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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明王朝7:衣錦還鄉

作者:淡墨青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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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衣錦還鄉

第八章 衣錦還鄉

這一些事統江南並所有張偉治下的領土之內,卻又有誰不知?呂唯風不過借著問訊之名,輕巧的拍了何斌一記馬屁罷了。
待船隻離港之時,全安南城的二十餘萬漢人多半到碼頭親看數百隻大船組成的船隊離港,當真是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呵氣成雲,揮汗成雨。再有那些被明為尊禮,其實拘來安南城管制的各地土王,當真是難得的盛況。
待趙率教衝到廬州城下,那把守城池的廂軍將軍根本未敢一戰,只見城外漫山遍野的明朝鐵騎環列城池四門,衣甲鮮明,士氣旺盛,又知道這是明朝最精銳的關寧鐵騎,與滿人對戰都並不吃虧。他一個小小廂軍將軍,統領的人數又止是人家的十分之一,如何與人爭勝?他原是明軍將領,倒也識趣。立刻施展自己最拿手之特技,獻城投降。
一陣嘈雜而又欣喜的聲音將正睡得香甜的呂唯風驚醒。他霍然起身,也不披衣,只著中衣幾步來到船上的窗前,將細欞木窗用木棍支起,向外望去。只見窗外仍是煙波一片,他所乘坐的船隻仍處在長江的中心。
「很好,很好!陛下並沒有看錯你,你此次或許留任中央部閣,或許仍是回任,待見了陛下再說。」
此時聽得呂唯風訊問,何斌知道此人心中很是清亮,此時故意這麼問他,乃是借著問候小小的奉迎了自己一把。善於理財的何斌乃是漢朝的第一財賦能臣,自從臺灣管理財賦之事始,現下統江南的所有財賦部司都由他該管。幾年來做得是風生水起,百業昌盛。國家歲入年年遞增,由泉州、廣州等各港口開往南洋各國的商船船隊每天都有百艘之多。一艘船的貨物出去,便是小半船的銀子運將回來。
洪承疇到底領軍多年,這廬州乃是淮北重鎮,雖然漢軍主力在此,卻不能保著那邊沒有什麼精銳的留守部隊。若是貿然出兵,萬一中了敵人埋伏,卻是得不償失。況且廬州距離鳳陽甚近,快馬三天便可趕到。於是他一邊指揮屬下包圍漢軍,不住給這支漢軍施加壓力,又派出幾支百人的小股騎兵隊伍,往廬州方向哨探。若是城防空虛,四周並無精銳漢軍把守,便可以派出一支偏師,趁機拿下廬州這個重鎮,得到漢軍屯在城內的大股糧草和軍火器械。
說到此時,呂唯風亦是恍然大悟,便笑道:「那麼棄守廬州,只是把鳳陽一帶的明軍往南引引,免得到時候一股腦兒的往河南逃,飛騎那邊的壓力過大。」
呂唯風知道這些人多半是從臺灣過來的老吏和官學子弟,幾年來慢慢充實中央各部。因此特別的客氣,向他們分別回揖還禮,微笑致意。若是見到當年在臺灣軍機處時的熟人屬下,還特別招呼兩句,顯得特別的客氣多禮。他的屬下在呂宋隨他多年,總是見他如同帝王一般殺伐決斷,心狠手辣。此時待見了他如此模樣,都只覺得是判若兩人,怪異之極。只是積威之下,並不敢因為他的態度稍有變化就敢有所懈怠,仍然提著十二分小心,緊緊跟隨在呂唯風的身後。
他當年原是貴戚子弟,被閹黨陷害,竟致抄家敗亡。他於雨夜連夜奔逃,到南方隱姓埋名,以賤業為生。後來張偉在臺灣大收難民,這呂唯風覺得此事是個良機,便毅然隻身赴臺,憑著才幹識具和世家子弟在政治上的敏銳,得到信重進入軍機,一直又做到方面大員。
