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硝化甘油
「妙啊!廷斌兄,你這主意當真妙極!」
張偉詫道:「這事情我卻也聽人說起過。原料想你必定會想辦法的,難不成咱們就坐視著財源被人家搶走麼?」
又想到自己現下不過是個元戎士,那接自己回臺的軍艦艦長倒是個千夫,自己爵位比人家還低上一級,依著漢軍軍律,本陣兵馬,以位為尊。非直接統管的,則以爵為尊。是以左良玉雖是漢軍神策將軍,卻不得不主動向那小小艦長行了一禮,心中當真是憋屈異常。此時張偉召他回臺,想必是要委以重任,左良玉想到此處,只覺心腹間熱騰騰一股股躁氣蒸騰而上,只想張偉現下一聲令下,由他領兵殺到北京方好。
兩人談談說說,將諸多細節商討已畢,立時便命人抄錄禮單,先行送到廣州城內熊文燦處。
左良玉只覺得胸腹間一股熱氣直衝上來,眼角立時變得又苦又澀,向張偉鄭重一點頭,大步向前,大馬金刀直立於神策左軍的大陣之前。待整個漢軍大陣皆向他行禮已畢,左良玉折身而回,向張偉單膝而跪,沉聲道:「末將左良玉叩見大將軍,但有所命,無不謹從!」
張偉的漢軍軍情部雖不能打入倭國內部,倒也用聯絡官員的身分安插了大量細作在江戶城內,用重金收買情報。上層的內幕自然是打聽不到,卻也能知道幕府近期內沒有什麼可疑動作,再加上整個倭國情況的分析匯總,面對大陸爭霸即將開始的壓力,張偉乃下定決心,決意從倭國撤回左良玉及三千將士,只留千餘人並數十門大炮,由江文瑨多築炮壘,強化防禦即可。
那左良玉正自迷糊間,卻聽張偉在他耳邊笑道:「你不明白麼?昨日我下了軍令,漢軍日後必有大戰,現下是一衛三軍,將來必定不止,是以我下令將各衛將軍改稱為大將軍,比如周全斌,為神策衛大將軍。賀人龍和肖天,仍為右將軍和後將軍。而你,則臨時授以上將軍,節制留駐瓊州的肖天,左後兩軍近一萬五千人,統歸你節制!日後便是再行加派,也是歸你節制!」
何斌長嘆一聲,向張偉道:「何其太忍。我與熊文燦交往還算和睦,其人雖是貪財,為政其實不苛。這人,還是有些才幹的。」
待紡絲之事解決後,張偉又令人倚山傍水,將織廠遷將過去。雖沒有蒸汽動力,臺灣卻又甚多流速足夠的河水可用。以水流帶動皮帶,以皮帶轉動織機,既方便快捷,又省了許多人力。至於其他可行的流水線生產,分工全作等現代企業加快效能,節約成本的辦法,自然也是全數用將出去。
「馮將軍,你身為軍法部的首要將軍,漢軍十餘萬人,凡觸犯軍法者,無不由你處置,怎地這軍營內亂哄哄如菜市一般,你如何管的法?嗯?」
身為明朝中層軍官,對關內外的明軍實力,左良玉自然是心知肚明。以漢軍實力,若是排除滿清入關可能,半年內便可橫掃全國,建立政權。張偉若是一心效忠皇帝,他倒是十分失望了。此時張偉王霸雄圖之意漸露,身為他手下大將,建功立業,博個公侯之位,想來也不是太難,若是在崇禎手下,別說那明朝政治黑暗,無根無基者難以出頭,就是出了頭,做得一任總兵官,大不了也就是世襲都督僉事的恩賞,哪有為新朝出力得益更大?
