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劉地，你這不是要他去送死嗎？」周影不解地道。可是其他的妖怪們，包括南羽在內全都不做聲，因為他們都認為劉地的話有道理。
其實周影什麼也沒有做過。他落到谷底時，雨便自動停了，然後他便一直看著這個巨大的銅鼎和混沌發呆，甚至忘記了回去報信。
「我那天先在半路上把朱厭吃完，然後就在公園裡睡了一覺，後來遇見瑰兒，又去幫她弄衣服，然後去買菜租房子，瑰兒做了飯——我回來叫你一起吃，你竟然不在。」火兒又想起周影丟下自己去玩兒的事，瞪了他一眼。
「我哪兒顧得了那麼多。」孟蜀橫了他一眼。
「你造的這個世界是蜀國嗎？」劉地忽然改變了話題，「我沒有去過那麼古老的國家，可是蜀國是這樣的嗎？人們的服飾、言談舉止、生活習慣、建築風格——我怎麼看著這麼眼熟啊？」
「真相大白了，都怪你瞎操心。」劉地敲了一下周影的頭。
憐憫！孟蜀握緊了拳頭，加快步子來到祭壇上，抽出劍用力敲打著鼎身：「出來啊！不管你是什麼！給我出來！你到底要把我弄成什麼樣子才甘心？」
「那就是我。」孟蜀臉上雖然還是沒有表情，但終於開了口。
南羽飛過來說道：「孟蜀。」
孟蜀縱身躍到了銅鼎的沿上，毫無懼意地看著那雙對他來說過於巨大的眼睛：「你到底是什麼？我又是什麼？你給我說清楚！」
「所以你就造出這個空間來建設自己記憶中的故鄉？」劉地說道。
「肯定不行！」
「他是個人類——」
「孟蜀，是你嗎？」
「這有什麼用？」
孟蜀把果子放在手中把玩著，偷眼看著南羽，臉上帶著苦澀的笑容。
「好！」孟蜀看著他們冷笑，「我去！」
「真的是你創造了這個空間，把我們捉來扮演人類？」周影問。
「說來話長。」劉地接過來說，「我慢慢講給你聽，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事情是這樣開始的——」
「出來！」
「他是個人類嗎！」劉地喝止了一個妖怪的話，他問孟蜀，「你真的是個人類嗎？」
「等一下！」周影叫起來，「火兒在哪裡？我還沒找到他。」
「給我出來！」
「往前走！」劉地決然地說，「看不見也要走。」說罷，領先而去。周影、南羽和短狐緊跟了上去，孟蜀卻落在了最後。這時的雨下得像瀑布一樣，相隔幾步也只能看見同伴們模糊的背影，孟蜀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後索性在岩石上坐了下來，他心裡空蕩蕩的，不想動，也不想思考，只想就這麼一直坐下去——
「瑰兒，你回來了？」周影終於向瑰兒說了句話。
「我也不知道——當時他確實——」周影在劉地的目光注視下，申辯的聲音越來越弱。
孟蜀沒有說話，但是從他的表情明顯可以看出來，他不知道這些是什麼。
妖怪們紛紛議論起來。
「雨太大了，我什麼都看不見。」一隻飛鷹站在高處極目四望後說，他的眼力是最好的，如果連他都看不見，其他妖怪就更別說了。
孟蜀沒有理會周影，大步向前走去，走過南羽身邊的時候卻慢了下來，他看向南羽，南羽也毫不閃躲地看著他。他從南羽的眼中看到的是一抹哀憐。
「『秦惠王知蜀王好色，許嫁五女於蜀。蜀遣五丁迎之，還到潼，見一大蛇入穴中，一人攬其尾掣之，不禁，至五人相助，大呼拽蛇，山崩時，壓殺五人及秦五女並將從，而山分為五嶺——』這條巴蛇可是大名鼎鼎的妖怪，是你的同類吧？」劉地東拉西扯，想逗孟蜀開口說話。只有他肯開口|交流了，才能有講道理的餘地。
「什麼？叫一個人類去？」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對修成正果沒什麼興趣。可是這或許也是一個法子。」孟蜀的眼睛閃出了一抹光芒，「我倒可以試試看。」