「陛下如此行事,也是為著防微杜漸,以眾智杜絕錯失的意思。試想若是全天下都有才幹之人會議,然後決斷大事,豈不比一人獨斷專行更好?」
何斌將手中摺扇一拍,笑道:「就是這個道理了。此次戰事若是順遂,只怕明軍再無主力,名將隕身,兵士敗亡,名城要地盡失,財賦之地絕無,大明,亡定了!」
「明軍不知道我軍乃是用信鴿通信,實則前方戰事一起,文瑨已用信鴿稟報陛下知道。陛下深思一夜,第二天立刻用快馬和信鴿分別通傳,命全斌與張瑞即刻分兵進擊。飛騎入河南,攻掠商丘、朱仙鎮、危逼開封,若是守備薄弱,便一鼓而下!周全斌引領部下由淮安各處攻徐州,擊潰正面之敵。若是敵竄河南,便由飛騎迎擊。他兩人此刻早已動手,只怕駐在徐、青的明軍早就潰敗,或是退往河南,被飛騎自處追剿,或是退往濟南,甚至要退往河北,亦未可知。」
「你不必如此,這大犯聖忌,下次千萬不要如此。」
說到此處,兩個相視大笑,攜手並肩而行,住何斌帶來的馬車隊前而去。
斜風和著細雨不住自天際灑落下來,天空地都是灰濛濛一片,他只是稍站了一會,便覺得臉龐上被淋得濕漉漉的一片。雖然身處大江中心,當時的時代也沒有什麼顯眼的建築,不過自幼在南京長大的他仍然一眼看出,此時船已行到南京江面,最多再過半刻工夫,打著斜帆的船隻靠向碼頭,他便可以踏足在南京城外的土地之上了。
何斌往身後一倒,舒適的躺在座位的軟墊之上,向呂唯風笑道:「李善長被牽扯進胡惟庸造反一事,賜死抄家,可沒有什麼好下場啊。劉青田,橫死;徐中山,橫死;藍玉,橫死……明太祖雖然沒有炮打功臣樓,不過除了信國公湯和外,功臣被誅死者十有八九,至靖難時,建文竟無大將可用。或是藍玉尚在,朱棣小兒又有何懼哉?帝王只顧自己一家子的天下,哪肯將權柄授與外人和*圖*書?開國帝王能制伏功臣,後世小兒如何治世?是故,或殺,或囚。最好的,也得杯酒釋兵權。人哪,是世間最無情之物!」
何斌聽他一籮筐的頌聖之語說將出來,卻也點頭笑道:「不是咱們奉迎,確是如此。」
「太師,幾個月前下官接到塘報,道是聖上有旨,內閣諸臣不必兼理部務。下官還在奇怪,戶部和稅務海關各司之重,又有何人能夠克當其職?今日看來,太師仍然兼理戶部差事?看來,陛下到底離不得太師署理財賦之事。」
他原本沒有想過要在淮揚戰事中得勝,此時這邊一切順遂之極,倒使得隱隱然覺得,漢軍雖然武器犀利,卻沒有知兵的大將,在他的神妙指揮之下,四五十萬明軍打敗十萬漢軍,倒也未必是不可能之事。
何斌自數月前被張偉賜封太傅之後,已是文官榮銜第一,無人能比。舊明規制,太傅、太師、太保為文官一品,最為尊貴,總稱為三孤。因其太過顯貴,非人臣所能當之。所以文臣至多加到從一品的太子太傅、太保、太師,便已是顯貴之極。三孤之銜,只能是死後追贈,生前得封者,當真是絕無僅有。何斌受封之時,很是推脫了一番,然而張偉決心已定,不可違拗,便也只得受了。待月前又有恩旨下來,說他辦差得力,支應北伐糧草很是經心,算是立了軍功,又賞加太師之銜。到得此時,除了還沒有封公封侯,何斌的一生成就,可以說已是到了頂端。
想到此處,他不自禁露出微笑,只是他深沉內斂慣了,一笑之下立刻將笑容收起。咳了兩聲,向身後吩咐道:「來人,更衣!」
他悠然道:「你久在海外,京中情形並不盡知。閩黨和東林黨、新附黨明爭暗鬥,紛擾不已。陛下原說黨爭可促使各人更加賣力於國事,以實績來說話。誰料國人都慣於將人拉落下馬,使別人辦不成事,黨爭更是如此!陛下之算,竟落空矣。」
「太師,怎麼您親自過來?這些會同館的官兒們還只說戶部來人,卻不料是太師!如此客氣,下官怎麼擔當得起。」
他一邊在腦中急速思索何斌今日此語的用意,一邊沉聲答道:「下官只是唯陛下之命是從,並不敢結黨營私。況且君子不黨,下官雖不是讀書士子,卻也不願自甘墮落。」