只不過一個時辰工夫不到,一架可同時開動十個紡錘的新式紡機立時製成。尋了一個婦人試用,那些個紡錘同時運動,中間鐵筒內的棉花一層層的被紡錘拉起,成為均勻的棉線。
那兩旁看斬的漢軍將士聽了,只覺得他從牙縫中擠出的這個殺字來,竟然凜然帶有金石之音,各人都是凜然而立,唯恐在這心如鐵石的軍法官面前違了軍紀。
他一聲令下,立時有十餘人從那軍陣中奔出,手持近三米高的黑色大纛,上書一字:「左」,左良玉正看得目眩神迷,卻聽張偉向他笑道:「左上將軍,請受纛吧。」
不消一會工夫,把守營門的果尉狂奔而來,見張偉神色難看之極,嚇得立時跪倒在地,向張偉請罪道:「末將知罪,末將知罪!」
他盯著左良玉雙眼,沉聲問道:「若是有朝一日,我讓你刀兵指向大明內地,你該當如何?」
何斌亦是喜道:「如此這般,咱們臺灣的織布廠織布的速度遠超內地的作坊,不但是南洋,就是內地的棉布市場,咱們也能搶了下來!」
他興奮之極,心中一直擔憂的火器兵種威力不大,與清兵交戰恐不如意的擔憂終於得到解決。以漢軍的訓練水準和火器之精良,原本就高於明軍甚多,再輔以威力極大轉輸方便的火炮,再有近戰用的手榴彈,完全可保同等兵力下可以擊敗滿清騎兵,再加上後金被他襲擾一番,實力大損,他一心想擊敗,又一直頗是懼怕的強敵,終於在未與之正面大規模交戰之前,就有了真正的制敵本錢。
他不知道張偉用意,卻也不敢違命,向身邊親兵一擺手,已是有十餘親兵奔將出去,將那旗纛接住。
他這幾年身在倭國,漢軍改革雖然倭國駐軍也當尊行,施行起來卻頗有些偏差,因心中暗自警惕,自此之後,不敢再隨意有違軍令。想到級別雖與他差得老遠,那派駐倭國神策衛駐軍的軍法校尉那冰冷的目光,想到他背地裡不知報了自己多少違令之事,又想到張偉設立軍情部,軍中細作暗探遍佈全國各地,便是倭國,想來也有不少,想到此處,已是汗透重衣。
又向周遭呆站著而看得漢軍諸將士喝問道:「今日誰把守的營門?嗯?怎地把婦人百姓放了進來?當真混帳,快叫過來!」
張偉「哈哈」一笑,向左良玉略一點頭,不再說話
https://m.hetubook•com•com,攜著他手向前攢行。左良玉只覺得自己手心滿是汗水,當真是又黏又濕,難受之極。輕輕用力抽了一下,張偉卻只是大步而行,毫不放鬆。
馮錫範也不看張偉神色,只冷冷答道:「軍法所規定如此,我亦無法。大將軍若要直接處罰,先免了我的軍法官,便可隨心處罰了。」
張偉到很是意外,想不到處罰如此之輕,轉念一響,知是以前漢軍門禁不嚴,常放百姓入營參觀,是以對私放入營的處罰並不嚴重。
待車行至桃園軍營,卻見當先有近七千黑衣漢軍持槍而立,見張偉攜左良玉下車,那些漢軍將士便一起持槍向張偉行禮,由各級校尉並都尉帶著,齊聲呼喝道:「末將等拜見大將軍!」
因向何斌笑道:「四處用兵,所費甚多,攻下瓊州後又需兵力駐守,不如削減些為好。呂宋那邊需防西葡兩國反攻,萬萬不可削減。倭國駐軍可減少一半,皮島駐軍和艦隊盡數撤回,這樣也可省些耗費,廷斌兄意下如何?」
那果尉原本便自忖必死,此時見了都尉尚且毫不留情,頃刻間已是人頭不保,當下更是嚇得屁滾尿流。
「軍事上的事情我一概不問。既然你說可行,那自然就可以了。省銀子的事,我哪能反對呢。」
何斌顯是很為他這番話打動,咬牙沉吟了半晌,方向看著自己的張偉點頭道:「你說的極是。大不了咱們打敗了,退回來就是。憑著漢軍水師的力量,天下何處不可去得?又有誰能登陸臺灣?」
當下也不聽何斌連聲的謙遜之辭,立時向門外呼道:「來人!」將記憶中的手榴彈模樣和想出來的原理寫於紙上,將給聞聲而進的親兵,吩咐道:「將這個交給孫大人,和他說,先用黑火藥做出幾個來,讓我拿去兵營試用。」
張偉聽得左良玉慷慨激昂,力請出戰,卻是不置可否。沉吟半晌,方向左良玉笑道:「莫急,仗有得你打!」
左良玉不再理會,專心看向張偉。
正鬧騰得厲害,卻見張偉一瞪眼,喝道:「誰教你們拿他!來人,卻傳馮錫範出來!」
那馮錫範倒也不再請張偉親自發令,騎了戰馬奔赴至場中,見那李都尉垂頭喪氣跪於場中,當下也不多話,向著候命的刀斧手令道:「殺!」
只得隨口安慰何斌道:「等過兩年,只怕工人多的你用也用不完了。」又想起在老照片裡見過的女工紡紗的照片,向何斌問道:「咱們多弄些紡車,讓那些農村婦人們在家無事就紡,總該夠用了。」