「哦——」妖怪們中響起一片驚歎聲，原來他是那麼有名的大妖怪。
「你都做過一次皇帝了，也不算吃虧。」南羽站出來打圓場。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空中厚重的烏雲突然裂開了一條縫隙，一道陽光射下來，照在妖怪們身上，雨也在一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真的出來了——」
「瑰兒，我很想你啊！」不等周影回過神來，劉地已經撲上去擁著她的肩，「為什麼是人類的樣子啊？快，快恢復原形，我們去約會吧。」
「對！你出來！為什麼這樣對待我們？給我出來說清楚！」一些按捺不住的妖怪開始大聲吼叫起來。
「那個傢伙一定是幕後的主人，得想辦法再把他弄出來。我們不能再這麼耗下去了！」短狐咬牙切齒地說。
「這個地方的地圖是哪個白癡繪製的？」蒼獺邊抹臉上的雨水邊叫，「當時他想什麼呢，這麼古怪都沒發現。」
「是嗎——」劉地捂著頭爬起來，環顧四周，「博物館？是這兒，我們就是從這兒被弄進去的。」
周影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勉強衝他一笑。
狡猾二妖組忙擠到飯桌上去。
「還沒想好。」
「沒事，我的體力沒有你們那麼好。」孟蜀自嘲地笑了笑，他從南羽的眼
hｅtuｂｏｏk.cｏｍ.ｃom睛裡看到了戒備的神情，「我畢竟只是個人類啊。」他凝視著南羽的眼睛說。
「那就拿我們的命不當命？」
「巴蛇——」劉地伸手觸碰著展櫃，「他就是用這個東西作為去那個空間的媒介吧？」
「周影！南羽！你們靠過去叫他！」劉地被一道閃電擦過，皮毛都燒焦了一大片，「他不會傷害你們的，你們去叫他！」
「可是現在——」
周影一抬頭，看見火兒正遠遠飛過來，背上還馱著一團白乎乎的東西，估計是他的朋友九尾狐，爪子上抓著一個特大的方便袋，裡面鼓鼓囊囊的不知塞了些什麼。
「我怎麼知道，那是你們的問題。」孟蜀舉起手說，「我放你們走。我累了，想安靜一會兒。」他看向南羽，「南羽，我很高興像人類一樣和你一起走了一程，還有周影，謝謝你曾經救過我。」他笑著伸手在妖怪們面前一揮，一道白光之後，這個古怪的空間和孟蜀的笑容一起消失了——
妖怪們爆發出一片歡呼聲，有的甚至喜極而泣。
「影？！」火兒看見他們，飛了下來，劈頭就嚷，「這四天四夜你跑哪兒去了？竟然不跟我說一聲，不回來給我做飯！也不怕我餓死！」
周影伸手握了一下瑰兒的手：「歡迎你回來。」
眼睛盯著他看了一陣子，一股奇怪的力量捲住了他，把他輕輕推放在了地面上，然後那雙眼睛又閉上了。很顯然，他不想傷害孟蜀。
他是在考慮要不要繼續這個扮演人類的遊戲嗎？所有妖怪們的心都懸了起來。
孟蜀慢慢抬起右手，掌心向上，緩緩張開來，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他手上，都看見了那個明顯的劍柄形灼痕。
「我不是妖怪！我是人！」孟蜀狂吼一聲，「我是人，我證明給你們看！」他再次跳上銅鼎，但這次他沒有喊叫、敲打，而是躍向了那團混沌。
「它們不喜歡城市，回山裡去了。你什麼意思？我警告你喔，我隨時可以叫它們來的，你可別亂來。」瑰兒警惕地看著他。
巨蛇的攻擊卻毫無減弱的跡象，已經有十幾個妖怪被擊中，慘叫著從空中落了下去。
四面山谷引起來一陣陣回聲，卻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銅鼎中的混沌還是那樣運轉著，陽光還是淡淡地照下來，甚至連一絲風都沒有。
