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誓師起兵
那裴志選是漢軍中難得的四川人,當下操著川東口音答道:「三千人?那只是官面上的東西。衛所指揮使那龜兒子能這麼老實,不吃空額?」
歷史上農民起義極少成功,便是因農民起義甚少有什麼政治理念,自王小波提出均田地之後,歷朝的起義者都以分田地為誘,這樣固然引得一大批饑民百姓望風景從,卻又使得有實力的地方豪強及士人儒生心生反感。是以劉邦之後,只有朱元璋以農民為皇帝,其餘黃巢、李自成、洪秀全,皆以慘敗收場。在古代中國,得到農民的支援決計無用,只有在最大程度上拉攏讀書人並舊有的統治階層,乃至地主豪強,方可有成功的希望。
曹變蛟道:「這不過是堂堂正正的打法。軍情部有過諜報,那舟山島現下甚得明廷重視,去年劉宗周巡視江南各處,便命人在舟山沿岸修築了一些小型炮臺。雖然近岸的可由水師炮艦打掉,但內裡若是還有,咱們卻是難免死傷。我這一仗,不要士卒死傷過多,將來到得內陸,還有許多仗打。」
有一錦衣校尉倒也算是有膽,聽得腳步聲已近,大笑幾聲,往牆上呸了一口,向著高起潛道:「死太監,沒卵子的貨色。看你嚇得那德性,虧你還是天子身邊的人!死便死,你下面沒有了,還怕個鳥!」
待漢軍軍法部的執法校尉領著軍士們將一眾太監提到校場,早有軍法部的其餘士卒將場中清出老大一塊空地。
曹變蛟抬頭一笑,向張偉道:「大將軍,響鼓不用重擂!我與良玉同出遼東,也沒見您這麼著吩咐他。兩倍於敵,再加上漢軍的戰力,我的部下又是不少老兵,便是以一敵十,也足夠了。」
張偉哪裡將心思放在此處,因搖頭道:「不需再看,由你料理便是了。」
旁邊圍觀的漢軍一個個看得分明,那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一個個嚇得臉色蒼白,心驚肉跳。雖然漢軍訓練極是嚴苛,新兵論起軍陣戰法比之老兵不遑多讓,甚至有遠過老兵者。但訓練是訓練,總不能沒事尋些人來讓他們砍著玩。這樣的殺人場面,有不少人乃是初見,害怕惶恐,卻也是人之常情。
「自古帝王臨御天下,乃天降聖人,撫育黎民蒼首……今陛下失德,前夷人之作亂,權臣之跋扈,亂民之荼毒;非夷人之強,權臣之術,亂民之過,此蓋陛下不能體祖宗之德,故天將棄之!如天棄金、宋、蒙元,誠不可救。且陛下之位乃謀逆奪篡,有德尚不能善治天下,無德則四方亂起,陛下宜伏惟自思,善思已過……今大將軍偉自海外而歸,乃天降聖人以救中國……今我大將軍撫有臺灣,兼有呂宋、瓊州,雄兵數十萬,戰艦千艘,應天景命,不日揮師而至,以茲告諭,想宜知之。」
又向曹變蛟道:「曹將軍,這便請動身。務要依著我的吩咐行事,有何不妥,立是派人來臺知會。漢軍大隊集結需要時日,再有,補給若是不送至舟山,也沒有將十萬人裝上船就出海的道理。是以舟山一戰干係甚大,務請小心。」
陳鵬笑道:「這你有所不知。舟山是海上行船的必經之處,又危脅著長江入海口,是大明的海外必守之地。是以官兵數目必是足額,清軍御史每年都上島巡查,想吃空額是不大可行。舟山又是海島,逃亡不易。別地的千人編制衛所能逃得一人不剩,獨舟山那邊倒是還好。」
命部下依次上船,曹變蛟領著諸衛尉並校尉至那車前。見各人納悶,曹變蛟笑道:「都說老子是粗人,偏生要使個計讓你們看看。」
他一聲令下,早有馮錫範點頭示意,於是幾聲號炮響起,法場周遭行軍法時例行的鼓聲響起,由兩名助手執法吏隨便拖出一個,按倒在地,由劊子手緊隨其後,因見已將人犯制服,便瞅準了下刀處,手起刀落,那人頭已是滾落在地,一腔熱血噴薄而出,將面前的沙土染的血紅。
那契力何必見各人依命起身,便也站將起來,聽得張偉動問,便又彎腰施了一禮,方答道:「回大將軍的話,萬騎將士多半已可在馬上三五日不下,均已可在馬上飲食射箭,縱有少數人尚不諳熟,騎射亦是絕無問題。」
他這想法甚是簡單,甚至有抄襲水滸上掠宿太尉取江州的嫌疑,各人細思一下,卻果然是好計。駐防的普通明軍見了這些太監校尉,一個個如同孫子一般,再加上欽差印信和這負責喊話的校尉都是千真萬真,把守近岸的明軍雖是得了命令,需嚴防外地過往船隻,卻如何敢細細查驗欽差大人的座船及從人?