又向那幾個跪在地上,已是嚇得發抖的婦人們冷笑道:「我竟不知道妳們怎麼撞對了木鐘,主意竟敢打到夫人的頭上。我也不問妳們怎麼矇騙於她,想來是欺她不出府門,心地慈善,求他救妳們丈夫一命,當真是可惡!」
心中暗讚,口中又道:「以你的大才,原該重用!打遼東,我便想將你調回來,可惜倭國那邊也需人鎮守,我才能放心。打呂宋,用的正是神策衛,敵軍卻實力太弱,不值得的。」
此事原是張偉疏忽,只因他通過貿易賺錢甚是容易,設立工廠不過是將造出來的商品拿去貿易,比倒手更加賺錢罷了。完全沒有進行工業革命的打算和期望,對一些最基本的可以實現的改革,卻也是沒有進行過。
左良玉此時三十餘歲年紀,正是壯年,數年間在倭國與江文瑨搭檔。與那倭國倭人勾心鬥角,敉平海匪土寇,大仗雖是一場沒有打過,小磨擦與政治角力,卻是一息未停。是以此次回臺,眉宇間已不復當年在遼東時的那股子悍勇之氣,俯仰抬頭之間,已是深沉警覺得多。
左良玉這幾年遠離張偉,張偉又是有意晾他,要讓這位明末名將受一受冷落,經一些世態炎涼。歷史上左良玉少年得志,早早便做到千戶官。後來因事犯罪,被捕入獄,幸得明末大才子侯方域之父侯恂時任尚書,位高權重,因賞識左良玉為人,一語搭救。左良玉經役一挫,性格漸漸變得沉穩厚實,漸漸坐在湖廣總兵,因攻打張獻忠有功,被封為「平賊將軍」,成為明末將軍中坐第一把交椅的人物。
張偉與何斌辦的布廠之中大半是織布機,那些工人用紡好絲布來織布,張偉雖巡視多次,倒一直沒有注意那些絲布是如何紗出來。此時聽何斌一說,倒是詫異非常,因向他問道:「咱們紡紗就用一個紡錘?難不成十個紡錘不比一個快麼?」
他嘆口氣,用手輕拍幾下左良玉肩頭,笑道:「只委屈了你!漢軍以軍功賞爵,我雖不能封公封侯的,卻也設了十級軍爵,你只是駐守長崎,沒得仗打。賀瘋子都是中尉啦!」
各人正自凜然稱是,張偉又道:「諸位,隨我入堂,還有軍機大事,要與諸位商量!」
何斌苦笑道:「有這麼簡單就好了。你當我沒有想辦法麼,只要心靈手巧的婦人,多半都在家紡紗了。只是一個紡錘,她就是拼了命地搖,一天又能紡出多少來呢?」
何斌笑道:「我如何不記得!這法子當時誰也不知道,現下大家說起來,還道你英武天縱呢。」
張偉聽到此時,已是明白事情首尾。想必那李都尉犯罪,被馮錫範抓將起來,那李氏是正室,帶了幾個妾侍前來尋馮錫範哭泣求告,守門的果尉想來是那都尉手下,顧了情面將這群女子放將進來。誰料張偉今日帶左良玉前來軍營,倒被他撞見。這幾個婦人見是張偉前來,想必已在馮錫範處撞了一鼻子的灰,是以無奈之下,竟然敢尋張偉求告。
「嘿嘿,這是自然了。」
「大人,末將惶恐,怎敢勞大人親自來迎!」
那婦人喜道:「大人,這可https://m•hetubook•com•com當真是了不得,這麼著紡法,我一個人可抵的過十個人呢!」
「廷斌兄,禮單這就送過去麼?」
此事說畢,何斌便要告辭回府,卻聽得張偉向他笑道:「廷斌兄,此事務必要保密,便是府中親信,亦不要明言底細。」
有一手持砍刀,因在遼東悍勇拼殺,斬殺滿人無數,因其勇武被提拔到張偉身邊護衛的親兵小頭目粗聲答道:「老哥,你也是為了全兄弟的情意,方落到這個地步,只要爺不特意吩咐,自然管教你一刀斷氣。」
當下也不與何斌多說,拉了他便直奔織布廠而去。尋了幾個高手木匠,將自己想法說出之後,立等他們試製。
那女子嚇得一暈,當下再也不敢亂發一言,只想起自己勢將中年守寡,心中哀苦,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唔,你起來!」
他這麼一說,張偉也是一嘆,一時卻也無法可想。他自然想造出蒸汽機來,用現代製造業來壟斷全球的布匹市場,只是一臺蒸汽機好造,相應的配套物什卻是想也別想。就說那鐵絲和螺絲釘,說起來簡單,造起來卻是萬萬別想。
「回大將軍,該當褫職候代。」
張偉設立十級軍爵,最低的上造斬敵首一級便可獲得,獲上造者,見官不拜,可佩劍而行,田斌依律減免,至元戎士,田賦永免三分之一,可製家徽。因功獲柱國爵,則儀比漢軍將軍,永傳子孫。漢軍除了薪餉豐厚之外,士卒臨陣肯用命拼殺的原因,亦是因有軍爵制度在。得到軍爵,子孫萬代可以享受先祖拼殺帶來的好處,這在家族利益最高的中國,當真是難以抵擋的誘惑。張偉為防漢軍如明軍那樣為爭首級而自相殘殺,又加以登城、陷陣、勤謹、破敵等賞爵之法,是以漢軍臨陣,上下用命,拼死向前。只要打勝了,全軍都可以「破敵」一功,臨陣破敵,衝鋒在前,勝敵之後,便可以獲「陷陣」之功,三陷陣之功,便可獲上造之軍爵。
