見了張偉話也不敢說半句,又哪裡有勇氣長篇大論的胡扯。
康熙年間,耶穌會士走遍大江南北,耗時若干年,為康熙皇帝匯製成了大清帝國全圖,誰料後來八國聯軍進入皇宮,方在後宮的府庫裡翻出那張被視若珍寶,秘藏於大內的地圖,只是,上面已染滿塵灰矣!
張偉一笑,步態輕鬆地在王柱子身邊轉了一圈,見他仍是嚇得要命,因向他笑道:「你每日跟在我身邊,也很是辛苦。你與小五交情深厚,偶爾過去玩一兩把,並不為過。小賭怡情,我也不怪你。只是,你需謹記:若有人故意輸錢與你,攀你交情,打聽我府內消息,你需立刻報我,不可貪財,曉得了麼?」
柳如是見他神不守舍,料來是盤算與何斌商量的大事,當下也不再多說,向他微微一笑,便逕自去了。
當下由孫元化引領張偉,向著火器局內設的靶槍而去。那新製成的線膛火槍,早就放置在靶場之內,只待張偉前來查驗。
不過盞茶工夫,柳如是便帶著幾個貼身丫鬟匆匆趕到,張偉見她走得匆忙,那鬢角微微冒出香汗來,因向她笑道:「妳這是何苦。我差人去問妳,妳告訴他一聲,讓他帶著我過去就是了。」
張偉先是示意張鼐等人起身,繼而向賀人龍道:「講來!」
想到此節,張偉越發陰沉著臉,見劉國軒吭哧著不肯答道,又喝問道:「國軒,不是我小瞧你,你沒有這個眼光和膽略!」
張偉此刻卻沒有心情與他們閒扯,當下隨口敷衍幾句,便待離去,卻聽一英人技|師笑嘻嘻拍馬屁道:「將軍,閣下的臺灣當真是一座神秘的島嶼,在將軍治下,不過這麼些年,就如此的富庶繁榮……」
「這是不成的。匠人還要造滑膛槍,還要修理損壞的槍枝。出一個熟手匠人最少得十幾二十年的工夫,我不能因噎廢食,把滑膛槍停下,專出線膛。如若這樣,我就別指著打仗了。打一仗下來,少說得損失損壞幾千支火槍!」
「大人一說這話,我倒想起來了。這陣子軍用鐵石太多,民用的已經是不足。咱們的馬是軍馬,又是大人親兵,這蹄鐵自然是照足了給。大人卻是不知,現下已有不少農夫的牛馬沒有蹄鐵,都養在家裡不敢使用。還有那犁、鋤、鏟,有不少磨損,尋了鐵匠去修補,卻是沒有鐵石。」
見劉國軒匆忙而去,張偉心道:「你們想的倒與我所思大略相同。只是我還需最少一年的時間,鍛煉年前官學畢業的子弟,拉攏一切可拉攏的士人。建立新式官制,強化自身的防禦,然後方可踏足大陸。現下根基不穩,軍事上我可能得勝,政治上卻殊無把握。」
他將身子向劉國軒一湊,在劉國軒耳邊輕語道:「我現在就有一件大事,要交給你去辦!」
張偉嘿然一聲,心道:「美國獨立戰爭時,還用的是滑膛槍,有效射程百米之內,現下這般,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了。」因又向孫元化問道:「這線膛槍,一月可生產幾支?」
劉國軒不敢細看,只恍惚認出其中有一位正是張偉的正妻柳如是,當下近得身前,躬身向張偉請安道:「末將見過大人。」又一轉身,低頭向柳如是道:「末將見過夫人。」
「回大人,現下四處都需用鐵,農具、生活用具、火炮、火槍、盔甲、戰刀,這些要麼直接買了回來,要麼就是本地的鐵匠用買來的礦石打造。臺灣本地並無合用的鐵礦,這麼著一船一船的往回買,還是不夠用啊!」
柳如是微微一笑,向他嗔怪道:「你這人,一說事就糊塗了。現在倒怪起我來,不是你自己說了,此番準備的禮物不但要貴重,還得顯著花了心思才好。當時還和我說,要我陪著你親自驗看和-圖-書,有什麼不妥,也好當即就換,現下倒說我巴巴的跑來。」
「回大人,這是瓊州府的地圖吧?」劉國軒只不過略掃幾眼,立時便看出這正是廣東省所轄的瓊州府地圖。便向張偉咧嘴一笑,道:「大人花重金繪製了那麼多的地圖州府圖,又依著地形地貌弄成木圖沙盤,讓屬下們經常沒事就推演戰事。這瓊州與臺灣一樣,都是海島,屬下們對其歷來就很看重,沙盤推演的海島攻防,經常拿瓊州做演練的目標,又怎會認不出它來!」