那高起潛等人被關了一夜,身上麻繩勒得甚緊,如此過了一夜,只怕兩隻胳膊
和圖書早已廢掉。他心裡卻存了一絲僥倖,只吩張偉是一時衝動,後怕起來再將他放掉。細想一下,卻又知道這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想到第二天隨時會被拉出去殺頭,雖然身上又痠又痛,又是疲乏之極,一夜裡卻是時睡時醒,噩夢不斷。
若是旁人,聽得這高起潛這般叫喊許諾,卻也難免心動。張偉卻熟諳明史,對適才高起潛所云種種亦是一清二楚,哪裡需要他來賣命?當下便只是輕蔑一笑,向著各人道:「這死太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歷史君主不信大臣,卻只偏任這些佞人,以為宦官沒了卵子,沒有後代家業,便一心為了皇帝。當真是蠢!只要是人,就沒有不貪的。太監使起壞來,比之常人更加可怕!」因皺眉揮手道:「殺了,莫誤吉時!」
武人心中只想著建功立業,不及其餘。張偉諸多命令下達之後,除了少數幾個心腹大將及幾位參軍外,餘者並不知情。此時聽得這些大手筆的作戰計畫,各將皆是振奮無比,漢軍自崇禎元年攻襲遼東後,雖年年擴軍,卻無甚大仗可打。呂宋一戰,不過調動一萬多人,此時十幾萬漢軍齊出,除了留下靖安司和兩千漢軍鎮守全臺,其餘漢軍大部盡數而出,乃是漢軍建軍以來未有過的大仗,各將都是武人,只時盡是兩眼放光,磨拳擦掌,明軍實力雖弱,在江南也有幾十萬人的鎮守衛軍,此戰若是打得順手,張偉將擁有整個南方,以明室此時之弱,能否自保尚成問題,又何敢言反攻。張偉能成為帝王,漢軍諸將乃至臺灣的文官也勢必水漲船高,想到此處,任是平素冷靜自若的人,亦都激動非常。
這檄文原本依著陳永華等人這意,是要寫的駢四驪六,三皇五帝乃至聖人之教的說上一通。張偉想著自己偽託建文後人,實質上就是起兵謀反,又何苦拉上古人來為自己張目。因又想起當日朱元璋伐遠,亦只是大罵蒙元失德,他才是天降聖人,又安撫百姓,告之諸人舊有的秩序不變,自己手中實力甚強,必然當是取得天下之人。那一番文告頒佈之後,當真抵得上十萬雄兵,以徐達為大將,常遇春為副將,過淮安,入山東,一路上元兵望風而逃,而有戰力的地主豪強,則立時歸順新朝。
契力何必等幾名高山生番將領被張偉一番話訓得滿臉通紅,自從高山部族歸順張偉之後,牛酒土地自不必言,就是有什麼賞賜亦是拿的頭一份。各人身為上位將官,這些年來家裡置的好大田宅,雖還有些土著遺風,卻也是起居八座的大人老爺了。這都是張偉恩惠,各人如何不知感激?再者張偉說得甚是有理,萬騎原本就是輕裝騎兵,以騎射騷擾為主,裝上重甲上陣肉搏,當真是浪費之極。
因見諸將神色激動,仿似江南唾手可得,張偉下得將臺,將都尉以上召集至節堂,告誡道:「今命爾各將各率所部,以定江南。汝等師行,非必略地攻城而已。要在削平禍亂,以安生民。凡遇敵而戰,不可輕敵。戰勝之後,勿妄殺人,勿奪民財,勿毀民居,此陰鷙美事,好共為之。若有違者,軍法必不姑貸!」