瑰兒瞇著眼睛笑著問已經呆了的周影：「我回來了啊，你有沒有想過我？」
周影在閃電中躲閃著，抽空看向同伴，見劉地和短狐他們比自己還要狼狽，只有南羽顯得輕鬆一些，一直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飛行。
「這樣不行！」劉地用盡全力躲過了巴蛇的一次攻擊，也跳上了蛇頭，「要這樣！」他抬手「啪啪！」兩記耳光毫不留情地打在孟蜀臉上，口中怒斥道，「你回不了家又不是我們的錯！想想看我們何其無辜！」
「他會不會——」周影關切地問。這麼多神通廣大的妖怪在這裡，卻逼一個人類去冒險，這讓他覺得不舒服。
時間在流逝，可是卻又無法準確地計算，自從雨停了之後，太陽便一直停在那個位置，世界的運轉彷彿停止了，連風都不再吹，只剩下那個混沌不緊不慢地動著。
孟蜀頹然地坐下來，抱著膝，不說話。
「人類怎麼會被桃木劍炙傷？人類又怎麼拿得起短狐的法寶？」
「是兩次！糟了！」瑰兒摀住了嘴——不小心說露餡了。
幾個妖怪竊竊私語起來。
「她會給我們做飯——一天三次。」火兒嘴裡塞著東西，含糊不清地說。
「出來！好端端的，非要把我弄成妖怪你才甘心嗎？給我出來！」
「蠶絲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劉地嘆息著說，「看到了你我忽然明白了，所謂的蜀國其實是這個『蜀』，而不是魏蜀吳的『蜀』。」
孟蜀苦笑了一下，周影和南羽來找自己的目的可能大不一樣，但無論如何，看來自己都非要跟他們走下去不可了。
「看來這兒就是這個世界的核心。」劉地落在他身邊說，「只是，創造這一切的那個傢伙為什麼還沒出現？我們都來到這裡了，他也該出來了。」
「他做飯？哈哈哈哈——」劉地馬上否定了她美好的願望，「他做飯的話這一片居民樓早燒成平地了，不可能，不可能——」
周影擔憂地道：「四天了，火兒能去哪裡呢？」
「不，你們不能全去。」劉地鄭重地說，「現在大家都不能使用法術，能夠下去的只有你們三個，所以——周影，你先去，如果半個時辰內你不回來，再派第二位下去。」
「我先去！」
周影用力點點頭，和劉地對視片刻，然後走到山崖邊，縱身跳了下去。
「是一隻畢方，就像周影的孩子。」南羽道。
南羽透過博物館的窗子，看著外面廣場豎立的霓虹日曆說：「二十八號，我們去了四天。」
「那你留我們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
劉地還是盯著孟蜀：「你去！」
「可我的故鄉在哪裡？在哪裡！」孟蜀面目變得十分猙獰。颶風、疾雷再次襲向妖怪們，局面頓時又陷入了混亂。
「這還https://www.hetubook.com.com差不多，不是說去山中修煉嗎？怎麼不到半年就回來了？」
他們現在身處一座山的山腰，雖然在暴雨中視線極差，但是以妖怪們的眼力還是分辨得出，降雨的範圍擴大了，荒蕪的範圍也擴大了，就像是隨著雨水的落下，以這裡為中心把一切生命和綠色都洗掉了一樣。妖怪們全都鴉雀無聲，只剩下「嘩嘩」的雨聲刺|激著耳郭。他們在一瞬間明白了創造這個世界的傢伙有多麼強大——在這裡他是主宰，是造物主、是神，是可以把天地掌握在手中的角色。原本一心向他挑戰的勇氣，變成了難以言喻的壓力和苦澀。
「快點兒走吧，前面還有很長的路。」周影說道。
（全書完）
瑰兒一邊盛飯一邊問：「周影，這幾天你到哪兒去了？」
「那是——蛇，是一條很大的蛇！」赤蛇第一個叫起來。
「是啊。」瑰兒的臉紅了起來，「我弄錯了方位，掉在湖裡了。幸虧遇見火兒，不然濕淋淋的怎麼見人。」
劉地暗暗鬆了口氣：「我不就說過你是妖怪嗎，何必這麼記仇？」