待劉國軒應|召至張偉府邸,卻不是被引至正堂,亦非張偉書房,卻是被一青衣小僮一直引入張府後園。他穿過抄手遊廊,繞過花園假山,卻見張偉卻正仰躺於假山之後的小亭內,打著摺扇觀看兩個女子下棋。
幾名圍侍在旁的親兵聽得張偉吩咐,立時將一幅桑皮紙繪成的大型地圖展開,四人分持一角而立。
張偉卻只是略掃幾眼,便向柳如是笑道:「甚好,這些禮物辦得甚好!夫人當真是盡心竭力,生受我了。」
張偉見他慷慨激昂模樣,不禁失色,雙手虛按,向他道:「國軒,坐下,不必如此。」又感慨道:「國軒,咱們爺們許久沒有這麼著在一處說話了,你不必和我鬧這些虛文。你和遂仲、王煊他們不同,說起來,你算是我的家僕!現下化家為國,你是我的屬下,為公為私,你都得好生去做!」
劉國軒拿過西瓜,輕咬一口,只覺得一陣涼氣直逼脣間,心中立時一陣舒爽,因大口咬了幾口,立時將那涼氣襲人的西瓜啃完。待他連吃幾瓣西瓜,已是暑氣盡消。便向張偉笑道:
劉國軒見不是事,知道今日斷然無法再行隱瞞,只得將頭一低,回道:
「喔,如何不對?」
張偉雖是拿這孫元化調笑,他卻只是不理會,因向張偉訴苦道:「這大炮的閉氣和炮管已經改了好多次,有效的射程還是在五里之內,最佳的射程和炸點,還是三里左右,我著實是無法可想了!」
他連聲吩咐,孫元化等人自然連聲答應。待張偉行到靶場之外,卻見幾個大鼻子的英國洋人技|師笑瞇瞇迎將上來。這些人最早來臺,學的一口京片子漢語,與張偉已是熟稔得很,當下一個個上前來請安問好,與張偉寒暄致意。
那徐光啟雖然是著名的耶穌會士,學貫中西,卻也是進士出身,最講究儀容舉止。他年前來過臺灣一次,雖然已是年老筋疲,見著孫元化上竄下跳,不成體統,卻是將他罰跪許久,方才饒過。
見兩人仍是愣怔,張偉斷喝一聲:「還不快去,傻小子們,就快有仗讓你們打了!」
「炸藥!」
眾親兵納悶,產時團團圍上前去,卻見張偉翻身下馬,將愛馬的馬蹄搬將起來,兩眼目視,若有所思。
五百對五百,如此慘敗。不但金吾諸將神情慘然,跪地向張偉請罪,就是龍驤並神策兩衛的將軍們亦是臉上無光。那劉國軒自持身分,倒是不好在張偉眼前公然向孔有德等人發難。只斜了賀人龍一眼,示意賀瘋子出來說話。
他聽得孔有德等人遠遠應了,逕自騎馬出了營門。心中煩憂,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張偉默然點頭,卻也是沒有辦法。這鐵礦一事,他一直沒有放在心上。皆因早期臺灣民眾基數少,用得也少。此時百姓人數早過百萬,一家一支鐵釘,便需整船的礦石打造。再加上漢軍人數眾多,刀槍盾牌,加上火槍火炮,哪一樣不需要用鐵。雖然常年累月的派出船隻在廣東等著當地的礦山挖出礦石,迅即便往臺灣運載,卻仍是不能滿足需求。一者來回需要時間,二者雖然明末礦業發達,這鐵礦附近挖礦的礦工足有三十萬人,到底需求遠遠大過產出,從沒有船便能提貨的事。三者這礦山遠離碼頭,還需用騾車驢車運載,耗時費事。如此這般幾年下來,大筆的銀子捧將出去,需求卻一直得不到滿足,張偉深為此事苦惱,一時卻也只是無法。
兩人的神色一時間變得愉悅起來,這線膛槍研發不易,光是紙質子彈合用的紙張便選用了全中國十幾行省的幾百種紙,再加上打火、閉氣、膛線,種種辛苦當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此時經幾年間的千百次試製,終於將這線膛槍試製成功,兩個當事之人,又如何能不欣喜?
