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伐明之旅
見張偉還要再勸,陳永華又道:「這邊的事,也甚是重要。歷史沒有純以軍隊得天下的。黃巢能打下長安,卻得不到天下。此為何也?沒有修明政治,鞏固地方。地方的百姓和官吏仍是視他為流賊,全國的軍人也視他為敵人,一個人的力量再強,得不到幫助仍是無用。是以我留在此地,加緊著選用官吏,培養官學及太學子弟,選賢任能,為你將來治理江南打下根基,此事也極是重要。志華,莫要再相強了。」
跟隨張偉前來的漢軍諸將面面相覷,委實提不起興致來附和。唯有張瑞應和道:「正是。當日隨大將軍過鎮江,行色匆匆,此處竟未來逛。今日一來,倒真是開了眼了。」
見那家人嚇得目瞪口呆,呆立不動,張偉頓腳道:「還不快去!」
入城之後,見街市無人,閭門緊閉。偶爾在街角深巷突現行人,亦是來去匆匆,神色倉皇。張偉身邊緊隨的都是參軍部、軍情部、後勤部、軍法部等人,因向身邊親兵問道:「軍法部的馮錫範將軍可在我身後?卻把他叫過來。」
說罷還不待張偉答道,自己卻先「呸呸」兩聲,紅著眼道:「我當真是個烏鴉嘴!」
張偉略一點頭,讚道:「不錯!這人我聽說過,是個小有名氣的詩人。嗯,還算他有忠忱愛國之心。命人將他好生葬了,不得褻瀆侮辱。」
原本近八千的投降明軍,留著千多健壯老實明軍,統稱廂軍,負責防務地方,由漢軍派去的軍官充任統領。其餘或老弱、或刁滑,張偉原欲送因臺灣關押,細想之下,不但費事,還需養著他們,便是送回臺灣挖礦做工,這些兵油子又哪能安生?臺灣現在駐兵不多,哪能管得住這些個降兵。思來想去,卻又不能釋放,關著他們還需按日供給糧米,當真是頭疼之極。
漢軍主力自臺灣而出,直入崇明島外,張偉派兩千漢軍上島,將崇明島先行佔據,以護住這個長江出海口處最重要的中轉島嶼。
何斌與陳永華都笑道:「怎地此時偏兒女情腸起來!平日裡你殺伐決斷的,忙得腳不沾地,也沒見你多疼媳婦,現下偏做出這小兒女模樣來,我們都怪你替你害臊的。」
「回大將軍,那人自稱是施琅將軍的使者。因大將軍早有交代,一有施將軍來使,立時引見。是以我不敢怠慢……」
見那副總兵唯唯諾諾不敢多言,便又道:「將軍下去好生歇息,將來還有用的到你處。」又向林興珠問道:「這鎮江知府是誰,現在何處?」
又令道:「劉國軒,你不是急著出戰?現下就命你領著龍驤衛全軍溯江而上,直攻安慶!外圍的蕪湖、興國、瀘州、徽州等地,你相機而動,把整個上游控制在手,咱們這裡便可不必擔心湖北四川的明軍來襲。」
無奈之下,想起明軍多半是衛所軍籍,大半是明太祖設衛時便以全家入籍,父為兵,父終子及,不得脫籍。明初時衛所便已開始敗壞,小兵們一來身分低賤,二來不得行商做官,衛所長官又剋扣銀糧,是以軍士紛紛逃亡,寧願冒著殺頭的危險,亦是不願當兵。張偉想到此處,咬一咬牙,料想這些軍士又不是將領私兵,哪有什麼忠義之心?是以將淘汰的明軍就地給銀遣散,或在當地做工餬口,或為佃戶種地,只是不准逃離鎮江境外,亦是不准重投明軍,除此之外,便再也不加拘管。