這種情形正在洪承疇的預料之中,雖然一時攻不動敵人陣地,不過只要保持壓力,不使敵軍突圍,他炮火再厲害,可糧草總有吃完的一天。江南漢軍想來是緩不救急,又有何懼?是以眼見漢軍無法可施,又想起要襲擾廬州重鎮一事。
伴隨他的一同回來的乃是他歷年從南京尋訪回幾個宗族家人,此時亦都隨著他一同觀賞這故鄉景色,有幾個年歲稍小的,竟然不能抑止感情,掩面嚎啕起來。
「唔,你說得很好,並不是說些大道理,比他們實在。到底是咱們臺灣的老班子,不尚虛文,只求實際!」
眼見一切都如同他所料想的那般,洪承疇當真是志得意滿,得意之極。一時間只覺得自己當真是英明神武,乃是統天下最會用兵之人。況且又是文臣進士出身,文武雙全。將來中興大明,博一個公侯之爵,青史留名,豈不快哉?於是他每天與幕友清客飲酒唱和,賦詩助興。將軍中細務交與孫傳庭相機處置,只打算等著這支被圍的漢軍糧盡,一鼓全殲。然後留著大炮和精兵防守鳳陽,甚至是奪下廬州加重防務,他領著大軍再往淮揚一帶與敵人決戰。
何斌見他向前,不免也往前挪動幾步,見呂唯風急步向前趕來,便只矜持的站於原處,向他笑道:「何需同我客氣。咱們在臺灣小島上共事多年,你又自呂宋萬里而歸,我走動幾步,又有何妨?」
何斌聽了一笑,只不言語,與他一同下車由午門旁邊的側門而入,兩人逶迤而行,往乾清門方向而去。
「唯風,你一路辛苦,這些東西生受你了。」
張偉改制之後,中央的議院稱為上議院,地方的為參議院,勾當表決軍國大事。除了軍務不能干涉,所有的民政財政地方政務竟然都需議院同意方能施行。
「下官願聞其詳。」
何斌到底是歡喜難耐,不禁喜上眉梢,向他看了一眼,誇道:
何斌噗嗤一笑,向他道:「說起這些,聖上的避違和喜好當真是奇特,也是江南官場趣談。比若小腳,他一見有官眷入宮晉見皇后時是小腳,便是皺眉不已,很是痛恨。本來這小腳很是漂亮,女眷們在宮中走將起來,當真是如同風擺楊柳一般,婀娜多姿甚是可人。他卻偏偏不喜,宮內女官都放了腳,不准纏足。在臺灣時也是如此,不知道這人是為了什麼。現下可好,各個齷齪官兒為討他的好,家眷小妾女兒,統統放足。此風吹到民間,有不少原本纏足的農人商賈,也令家人放足。這真是……」
何斌卻是說得興起,仍手舞足蹈的說道:「還有御史臺的都老爺們,原本說是叫御史,年前陛下一時興起,說是仿回漢制,改御史為議郎,改御史臺為議院。議郎都是各行各業的能人幹員,品德出眾之人,專議國政。聖上上次非刑處死了一個巡城御史,後來很是後悔,說是以皇帝之尊下令殺人,為後世留了很不好的例子。是以竟加重對議郎的尊重,改為超品,見一品大官亦可分庭抗禮。議郎資格罷後,便依著功勞情分和圖書授官。凡事議而後行,不能逾制。除了軍務,各省的民政商務,竟然都漸漸要議院通過議案,才能施行了。」
「不敢。下官得陛下信重,委以方面重任,又豈能視同兒戲?是以四處奔波,這呂宋島原本就是炎熱之地,幾年下來,下官又怎麼能不變得黑口黑面?」
「一路平穩,想到將近皇城,卻突然抖了一下。」
與明朝政府的粗放式財政政策不同,漢朝戶部以各種各樣分門別類的賦稅來調節管制貿易和商業的收入。明末時世界上六分之一的白銀流入,而中央政府除了掠奪農民之外竟全無所得,銀子統統落入豪門世家和鉅賈大賈之手。而在漢朝治下,雖然民生也很富裕,中央政府的所得也是很多。佔據江南這幾年來,財政收入在漢始元年之初已超過了兩千七百萬兩,所以雖然軍費大漲,政府竟然可以支持得住。還能在興軍之餘,仍然不停地方建設。水利交通等民生設施一直興建,每天由中央戶部劃撥出銀兩,交由地方大興土木,甚至還有餘錢搞搞城市的市容建設,翻修貧民區,興建城市下水道系統,拓寬街道,種植花草樹木。雖然還不可能全境如同臺灣那麼富庶,卻也有相當多的城市被整治的美侖美奐,漂亮之極。