「來人,請孫侍郎過來。」
張偉卻是怕熱,此時天氣已是酷熱難耐,他立於廂房之外過道,吹著穿堂風等候,一直待跟隨的僕役們將四個放置了冰塊的大銅盆捧將進去,方才搖著摺扇信步入內。
事實果真如此,待雙方對陣完畢,按照預先算好的折損,五百鐵甲龍武軍只傷損下去二三十人,餘者皆衝至火槍兵大陣之內。以龍武軍的格鬥術及裝備,這五百金吾軍以刺刀迎敵,只有半個時辰,便告全滅。
孫元化低頭想了半晌,方向張偉問道:「大人,依著你的意思,是把鐵礦石放在木炭上燃燒,燒出來的便是硫酸鐵和硫酸鋁,放入水中攪均沉澱,倒掉水,把沉澱的液體放在大陶瓶中蒸溜,得到硫酸,然後以硫酸與硝石在一起燒製,可得硝酸,把硝酸與甘油放在一起,便是威力強大的炸藥了?」
以鐵礦石蒸溜出硫酸的辦法他倒也知道,只是一直法解決提練的工具罷了。製造硫酸需要很大成本,有不少設備都是必需的:一套特殊的工具、白金的儀器、不怕酸類腐蝕的鉛室以便於用來在裡面進行化學變化等等。此時想到簡便易行,也不需什麼精密儀和圖書器,便可以得到硫酸的辦法,心中又如何能不喜。
見張偉笑而不答,柳如是頓時醒悟,向他抿嘴一笑,赧然道:「這是我的不是了。一時間忘了你的身分,像那小家子過日子一般,還想著給你量入為出呢。」
劉國軒雖然是個將才,敢打敢衝,粗中有細,專任一方亦不至令張偉不放心,到底不是能胸懷天下的帥才,若是他在這臺灣一隅之地,憑著幾張地圖和沙盤就能將攻入內陸的戰略想得如此精妙,張偉自是絕然不可能相信。
柳如是輕輕橫他一眼,笑道:「成了,大將軍。咱們這便到內堂去驗看禮物。」又向他問道:「這一向我也沒有問你,憑什麼這熊大人離了兩廣總督的任,你要給他送這麼多禮物程儀?」
他望向孫元化,誠摯道:「元化兄,這當真是了不起!」
當下只得向孫元化道:「我會命臺灣政務署那邊把民用的礦石削減,現下製作硝化甘油的事甚是緊急。你這邊要多少,我給多少!」
劉國軒已是許久未與張偉這麼單獨相處,談笑說話。自張偉來臺之後,局面事業不同於在澎湖之時,劉國軒跟隨張偉的時間遠不及周全斌長久,來臺之後又迅即入伍帶兵,是以如現在這樣,與張偉促膝談心,言笑不禁,當真是難得之極。
孫元化因見張偉手持那線膛槍,上下翻看卻總是不得其法,並不明白除了兩條膛線之外,與滑膛槍有何不同,因在張偉身邊詳加解釋。
各人議論幾句,卻見張偉神色不悅,當下便各自閉嘴。
他納悶道:「這麼簡單的燒燒煮煮,熔合一下,威力便是普通火藥的幾十倍?大人,這法子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斜了孔有德等人一眼,又粗聲道:「真的拉到戰場上,打上幾仗,才知道誰是真正的英雄好漢!」
孫元化卻是不在意這些世俗虛禮,他為人曠達,只是以報國為己任,研究武器正是他的強項,亦是他的愛好,別人是誇讚或是責怪,他卻是絲毫不放在心上。因向張偉道:「請大人試射一槍,如何?」
「唔,你說的我都知道。」
他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向劉國軒道:「不過是老辦法,換裝,扮海盜。打下來之後,我自會派兵過去,到時候先斬後奏,由不得朝廷不依。成了,你快下去準備,待我準備停當,你便帶你的龍驤左軍出戰。」
張偉便笑道:「天氣熱,我在後院消暑,得便兒看看她們下棋。」又向劉國軒讓道:「來,吃幾片冰鎮西瓜,消消暑氣!」又接著嘆道:「我現下連下棋的心思和精力也沒有了。唯有看著別人下幾盤,倒也能解解饞。」