張偉一路行來,見各人看自己的神色已有不同。心中苦笑,心知這些排場物什當真是具有奇效。自己原本就是漢軍之首,臺灣之主,各人對自己亦是尊畏之極。卻偏生見了這些原本以為是無用之物的儀仗之後,卻愈加顯得敬重畏懼。古人小小七品縣官,出巡之時還有導引從人,迴避權杖,想來亦是這些東西可彰顯身分,使得民畏。
張偉原也不喜殺人祭旗這一套古人的把戲,卻也知道其中自有道理。古人征戰,殺敵方要員大將以祭祀軍旗,便是說與敵勢不兩立,拼鬥到底的意思。此時漢軍諸將巴巴兒的等著殺人祭旗,以壯聲色,以振軍心,張偉卻也不能逆了眾意。
兩名衛尉仍是不解,曹變蛟也不解釋,只向身後張望。待大軍迤邐行到碼頭,卻見身後一行十餘騎押著一輛馬車趕到,曹變蛟乃笑道:「成了。輕鬆破敵之策,便在這輛車上!」
這法場早已數十人的鮮血染紅,幾十顆人頭砍落下來,又被撿起,放置在軍旗之下。馮錫範小跑上前,至節堂階下,向張偉稟報道:「啟稟大將軍,人犯已然殺盡,請大將軍前往檢視。」
他兄弟二人原本就對官職比張鼐、周全斌、劉國軒、孔有德四人稍低不滿,依著他們想法,自己亦是一部主將,再次也要與四衛主將相平。誰料身為萬騎將軍,卻只得與飛騎同列,地位稍高於賀人龍等人,與左良玉、張瑞同列,心中有些鬱鬱不平。此刻因張偉動問軍馬和-圖-書一事,那契力何必尚不及言,這黑齒常之便就著這機會,當眾嚷將起來。
進攻舟山關係甚大,以舟山明軍戰力,實則以三百飛騎便能完勝。張偉為了穩妥起見,還是派了大隊的漢軍前往。此時閱兵已畢,又將曹變蛟叫上前來,好生囑咐半日,見他無一應承,張偉乃釋然道:「我知道你雖是勇猛過人,卻也不是沒有頭腦的莽夫,首仗交給你來打,我是盡可放心的了。」
舟山一戰漢軍一人未死,明軍亦不過死了幾十人,其餘盡數被俘。曹變蛟命人用船將那些被俘的明軍送回臺灣,便在當地安撫人心,為漢軍補給準備倉庫。待十數日後,一切準備妥貼,大股臺灣運送糧草、火藥、炮彈鐵丸的船隻沿海而來,數千隻船當真是遮天蔽日,將物資源源不斷的屯放在舟山、六橫、朱家尖等島。待補給物資稍足,便以漢軍水師艦船護衛,徵調臺灣所有運兵船只,不入舟山,而是將直奔崇明島而去。
待焚香獻爵完畢,那馮錫範上前稟報道:「昨兒大將軍命人將那些太監和錦衣校尉押了過來,道是要殺掉祭旗,請大將軍的示下,現下就押過來斬了麼?」
這般行事,各人自無異議。當下由馮錫範派出軍法部的執法校尉,領著兵士將高起潛等二十餘名太監提將過來。其餘人等,由飛騎押往臺北城中,再行斬殺。
待陳永華將文告念完,張偉又上前頒佈出兵之命。令施琅領水師一部並水師步兵及往攻天津,以為偏師威脅北京。不可戀戰,不可深入,只需將三邊九鎮的明軍拖住,使得朝廷不敢派大隊明軍南下,便算成功。