此時由張偉拍板,定下這圍城打援一計,諸將低頭沉思一回,卻已是恍然大悟。這南京城乃是明朝陪都,設有六部、太祖陵寢、宮室,乃是整個南方的政治和軍事中心。若是被漢軍突襲而下,也就罷了。可是漢軍駐屯於外,圍而不攻,那南直隸與外圍各省的總兵官自當提兵來救。那五官都督府在南京有左都督在,還有兵部尚書,調起兵來連向北京請旨也是免了,這些高官被圍在城中,職責之餘再加上顧及自己的小命,哪有不拼命調兵來援的道理?只需將城圍上兩月,外圍自會聚集起大股明軍,到時候漢軍與他們正面交鋒,此戰之後,明軍在南方便少有力量抵擋漢軍的進逼,到那時漢軍分兵四掠,亦是可保無虞。
待瓜洲渡下,鎮江城內並無總兵,只有副總兵一員,收羅了幾千殘兵,據城而守。漢軍前部不過推出十餘門火炮,轟擊了小半個時辰,那副總兵見漢軍炮火猛烈,城頭被炸得碎石四射,眼見漢軍越聚越多,身著黑和_圖_書色軍服的士卒川流不息的在城下列陣,那雲梯和攻城衝車已然就位,眼見得過不多久,便要攻城。那副總兵當即汗如雨下,思來想去,皇帝要斬也是日後的事,若是此刻打將下去,小命卻是立時難保。權衡利弊,便命開城投降。
張鼐的金吾衛是張偉的本部主力,不會輕動;神策衛一部在呂宋,一部在瓊州,只是曹變蛟一部為張偉打下舟山,又在舟山和崇明分兵駐守;是以現下能與龍驤衛爭奪攻打南京前部的,也只有孔有德等人的龍武衛。
僵持至今,眼見明軍越聚越多,隨著張偉留守鎮江的漢軍諸將早就勸他帶著主力離開京口,赴南京城下指揮與明軍的決戰。張偉卻只是不理,每日接見當地士紳百姓,官員降將,言笑間和藹可親,全無霸氣。鎮江附近的士紳百姓雖然覺他是叛逆,奈何人處矮簷,也只得低頭俯就。
張偉又傳令水師,撥出一部分炮艦及運兵船,運送著兩萬餘龍驤衛漢軍直奔安慶而去。這安慶乃是南直隸的上游咽喉,只需拿下安慶,便可控制長江及淮河,抵擋住武昌、南昌、襄陽、荊州一帶來敵,是以取南京必先得安慶。當年鄭成功由長江入攻南京,主力攻下鎮江後屯於南京城下,以張煌言率偏師往攻安慶,張煌言不似鄭軍那般無能,除了打下安慶之外,周圍四府十餘縣亦盡落入他手,一時間局面大好,只可惜鄭軍主力一敗,安慶等地亦不可守,也只得急忙後撤,將這些府縣歸還於清兵之手。
見專門接自己的鎮遠艦已駛進港來,張偉向何斌一揖,笑道:「臺灣的治安等事,交給高傑,可保無事。防備敵襲仍是靠炮臺和軍營內的留守漢軍,調兵領符已交給你,不必擔心人言,若有緩急,可急調漢軍相助。」
當日鄭成功率軍攻伐南京,不入崇明,而是繞將過去,直接入江。將清廷的兩江總督郎廷佑設在江中的錢索割斷後,又以十七艘炮船打掉了清兵設在江上的木筏浮動炮臺,這才攻下瓜州渡,在鎮江城下擊敗清兵主力,佔領了鎮江之後,鄭軍五萬水師、五萬練兵、五萬步兵、一萬後備、一萬全身鐵甲,包住頭臉的鐵人軍立八十二連營,將南京團團圍住。
明軍頻繁調動,大股明軍入得城內,一個多月時間過去,已由開初的三萬餘人聚集至二十多萬大軍。因見城外漢軍人數不多,早便出城數次邀擊。張鼐等人也不與敵接戰,見敵出戰,便命炮兵開炮,那明軍原本就極孱弱,出戰的雖是「精兵」,亦是遠遠不如遼東的八旗,甚或是倭人都是不如,幾炮過去,立時前隊變後隊,撒鴨子溜回城內。張鼐也不追擊,因圍城軍隊無有騎兵,便是追趕也是不及,也只索罷了。
他倒是揮灑自若,談笑風生,卻把身邊的各人急得跳腳。眼見南京方面的明軍越聚越多,劉國軒雖是拿下安慶,卻因武昌並襄陽等處敵情不明,不敢貿然分兵,只是據安慶自守。好在有他屯兵安慶,雖不能進取,卻也保了湖北江西一帶明軍不得由上游而下,與南京方面的明軍一共夾擊漢軍。