見王柱子一臉不信,張偉歪頭想了片刻,向他笑道:「五日前,你下了值沒有回家,託人和你老娘說,我讓你辦事。實則,你去了錢小五家,和他們幾個玩了半夜的色子,輸了兩吊錢,是麼?」
劉國軒雖唯張偉之命是從,卻仍然很是吃驚,他委實料不到張偉此時要對瓊州開刀,大陸雖然刀兵四起,到底明朝正統人心未曾盡失,此時攻掠朝廷府縣,與造反無異,皇帝斷然不會容忍。明朝雖無力量攻打臺灣,但背負造反的名分,原本的官爵祿位全然消失,這些也是非同小可。
又聽那王煊道:「不過火槍穿透力太差,五十步內才有殺傷力,這終究是不成。打西班牙人和倭國人時,因他們沒有什麼盔甲,也就罷了。將來若是打女真人,他們可都是有甲冑的!縱是裝備的不如龍武衛,可人家還有馬,還有強弓大箭!」
因又向她笑道:「成了,妳這便回房去吧。我先前請了何爺過來,料想他此時已快到了。這些東西還要讓他過目,妳在此不便,先回去的好。」
柳如是初時尚且連連點頭,待張偉說到生個好兒子,卻是面紅過耳,急忙抽出雙手,啐了張偉一口,卻已是急步進了那放置禮物的廂房之內。
「慚愧,慚愧!」張偉見對面驗靶兵搖動紅旗,顯是子彈中靶,這當真是難得之極。因向道賀的諸人謙遜幾句,又問孫元化道:「這線膛槍的最遠射程為幾何?」
「唔,你們都很用心,我很是高興。」
孫元化皺眉道:「雖然改進了許多,到底火藥推力不夠。最遠射程當在三百至四百米間,有效射程當在一百五十米左右。比之滑膛槍雖是進步甚多,卻還是不夠好。」
他將漢軍諸將說的灰頭土臉,自己卻也是越說越煩躁,用皮鞭在馬屁股狠勁一抽,大聲道:「你們好生去做!其餘三衛也要和龍武衛一般,學些格鬥之術。孔將軍,選些精幹勇武的兵士教導。」
當下立時撥馬而回,將一眾洋人及孫元化急召而回,什麼鐵硝石、硫酸晶、蒸溜硫酸,融和甘油……洋洋灑灑講了半天,卻見各人都是目瞪口呆,不明所以。顯是對他的話半分也不明白。孫元化及幾個學問高深的洋人雖明白硝酸和琉酸的意思,卻怎麼也不能理解整合起來的含意。
「那咱們遇著滿人,乾脆棄槍投降算了!」
他想到此時,腦中突然如同電光石火般掠過「炸藥」這兩個字,心神激盪之下,卻差點跌下馬來。連忙穩住身形,在腦中急速思索道:
見柳如是不語,料來是心疼這些財物,張偉暗笑一聲,心道:「女子到底在這些方面不如男人,不知道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賀人龍被他訓斥得灰頭土臉,不敢再辯,只得灰溜溜退下。那張載文與王煊身為參軍將軍,說話到比這一眾衛將方便得多。兩人齊聲道:「大人,這話說得和_圖_書不對。」
又向孫元化問道:「元化,那雷州運過來的鐵礦石還有麼?製造這種炸藥,需得大量的硫酸,都得需要這些優質的鐵礦石才行。」
「那幾個人什麼工具都沒有,別說是實驗室,就是連口鍋也沒有。我記得只不過是打了一隻大魚,熬油,然後以黃鐵礦石蒸溜出硫酸鐵,將硫酸鐵結晶放入空瓶中進行鍛燒,使之蒸發為水汽,經過冷卻,就可以變成硫酸。再心硫酸溶和動物甘油,便成了威力大過黑色火藥三十多倍的硝化甘油。再輔以黏土或是白糖用以凝結甘油,就形成了製造工藝簡單,威力驚人的黃色炸藥。」
偷覷一眼張偉,解釋道:「此事在當時不過是笑談,大夥兒也沒有當真。今天是我應景兒說了出來,與幾位參軍和全斌他們無關。大人若有責罰,只管罰我便是了。」
待孫元化穿著三品文官補服,腳蹬厚底官靴匆匆而來,卻是全無漢官威儀。那袖子拉得老高,胳膊上盡是黑灰,臉上黑黑紅紅一片,當真是狼狽之極。
卻見張偉研究了半天,方拍拍手站起身來,向各人笑道:「你們的馬蹄鐵,也是從廣東那邊運來,這都是銀子啊!」