何斌睨他一眼,卻並不理會。只從鼻孔裡輕哼一聲,倒向座位閉目養神,不再說話。
呂唯風在呂宋其實辦事甚苦,開始之時除了有一支強軍和幾十人的心腹手下隨他同去,後來又尋了一些宗族子弟以為助手,其餘都如是荊棘叢中,當真是篳路藍縷,開切從頭做起。種種堅辛困苦不足以為外人道。有一次坐困呂宋南端的小島之上,被當地土王領著幾千番兵圍困,雖然手下拼死抵抗,卻是人數眾寡懸殊,若不是當地駐守漢軍接到訊息,飛騎來援,只怕這會兒屍骨已寒,不知魂歸何處了。
何斌因感慨道:「呂大人,你這幾年,當真是十分操勞了。面孔烏黑,神情憔悴,你勤勞王事竟至如此,何某當真是感佩之極。」
馬車在小雨中轔轔而行,呂唯風見何斌似有倦意,便不敢再打擾於他。自己扭頭順著玻璃車窗往外凝視城內的風景。他離開南京時還是一個青年,此時雖然還是壯年,卻已感覺精力疲敝,神思倦怠。與何斌一處半日,比之平日里處置公務更加的勞心費力。原本在馬車有節奏的行進韻律下,他也是昏昏欲睡,很想歪倒休息。待往車外一看,一時間竟看得呆住,只直著眼一直四處打望,直至到了馬車經天街,到午門外停住,何斌張目起身,見他仍然若有所思,向四處打量,便笑道:「竟大變樣了,是麼?」
這呂宋近來也在各州府設置參院,由當地德高望重之人充實其中。呂唯風此時倒還沒有覺得不便,只是覺得多一重掣肘,很是無此必要。此時聽得內地議院參院竟然慢慢得了實權,心中警惕,便想著若是回去,需得在議院安插心腹,以免將來行政時礙手礙腳。雖然心裡對此事也並不贊同,他卻不如何斌這般說法肆無忌憚,只得笑道:
當時明朝人的規矩,提到皇帝必需很恭謹的站起,雙手抱拳口頌聖安。張偉在現代時的清宮戲上也常得見,甚覺作嘔。是以下了嚴令,不准官場上有此作風,呂唯風是世家子弟,對此事並不了然,倒是不知不覺間犯了忌諱。
說罷,步出艙外,踏著跳板一路下去。
何斌笑道:「你不必驚慌,也不必在意。這些話乃是陛下偶發牢騷之語,其實當不得真的。」
明朝的敗亡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逆轉的現實,不論是亡於漢,還是亡於農民起義,或是關外的八旗入關,風雨飄搖中的明朝已經注定了必然覆亡的命運。
何斌橫他一眼,道:「這話是沒錯。不過這些人多半與臺灣來人不對,對咱們的行事多有非議,若是沒有些手腕辦法,只得先行告老讓賢,給飽讀經書的大才們去管理賦稅之事,卻要看他們有沒有這個能力!」
何斌點頭笑道:「何某若能成為子貢、陶朱公那樣的商人,流傳千古盛名不綴,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呂唯風聽了一笑,心裡很是納悶。以他的官位和資歷,那吳遂仲縱是不親來,也需派人代表內閣來迎,怎麼就只有六部中的戶部前來迎接他。心裡很是不樂,面上卻是不露聲色。又衝著幾個小輩斷喝道:
半途之中已有侍衛得了張偉吩咐,拿著兩件油衣給兩人披上,又有鹿皮皮靴套在兩人的官靴之上。何呂二人心中感激張偉細心,身上加上這些物什之後,雖然雨下不停,走在這空曠幽靜的宮禁之內,眼看著乾清宮大殿高達幾十米的三層漢白玉平臺上的幾百個龍頭噴射出粗細不一的水花,耳聽著潺潺雨聲,卻也是別具一番風味。兩人並肩而行,由乾清門入內,至乾清宮側的偏殿承德殿外等候。
呂唯風自然聽到那幾個晚輩壓抑痛苦,卻又飽含喜悅哭泣之聲。他也並不惱火,雖然他御下很嚴,部屬稍有過錯便毫不留情的處置喝斥,可是此時他自己也很克制自己的感情,又如何去指責這幾個隨他離開家鄉多年,甚至是離開中國數千里之遠,到現在才能陪同回來述職的家人子侄。