入府衙之後,張偉便召集諸將,申飭訓誡,勿令不得隨意亂殺一人。因鎮江已下,又以水師隔斷南北,斷絕南北交通。整個南方,唯有湖北西部的襄陽仍可與北方相通。
兩人在碼頭辭別張偉時,何斌到底是不放心,握住張偉手道:「志華,若有兇險,戰或不利,則速速回師為要。咱們地處海島,水師強大,打不過便回來。將來有了機會再說,千萬莫要逞強賭氣,把家底折了,可就一年兩年的翻不過身來了。」
想清此節,自張鼐以下,各人都站起身來,向張偉道:「大將軍此計甚妙,末將等心悅誠服。」
時日一久,臺灣派來的原軍機處的袁雲峰已然到得鎮江,張偉因鎮江要緊,除了派了曹變蛟為鎮守總兵,亦是特地從臺灣將袁雲峰急調而來,來任這鎮江府知府一職。那袁雲峰甫一上任,立時將臺灣的諸衙署成立起來,任命了由臺灣帶來的老手熟吏為各衙主官,諸般事務立時順暢得多。鎮江原本由漢軍掌管,待他一來,張偉亦少了許多頭疼之事。
見各將都起身向諸參軍陪情,張偉擺手道:「罷了,大夥兒都是為了戰事著想,言語間有甚衝突,一笑作罷的好。」
劉國軒自是連連應諾,取了令符,帶同賀人龍等https://m.hetubook.com.com人匆匆去了。
張載文先向張偉略一躬身,然後方向諸將道:「原本依著大人的想頭,也是克鎮江後即刻派兵圍南京,以偏師溯江而上,往攻蕪湖。以控制上游門戶,扼制襄陽。自渡江後,參軍部因明軍戰力過弱,大多是一戰即潰,權衡利弊之後,咱們便向大人建言,漢軍主力在鎮江暫歇,等待各路明軍聚集南京之後,然後方以主力漢軍圍城,一戰而定南方!」
這番話雖是長篇大論,但結合木圖沙盤細加分析,各人便都知張載文所言不需。漢軍戰力之強,當世無兩。不過有其利則必有其弊,漢軍兵力不夠,又全是攜帶著火器,那補給和火炮在江南水網密佈之地行走甚難,若是明軍一味走避合兵,在漢軍火器不易發揮威力,又或是以游擊閃躲之法迎戰,只怕這場戰事果真是要勞師費餉,曠日持久了。
只是鄭成功雖然忠義兩全,卻實在不是一名好將領。立法嚴苛,動輒將大將處斬。在他驕傲自大,不趁城中空虛強攻南京,卻屯兵城下無所事事時,清兵卻從各處來援,由東門而入。後以五百精騎強攻鄭軍營寨,一路上橫衝直撞,除了被襲的鄭軍反抗外,餘者不得命令竟不敢援。後來鄭成功見事不濟,一走了之。八十餘連營十七萬鄭氏大軍折損過半,張煌言在安徽原本打得順手,聽得鄭師敗退,便只好帶兵撤回,由浙東回舟山。此役過後,明朝光復的最後一點希望亦告破滅。
漢軍攻克鎮江已是一月有餘,張鼐並孔有德早就領兵至南京城下,分別在城西北的儀鳳門、獅子山,城西的漢西門、城西南的水西門,城北的神策門、岳廟山紮營,水師一部泊於下關和幕府山北側江邊。四萬餘漢軍逼至城下,那南京城門立時慌了手腳,初時各門緊閉,後發覺漢軍只在城西屯兵,城東一面卻是僅有小股散兵來回游弋巡查,留了好大空檔,這機會自然不能白白放過,於是城內不住往外派出調兵使者,將南直隸屬下的鎮兵並衛所兵盡數調入城內,又傳檄浙東、湖南、江西,並各省速派鎮兵來援。
張偉搖頭道:「不必了。我原本是要吩咐他如此,既這麼著,又何必尋他。」又命道:「你去尋軍法部的人,傳我的令:除巡查漢軍士卒可有違紀外,對城內有亂民流氓、土豪劣紳等借機鬧事者一併以軍法處置,不得姑貸。再有,令軍法部四處張貼安民告示,凡安分守己的百姓,漢軍不會為難,大致就是這個意思,命那裡的人再行斟酌潤色,在鎮江城內大街小巷四處張貼,以安民心。」