他立時大聲答道:「末將聽令!」雖不知張偉喚他何意,卻是不敢怠慢,靴聲橐橐,已是奔到張偉身前。
那幾個婦人眼見相公被刀斧手拖拽而去,那膽小的立時嚇得暈將過去,唯有那李姓婦人膽子稍大,因與張偉相見數次,心裡還留存希望,兩眼看向張偉,本想求情,卻見張偉向她獰笑道:「妳再敢擾我軍法,妳也休想活命了!」
古人君主思想甚重,皇帝威凌天下,臣子見了自然戰戰兢兢。固然是皇權獨大,讓人畏懼,亦是因做皇帝久了,自然而然有一股子君人風度,卻也令人見之生畏。張偉以一後世普通人回到明末,原本不過是平常氣度,這些年過來,漫說是權柄在手,威福自用,便是死在手下的冤魂,亦早以十數萬計,屬下眾官及漢軍上下,包括全臺百姓,哪一個不把他當皇帝也似的敬畏?這些年過來,便是他無心為此,身上也自然有了有別於平常人的特質,這倒也不是平白吹噓。
何斌抬腳出門,向張偉告辭,順口又道:「咱們的工廠,貨賣得很好,南洋和倭國那邊是供不應求。現下船隻又多了,貨源卻是不足。有不少商家急得跳腳,開船到南直隸那邊去買。這可是大筆的財源浪費了,當真是可惜。」
何斌進房來不久,兩眼尚且不能視物,只得張偉慢悠悠發問,聲音仿似近在眼前,又低沉悠遠,彷彿相距甚遠。他稍待片刻,待仔細打量過房內備齊的禮品,方向張偉輕輕一點頭,答道:「辦得不錯。這便差人抄錄下來,送將過去。」
馮錫範知道瞞不過他,只得將心一橫,向張偉答道:「這幾個女人,手持著夫人給的印信,道是夫人有命,赦李都尉無罪!」
「末將馮錫範,叩見大將軍。」
逼視著左良玉閃躲的雙眼,又道:「成祖有靖難之役,若是有朝一日,朝廷對我行亂命,要派緹騎取我首級,你該當如何?」
左良玉只是略一沉吟,卻只覺張偉眼中已有殺氣,心知答得稍遲,便是不可測之深禍大難,因抬頭挺胸,直視張偉,鄭重答道:「末將眼中只有大人,沒有皇帝!大人指東便東,指西便西,斷難沒有二話!」
他沉默不語,旁邊侍立諸將已是知道他嫌處罰過輕,各人便紛紛叫道:「馮將軍,此罰過輕。縱不殺他,也需重責軍棍,將他罰做小兵,這樣才是。」
何斌點頭道:「這個我自然明白。」又忍不住向張偉問道:「這事情的手尾我大致明白。不過,到時候朝議下來,咱們的時間夠用麼?」
張偉不顧身邊諸將請求,只向馮錫範道:「這是你的事,我不干涉!」
張偉原也是怒極,想著當場便要處置這個膽大包天的果尉,見他嚇得如此模樣,又想到這些婦人原是被馮錫範拒之門外,心中一動,卻已是動了無數念頭。
左良玉聽得一楞,卻聽得身邊親兵道:「總兵大人在月前便自號為『漢軍大將軍』,並沒有報給朝廷知曉。」
張偉因賞識他的才幹,又唯恐他此時年紀閱歷不足,在漢軍中發展過順,不利於他成為獨戰一方的大將,是以有意將他放在倭國賦閒幾年,一則磨練,二則讓他多管些民政,瞭解政治角力,倒也是與任江文瑨為長崎總督一樣的道理。
他微微冷笑,心道:「大明兩百多年天下,此時已顯露滅亡之象,跟著眼前這位大人,博個封妻蔭子,富貴榮華吧。」
正胡思亂想間,卻聽得張偉吩咐道:「左將軍,請上前來!」
張偉因向監斬而回的馮錫範問道:「馮將軍,私放百姓入營,該當何罪?」
何斌噗嗤一笑,答道:「十個紡錘當然紡的比一個快,只是一架紡車上就只能橫裝一個紡錘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當是梭子呢,一臺織機上可以裝上許多。」
皮島駐軍徹底削撤,倭國駐軍減少一半之事,張偉卻也是頗為猶疑。現下荷蘭人雖是已依約撤走,不像去年大張旗鼓的入長崎城內,與倭國方面勾結交通,意圖對臺灣方面的駐軍不利。此時長崎那邊風平浪靜,倭國人雖是大量黃金白銀外流,卻又得了大量中國物美價廉的貨物,此前是農夫滿意,時間漸長,便是下級武士亦是對中日貿易帶來實惠暗地稱好。他們用中國瓷器,穿中國衣,抽臺灣煙廠的捲煙,用臺灣火柴,雖然每月從大名那裡領來的幾石糧食大半換了銀子流水般用將出去,可就是不買中國貨物,不一樣要用?