外面見他出來,已是鑼鼓喧天,奏起樂來。他遠遠看到何斌遠遠站在岸邊,正向他微笑致意。呂唯風心中一熱,忙急步向前,遠遠向和-圖-書何斌叫道:
「陛下初用兵時,以正合為要,不以奇兵突擊為重。誰料此次北伐,明軍竟然暗中調兵遣將,將精銳大軍多半調來淮北,以優勢兵力往擊江文瑨的神威衛,以十餘萬疲敝之兵拖住我兩衛十餘萬大軍。陛下覽閱戰報,深自愧恨。自語道:我自用兵以來,一直以為兵精炮利便可橫掃天下,此次北伐動員兵士眾多,使用糧草兵械無數,原為與八旗爭一高下,此時卻被幾十萬全無戰力的明軍拖住腳步,這都是我的過錯。」
呂唯風坐在這車內,當真是避無可避,只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想要斥責反駁,地位卻又相差太遠,哪裡有他說話的份?聽了半晌,見何斌摸著額頭喟然不語,他便吭哧吭哧答道:「太師,您言重了!」
說罷,打了幾個哈哈,邀著呂唯風一同上了自己的馬車。他這官車雕欄縷金,豪華寬敞,內裡還有酒菜小食,可以倚著小桌食用。朝中的士大夫們開始還攻擊過他,說他的馬車違制僭越,很是無禮。到後來張偉駕臨何府,常常乘坐這馬車回宮,各人這才閉嘴無話,不敢再說。
兩人說到此時,都明白對方有拉攏投靠之意。當年在臺灣時,吳遂仲因受到張偉信重,一股腦兒的將臺灣政府權力收去,何斌雖不在意,這些年下來卻也無甚交情。這兩年吳遂仲為內閣首輔,勢高權重,雖然也很能力事,卻因兩人手下因當年爭權一事鬧了生分,在政務上很有些磨擦,何斌雖不攬權,卻也要防著人對付於他。是以多些臂助,自然是好事一樁。呂唯風孤身在外,雖然位高權重,卻也是朝中無人難為官,何斌親來接他,雖然有結納之意,這個機會卻也不能放過。兩人既然一拍即合,卻也不必明說。因相視一笑,不再閒聊,開始商談公務。
他這番話雖只是淡淡說來,卻當真是驚心動魄之極,在封建之世,亦是大逆不道的話語。
呂唯風雖然遠在海外,對朝內各臣分黨結派之事亦是略有耳聞。以吳遂仲為首的閩黨,鄭煊等人為首的新黨,還有老牌清流黨派東林黨,各黨派之間並不服氣,國家大事多涉及在黨爭之內,許多政務因為黨爭而扯皮掣肘,就是遠在海外的呂唯風有時也牽涉其間。若論起資歷出身,他自然該加入吳遂仲的閩黨之內,只是當年在軍機處時他與吳遂仲因為幾件政務有過爭執,兩人頗有些面和心不和,讓他此時俯身投靠,卻也很是難為。
「正是。這樣的天氣,城內街道原本是泥濘不堪,車行不易。現下卻不知道鋪的是什麼東西在路上,雨水打在其上,竟然四濺飛散,並不能動其分毫。再有原本雨水一定會積成水窪,此刻竟然汩汩流淌,不一會工夫便蹤影不見。路邊種植各式樹木,店舖都清潔軒敞。這南京,與我所記的模樣,已是絕然不同了。」
「大人,南京到了。」
如此這般交手數次,雙方都奈何不了對方,一時間陷入僵持,明軍雖是人多,卻也只能隔著炮火之外,與漢軍對峙。
他喟然長嘆,勉強自己收拾起此時的小兒女情懷。勉強自己想到一會就要去求見張偉,不但要彙報呂宋移民墾荒之事,還有英荷戰事結束後的南洋大局等要務,若是精神恍惚,張偉是最忌人做事三心二意之人,雖然不會斥責他這個自呂宋歸來的總督大臣,心裡只要稍有不滿,相隔萬里,難保沒有小人作祟,到時候應景兒發作起來,那可當真大大不妙。
張偉決意查抄發配全江南的閹黨及貪墨官員,將其家屬門徒全數發往呂宋,這幾年來數十萬人被起運放逐,其中便有呂唯風的大半仇家。張偉當日在決定此時時便曾向何斌笑道:「昔有李廣誅灞陵尉之事,呂唯風在呂宋很苦,未必不想著有朝一日回到內地來報仇,與其那樣有干物議,倒不如現在就成全了他。」