他話一說完,王柱子如遇雷擊,立時嚇得瞠目結舌,向著張偉吃吃道:「大人,我只是偶爾去玩一下,並不敢常賭。」
賀人龍亢聲道:「大人,此次演練對金吾軍是不公平的!咱們火槍軍行軍作戰,最講究以火炮轟擊,然後全軍佈陣向前。適才那樣規模的演練,依著咱們的火炮配備,至少有八到十門火炮在後。那龍武軍遠隔三里外向前,戰甲沉重,咱們每門炮至少能放十發炮彈,這樣,能打死多少人?他們的軍心亂不亂?待到了火槍射程之內,再以火槍先擋住他們進擊,火炮改射霰彈,又得多死多少人?打仗的事沒有演練這麼簡單。」
張偉屢立戰功,聲名越發顯赫,地位亦是水漲船高。這孫元化來臺數年,每日潛心研發火槍火炮,忙個不休。卻比那王忠孝和史可法只能做搖頭大老爺強了許多。張偉念及他數年來辛勞,不但在俸祿補助上多有額外加賞,又特意連上保本,使得孫遠化由兵部員外升為兵部職方司主事,又加賞了侍郎虛銜,倒也算得上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了。
因向旁邊親兵招手道:「來,把那地圖拿上來!」
說來說去,左右還是不成。以現下臺灣能抽調的熟手匠人加雜工,一個月裡最多能出二十支線膛槍,遠遠不敷十幾萬大軍的使用。
張偉斜他一眼,將手中摺扇一攏,大笑道:「甚好,你這話很是對我的心思。我日後勢必不能事事由自己上前去辦,你有這個想法體悟,也不枉我栽培你一場。」
見張偉不置可否,他立時興奮起來,兩眼熾熱地看向張偉,向他沉聲道:「大人,別看大明在長江之南還有幾十萬大軍,實則都不堪一擊!若是大人不出我們所料,有問鼎天下之意,只需讓我帶著兩萬龍驤衛出海,由長江入內,十日內我必克鎮江、南京,到時候拿下整個南直隸,入湖北、湖南;大人派兵由福建登陸,由廈門上岸,十日內必克泉州,漳州、福州,再派兵入兩廣,南方大局兩月內可定!大明縱是想反攻,我臺灣水師那麼多的炮艦,沿江巡守,再截斷南方漕運,北方別說反攻,只怕是連吃的糧食都不夠!再加上那些泥腿子正鬧騰得厲害……大人,機不可失啊!」
因一群人仍是呆頭楞腦,不知所措,張偉喝道:「都楞著作甚?還不快去!」
張偉見孔有德等龍武軍將士氣得面紅耳赤,賀人龍等人卻兀自一臉憤恨不平模樣,因斥責道:「虧你還是領軍大將!演練輸了就是輸了,哪有這麼多理由!你能保證日後每戰必有大炮?或是沒有敵兵伏擊?三里外還打成這樣,若是路過狹隘路口,敵兵自道路兩邊衝擊而上,火炮何用?」
張偉忍不住大笑道:「侍郎大人,這副尊容讓令師徐大學士見了,只怕輕饒你不得。」
他猶豫一下,咽一口唾沫,又道:「下面已經頗有怨言,大人若是還要削減民用鐵石,只怕就會怨聲載道啦。」
「隱藏在槍膛內的膛線,凹下去的小槽被稱為陰線,凸起來的則叫陽線,兩條相對陽線之間的垂直距離叫口徑,子彈頭的直徑比口徑稍大一些,這叫過盈,只有這樣才能使子彈頭嵌入膛線而旋轉……」
漢軍若是有五十萬精銳,八旗自不在話下。現下以十五萬漢軍對陣十五萬八旗,卻是敗多勝少。人家的騎兵移動力遠勝漢軍,補給後勤的需要都不及漢軍的需求大。只要滿人沒有蠢到家,不與漢軍堂堂正正的正面接戰,而是以騷擾、游擊、斷糧、側翼突擊等方法交戰,十幾萬漢軍步兵所能發揮的效能,與八旗精騎相差甚遠。能以五千漢軍足以隨時抵住滿人同等數量,甚至更多精量精騎的突襲,這方是張偉以火器成軍的初始目標。
張偉被他問得一楞,他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告訴孫元化,這法子原是從一本普通的幻想小說中得見,當下含糊應道:「你且不管我如何得知,你吩咐人照做就是了。」