張偉露齒一笑,向何斌悠然道:「天下大勢如同一盤棋,現下都被我給盤活了!後金、大明、義軍、再加上洋鬼子之間也是亂哄哄的,咱們看似在暴風深處,危險異常。其實這風眼之內,卻是最安全的地界啊!一兩年內,局勢大有不同,然後大事可期。」
他一把將左良玉拉起,與他攜手同行,邊行邊溫言道:「我與文瑨通信來往較多,總因他是文人總督,凡政務外交,都以他為首處斷而行,是以這幾年來,與你倒是過往甚少。」
張偉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這種火藥威力是比黑火藥大上幾十倍,不過我無法批量出產合用的子彈,只能用來做發火藥,射程和射速加上穿透力,是有所提高。不過,到底還不能完全發揮它的效能。」
各人正欲湊趣,要隨著他話頭隨喜幾句,張偉卻斂了笑容,正色道:「軍法一事,諸位也需慎重。我只怕各位以身試法,今日隨侍我身邊,來日卻成校場之鬼,到那時,我雖傷心,卻也是救不得的。」
見那李氏欲張嘴說話,張偉擺手道:「妳的事一會兒再說,妳且先住嘴。」
這送禮亦是有學問,先行將禮單送到,然後再看熊文燦的意思增減,這也是張何二人給他送禮的老規矩。只是此番禮物厚重之極,只怕那熊文燦一見之下,勢必將眼珠子也彈將出來了。他一生貪財受賄,最愛那黃白之物,最終便是死在張獻忠所獻的金銀珠寶之上,此時歷史轉了一個小彎,卻又讓他死在張偉所送之物上,怕也是其命中注定的晦氣了。
馮錫範咬牙道:「貪墨!軍資軍糧如同自家的一般,比價在千兩之上,依大人軍律,當斬!」
下層民眾不管什麼銀根緊縮,銀價漸漸上漲,只需吃得飽,生活日用品廉價實用,哪管國家的白銀儲備是多是少。至於商人,原本就對幕府鎖國不滿。他們原本做的大好生意,被德川家光一紙鎖國令斷了財路,那些大商人還可以用賄賂加走私繼續撈取好處,中下層的商人,只能忍痛接受大商人和大名的盤剝,現下幕府被中國的張偉將軍打敗,幕府捏著鼻子開放貿易,俗話說商人無祖國,大量的貨物運將進來,大筆的銀子賺在手裡,歡喜尚且不及,又哪裡肯為國家精打細算?
張偉微微一笑,伸手將他扶起,笑道:「不必著急,在此說話不便,咱們去節堂說。」
張偉曾與何斌閒談時評價道:「左良玉暴急多慮,勇而少智,雖根柢深厚,心思也算細膩,到底遼人出身,與曹變蛟、賀人龍並無大異。若不稍加磨練,亦不過一衝鋒陷陣的勇將罷了。這樣的將軍,我有的是,是以我要磨磨他的性子,到時候再看罷了。至於文瑨,智將耳。與左良玉放在一起,兩人互相砥礪,將來都是我手中的利刃!」
他將話說完,便在左良玉肩頭一拍,將他向將稍稍一推,笑道:「左上將軍,上前受禮吧!」
待行到節堂門前,卻見幾個婦人正呆立於節堂門前,見張偉領著一群將士迤邐而來,忙各自奔到張偉跪了,齊聲道:「請大將軍饒命!」
張偉正自慚愧,卻又聽何斌笑道:「那炸藥包不能扔出去麼?近戰之時,若是敵兵離得過近,大炮轟之不及,又恐誤傷我軍,扔幾個炸藥包出去,倒能起來阻敵之用吧?」
張偉頷首道:「你做得很對!回頭我命人送百兩黃金至你府中,賞給你!」
各人原以為張偉必會勃然大怒,斥罵馮錫範犯上無禮,卻見張偉向他展顏一笑,讚道:「說得好!軍法便是軍法,我亦不能隨心所欲。馮錫範,衝你這句話,加賞你百兩黃金!」
張偉無所謂地一笑,對著何斌笑道:「為大事者,也顧不到這些情分上的事了。」
這左良玉雖然歷練多年,心智手腕已是深沉得多。上得臺北碼頭之後,被張偉又揉又搓,此刻又站在這近七千漢軍精銳之前,他又豈能不熱血沸騰,心思翻動。
張偉微微一笑,向何斌道:「這些東西好是好,不過老熊知道是拿這些玩意買他的命,只怕也是遜謝不迭,卻之也恭了。」
「是,末將因顧及李都尉帶末將入伍,一向照顧有加,一時糊塗將幾位嫂嫂放了進來,尋馮將軍求情。末將該死,請大人責罰!」