張載文點頭笑道:「沒錯,正是此意。」他向張偉看了一眼,又笑道:「這細節是咱們參軍部參詳,若說大主意還是大將軍的想法。圍而不攻,圍三缺一,引得大股明軍來援,然後一戰擊垮南方明軍主力,然後漢軍四出,攻略各省省城和重要的州府,左右不過半年工夫,南方戰事便可停歇。」
自漢軍出臺灣,入舟山、瓜洲渡,乃至不戰而克鎮江,竟是一場惡仗未打。雖崇明島不遠便是負責南直隸總兵的駐地吳淞江口,當地駐防的一萬多明軍卻是全無動靜。
那親兵領命去了,稍頃,便縱騎回來,在張偉身邊稟道:「馮將軍適才是跟在大將軍身後,因怕入城後有軍士違令,便帶著一批校尉們四處巡查去了。請大將軍示下,要派人去尋他麼?」
張偉此時入江,一路上浩浩蕩蕩,竟無一兵一卒阻攔。明朝此時軍備敗壞之極,水師還是嘉靖年間便已不復存在。現下被北方的滿清和農民軍拖住了大部精兵,整個南方防務原本就很薄弱,卻哪裡有甚兵力佈防在大江之上。舟山和崇明一下,漢軍水師整個艦隊便直入長江,瓜州渡駐防的幾百老弱明軍見了這麼大股的敵軍來犯,別說抵抗,便是逃跑也嫌爹娘少生了兩條腿。那明朝在倭寇犯境,海防吃緊之時,曾設沿海七鎮,又設沿江墩架,一遇敵警便可點燃。誰料沿江士兵盡皆奔逃,竟無一人肯費時點火。
張偉攀山而上,入得那金山寺內隨喜,捐了香油銀子後,便與那寺中方丈攀談說笑。一直待遊遍寺內風景名勝,方才興盡而回。
林興珠見他讚嘆,不由得問道:「大將軍既然知道忠義之士難得,又何必對那總兵官如此客氣。依著屬下的想頭,一刀了結了這種敗類才好。大hetubook.com.com人當初在臺南,又或在遼東、呂宋,對敵人將軍何曾如此客氣!」
「不是說了今日不會客,怎地還來囉嗦!」
張偉見他一臉憤然,知道這些職業軍人最瞧不起這種不戰而降者,因正色道:「此戰不同與往日,殺降的事斷不可行!待南方全定之後,大局穩定,再言其他。此時你若開了殺戒,日後還有誰敢投降?明軍不同與八旗,咱們也不是流寇,想來日後降者不少,其中未必沒有人才。將投降的軍官家屬送往臺灣,令其掌管其原本的屬下,咱們漢軍加以訓練,一年之內,南方原本的五六十萬明軍中最少也能得十萬精兵,再挑出十萬兵來做為地方守備,或是用做新成立的靖安司兵丁,巡靖地方,這何其省事?至於那些老兵油子,甄別出來令其退伍,那些平日橫行不法,禍害過百姓的,則明正典刑,再以漢軍的軍校生和軍士補充其間,總好過重新招一群百姓的好。」
張偉大笑道:「你這傢伙,倒是把我心思揣摸個通透!你若大把大攬的說什麼無往不勝,攻城掠地,我反倒是對你放心不下。你既然知道此去責任重大,不可有失,那麼我自然也是十分放心。只有一條,你脾氣暴躁,切忌臨陣之時衝動。再有不可殺人,除了將投降的明軍收繳武器,好生關押之外,降官不妨擇人任命使用,降將可在營中充做參軍,不可為難。即便是窮兇極惡,貪官污吏,現下也不得為難,你可知曉?」
張載文一直靜待各人說完,與王煊對視一眼,方向各人笑道:「各位的想法咱們自然也是通盤想過。不過想來想去,還是讓敵軍聚集之後,再一戰而殲之的好。」
見何斌仍是焦灼難安,便慨然道:「廷斌兄你放心,若當真事有不利,我只帶著人回來,日後再尋機會便是。」
騎在馬上,回頭卻見身後諸將神色陰沉,張偉在心中嘆道:「你們只知道南京一戰,卻不知道我真正憂心的,還是在遼東啊。」