「回來之時,全安南城的漢人多半出城送行。其中有小半是近兩年才被陛下發配到呂宋的罪人。這還是因為都是立了功,肯賣死力的人,才能到安南城居住。你沒見他們一個個眼眶帶淚,眼巴巴看著我們回來?這些人都是有罪之人,依陛下的諭命,終生不得回來。我當年被仇家陷害,倉皇逃離江南,投奔陛下麾下,東征西討勤謹辦差,才有這揚眉吐氣的一天。小子們記好了,大丈夫快意恩仇,手刃仇人,這才是人生快事!」
他與張偉交情深厚,此時說將起來已是滿足的「他,這人」,呂唯風不敢應和,只得面色尷尬的應承。
待聽得何斌解釋,忙抹了頭上冷汗,笑道:「是,下官倒是第一次聽說陛下有此嚴諭,下次必定不會再犯。」
他原以為何斌聽聞此事,必然是臉色凝重,神情不悅。卻不料見他微微一笑,答道:「此事原本是極密之事,不過眼看也快到收功之時,說說也是不妨。」
「陛下有意遷都麼?我雖不知兵,不過這一戰過後,明朝主力盡失,流賊不成氣候,北方已是空虛之極,或由山東直入畿輔,或是先下中原,再入北京。」
「太師過獎。下官何德何能,竟讓太師給我如此的美譽。只是下官專任地方慣了,一身的匪氣,用來治理海外都是勉為其難,更何況是中央部閣之任?太師所言,下官斷不敢當。」
見何斌一臉倦色,並不作聲,又道:「陛下一向仁德,待臣下有若子侄,哪有無故加害的道理。太師和圖書的話,下官不想聽,也不想記。伏願太師日後千萬不可如此,否則,必有不可測之大禍。」
外面傳來船家放下跳板的聲音,又彷彿聽到人叫道:「快進艙內請呂大人上岸。外面有戶部的諸位大人前來迎接了。」
何斌端坐於馬車之內,手拿呂唯風上獻的貢物和帶來的貨物清單,向呂唯風笑道:「到底你知道陛下的心思,並不如一般的外任官員那樣,送一些華而不實之物。白白讓陛下斥責申飭,又損財,又丟臉子,何苦來著。」
有了這個良機,他自然不肯放過。除了又派遣一個總兵領了過萬兵馬前去防守廬州一路,又令趙率教繼續往南,相機奪取安慶等地。
「內地也有銅礦,然而多半是包給利人,雖然有鑄銅鐵的分子,他們不鑄不成。卻一個個只想賺大錢生發,哪裡顧得上國家大計。銀賤銅貴,國家財政大弊。虧得你把這事放在心上,一得到訓令,便立刻派了幾十萬人在官礦裡晝夜不停的採銅,戶部銅政司早就有人回來報我,言語間對呂宋各州府下統理的官礦很是誇讚。我聽了很是高興,已經有保本上去,原想著陛下對你必定有所恩賞。卻不料是讓你回京述職,想來要麼是有大用,要麼就是要當面看看你這個有功之臣,再對你加以賞賜!」
雙方你來我往,乒乒乓乓打了兩三天下來,漢軍已收攏在七八裡地方圓左右的陣地之內。雖然糧草不是很多,但儲備的彈藥卻是充足,足夠使用。明軍稍一靠近,便是劈頭蓋臉的炮火打將過來。兩天下來,已有幾千明軍或死或傷,其餘明軍見識到漢軍火炮威力,無論上官如何逼迫,總是縮頭縮腦的不敢靠近。勉強向前,也是一個個彎腰躬身,小步慢挪,待撤退之令一下,卻又是撒開腳丫子拼命後撤。
張偉成全了他之後,這呂唯風辦事越發的賣力,每天只睡不足三個時辰就起來會見官員,處置公務,批覆文書。又是坐不住的人,隔三岔五的四處奔波,呂宋這些年成績如此之好,倒有大半功勞坐實在此人身上。所以縱然是有些小過,卻也是瑕不掩瑜,張偉倒也並不放在心上。
呂唯風一邊隨著何斌登車,小心翼翼的坐在何斌下首,待馬車輕輕一震起行,方向何斌笑道:「這些人食古不化,太師何必理會。便是儒家,也曾有無商民不便的說法。子貢是孔門賢人,不也是商人麼。」
呂唯風低頭想了一回,方展顏笑道:「太師一生追隨陛下,南征北討,興基立業,這『襄』字是果然當得,當真是好諡號。只是此時太師春秋鼎盛,身體健壯,一定可以壽至期頤,不必太早顧慮這些。至於壽酒,下官是一定要去叨擾的!」
呂唯風乾笑一聲,不敢再答話。只得又問道:「陛下適才很後悔北伐的用兵方略,既然已知敵人佈置,為何不因勢而擊,一舉破敵?我漢軍實力強橫,五萬漢軍足以正面擊潰敗二十萬明軍,未知江大將軍未何一退再退,不肯與敵決戰?」