那果尉原本拼著被軍法部剝職拿問的罪過,要相助保全老上司的性命。雖明知道馮錫範執法如山,從不徇私枉情,一時不合也將這些婦人放了進來。此時見張偉臉色鐵青,顯是怒火勃發,立時便要處置自己。聯想到這些時日來漢軍調兵遣將,顯是要打大仗,歷來當時緊要之時,為將者都會斬殺犯法部屬,以肅軍紀。他此時違法犯紀,又撞在張偉手中,料來必會被拖下去處斬,當下嚇得腿也軟了,雖勉強維持著跪姿,卻是半邊屁股已歪倒在地上,只中只不停喃喃念道:「末將該死,末將該死……」
他一聲怒喝,周遭侍立的親兵料想他是要處置那果尉,是以一邊有人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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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一邊便奔來幾個,將他果尉架起,只待張偉一聲令下,便可拖到校場砍頭。那果尉自忖必死,倒也連求饒也省卻,只泣聲向拉他衣物的親兵們求告道:「弟兄弟,下手漂亮些,讓哥哥死個痛快。」「很好。這樣的蟊賊不殺,留著何用?就依你的處斷,拖到校場殺了吧!」
因又向馮錫範問道:「那李都尉犯了何事?」
何斌與吳遂仲等人對張偉的這些奇思妙想自是讚不絕口,卻不知他暗地裡慚愧不已,這些舉措原本早就該當施行,卻因他從不將這些事放在心上,又是一直懶怠去想,是以方才一直拖到現今才辦,若是他想清楚現代的思維方式和辦法才是最重要的,而遠非一臺古老原始的蒸汽機,想來這些年來臺灣的發展,又是另外一副模樣了。
當下命漢軍大陣回營,張偉又命兩名衛尉領著幾名親信校尉跟隨而來,一同向節堂而去。
那果尉聽了他回覆,心中也不知道是何滋味,只是喃喃而謝,卻已是語不成句了。
此番他一上岸,便知張偉必有舉措,被他一徑帶到桃園兵營,便知此番必有要務相託,心中雖是稍覺納悶,卻也是激越不已。
見左良玉神色如常,倒不似受了委屈模樣,張偉暗讚一聲,心道:「果然是好角色,我晾了他幾年,現下到將他歷練出來了!」
因大聲命道:「來人!」
張偉向左良玉微微一笑,大聲喚道:「來人,取左將軍的大纛來!」
那英國便是通過改良過的飛梭織布機和珍尼坊紗機搶佔了全球的布匹市場,獲得了大量財富。只因速度快,使用的人手少,成本大大減低,織出來的布匹又甚是精細耐用,運到海外,便是暴利。不過在十九世紀之時,面對中國落後的土布製造業卻是無法可想。因小農經濟,家家都有紡機,自織自用,洋布雖好,卻是要花錢去買。再加上清政府的貿易禁入,對洋貨進入內地市場有頗多限制,是以英國人無往而不利的織布傾銷在中國卻是碰了一鼻子的灰。無奈之下,卻改用鴉片來獲取中國的白銀,當真是卑鄙無恥之極了。
他一聲令下,原本關押在內堂的那李姓都尉立時被拖將出來,由馮錫範驗明正身後,立時大集在營的漢軍將士,將那都尉拖到校場漢軍大旗之下。
馮錫範目光一掃,便知是今日之事正巧撞上了張偉,他生性陰沉,張偉不開口,他便只是靜立一旁,只是默然不語。
他見何斌終不能釋然,乃又詳加解釋道:「諸葛孔明以三分天下的隆中對留名千古,奈何一生不敢行險,空城計被迫行之,未敢接納魏延出小道直入長安的計謀,終於將中興漢室的一線希望葬送。於今的天下大勢,正是如此。若是我不出奇計,只等著天下大局殘破,然後方出面收撿殘局,那麼勢必勞師費事,征伐擾民,多少繁華城鎮,頓成鬼域,家人父子,流離失所,良民百姓,成為路邊骸骨!」