諸將思來想去,都覺此番計較當真是絕妙之極。尋常軍隊自然害怕腹背受敵,一則是戰力或有不足,又或是補給困難,此時漢軍屯於江邊,一應補給都由臺灣運至舟山,再由舟山補充給前線漢軍。張偉為了伐明一戰,早在兩年前便屯積軍需物資,除了新製火藥因製作危險,且又生產不久,數量或有不敷之外,其餘無論槍枝或是糧草,盡皆足夠消耗。
「孫子曰:較之以計,查之以情。我一向不理軍務的事,現下突然與你參詳軍務,恐難以勝任。」
「咱們這次伐明,初期這麼順遂,就是攻敵不意,方才這麼輕鬆便佔了舟山和鎮江等地,若是現下兵屯鎮江,不趁著敵人不備迅即攻下南京,反倒要與強勢的敵兵堂堂而戰?再有,襄陽一帶有大股明軍集結,福建兩廣亦然,咱們在此曠日持久,勞師遠征,若是稍有閃失,軍心大亂,只怕就是不可測的大禍!」
他站起身來,命人在堂上懸掛起木圖,擺下沙盤,指著南直隸方向各人道:「現下咱們佔了崇明、鎮江,南京已是近在眼前,若是急圖,自然可是一戰而下。不過南京一下,卻不利於日後的戰事。吳淞江口是南直隸總兵駐兵之處,南京一下,他必然勒兵不前,若是咱們進逼,則必然退往浙江。淮揚總兵駐軍地為通州,水網密集,漢軍輜重難行,火炮前往不易。即使咱們派兵過去,那淮揚總兵或是退往江西,又或是與南直隸總兵合兵一處,一起退向浙江,與浙兵總鎮合兵一處。漢軍雖強,奈何行動不便,若是拋了重型火器急行追擊,又恐人員傷亡太大。若是不追,則敵兵遊走合擊,咱們就是佔了南京,若是浙、閩、粵、湘等省明軍合兵一處,再輔以民團鄉勇,地方豪紳,還有藩王衛軍等等,加於一處,力量也著實不小。若是如此,南方戰事勢務曠日持久,非一兩年工夫平定不下來。」
而此時張偉的進兵卻遠比鄭成功當日更加順遂,鄭師北伐之前,曾兩次試圖進兵,一次以水師攻福州,攻而不下反退回廈門,第二次便要入江攻南京,因在半路遇颱風,死難八千人後返回。
這些軍士亦是有家口之人,被拘來當兵亦是無奈之事。此時張偉命他們脫籍為民,各人哪有不願的道理?歡呼鼓舞之後,各衛所兵大半是聚集一處,都是鎮江本地之人,被漢軍放出之後,一個個溜之大吉,各回家中和-圖-書營生去也。只是數月過後,這些人得知當日留下任漢軍廂軍的同伴月俸幾何之後,一個個後悔不迭,又拼命想著回營當兵,卻也是不能了。
這圍城打援一法,乃是張偉由後世某兵法大家手中學得,古人卻從未有過這般新奇的打法。歷來爭戰,遇有敵人的堅城或是重要的府城,若是可一攻而下,自然是立時拿下,哪有等著敵人來援助的道理?若當真是有敵來援,腹背受敵,乃是古時行軍打仗最忌諱不過的事。倒是古時候城堅牆高的,又沒有大炮火藥,守城的古怪玩意又多,有的時候攻城一方攻上一年兩載的,倒也不是稀奇的事。
張偉坐於這鎮江府衙正堂之上,正在捧茶啜飲,見是賀人龍說話,便知道必是劉國軒在後搗鬼。
三人相視一笑,陳何兩人一直將張偉送到船上,方才揮手作別。
林興珠看一眼倉皇而去的總兵官,向張偉稟報道:「鎮江知府名叫郝登第,適才我派人去知府衙門逮他,誰知他已經在府衙正堂上吊死了。」
這龍武衛本就是為了強攻城池和野戰時為火槍兵前部阻擋敵人所用,只是孔有德等諸將在張偉手下時日甚短,非張偉有命,甚少主動邀戰。此時聽這賀人龍誇口,孔有德並尚可喜、耿精忠三人雖是一肚皮的火氣,卻也不好反駁,各人看向張偉,只等他處斷。
張鼐是當先質疑者,此時亦被張載文說動,便沉聲問道:「那麼不攻南京,便是想引著這些明軍來救?」
張偉悶坐看書,一直待到半夜子時,正欲叫下人打水洗漱安歇,卻聽得門外有人稟道:「大將軍,府門外有人求見。」