柳如是料他還有事要與何斌商量,不方便留她在此,便笑道:「你們又不知道要商量什麼,只怕又要耽擱很久,我去準備酒菜,留何爺在府裡吃飯,如何?」
孫元化瞠目道:「那我也無法可想。別的好做,膛線需要熟手匠人慢慢打磨研挫,您著急也是無用。」
張載文與王煊對視一眼,相視一笑。那張載文便先m•hetubook•com•com笑道:「大人,行軍打仗哪有不預先偵察的道理。若是中了埋伏,漫說是火槍兵,就是龍武軍又能如何?是以你適才的話說得不對。」
嘆一口氣,將柳如是一雙柔荑握住,向她笑道:「這件事是和政治有關,這熊大人能讓我短期內不受煩擾,送這麼點禮物,算不得什麼。更何況其中還有深意,夫人妳安心在府內管理家事,快點給我生個好兒子,便是妳的大功德,外面的事,讓我來打理便是了。」
一入門內,因外面光線甚亮,乍一進門,立時是黑乎乎一片,張偉閉上雙眼,稍停片刻,方睜眼四顧望去,只見三間廂房之內擺滿了黑壓壓的各色禮物,什麼黃金步搖、琥珀枕、雲母扇、琉璃屏風、九真雄麝香、七枝燈、西洋大鏡、大東珠、百年人參,林林總總擺了一屋,再加上事先備好的金塊和現銀,算來價值當不下二十萬銀,這麼昂貴豪闊的大手筆,卻也難道柳如是忍不住要動問。
他搖搖頭,將這幾個膽大包天的屬下們給他的誘惑從腦中驅趕開去,振一振精神,衝著身邊侍衛道:「去,問一下夫人,送給熊文燦的禮物放在哪裡!」
「若是所有的高手匠人停了手頭活計,全數調來做線膛槍,大概一個月可出五十支。」
張偉想到此處,不禁手舞足蹈,興奮非常。若不是騎在馬上,當真是要原地跳上幾下,以發洩心中的欣喜。
張偉見她神情俏麗,面紅過耳,心中一蕩,頗想握住她手,與她商量一番。她見識學問都是不凡,又在臺灣時日已久,對內地局勢亦不是全然不知,想來與其商討,倒不會一無所得。只是當時之人甚是忌憚婦人干政,再加上柳如是身分令臺灣上下很是不滿,若是教人知道她在張偉身後出謀劃策的,倒是將她往火爐上推了。
卻聽得柳如是輕聲道:「將軍少禮。」說罷起身向張偉道:「大人要說正事,我和趙敏先下去。」
張偉聽他說完,倒當真是怦然心動,沒想到一張瓊州地圖到引的劉國軒思謀的整個南方戰略。雖與張偉所想的略有不同,倒也差之不遠。張偉心中一動,向那劉國軒喝問道:「國軒,這個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嗯?!」
張偉向劉國軒笑道:「國軒,去看看,看你能不能認出來是何處!」說罷笑瞇嘛立於劉國軒身側,靜待那劉國軒看完說話。
他騎坐於馬上,左思右想,卻終於想到這原本是自己少年時看過的法國作家儒勒.凡爾納的一本幻想小說。自失一笑,此時凡爾納尚未出生,卻上哪裡尋這書來看。又想到:「那小島上東西也多得出奇。什麼優質鐵礦、硝石、硫磺、煙草、陶土……當時還不覺得,現在就這臺灣,這麼大的一個島,連一個鐵礦也尋不著,打造兵器什麼的,還需從雷州半島買回整船的鐵礦石回來才可。還有,那人在島上就憑著一個工程師,除了鐵路,當真是什麼都造了出來,就連電報都有了。不過,記憶中製造電報和炸藥的方法,倒也著實簡單,不需任何工業基礎支持……」
又向身邊諸親衛道:「本來要尋個機會,給你們訓話。現下正好,都說與你們知道,一個個都給我記牢了!」
張偉見她眼波流傳,笑語嫣然,雖是嗔怪,卻因她自小便在蘇州長大,現下雖說的是官話,仍是脫不了吳儂軟語的底子,聽起來當真是嫵媚異常。當下向她一揖,笑嘻嘻道:「夫人當真是我的賢內助,有了妳之後,這府裡的事我可少操心多了。」