待行過碼頭,張偉命左良玉與他同車而行,直奔桃園漢軍軍營,馬車粼粼而行,左良玉偷覷一眼張偉,只見他面無表情,端坐於旁。心中凜然而嘆,不過幾年光景,這位大人已與親赴遼東面見袁崇煥與皇太極時大為不同。當年張偉雖是權柄在手,身上已有居上位者的威勢氣度,到底年紀還輕,行事舉止尚有輕佻,又有以勢壓人,刻意為之的弊端。與海納百川胸懷博大,且英武睿智的皇太極一比,立時高下立判。便是比之公忠為國,凜然有君之大人之風的袁崇煥,也是稍遜一籌。是以當年左良玉甫一見他,倒也並不如何心服。幾年光陰恍惚而過,此時的張偉靜時如同一汪清澈卻又深不見底的潭水,沉靜自如,動時又如同呼嘯而過的大風,吹擊拍打得令人耳鼻口舌都難以自持,渾欲要向他跪倒行禮,方覺心安。
臺灣所有的炮壘材料,卻比當時在全球四處搭建炮臺,以炮臺輻射四周,壓制土著的歐洲殖民者更加先進。以石灰燒煮之後,再輔以細沙凝結,便是最簡單的早期水泥,可比當時的普通沙石炮臺堅固得多。張偉初時建築炮臺,以此法炮製。
左良玉此時大概已明張偉用意,是要當眾如此,以使眾將從此惕遵軍法,不敢以身試法,因躬身向張偉笑道:「大將軍選得好軍法官,當真是有識人之明!」
左良玉與賀人龍素來不睦,此刻聽得張偉言道賀人龍爵至中尉,終於忍不住眼角跳上幾跳,因沉聲向張偉道:「末將現下還只是元戎士,與賀將軍還差著官首、千夫、執戎、軍衛四等,請大人給末將機會,只要有仗讓末將去打,末將保準能掙個柱國回來!」
張偉恨恨一頓足,知道是自己一向用心於兵事,又是文科出身,一向對這些機械製造什麼的不用心。他雖不懂織機紡機如何製造,現代織造業的運行卻是一清二楚。那歷史上有名的珍尼機也就是一個英國木匠無意中發明。現下的所有紡機都是橫列著一個紡錘,是以婦人們怎麼拼命織,也無法趕上梭機紡線的速度。只需將原本橫列的紡錘豎將起來,一並排多放上十個八個的,用簡單的裝置使其運轉起來,紡線的速度立時增加幾倍。既不需要機械動力,也沒有什麼高深的原理。
何斌皺眉道:「我倒也想擴大規模,只是現下臺灣從軍的青壯男子甚多。農村勞力原本就已不敷使用。工廠甚麼的,又需大量的工人。就說那布廠,一臺機就需一個紡紗工,就這麼著,還不夠織工使用。所幸織布用男工,那紡紗大半用女工,又可令其在家自紡,若是不然,只怕織廠開一段就得停一段,那可真正是急死人了!」
這些軍爵大半是依臨敵破陣後封授,是以左良玉在倭國和圖書多年,雖然駐防有功,卻只獲「勤謹」之功,若不是破了幾股海盜,只怕連元戎士之爵也得不到。
凡事有利則有弊,這些年左良玉遠離在外,雖是略知臺灣情形,卻非親身經歷。他明朝將軍出身,張偉又豈能不防他對崇禎尚未離心?是以甫一見面,劈頭就問,倒是打了左良主一個措手不及。他雖料到張偉必有此一問,卻不料如此快捷,又如此不加隱諱。
他這邊甫一接住大纛,卻聽得對面漢軍大陣齊聲呼道:「末將等拜見左上將軍!」
他擊節讚嘆,立時站將起來,繞著何斌轉了一圈,笑吟吟道:「我前幾年也想過手榴彈一事,因黑火藥威力太小,爆力不夠放棄了。既然有了硝化甘油,總算能開始製作了,廷斌兄,你可當真是了不起啊!」
「喔?你也知罪麼?」
「此事我亦在想,現下只想到製造成炸藥包,用來攻城時挖開城牆,放入炸藥包炸城之用。你還記得當時咱們攻臺南,一夜間用上千漢軍挖了老大一個地道,放入過千斤的火藥,這才將城牆炸開的事?有了這種火藥,只需幾十斤,就能將老大一截城牆炸得飛上天去。」
張偉一笑,不再糾纏此事,卻又向何斌將試製炸藥一事說了。
張偉卻知其中必有緣故,馮錫範執法甚嚴,從來不顧情面,這幾個婦人竟然能入營,那果尉雖是講上司情面,卻也必有所因,馮錫範不直接將這幾人趕出,而是放諸節堂之外,卻也是大違常理。故沉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速速講來,我不怪你。」