將城內駐防明軍收繳兵器劃地關押之後,張偉便帶著張載文、王煊等人往城內而來。在城門處見了負責攻城的林興珠,張偉因向他笑道:「興珠,你這仗可打得好生了得。一人未死,不過開了幾炮,竟嚇得七八千明軍棄械而降。」
待時日久了,不但是市面如常,行商店舖早已營業,便是原本惴惴不安的官吏士紳,雖表面不言,暗底裡都大讚張偉。各人卻也是奇怪,這位原寧南侯、龍虎將軍曾征戰四方,無往而不勝。是大明赫赫有名的大將,卻不知為何在這鎮江流連不去,貽誤戰機。
因張偉並不發話,各將更是口說指劃,說個不休。他們自然不敢指斥張偉,卻將矛頭紛紛對準參軍部。在這些臨陣作戰的將軍看來,參軍部之設原本便無必要。一些沒有打過實戰的書生亦是將軍,當真是可笑之極。此時聽了張鼐疑問,各人一是覺得有理,二來平素就頗是覺得這些參軍礙眼,此時得了這個機會,各人哪有不借機發難的道理。
那家人正低著頭絮絮叨叨陳說,卻聽得眼前那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張偉已亦身著中衣,赤著腳跳將出來,向他喝道:「快,把人叫進來!」
見林興珠連連稱是,張偉便笑道:「這些話原該在誓師時便說,也罷,一會兒在鎮江知府衙門傳召諸將,我再將這番話再說一次。我當日所說的不殺,並不單指百姓,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降軍、降官。」
又向陳永華道:「復甫兄,我勸你隨我同去,你卻說要準備官吏人才,以備將來執掌江南所用。其實這些事情我交與吳遂仲進行,你隨我去贊襄軍務,豈不更好?」
此次大舉攻明,雖以靖南之名,到底是行謀逆之實。面對江南十省之大,明朝數十萬大軍,再加上數千萬生民難治,而非以前打了仗走,其間涉及甚廣,何斌等人雖對張偉充滿信心,面對著這一決定臺灣及漢軍未來命運的一戰,卻也是心生惶恐。
見那守城的副總兵在林興珠身旁垂手而立,張偉向他溫言道:「將軍不必自愧,城外漢軍是你十倍,尚有攻城器械和諸多火炮,你雖不戰而降,卻也不算丟臉。」
待將投降明軍甄別完畢,千總以上有家屬在此的,一律由船隻送往臺灣監押。若非作惡多端,又或是老弱無用的,一律充入鎮江靖安司屬下,負責地方守備、治安、抓捕官廳犯人。這些降將因家小盡數被送走關押,又見漢軍勢大難擋,雖害怕朝廷將來以偽官論處,卻也不得不打起了精神,成日裡被袁雲峰喝來調去,四處奔忙。
那張鼐又向張載文並王煊道:「給諸位參軍陪個不是,是咱們榆木腦袋,想不清楚大將軍的佈置,適才語言得罪,還請幾位莫怪。」
「哦?張鼐將軍請說,我等洗耳恭聽。」
派遣了hetubook.com.com大量探子赴遼東、江北,都一直得不到什麼上層消息。此時交通不便,往往一個探子派將出去,待消息傳回,卻已是舊聞一樁。是以張偉雖重諜報,卻因當時情況所限,收效不多。
如此這般又捱了數日,留守的諸將越發焦躁,便是張鼐等人亦不知道張偉心思,不住派人來問。張偉心中亦是著急,這一日亦不出遊,只在原知府後院中高臥,任是誰也不接見。城內漢軍諸將焦急,卻也無人敢去打擾。
看一眼劉國軒等人神色,張偉輕輕搖頭,還是打消了這個迅速攻克南京的想法。因向張載文道:「你來說說,渡江之後,參軍部是怎麼建言的。」