周影看見孟蜀依舊站在巴蛇的頭上，便向他衝過去。攻擊的重點依舊不在他和南羽身上，所以他很容易就來到蛇頭上，用力搖著孟蜀的肩：「孟蜀，不論你的故鄉在哪裡，能不能回去，也不要因此遷怒於大家啊！」
瑰兒不好意思地把鍋子藏到身後，靦腆地笑著說：「我回來了，劉地。」
「如果你是人類，是什麼時代的人類？今年多大歲數？而且這裡只有你在擺脫了法術之後還認為自己是人類，這不是很奇怪嗎？」劉地深吸了口說，「伸出你的手來。」
周影垂頭喪氣，劉地嘴中咕咕噥噥不知在說什麼，南羽一言不發，他們剛剛走到周影住的樓下，劉地便用古怪地口吻叫起來：「那是什麼？」
劉地低著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良久才抬起頭來說道：「孟蜀，你去。」
「別過去！」劉地對幾個按捺不住，試圖登上祭壇的妖怪大喝一聲，「你們不要命了嗎？大家千萬別輕舉妄動，我們等。」他率先盤膝坐在地上，「我不信事情到了這一步，他真的不出來。」
「我造出了空間，可造不出生命來。」
「嗯，我租了你對門的房子喔。我們以後就是鄰居了，你要多照顧我。」瑰兒甜甜地笑著伸出手。
「別吵了，回頭看。」劉地用冰冷地聲音說，「看了就知道為什麼了。」
「你終於醒了。」劉地白了他一眼，用頭頂著盤子說道。
「畢方，火靈獸？」孟蜀笑起來，「你們認為我的道行到了那個程度了嗎？我怎麼控制得了靈獸？」
「你還是不懂——」劉地拍著他的肩，「他絕對不會有事的。」
「很長的路——終究還是要走到頭的。」孟蜀自言自語著，加快腳步，走到了南羽和周影前面。
「我不想傷害周影和南羽，可是對你——去死吧！」孟蜀摸著臉白了劉地一眼，在蛇頭上盤膝坐了下來，現在的他已經是大家認識的那個孟蜀了。
孟蜀站起來，深吸了口氣道：「既然都這麼說了，我也只能放你們走了。」他心中有了目標，看起來也精神多了。
不等他的話說完，銅鼎便開始發出「格楞格楞」的聲音，劇烈地搖動著，最後發出「轟」的一聲巨響，炸得四分五裂。那團混沌在銅鼎炸開之後開始漸漸消失，那雙眼睛又出現了，越來越清晰，周圍開始出現了更多的輪廓，這時連地面和山峰也開始蠕動起來，慢慢發生著變化。
「它？可孟蜀是個人類啊！」
「你的言行舉止，哪一樣像現代人？你知道什麼是電腦，什麼是汽車嗎？」
「俗話說巨蛇吞象，這一條恐怕連恐龍也不夠它塞牙縫吧？」劉地這麼嘟囔著。不過他已沒有時間發牢騷了，因為巨蛇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甩動著身體向空中伸展，蛇頭猛地探上雲層，一揮一甩，幾隻來不及閃躲的妖怪便跌落了下來。接著天空中電閃雷鳴，狂風呼嘯，一起向著妖怪們襲來。他們想要向上飛行，但這個世界的天空卻是「有蓋」的，再怎樣也飛不出這個範圍。巨蛇龐大的上半身在雲中隱現，攻擊著妖怪們，下半身卻還在地面上，真是大得可怕。有的妖怪情急之下開始使用兵刃、法術向它攻擊，卻毫無作用，法術全部如同泥牛入海，兵器砍在它身上，連劃痕都沒有留下。
「來了，來了。」
在玻璃展櫃中陳設著一把三、四尺長的裝飾扇，紅木雕骨，淡黃色的宣紙上畫著五名壯漢，正在合力拖著一條身體在山中的大蛇的尾巴，他們身邊不遠的車隊儀仗豪華，排列著無數侍從，五輛香車中微微露出麗人的艷容。
「他還是個小孩子。」
「孟蜀，你真的要殺了這些和你一起打拼過的同伴嗎？」南羽用盡了力氣大聲喊。
「火兒不在這裡？」周影急得不得了，「那他去哪兒了？」
同伴們都無聲地看著周影化作一片黑影消失在視線內。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家默立在那裡，能做的只有等待。