他拍手道:「你想想,凡事都這麼著,還能辦事不能了?還好議郎也是人,他也不能做一輩子議郎,總需防著將來!所以我也不管,好生拉攏一些,搞什麼投票表決時,也方便許多。不然的話,別想辦事,我成天都去議院耍嘴皮子得了!」
正說間,兩人已是迎到一處。自漢軍攻下呂宋之後,呂唯風隨船而去,被張偉任命為方面大員,成為一方的方鎮大員,這數年間兩人未嘗一唔。這二人都是沉深多智之人,只互相打量一番,便各退一步,長揖作禮。
兩人談至此時,分內的公務已然交持完畢。呂唯風因向何斌問道:「下官此次回來述職,聽說北伐之事很不順遂,連廬州重鎮也落入敵手了?文瑨也是名將,鎮守倭國很有章程辦法,怎麼仗打成這樣?」
呂唯風拿著蓋碗的手一抖,半杯殘茶立時潑在身上,水跡在嶄新紫色官袍迅速消弭,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漬痕。
說到此時,因是張偉的聖諭,且又是自責之辭。呂唯風連忙站起,抱拳道:「聖上太過自責,這都是臣下的罪過。」
呂唯風也是得意得很,不過卻不敢在何斌面前張狂,只是抿嘴一笑,向他道:「多年不見聖上,做臣子的也是怪想念的。此次陛下給我這個機會回來述職,下官當真是感念之極,接旨那天,伏地哭泣,半天不能起來。」
「是。所以這次隨行而來有三十多條大船,每船有幾百噸的銅鐵,然後每月都有銅錢送來。銅四鉛六,雖然稍微模糊,卻很便於流通,並不怕人拿去鑄了銅器販賣生利。」
「陛下以布衣起事,不到十年擁有江南全境,領有臺灣、倭國、呂宋諸島,人民安定,官員廉潔,軍隊效命。現下以數十萬未之有強兵由南伐北,建萬世不易之基,真神人也!」
洪承疇輕鬆得到廬州之後,原本還擔心是敵人的誘敵之計。待點清城內尚有數十萬石糧食,還有火槍、手雷、炸藥等極貴重的軍需物資,除了沒有火炮之外,當真是應有盡有,豐富之極。狂喜過後,知道這是因為敵人兵力太少,並不能在幾千里長的戰線上到處設有強兵,也是料不到鳳陽一路竟然突然有明朝的主力存在,所以除了前方的神威衛的幾萬強兵之外,後方竟然空虛至此。
說到此處,呂唯風亦是興奮起來,向何斌笑m.hetubook.com.com道:「北京一下,明朝覆亡,天下大統由漢繼明,大局定矣。到時候陛下一定大賞功臣,太師乃是文臣班首,必能如明初的李善長那樣,得封國公,承襲萬代。」
他身後的隨眾聽他吩咐,連忙將艙室中懸掛著的二品文官的紫袍拿將過來,服侍著他穿上紫袍,懸掛玉帶、魚符,待呂唯風將厚底官靴一一穿起,船已到岸,他舒適的站起身來,長伸一個懶腰,向著臉上猶有淚痕的幾個晚輩道:「癡兒!還哭哭啼啼的做什麼!這都到了家了,該當開心起來才是。」
聽了何斌這番入情入理的勉慰之辭,料來其中也有張偉的話頭在內,他感動之極,又夾雜著回到故鄉的激動之情,再也忍耐不住,一時間眼淚抑制不住,滾落下來,哽梗著向何斌道:「下官失禮,只是聽得適才的話,想起少年遭遇,竟致不能自已,還請太師恕罪。」
此時說的是公務,呂唯風卻不如適才那麼隨意,聽得何斌誇讚,便在車上將身子略微一躬,笑道:「下官原本也要孝敬一些土物特產,後來一想,陛下已然建基稱帝,這統天下什麼東西不是陛下的?只要陛下想要,難道還要我們這些臣子特意去尋來麼?歷來塘報,凡是上獻華美貴重物品,報奏祥瑞的,無不遭到痛斥。這正是陛下盛德,不以物品為貴,而以民生社稷為重。做臣子的既然知道聖上的心思,自然要歡呼襄助,方能不有愧於陛下信重提拔的大恩。」