南京城內雖有兵部尚書,操江總督、大都督府亦有五兵都督在內,還有數萬駐防軍人,不過失卻鎮江後,漢軍可迅速由陸路奔赴南京城下,打城內一個措手不及。若是以火炮掩護,衝擊撞城,只怕旦夕之間便可破城。以漢軍戰力,一部兵馬雖嫌薄弱,若是步步為營,以火炮在城內掩護推進,三萬餘明軍又能抵擋得了多久。若是現下便派一萬多漢軍攜小炮輕裝出征,只怕果真如賀人龍所言,南京瞬息可下。
張偉與他這些年來患難與共,兩個人赤手空拳奮鬥至此時今日,自然知他想法。便笑道:「如是昨晚哭了半宿。我縱是勸她剛剛生產,不可流淚,小心日後落下病症,她也只是不聽!怎地,你今日要效婦人女子,也要哭送麼?」
張偉因政務交託給了袁雲峰,明軍降兵亦是料理乾淨,四方平靜,並無煩憂之事。竟不顧南京戰事,每日裡遊逛耍樂,將鎮江城內各大名寺古剎逛了個遍。這一日想起金山寺最是有名,因召集了留在城內的親信將領,一大早便出得城來,直奔金山寺而來。
施琅早已帶著水師一部護送運輸船隻,待漢軍攻入長江,他便要帶著水師官兵襲擾天津。諸多細務等著他籌畫,是以早早離臺而去。此時張偉並何斌、陳永華,便是在臺灣事業草創之時便已相識相交的好友,三人在負手而立,眼見一隊隊黑衣漢軍川流不息的由港口中內數十個臨時搭建的碼頭上得船去。每坐滿一船,便立時開船,至外港海面集結等候。
「諸公請看,這廟宇金碧輝煌,肩摩踵接,殿堂處處,將這小小金山全數遮蔽,果然是:見寺不見山,古人誠不欺我。」
見他點頭應諾,張偉一笑,又道:「如是那邊雖有家人僕婦,她到底是小小人兒,又擔驚受怕的,你沒事差人多問著點,有什麼委屈不足,差你家大娘子多去照看。待我將來回臺,甚或是接她去南京時,再設宴相謝。」
按著原本的安排,施琅襲天津後,便會派疑兵至遼東一帶海面,窺探遼東動向。此時尚未得到施琅消息,張偉一則擔心北方明軍迅速南下,或是尋空渡江,給江南施加壓力,若是調至襄陽,強攻安慶。現下一不知道北方戰局如何,二不知道遼東情形如何,卻實在是令張偉懸心。若是此時江北已聚集了大股明兵,僅憑留守的幾千曹變蛟部的漢軍若是面臨著明軍強攻,雖有水師相助,若是敵兵過多,卻也無法盡數擋住,若是鎮江有失,則張偉雖擊敗南京明軍,亦不得不面臨著補給被斷的危局。
劉國軒大喜過望,他雖然只是偏師,卻亦是獨當一面。若是將蕪湖一帶盡皆拿下,安民保境,護翼張偉這邊的圍城戰事,想來也令他欣喜不已。當下站起身來,向張偉抱拳一揖,笑道:「末將此去,必定小心謹慎,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一切請大將軍放心。」
張鼐原本只是隨著張偉移動,不欲爭這先期破城的功勞。是以適才賀人龍發話,他屬下的幾名將軍面露不憤之色,張鼐卻只不作聲,默然端坐。此時卻忍不住問道:「幾位參軍,我以為諸位的想法不對。」
張鼐這些話說來頗是有理,待他一說完,其餘各將皆點頭道:「此言方是正論。參軍部未曾親自領兵作戰,還是有些偏頗不足之處。」
自張偉入臺,東征西伐,戰臺南、伐倭國、襲遼東,又有佔據呂宋、瓊州之戰,都是謀定而後動。算準了敵我之勢,以先進的武器在比較小的戰場一戰而制敵。到後來呂宋、瓊州一戰,張偉更是放任部下施為,自己只是旁觀罷了。
「大將軍,若讓末將即刻動身,帶龍驤衛本部兵馬,包準三日內打下南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