舟山群島有戶過萬,口十餘萬,有一衛三千餘明軍駐守。以水師運輸船運載曹變蛟的六千五百餘漢軍神策衛先行動身,再以運輸船並臨時徵調的商船數千艘,在水師炮艦的掩護下,將漢軍所需的大量補給送往舟山,在江南大局穩定前,舟山將做為水師的中轉港口和漢軍的補給基地。
曹變蛟甚是焦躁,將身上衣袍拉開,露出胸膛來吹風,向著兩人罵道:「讓你們議論這個麼!就是三千足額又待如何?明軍的戰力如何,你們還不知道?」
黑齒常之乃是契力何必親弟,兩人原都是山中部落的首領,打起仗來勇猛之極,卻都是不知漢人習俗,甚少忌諱。此時聽得兄長向張偉訴苦,便也道:「咱們萬騎兄弟射術精妙,大人用來殺敵最好。可為什麼不肯給我們馬匹,就是皮甲,也不如飛騎將士。大人到底是漢人,有些偏心!」
陳裴兩人知道他外粗內細,若是還拿話來敷衍,只怕其禍非小。那陳鵬當先開口道:
說罷領著諸將出得節堂,直奔漢軍大旗之前。命人獻上豬羊牛三畜,張偉點香默祝,領著諸人舞蹈著拜了旗,並默禱天地祝佑。種種禮節,皆依當時出兵征戰的規矩而行。張偉雖是不信這些個,卻也不便掃了這些部將的興頭。古人迷信,便是後人,到得張偉那個時代,拍個電影還需祭祀拜神,張偉卻也懶得太過計較。
曹變蛟搓搓大手,咧嘴笑道:「他奶奶的,這是條好計吧?這起子太監和校尉們原本就是要由海路回京,海上必當過舟山。咱們把欽差印信和衣物留著,選一些長得眉清目秀的小兵,換上衣物,假扮太監。」
搖頭嘆氣,知道這些官員、皇權帝威已然深入民心,你若不跳出來,別人卻是決然不會客氣。因振作精神,向待立在旁的儀兵令道:「宣陳永華。」
待第一顆人頭落地,便是一通鼓聲響起,各太監都嚇得魂飛魄散,已有不少身體弱的嚇得暈死過去,有一些偏生神志清醒,眼見得同伴一個個被提走砍頭,自己卻偏生不暈,倒也當真是難過。
張偉自領神策衛的曹變蛟一軍,及龍驤衛、金吾衛、龍武衛、飛騎、萬騎全軍,共約十萬人餘從,出臺北港口,先由曹變蛟先期出發,取舟山群島已為補給中轉之地,由長江口直入,經瓜州渡攻克鎮江,然後漢軍主力由張偉率領,直攻南京,張鼐則率金吾衛往攻中都,經略現今的安徽、江西等地。待攻下南京之後,漢軍主力往攻湖北,往攻下荊襄,則江南大局已定。縱有些明軍聚集在福建、湖南一帶,亦是不足為慮。
命左良玉即刻從瓊州攻略廣東,先期攻克雷州半島,然後下南澳,攻廣州,待廣東全境平定,留兵據城而守,防備湖南明軍。待張偉大隊下湖北湖南後,左部軍馬再行攻略廣西、雲貴。
說罷向張偉行了一禮,笑道:「這麼著,我便去了。」
當下各人均彎腰低頭道:「是我們的不是,惹得大人生氣了。」
將臺四周設方色旗二、青色白澤旗二,旗手戎裝而立。階下,絳引幡、戟犛、戈犛、儀鍠各二、階上立班劍、吾仗、立瓜、臥瓜、儀刀、呈仗、骨朵、斧,各二,其餘什麼交椅、團扇、傘、痰盂皆銅底貼金,一應儀衛皆由吳遂仲依明律而置。此時那些旗、幡立於將臺之下,瓜、劍等護衛階下,一應用具儀仗緊隨張偉登臺而上,底下各軍並臺灣官吏見了,均各自凜然而立,鴉雀之聲不聞。