周影一踏進家門，就和_圖_書聞到了廚房裡傳來的飯菜香味，接著一個女子出現在廚房門口，手中舉著來不及放下的鍋子向他撲過來，給了他一個擁抱：「周影，你回來了！看看我是誰？」
「神、魔、仙是可以創造世界的——真正的世界，有生命、有法則的世界，你懂嗎？」
這次是周影丟了個盤子過來。
「對了，我還沒有介紹，這是南羽，她是瑰兒。」周影說道。
天空中的殺機依舊瀰漫。
「吃，吃。」
孟蜀攤攤手：「去我不怕，可我要怎麼做？我可不會什麼法術。」
南羽從剛才就一直看著瑰兒，瑰兒卻剛剛發現她的存在，兩個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從沒見過你這麼笨的妖怪。」劉地不懷好意地湊上去，「嘿嘿嘿——做我的女朋友，以後讓我來保護你吧。」
「我是真的不記得了。」孟蜀的聲音有些沙啞，「我是人類。」
「這麼說來——」
瑰兒側著頭看了她一會兒，甜甜地笑著說：「你好，我叫瑰兒。大家一起吃飯吧。南羽來啊，還有劉地，小狐狸，來啊！周影。」她像個小主婦一樣招呼著大家。
「我偏欺負！我欺負，欺負——」劉地抓著周影的脖子扳來扳去的。
雨過天晴，仰首可以清楚地看見筆直而上，直插雲霄的山峰和一線天空。周影站在這個小小的山谷裡，看著眼前的奇景——一座祭壇上擺著巨大的青銅鼎，鼎上，一個混沌在緩緩地旋轉，忽而清澈透明，忽而昏暗不堪，忽而輕煙迷離。
「火兒是誰？」孟蜀問。
「隨時叫來？叫一個來看看——你那法術，十次裡能成功一次就不錯了。」
周影環顧四周，發現所有的妖怪們，法術高的、法術低的都在拚命自保，只有自己和南羽身邊受到的攻擊比較少，而且攻擊力也弱得多，是絕對不會致命的。「孟蜀真的是——」他一時有些難以接受，但是南羽已經先向巨蛇靠過去了，他也連忙跟了過去。
孟蜀搖頭：「我的世界裡從來沒有來過那種東西。」
「這下鹿為馬說的大靈獸的事也有眉目了——瑰兒，你回來時先到了公園吧？」劉地一手搭著周影，一手搭著瑰兒說。
「孟蜀！」
「不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我還是回去看看吧。」火兒雖然安然無恙，可是並不代表周影可以不擔心，尤其是當他和林睿在一起時——他們可是有過把定時炸彈當玩具的記錄。
「大家快飛起來！不然會被它勒死的！」劉地大聲叫著。蛇身已經在收縮，妖怪們紛紛起飛，及時地躲開。
就像一下子跳進了一團迷霧中一樣，他的身影不見了。
「滾出來！」
「一個多月——不過是那邊的時間。」
劉地接著道：「如果你真的是妖怪，卻能在我們面前掩藏得如此之好，那就太可怕了，我都不敢想像你究竟有多強大。所以，去證明給我們看。」他抬手指著那個祭壇。
「也就是說——」劉地看著他的背影，「這個傢伙跟本就沒失蹤過吧？」他掐住周影的脖子惡狠狠地說，「你居然叫我放棄約會幫你找他，還險些連命都賠上！你要怎麼賠我？」
「孟蜀！孟蜀！請停下來！你真的要殺了大家嗎？」南羽艱難地靠近了不停對妖怪們發動攻擊的巨蛇，大聲喊著。
終於有個妖怪等不下去了，他跳起來撲向祭壇，開始用兵器敲打銅鼎，見沒有什麼作用，便跳上了銅鼎的邊緣，揮刀去砍那團混沌。
「您是上古的前輩，法力又如此高強，將登仙界，為何要與我們這些後生小輩過不去？」赤蛇面對這位強大的同類，鼓足了勇氣問。
「火兒！火兒！」周影又驚又喜，連法術都忘了用，向他跑過去。
「我看你即使改變了妖怪們的記憶，讓他們以為自己是人類，但也無法徹底的改變他們的性格和對生活的記憶吧？我也中過你的法術，所以我很清楚這一點。我想這裡的妖怪除了你以外沒有誰見過蜀國是什麼樣，所以大家變成人類生活久了，自然會按照各自的方式進行建設，這裡也就建成了個四不像的國家了，這裡根本就不是你的蜀國。」