聽得他訴完苦,張偉亦只能點頭道:「誠然,也只能這麼著了。那麼,線膛槍又如何?」
孫元化輕輕一點頭,向張偉咧嘴一笑,道:「既然大人不肯說前因後果,又這麼有把握,那我們便做將開來!」
心裡雖是吃驚,在腦中急速思索一番後,向張偉回道:「大人,瓊州兵備道轄下不過幾千疲敝之兵,屬下帶兩千漢軍,就能肅清全島的駐防官兵,對面的廣東全省所轄的鎮兵和衛所軍,至多不過兩三萬人,北方戰爭未息,廣東大半精兵都被調走。大人,只需給我四千人馬,我就能肅平整個廣東。」
「神秘島……這個外國屁精倒說得好名詞。」
張偉向各人略一點頭,指著兩名親兵,令道:「你們兩個,這陣子嘀咕,想去漢軍裡建功立業,這麼有志氣,甚好!去尋劉國軒劉爺來,你們以後就編入他的龍驤衛,先從果尉做起。」
「大人,末將有話要說!」
張偉見她去了,便摒退下人,只自己孤身一人留在房內,只待那何斌前來。
張偉此刻卻是不耐,只向那洋鬼子略一瞪眼,立時嚇得他閉口不言。心中只在納悶,不知道今日的馬屁為何拍在了馬腳之上,回去倒要好生研究一番。
張偉也不進官廳,直接便到那火器局內研發火槍的槍房之內。卻因那些匠人各有專攻,分組各自研究,張偉雖召了幾個匠人頭目來問,卻只是不得要領。無奈之下,只得令人去請正在試發火炮的孫元化過來。
因聽得張偉吩咐,劉國軒立時站將起來,向張偉道:「大人,不論是什麼事,只要國軒能辦到,一定竭盡全力,務必給大人辦得妥妥當當!」
見王柱子吃驚地看向自己,張偉噗嗤一笑,指著他道:「憨人!我手底下為我打聽臺灣內外軍民人等消息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別說是這些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大事,便是你王柱子每天不當值時去了哪裡,和誰說話,我都一清二楚!」
周遭領火槍兵的漢軍諸將聽他二人說完,臉色立
https://www•hetubook•com•com時和霽,各人紛紛交頭接耳,齊聲道:「著啊!就是這麼個道理。打仗的事哪有這麼簡單。漢軍百戰精銳,哪有這麼容易被人突到身前。」
這臺灣現下一共九鎮,臺南有臺南和嘉義兩鎮,臺北則仍是七鎮。雖云是鎮,實則除了無有城牆,與內地的省會大城已是無甚差別。整個臺北七鎮加起來,除去鎮外的農夫,仍有數十萬人口。除了北京南京這樣的大城之外,論起人口中已不在福州等省會之下。論起富庶,只怕是比之北京南京亦不遑多讓。
「大人,您是貴人事忙。其實有些事情,可以交給屬下們來辦,屬下們若是辦不好,大人您再接手就是。」
「嗯,如此便好。」
張偉自桃園兵營出來之時,一臉鬱鬱不足之色,此時卻是心事盡釋,一臉喜氣。他身邊的諸親兵雖不懂軍國大事,倒也知道他心中喜樂。各人原本是垂頭喪氣,現下便也湊趣,跟在張偉身後嘻嘻哈哈,說笑逗樂,以期為張偉分憂。
待張偉自淡水鎮外繞路而過,通過漢軍士兵把守的警戒線之後,直入整個建築群足有上千間房,其間有淡水河穿越,由十餘小橋連接的火器局之內。如此這般的建造方式,當是為了試製武器時方便用水的緣故。
張偉雖射術不精,卻也只得勉為其難,向著前方瞄準,扣下扳機。只聽得「砰」一聲響,卻沒有滑膛槍擊發時那般的濃煙冒將出來,那紙殼子彈已被撞針引爆,在槍管中迅即飛出,直中百米外的標靶。
眾衛士一齊暴諾:「是,屬下們遵命!」