用手中馬鞭的柄梢在那校尉臉上敲了一敲,又道:「這廝也算命大,都快被拖去砍頭,卻又被老子搶了下來。他說的一嘴京片子,加上這些年作威作福弄出來的這股子威風。嘿嘿,幫著咱們上岸想來是不成問題。待幾百精兵裝成太監和校尉上岸之後,將岸邊守衛的明軍統統砍了,然後大隊上去,控製炮臺,再將火炮推上岸去,趁夜猛攻,估計最多兩個時辰,舟山的明軍沒一個還能喘氣的!」
「舟山那邊島嶼甚多,總計大大小小有一千多個。七成是方圓幾里的小島,只有舟山、朱家尖、岱山島、六橫島,其中以舟山最大,方圓數百里。又有深水港口,向來近海漁船,過路商船,都在舟山停泊。駐守明軍,亦是大部屯在舟山島上。依著我的意思,打蛇打七寸!咱們就依靠隨行的水師炮艦,直攻舟山,以炮艦掩護咱們登陸,再以咱們的火炮掩護,強攻上島,料想那舟山島上不過兩千多明軍,想必一戰而潰,有何難哉?」
張偉這一興兵以討不義,直斥皇帝無能失德,暗示自己力圖恢復天下太平,必當勵精圖治,又以建文後人身分出現,雖斷然不能使人相信,再加上前番的利誘,後面的威逼,當真是做得一篇好文章。
那校尉親眼見了高太監等人被砍了腦袋,正嚇得魂不附體之際,眼見又要被軍士拖到臺北殺頭,卻突然被曹變蛟臨時相中,帶到這碼頭來。此時便是讓他認了各人做親爸爸,只怕也是願意的,更何況只是騙過舟山明軍?當下便連連點頭,卻因嘴巴被塞得嚴實,卻只是不能說話,看神色表情,卻是千肯萬肯。
入得軍營,張偉便直奔將臺而去,一路上四衛兩騎並炮隊的十餘萬漢軍將士依次而立,見張偉縱騎而入,各部軍將皆單足而跪,向張偉行禮如儀。
想到此處,眾人都是大喜。那裴選之見那校尉神色仍是驚慌,便笑罵道:「你老實些還好呢,若是有什麼別樣心思,一刀便戳穿了你!把這事辦下來,便算你立了功勞,小命可保!」
雖經這小小波折,一眾人等的興致卻是不減。契力何必等人是土著出身,原本對張偉頒佈的爵賞並不在意,此時借著分馬的機會抱怨幾句,倒也是說臺灣的爵位軍職已甚是引人。歷來人對這些功名利祿皆有追求,若是什麼心懷淡泊,渾不在意,只怕倒還更令人吃驚些。
卻聽得何斌在一旁笑道:「軍務我不懂,不過聽你嘮叨半天,這曹將軍應答從容,無不與你所想的一般相同,就是我也是再放心沒有的了。」
說罷退身一步,讓那陳永華上前,手持文告,大聲念道:
待陳永華依命上來,張偉見他一臉肅然,便也鄭重說道:「皇天景命,唯德是輔,先生不以張偉出身草莽泥塗,毅然相助,真乃大丈夫也。」
他騎上戰馬,點撿了自己的六千五百多神策衛右軍的將士,在整個校場十餘萬漢軍的目視下昂然而出。身為全軍前鋒,成為首戰領軍將軍,這份榮耀自是難得。他適才向張偉抱怨,卻是不是無的放矢。自忖與左良玉賀人龍等一同被張偉帶來臺灣,大家全是遼東的小軍官,無甚區別。左良玉現下卻成了上將軍,統領著本部和肖天兩軍的兵馬,成為偏師主帥,曹變蛟等人卻哪裡能服氣?早就憋足了勁頭,只待再上戰場,便要與左良玉較個高下。