孟蜀回頭，在妖怪們的臉上看到的全是恍然大悟和瞭解的神情。「果然，他是——」
「或許——」南羽在暴雨聲中低語了句什麼，但誰都沒有聽清。
他不動，不說話，直直地看著大家。
確實，那是一條碩大無比的蛇。從那雙眼睛的周圍，出現了蛇頭的輪廓，它的頭放在祭壇上，而周圍緩緩移動、起伏著的山峰則剝落了岩石泥土，露了鱗片，化作了蜷盤著的蛇身。
巨蛇滑動著身體，漸漸伸展開來，顯得越發的大了。
周影第一個從地上掙扎起來，半跪著推劉地和南羽：「劉地，南羽，我們回來了。」
孟蜀像被刺了一下似的，看著他。
「是。」
「啊。」火兒急忙說，「算了，反正我這幾天吃得很好，就原諒你了——快點兒回家，馬上可以吃飯了。」說完帶著林睿和那個大袋子匆匆飛走了。
山峰的另一邊陡峭得嚇人，路又濕又滑，不能使用法術的妖怪們面面相覷，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巨蛇的動作一瞬間停止了，扭過頭來面對著南羽和周影，天空中的電閃雷鳴也停止了。
終於到達這座山峰的頂端時，雨和_圖_書下得越發大了，四周白茫茫一片，在山下仰望時，五座山峰是緊緊擠在一起的，但是站在這裡卻看不見那些應該近在咫尺的山峰。
「瑰——瑰兒——」
「啪！」
「你這樣擔心也沒用。既然和孟蜀無關，我們就另想法子重新找吧。」劉地拍著他的肩說，「先回家看看，說不定那個傢伙已經回去了呢。」
妖怪們相互看著，有幾個急性子的又大喊大叫了一陣，但毫無結果，終於還是學著劉地的樣子安靜下來，圍繞在祭壇四周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孟蜀張著手，直勾勾地盯著劉地。南羽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你又沒有說錯，我就是妖怪。」孟蜀向南羽看去，「妖怪就是妖怪，怎麼也成不了人類的。」
「那又有什麼意義？」
「我的故鄉在哪裡？把我的故鄉還來！」巴蛇的巨大吼聲令聽者無不毛骨悚然。
「他算什麼！」
「讓我來！」
周影看著大家說道：「火兒沒事，瑰兒又回來了，我們三個也平安無事，真是皆大歡喜啊。對吧，南羽？快進來坐吧。」他招呼一直站在門口的南羽進來，關上了門。
孟蜀正是這條巨蛇的原神凝聚而成的，這個強大無比的妖怪在修煉的過程中，把自己的原神化為了人。
「火兒！」周影顧不得許多，一把抱住他，「太好了！你沒事——太好了！」
巨蛇身體盤在地上，高高昂起頭，一直伸到雲層上面，像石刻的一樣一動不動。它的額頭上生出一團混沌，化作人形，漸漸化成了孟蜀，他還是人類青年的樣子，手中仍按著一柄劍，站在蛇頭上，看著大家。
「叫誰？」周影不解。
「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劉地嚴厲地看著他。
「你和我們不一樣，你不能一直不吃東西。」周影說完回到劉地身邊坐下來，若說等待，他是最有耐心的。
周影還在呆呆地看著瑰兒，沒有反應過來。
「站住！你別走！」幾個妖怪大呼小叫著，可是混沌當中再也沒有了動靜。
「對對，在城市裡一樣可以修行。」火兒在一旁插嘴道，「而且還可以給我做飯。」
「我的約會！我的女人！你賠我！賠我！」
劉地東張西望地問：「蜀國真的是這樣的嗎？」
孟蜀皺起眉頭，側過臉看他。
強者為王的法則，所有的妖怪都很明白，孟蜀要這麼做，誰又能和他講道理？誰又能把他怎麼樣？
「我不想再傷害人類了。」
「沒有浴室、時裝和明星，周圍除了樹和動物只有妖怪，鬼才住得下去呢。」瑰兒嘟著嘴說，「住在城市裡不一樣可以修煉嗎？對不對，周影？」