張偉見他額角間隱隱間露出幾根白髮,雖知古人營養不良,韓昌黎三十餘歲時便自嘲齒牙搖動,卻仍是忍不住嘆道:「良玉,汝當時是我麾下的一方美玉啊!」
見張偉神色大變,顯是不知此事,馮錫範稍覺心安,乃又向張偉道:「末將想,大將軍委以重任,將軍法一事交給末將處置,大人常說,漢軍打勝仗不靠武器,也不能全靠軍爵恩賞,人總是怕死,若沒有軍法擋在後面,誰不想苟且偷生?是以軍法乃治軍首要之務,軍法不嚴,則軍心必壞!夫人雖然身分貴重,到底不明白軍中細務,恐是被小人們矇騙,是以末將把這幾名婦人趕出,正想著要去給大將軍回稟,您卻已經過來了。末將若是處置得不對,便請大將軍責罰就是。」
「就是如此,仍需謹慎。一步踏錯,反受其禍。」
何斌哼道:「大籮蔔還用屎澆?你連柳如是亦不給知聞,難道我就那麼不知輕重不成。」
「若是諸事順遂,一年左右局面可致大定,若是有什麼牽扯,就難說得很了。」
張偉霍然起身,負手在室內轉了幾圈,方看向何斌,沉聲道:「時不我待。於其坐待機會擦身而過,倒不如行險一搏!況且,此時與咱們初來臺時絕然不同,也說不上是行險。」
張偉不提防間倒嚇了一跳,見是幾個婦人中依稀有眼熟的,似是金吾衛某都尉的眷屬,因針線不錯,其夫難得見張偉一次,她到經常被柳如是召入府中同做針線,是以張偉對她倒是眼熟。便沉聲向她問道:「那李家娘子,妳怎地跑到軍營之內胡鬧?」
卻聽得張偉向他笑道:「左良玉這話說得很是,今天的事,教我十分欣喜。」
馮錫範先是苦笑,繼而將頭一垂,向張偉道:「末將治法不嚴,乃治軍內視軍法為兒戲,願受責罰。」
那刀斧手得了軍令,立時將手中大刀揚起,手起刀落,在半空劃出一刀晃眼的刀光,圍觀的漢軍將士只覺得白茫一閃,再定睛一看,卻見那李都尉的人頭已是飛出老遠,脖脛中的鮮血噴得老空,各人看得心驚不已,一時間竟只覺得兩眼中除了血色,再無他物。
何斌雖是不懂,卻也知道這種炸藥研究出來,勢力將漢軍實力提高老大一截,因沉吟半晌,兩眼熠熠生光,手中摺扇不住敲打著掌心,向張偉問道:「照你的說法,咱們有了這炸藥,一炮轟將過去,敵人不得多死好幾百人?還有那火槍,縱是穿上重甲,只怕也擋不住了吧?」
眾親兵神色難堪,立時將那果尉放開,派出一名腿快的向節堂內飛奔而去,不消一會工夫,便見馮錫範隨著那親兵快步而出。
「那只能用來做引火藥,或是做開花彈用?」何斌扼腕道:「這也太過可惜。咱們漢軍的大炮威力原本就是當世第一了,縱是大上幾倍,倒也並不足為奇。若是能在火槍上有質變,那才是真讓人欣喜。志華,我不懂軍事,難道你不能想想法子,把這種上好火藥好生利用起來?」
諸事順暢,張偉自然也是心中慰貼。想著那皇太極在冰天雪地裡熬過缺衣少糧,部下離心的一冬,此時又要費盡心力想著入關搶劫,又擔心自己由皮島再抄他後路。張偉立時下了手令,命人去皮島傳令,將皮島上下撤空。一則可令皇太極放開手腳,二則也省些耗費,又總比冬天時被省過神來的清兵衝上島去,斬殺一空的好。就算是些老弱疲敝的原駐防明軍,到底現下也是張偉治下,白白送給人斬了腦袋,也是主將無能。
見左良玉橫他一眼,那親兵忙又道:「小人不敢亂說,這是適才大將軍身邊親衛與小人說的。」
瞇起雙眼,張偉盤算著:「皇太極去年一冬,想必難過得很。我留了一隻小船隊在皮島,去年他損失過大,沒有心思來去尋皮島的麻煩。那遼東苦寒,皮島只恐會結凍,與海岸連在一起,到時候清兵衝將上去,留的那幾百人加幾艘小型炮船,只怕立時就被消滅。倒不如大張旗鼓撤將回來,讓他放開手腳入關搗亂去。就是他大搶特搶,沒有幾年的工夫,也休息恢復原氣。就是他到時候恢復了原氣,我佔了大陸先手,又有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