只是還不待他得意多久,又進來一批漢軍,衣著卻與適才那批不同。但前胸口上佩鐵牌,隱約可見在兩把交叉的劍的上方刻著「軍法」二字,高起潛立時面無人色,情知絕難倖免。
看張偉微笑點頭,他又道:「只是咱們現在不過四千餘匹馬,萬騎一萬五千餘官兵,馬匹相差太遠。」
那高起潛只覺得下身又濕又熱,已是嚇得屎尿直流https://m.hetubook.com.com,卻也偏生精神亢奮,眼見那些親隨伴當一個個身首異處,卻把自己留著,他知道是要最後方殺自己,因懷抱了萬分之一的希望,只是不住向將臺那邊大喊。待旁人殺淨,那些執法吏便來提他,因他叫得厲害,便用刀柄在他咽喉處用力一敲,那高起潛便再也叫不出聲,只是支支吾吾,仍在垂死掙扎。一直待將他按倒,手起刀落,人頭滾落一邊,這才消停。
張偉見又是這般的大陣仗,知道必是施琅張鼐等人搗的鬼,略一皺眉,卻又展顏笑道:「各位都請起來,咱們自己,不拘這些禮數。」
只是以他文官的身分,卻也只是走馬觀花,做了一些表面功夫罷了。這舟山明軍仍如全天下的明軍一樣,食不飽,餓不死,全衛所三千餘人,能耍得起二十斤大刀的不超過百人,過半的軍人年過四十,只是混吃等死罷了。若不是劉宗周命人築起炮臺,又命守備官務必在碼頭海岸加派人手巡視,只怕是漢軍上了岸後,駐守明軍仍不得知。
略想一想,便道:「高起潛與太監留在此處,那些個校尉和查出來該死的福建明軍,便命人押到鎮上殺了。」
臺北城內百姓早知昨日漢軍誅殺朝廷校尉,又將高太監一眾人等盡數捕去,此時各人在路邊見了這等情形,料想是張偉受逼不過,已決意起兵造反。各人嗟嘆之餘,亦都覺張偉此舉雖是前途未卜,料想以臺灣的水陸兩軍實力,便是得不了天下,自保卻是綽綽有餘,無論打生打死,這臺灣卻是可保無虞,是以倒也並不心慌。再加上眼前的禍患已被敉平,正自欣喜,哪有人敢不知好歹,跳將出來指責張偉謀逆。縱是有些人心中詫異,心道:「怎地這些儀仗早就齊備,那些官兒一個個也是胸有成竹模樣,倒像是早有預謀一般。」卻也是想了一想便立時作罷,倘若不小心吐出口來,讓靖安司的人聽了去,只怕皇帝倒還沒事,自己卻要有大大的麻煩了。
又道:「這早晚吉時已到,請曹將軍領兵去碼頭上船,出兵大事,誤了時辰可是不得了的事。」
這文告乃陳永華與張偉何斌等人商議了良久,方才做成。一則是指出明朝自神宗以來,皇帝不理政務,以稅監內寺禍害地方,不任官以牧萬民,乃至政綱敗壞,導致東夷漸起;現下崇禎雖是圖治,奈何不得其法,結果弄得天下大亂,不但讓夷人直攻入畿輔,還有諸多黎民百姓奮而起義,此乃皇帝無德所致。今天降聖人云云,便是說張偉乃當日建文皇帝之後,現下回來歸回嫡位大統,正是天厭燕王之後,要把皇位重新交給朱標一系。
張偉立於節堂之外,遠遠見了一群太監被拎小雞一般拎將過來,隱隱約約間只得得那高起潛喊道:「張大人,寧南侯,饒我一命!你要起兵造反,我熟知大明內情,凡官員任選,朝中秘聞,乃至兵力駐防,皇帝的喜好什麼的,我都知道,大人你饒命,我願為大人效力,為大人伐明充馬前卒!」