「對啊，對啊。」林睿添油加醋地說，「不負責任的父母會教出壞孩子的。」
林睿站在他旁邊，與他做著同樣的動作，說著一樣的話，然後一個低頭，一個仰望，目光交流，露出了一樣陰險的笑容：「確實很有意思哦——」
「回家去——」孟蜀這樣喃喃地念了幾次，忽然目露凶光，「那我的家鄉在哪裡？我又該往哪裡去！誰來把我的故鄉還給我！」
劉地抓著下巴奸笑著看著她們：「喔，很有意思——」
「影魅做到了！一定是他做了什麼才會這樣的。」妖怪們紛紛議論著。對於他們而言，在無法使用法術的環境中承受的壓力和不安大得難以形容，一發現又可以使用法術都禁不住歡呼起來。
數聲巨響，幾道霹靂憑空落下，打在銅鼎周圍，那個妖怪連叫都來不及，便被擊成了一團黑炭。霹靂響過，飛煙散盡之後，混沌之中出現了一雙巨大的黃色眼睛，它平淡地看著外界，眨了眨，又閉上，隨即消失不見了。一切再次恢復了平靜。
「但願——」劉地嘴唇輕動，默默地祈禱著。
「可以用法術了！」一個妖怪大聲叫喊著。
「砰！」瑰兒手中的平底鍋準確地命中了劉地的臉。
孟蜀卻不生他的氣，淡淡一笑：「也許是吧，我沒管那麼多，你想知道為什麼嗎？那要從頭兒說起——我生長在蜀國，在那裡修煉成妖。雖然那裡是蠻荒之地，但也是我的家鄉，那裡的一人一獸、一草一木，都是我的摯愛。當我能幻化成人後，更是常常混跡在人們之中——那裡民風淳樸，他們即使知道了我是妖怪也不害怕，依舊接受了我。那裡的妖怪很少，我和他們也合不來，我只把人類當作親人，生活得十分快樂，一直到那件事發生——
「好大啊！」妖怪們呆呆地看著它，只能發出這樣的感歎。
周影真誠地說：「是啊，試試看吧，總有一天會成功的。」
「不會，一定是這樣的媒介很多，孟蜀讓我們從哪裡進去就從哪裡出來，所以見不到他們了。」消失已久的輕佻笑容又回到了劉地臉上，他拍拍南羽和周影，「回來了就好，找個地方大吃一頓吧。」
孟蜀苦笑著：「那裡全是高樓大廈，全是城市，人類說著我聽不懂的話，見了我就尖叫，逃跑——哼，我才離開了幾千年而已，為什麼一切全不一樣了？為什麼啊！我的故鄉到底到哪兒去了！」
「所以火兒才沒回家吧？」
「給你。」周影消失了好一陣子，又出現在孟蜀身邊，把幾個野生的果子放在他膝上，「外面的世界已經成了一片荒蕪，妖怪們全在為了搶奪食物而爭鬥，所以我只找www.hetubook.com.com到這些。」
「我先去！」
像在回應他一樣，混沌中發生了變化，那雙黃色的眼睛又出現了，轉動幾圈，落在孟蜀身上。
「劉地，小狐狸，你們吃不吃飯啊？」
「孟蜀！孟蜀！」周影喊著他的名字，從雨幕中跑過來。當他走近之後，孟蜀看見南羽跟在他的後面。
「你以為我是什麼？」
劉地偷偷向赤蛇擺擺手，向孟蜀行禮道：「我們並不知道您為什麼這麼做，但是想請您高抬貴手，放我們各自回家去吧。」
「孟蜀？他在哪裡？」
「還有，這裡叫做『蜀國』，而你的名字叫『孟蜀』，哼！『夢蜀』。你到這裡之前在哪兒生活？在幹什麼？是真的不記得了嗎？」
南羽走近他，說道：「為什麼不一直修煉下去，直到修成正果？」
「你沒事吧？」周影的關切中有種真誠。
「看這個——」南羽指著前邊說道。
「為什麼要捉弄我們呢？你這麼大的本領，這不是以大欺小嗎？」周影不管面對誰，說話都是那麼直。
孟蜀深吸了口氣，問道：「你們明白嗎？我的故鄉再也找不回來了——」
孟蜀拈起一個果子：「你特意為我去找的？」