「大人,年前大人去呂宋之前,我與全斌、兩位參軍,還有林興珠、賀人龍他們,在吃年酒的時候提起國內大亂,大家一時興趣,拿來地圖對照沙盤,研究了一下那些賊兵和孫督師的行軍佈陣。後來是我臨時想起,若是以咱們漢軍攻入南方,該當如何。大家聽我一說,倒都頗有興趣。當下各人推演了半天……」
一群人鮮衣怒馬,奔馳在淡水至鎮北鎮的官道之上,鑌鐵包住的馬蹄將青石路邊敲打得發出怒雷般的巨響。眾人跟著張偉正自風馳電掣般奔行的痛快,卻見張偉在前面放慢馬速,不消一會工夫,便自停了下來。
見張偉點頭,孫元化便吩咐身邊隨侍的火器局從人為張偉清理槍膛,上好子彈,拉下扳機,見一切就緒,乃向張偉道:「大人,請試射。」
說罷轉身欲行,張偉卻突地將他叫住,吩咐道:「那個硝化甘油很是危險,輕一觸碰便會爆炸。待硝酸與甘油融合之時,你派人告訴我,我專門給你調死囚過來!日後凡是需用,都由死囚若是重罪犯人來做!」
那王煊接著話頭說道:「況且那戰場地形變化萬端,哪有像校場上這麼容易奔跑。龍武軍身著的盔甲雖不笨重,奔跑起來卻也不易。遇到個溝溝坎坎的,不是一樣吃虧?」
張偉便笑道:「是了,我現在方明白過來。這東西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還不知道多麻煩。」
張偉思來想去,只得道:「既然是這麼著,也罷了。你們正常出產,我用來裝備精銳士兵,或是用來狙擊之用,也就是了。還有,騎兵所用的短管槍枝,也需抓緊製造,馬上作戰,先行開上一槍,對敵人甚有威脅,縱是打不死幾個,能驚了馬匹也是好的。」
劉國軒聽他吩咐,這才將頭抬起,見亭內除了幾個張偉的貼聲親衛再無旁人,才扭捏著到張偉身邊坐下,待他坐定,已是憋了滿頭的躁汗。
張偉擺手令那些議論紛紛的將軍們住嘴,沉吟道:「王煊說得有些道理。咱們在遼東是以強博弱。又算定了他們不會棄城而走,亦無法集中兵力出城野戰。以大炮和火槍將敵人完全壓制,是以有那麼大的戰果。若是敵軍開初就棄瀋陽不顧,集中瀋陽、開原、遼陽的八旗兵,在野外騷擾我軍,斷襲我糧道,襲我後陣,你們以為,漢軍的損失會比攻城小麼?」
「那倒好上許多。大人今日過來,想必是想驗槍,咱們這便過去,如何?」
他心中甚是煩憂,一時卻也無法。想起年前臺灣兵器局曾上書稟報,言道幾個工匠依著張偉吩咐,將那線膛槍製作出來。張偉心中一動,雖知這線膛槍製作不易,無法大量裝備,心中卻一直存著僥倖之心。此時他心中甚是憂慮,想到線膛槍一事,心中一動,立時掉轉馬頭,往那淡水鎮西的臺灣火器局而去。
見兩人匆忙上馬,直奔桃園軍營而去,張偉一笑上馬,引領著親衛往府邸而回。他不肯明言,身後的眾親衛只是納悶,這呂宋新定,張偉又斷然不會興兵入內地勤王,遼東一戰之後,偷襲之事斷不可行,倒真的絞盡腦汁,也斷然猜不到這位總兵大人,打的是什麼算盤了。
掃一眼志得意滿的劉國軒,張偉笑問道:「國軒,這瓊州府下轄三州:儋、萬、崖十縣(瓊山、澄邁、臨高、定安、文昌、昌化、感恩、樂會、會同、陵水),計有戶五萬餘,人口近三十萬——國軒,你來說說看,如何把瓊州給我拿下來,又需多少兵,才能完全管制得住?」
「成了,國軒。你記住:君不密則喪其國,臣不密則喪其身,你適才說的話非同小可,切記不要再傳!」
見張偉神色難看,金吾諸將皆是面如死灰。張鼐與張傑雖與張偉關係親近,此時亦不得不與顧振、黃得功一同跪下道:「末將等死罪!」
那劉國軒不敢抬頭,只聽得一陣衣裙擦地的窸窣聲,又有一陣香風撲鼻,稍停一會,方聽得張偉笑道:「抬頭起身,坐在我身邊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