待出得營門之後,曹變蛟便向張偉臨時為他調派的神策右軍衛尉陳鵬並裴志選笑道:「咱們此次得了頭彩,就這麼著在全軍面前成為前鋒,這是大將軍給咱們的機會,這仗可得好生打。打贏了也不希奇,六千多漢軍打三千明軍,贏的光彩還罷了。若是有什麼折損,一世的老臉都丟光了。兩位都是大將軍精選的人才,來助我這個老粗,現下就請二位說說看,舟山一戰,咱們是個什麼策略?」
又向契力何必及黑齒常之笑道:「萬騎近來加大騎射訓練,成效如何?」
張偉與陳永華宣讀檄文,頒佈軍令時頗是耽擱了一段時間,高起潛並其餘諸人聽不到外面動靜,眼見時辰已久,早已是日上三竿,各人心中都存了僥倖,只盼能捱過這一劫。待聽到軍法部小黑牢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那牢房的鐵鏈嘩拉拉響起,各人面面相覷,情知不好。
張偉心中雪亮,知道二人為何不滿。只是萬騎戰力雖強,這兩兄弟卻非大將之才,斷不能讓他們不受節制,自己又勢必不能事必躬親,只得壓他們一頭,以便將來便宜指揮。扭頭見張瑞神色有些尷尬,張偉乃斥責道:「我給你們的俸祿還低麼?給你們部落的補貼還少麼?現在當著眾人的面,你膽敢說我偏心!飛騎將士身著重甲,騎上等好馬,是因為飛騎是重裝騎兵,用來在戰陣上肉搏之用。你們既然不滿,那就棄弓箭,執陌刀鐵盾,與飛騎一般上陣搏殺,而不是掩護邀擊,在陣後射箭,你們可同意?」
施琅亦道:「水師那邊早已準備妥當,就等著大將軍發令,便可起行。」
待一大清早,各人均抵不過m•hetubook•com•com睡意,正自迷糊間,卻被一聲聲號炮軍號驚醒。待軍營內鼓聲不斷,各營的兵士出來站隊,高起潛聽了半晌,他這幾年一直在盧象升營中監軍,如何不知道這是出兵前的大閱。想起自己勢必將被拖出去斬殺祭旗,已是嚇得魂飛魄散,面若死灰。
何斌在一旁皺眉道:「這些混帳苦害百姓,該當留一些押到臺北鬧市,明正典型,這才能熄了百姓的怒火。」
聽得陳永華遜謝幾句,左右不過是官樣文章,事先早已演練純熟。此時兩人如同做戲一般依樣演來,張偉心中頗覺滑稽。只是又知此事斷不可免,待他說完,俯身向張偉行禮之後,張偉又命道:
各人一見,立時便恍然大悟,向曹變蛟齊聲道:「原來是要假扮欽差?」
諸將神色尷尬,當真不好回話。那陳鵬便笑道:「這且先別說嘴,咱們看過了再說。」
他此言一出,留在軍營未出的武將倒也罷了,這些時日大吃苦頭,甚至有不少吃過板子的眾文官皆附議道:「沒錯。這些人便是凌遲了也不解恨。可惜大將軍只准絞斬二刑,不然非千刀萬剮了他們!請大將軍依了何爺的話,把這些人押到臺北鬧市,當場斬殺,為百姓官員們出氣。」
張偉點頭笑道:「既然都知錯,也罷了。我在蝦夷養了大群的種馬,至多兩三年內,便有大量的馬匹敷用。現下萬騎馬匹,待攻到內地先行徵集明朝的官馬,待蝦夷好馬來了,再給你們先行換過,如此可好?」