五座山峰緊緊地靠在一起，怎麼看都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方圓數十里之內沒有任何草木、生物，從他們踏入這個範圍，就不能使用任何法術了，有幾個妖怪因為飛得太快，險些從天上掉下來摔死。雨從他們進來就開始下，而且越下越大，習慣了使用法術解決問題的妖怪們不得不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濘中步行，多半都在咒罵個不停。
南羽溫柔地笑著：「你好，我是南羽，我常聽周影說起你。」
劉地已經猜到了大概，這時反而鬆了口氣似的嘆息一聲。
「回頭也是死路一條，沒有退路了，往前走吧。」不知道是誰這麼說著，隊伍又開始前進。只是這次隊伍中沒有了聲音，大家都沉默地走著，準備去面對屬於自己的命運。
「是我。」短狐舉起手，沒好氣地回答，「那個時候這裡有花有草，有鳥有獸，根本不像現在這樣。」
「給他擁抱，給我鍋子——這算不算種族歧視？」劉地伸長舌頭舔著臉上的油，笑著問。
劉地被狂風刮了個跟頭，勉強靠近了周影：「他是個妖怪，是個和南羽一樣，想做人類想瘋了的妖怪！這個世界就是他造的，他把我們弄來陪他玩做人的遊戲，甚至把自己的記憶都修改了。你還不明白嗎？」他艱難地閃躲著，「他現在不想傷害你和南羽啊！你看不出來嗎？」
孟蜀被戳到了痛處，臉色鐵青地看著劉地。周影怕他再向劉地出手，戒備地看著他。良久，孟蜀嘆了口氣，手臂也垂了下去，說道：「對，這裡不是我的故國——」
孟蜀站在那裡，面無表情。
「其他的夥伴呢？」周影四處尋找著，短狐、赤蛇、蒼獺、山豹、任白山，岩石精、野狗子——大家都不在這裡，「難道孟蜀沒放他們走？」
「我們去了多久？」周影一邊走一邊問。
「火兒。」林睿提醒他，「不快點兒把醋帶回去會耽誤吃飯的。」
「真正的世界——」孟蜀若有所思。
「那一天，我在山裡睡覺，迎接秦女的隊伍經過我身邊，那些人看到了我的真身，吵鬧著要把我拖出來看看到底有多大。開始我不想和他們計較，可是他們卻不肯罷休，連拉帶拽的不讓我走。最後我真的生氣了，但我只是想嚇嚇他們，我並沒想殺死他們——可是，山塌了——幾百人全死了。我知道鑄成了大錯，無法挽回了，而且蜀王下令招集方士要除掉我，我不想再錯下去，也不想和人類爭鬥，所以離開了故鄉，開始四處飄泊，這個世界住幾年，那個世界住幾年，不知不覺中過了幾千年。可是我發現心裡最懷念的還是故土，於是便回來了——可是故鄉沒了。」
「幹什麼，你要勒死我啊？」火兒掙脫出來給了他一翅膀，「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你最好如實交待去了哪裡？」
「那你想把我們怎麼樣？」
走出博物館，看著周圍的建築和行人，他們三個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周影、飛鷹和另外一個飛禽妖怪一起搶著說。如果說妖怪們原本還各懷心機，但在見識到了這場暴雨，意識到了幕後力量的強大後，不知不覺間已經同仇敵愾，把心團結到了一起。
「對了——」劉地一下想到了什麼，「瑰兒，你的靈獸呢？」
「所以就抓妖怪來做居民？你該抓人類才對啊！」
瑰兒沉下臉：「不許欺負周影。」
「我看他買了一大堆食物，大概是自己在家裡做飯呢吧？」南羽往好處猜測。
「那就是。」南羽向巨蛇一指。
「以你的法力，又哪裡不能去？」
「我們也下去！」劉地一聲令下，妖怪們各施法術向下飛去。
「孟蜀！孟蜀！」周影和南羽一起叫著。
「叫你閉嘴！」孟蜀猛地一揮手，劉地整個人飛了出去。周影急忙抱住劉地，扶他起來。劉地卻依舊笑著說：「這裡不是你的蜀國，你用這個法子造不出蜀國來的。」
「行了！閉嘴！」
「你的道行已經到了這一步，應該不會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