「陛下此次讓你回來,也是讓你有錦衣還鄉的機會。你的仇家多半被抄了家,還有幾個在當日伐江南時死難。剩下得多半又發配到呂宋,由你處置。其餘的鄉鄰友人卻是無礙,也該讓你這個當年的落魄之人回去顯耀一番才是麼。千里為官,辛苦奔忙,不就是為了這一天?上可以慰祖宗之靈,下可以保妻兒富貴。唯風,你有今日當真是大不易!」
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何斌對自己的理財能力也很是自負,平素說起來也很是得意。此時這方面大員主動示好,又何必不賣他這個面子。於是微微一笑,答道:「雖然如此,也算不了什麼。朝中的老夫子們常言道,國家還是該當以農為本。商貿不過用作流通,這糧食才是實在之物。沒銀子使喚,最多是周轉不便。沒有糧食下肚,百姓們可要造反了。」
他以為何斌必然惱火,卻不料何斌待他說完,只向他微微一笑,答道:「這些話倒不是我的原話,乃是昨日陛下與我閒談時所言。」
待探路的精騎回來,他得知廬州重鎮竟然只有兩三千人的老弱廂軍把守,門禁不嚴,軍士疲敝。一時間欣喜若狂,因要搶著先機,不使敵人援兵陸續入城,於是立刻派出趙率教帶著兩萬關寧鐵騎連夜出戰,往攻廬州。
這呂唯風也是心狠手辣,甫一接到這些犯官及其家屬,倒也沒有將他們全數處死觸及刑律。而是全部發往呂宋貧苦煙瘴地面,並下令不准當地政府照顧,任其生死。此後一年不到,這幾十家數百人多半橫死,僥倖存活的十不足一,也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又笑道:「過兩天便是何某四十歲的生日,眼看著年華老去,時日無多。呂大人到時候一定要來飲上兩杯,大家在我府中後園敘舊暢飲一番,方對得起這肅殺秋景。待我百年之後,這『文』字的諡號是必定得不到啦。能得個『襄』也算是足慰平生。」
是以大筆一揮,將當年呂唯風的仇家盡數發配,交給他發落。
想起政務,他便想起離來之時,因為要隨行帶回許多呂宋歷年來出產的土產貢物,所以此次歸國述職動靜很大。整個安南城(原馬尼拉)都被驚動,金礦提點司忙著鑄成各式模樣的金塊、銀礦上獻銀錠、銅礦則是新鑄成的大漢通寶,由呂唯風帶回,待戶部銅政司驗看之後,便可使用流通。其餘各礦、農莊、工廠、作坊的行首提點都有上好貢物交納,都由呂唯風一併帶回,讓南京城上下感受到呂宋在皇帝及安南都戶府總督呂唯風的治理之下,當真是物業豐茂,百業昌盛。
經過原本呂唯風在呂宋的開發整治,吸引了南洋諸多漢人前來,再加上這幾年張偉發配了大量漢人罪民前來,此時呂宋已有十幾個中小規模的漢人城市,再加上散落各處的漢人農莊、堡壘,整個呂宋已牢牢掌握在漢人手中,再也無人能夠將其奪回。
說到此處,呂唯風心裡已是明白此次召還他的真意。想必是張偉不滿吳遂仲與袁雲峰兩人所為,再有舊式士大夫掣肘,是以要借助他這個能員執掌內閣,清除黨患。他心中暗自掂掇思量,只覺得此事很是難為,便思謀著向何斌笑道:
他並沒有說話,只是任由著一股複雜的情感有胸膛中衝突、激盪。臉孔被雨水的濕,一粒粒水珠順著臉龐掉落下來,他卻也並不去管,只是雙手扶著窗子,貪婪的看向遠方,欣賞著這水天一色的美景。
呂唯風眼光略掃,見四周躬身而立的,多半是戶部官員,其餘皆是會同館負責接待外地官員的屬吏。他心中明白,因自己的貢物特產,金銀銅礦都是戶部所需,是以戶部待他猶為客氣,不但尚書親來,還有兩名侍郎,引領著各郎中、員外郎、主事,站成一圈,見他望將過來,便各自躬身行禮。
「到底是故土難離!念及當初,只要稍有活路,我又何嘗願意離開家鄉……好久沒有喝上家鄉的井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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