那些老兵卻是不同,有不少經歷過遼東戰事的,只怕也是雙手染血,殺死的滿人旗兵不在少數。因此看這行刑卻是毫不在意,只是漢軍列隊時不准喧嘩,如若不然,只怕還有嬉笑談論,以為取樂的。縱是如此,這些老兵亦是臉上帶笑,眼光斜視那些嚇破了膽的新兵,心道:「莫要看你們一個個在校場上耀武揚威的,上了戰場之後才能見得真章!」
這將臺原本就是為大閱諸軍而設,其儀衛整肅莊嚴,此時又回張偉已自稱為漢軍大將軍,棄明朝爵祿不顧。是以將臺四周原本的明朝侯爵及龍虎將軍儀已經撤去,改為仿明朝親王儀制而設的大將軍儀衛。
兩支偏師左部稍強,約一萬五千人,施部除了優勢艦船外,只有六千陸戰步兵,好在不需苦戰,只是襲擾,有著艦船掩護,又都是水師的官兵,原本便是用來萬里奔襲之用,自臺灣赴天津水程甚遠,也非得這些在海上奔波慣了的兵士前往。
漢軍神策衛最早組建,曹變蛟軍中過半是打過倭人和遼東的老兵,帶隊的軍官甚至有張偉初至臺灣便已入伍的老行伍。黃昏時分,成功騙過把守海岸的明軍之後,漢軍大隊上岸,趁著夜色,由被俘的舟山明軍帶路,直奔衛所大營而去。只是用小炮轟了幾轟,軍營裡立時大亂,有狼狽而出,被漢軍炮火打成碎片的;亦有就地跪地營中而降者;更多的明軍在混亂出翻營而出,試圖逃往島上的山上,卻被繞路截擊的漢軍全數俘獲。
高起潛被他罵得大怒,只是此時卻也沒有閒情回罵,但見漢軍諸軍士將那些個校尉和投入牢房的明軍士卒一個個押半出去,高起潛心中暢快,暗想:「殺人祭旗,自然該當是殺這些小兵什麼的,我的身分貴重,便是留著使喚,也可知道不少大明的內情,將我殺了祭旗,那真是大才小用了。」
張偉乃點頭道:「祭旗,出兵!」
「賴先生大材,為我擬就祭天起兵文告,此刻三軍彙集,老少賢集,便請先生為我宣讀文告,上告蒼天,下諭黎首!」
待張偉行到桃園軍營之外,所有的漢軍都尉以上諸將皆出營門相迎,各人遠遠見大隊人馬護擁著張偉前來,那張傑、林興珠、沈金戎、曹變蛟等人居左、契力何必、黑齒常之等人居右,漢軍所有的將軍跪於軍營兩側,待張偉行得稍近,便一同高呼道:「末將等恭迎大將軍!」
說罷命人打開車門,卻見內裡堆滿了衣物,還有一名錦衣校尉,被綁的如同粽子一般,扔在那一堆衣物之上。
因見陳鵬與裴志選默然不語。曹變蛟卻突地一笑,向兩人道:「實則辦法就在眼前麼。」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張偉一心要改變現下的中國,卻又必得先行妥協。雖然仍不會放過明朝的宗室親貴,地主豪強,卻力圖先行穩定人心,拉攏分化舊有的統治階層。又在起兵之初便斷然提出了要得天下正朔,把崇禎從帝位上趕下來的政治主張,這可比李自成張獻忠在士人心中只是流寇的形象高上許多。便是崇禎見了這個檄文,也只能稱張偉為反逆,一開頭便已是高出農民軍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