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南羽在劉地背後一推，氣憤地道：「不要再捉弄孟蜀了，你沒看到他傷得很重嗎？」
「啊？」孟蜀一愣，「好的。」他走過去，從賁羊背上拔出劍來。
「這倒也是。」孟蜀也笑了起來。
周影卻沒有再上前去幫忙，一陣光線的異動驚動了他，他抬起頭，惶急地大叫：「孟蜀，閃開！」
「好朋友！」孟蜀在身邊的樹上擊了一掌道，「男人都希望有這樣的兄弟。」
「沒事。」孟蜀明顯是在安慰南羽，「麻煩你把劍遞給我。」
「這種只會惹麻煩、生事端的傢伙，確實還是早點兒除掉的好。」山豹對於旋龜的死一點兒都不吃驚。
「沒有——你好自為知。」
就像劉地身邊有周影一樣，短狐的身邊也有兩個值得信賴的夥伴，一條赤蛇和一隻蒼獺，他們仨本來就是好友，在經歷了這個世界的迷失和混亂後，三個朋友又能奇蹟般地重逢，這令他們欣喜若狂，也令他們堅定了團結起來離開這個世界的信念。三妖中以短狐法力、才智最高，理所當然由他領頭，開始了和劉地他們差不多的行動。
孟蜀不解地看看自己的手：「沒事啊。」
高田種小麥，終久不成穗。
孟蜀又站了一會兒，覺得實在沒什麼好說的，只好走開。走出幾步，他又回頭道：「今天謝謝你。」
「你怎麼不吃東西？」
「真是的，這麼折騰還是沒弄明白身在何處，那個幕後的傢伙也沒出現，他的修養怎麼這麼好？」短狐的手指在沙盤上移動著，忽然停在一個地方，「咦，這裡怎麼回事？」
周影有點兒不知所措，低下頭沒說話。
當然，其中也有聰明而理智的妖怪存在。當他們清醒過來，發覺自己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裡，並且迷失過很長一段日子後，他們沒有急於去發洩，而是冷靜地思考著自己究竟處身於何地，又為什麼會在這裡。當其他的妖怪在不斷廝殺時，他們讓自己置身事外，冷眼觀察著這一切。
周圍的妖怪們看著劉地和周影，估量著他們的實力，其中的幾個已經開始慢慢地向樹林裡退去。
孟蜀一直靜靜地聽著這場針對他而起的吵鬧，直到這時候才突然跳起來，在半空中拔劍向旋龜刺了下去。旋龜身上生有甲殼，堅不可摧，而且他的法術高強，像孟蜀這樣的人類正常情況下根本沒有機會傷害到他。但是孟蜀一出手就對準了他的弱點——龜殼和身體連接處的肉膜。
「看到了嗎？是野狗子。」劉地躺在地面下，伸出一隻手指頭戳戳石頭的影子。
周影快趕到劉地身邊的時候，那隻賁羊又追了上來，她的一支角剛才被周影砍掉了，傷口正在淌著血，流在臉上顯得面目更加猙獰。她飛奔而來，用剩下的獨角向周影撞去。周影輕巧地躍起來，在空中按住了她的角，憑周影自身的力量還不足以抵擋住賁羊的衝擊，但是這時賁羊自己的影子從地面上跳起來，迎頭牢牢頂住了她。賁羊把頭一低，剩下的一支獨角疾雷般射了出去，近在咫尺的周影奮力一扭身，躲開了這一擊。賁羊用力頂倒了自己的影子，又向周影撲過去。
長劍直沒至柄，旋龜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就頹然倒地。
「我也沒得罪你啊，不是因愛生恨吧？」劉地遇見雌性就非把話題扯到那方面不可。
最後一片版圖湊到劉地面前的沙盤上，這個世界完整的情形便出現在了大家面前。
天漸漸亮了起來，營地上，昨天傍晚還是兩個人類和五個妖怪，今晨便成了一個人類和七個妖怪。可想而知，接下來加入的妖怪會越來越多。
短狐這一邊還有二十七、八個妖怪活著，加上劉地這邊的十二個，聲勢一下壯大了不少。劉地他們的計劃終於可以實施了。
劉地利爪劃過，擊飛了赤蛇的鞭子，接著跟上一步，一把擒住了赤蛇。蒼獺挺槍刺過來，卻被劉地抓住槍頭一帶，把他拉近後一腳踢出了十幾步遠。
「不，該我說謝謝的，畢竟你是為了幫我找火兒才弄成這樣。」
「我是說，如果你不用法術，只用刀和他比試，誰會贏？」
「哼！」南羽驕傲地一甩頭，根本不去理他，逕自對周影說，「我想我也可以幫上點兒忙的，需要我做什麼？」她的口氣中頗有幾分自恃。
「你們倆都在懷疑他？」周影發覺，自己是無法跟上劉地和南羽的思路的。
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孟蜀看準了時機，用右臂緊緊地攬著南羽，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一根橫在眼前的粗樹枝，「喀嚓」一聲，兩人下墜的力量衝斷了樹枝，但有了這麼一個阻隔，和斷裂的樹枝一起跌到地上的南羽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孟蜀咬著牙關，用右手撐著身體坐起來，汗水涔涔而下——因為剛才那一抓，他的左臂已經斷了。
反正也沒力氣和他辨白，周影乾脆裝作沒聽見，走了。
這時，小樹林裡出現了五、六個妖怪，慢慢向他們包圍過來。這些妖怪沒有急著衝過來，反而在十幾步外停下，然後交頭接耳，不知在議論什麼。
「喂，她根本就是個人類吧？」山豹在戰鬥中好不容易靠近了劉地一些，大聲問道。可是劉地壓根沒有聽見，只顧著一邊咬斷一個妖怪的脖子，一邊向身後的賁羊擠眉弄眼。賁羊因為一直追不上他，氣得都快發瘋了，看著他丟下屍體又鑽進了地下，用利角一頂擋在前邊的山豹，也鑽了下去。山豹靈巧地跳在一邊，搖搖頭，自言自語著：「不管是什麼，只要站在我們這一邊就行，她再強大些才好呢。」
短狐看看周影，又看看分別被他和劉地制住的兩個朋友，咬著嘴唇，終於還是後退了半步，把法寶向周影腳邊一丟，閉上了眼。
「吃飯了。」孟蜀端著飯鍋招呼道，及時打斷了這場混亂的談話。劉地垂頭喪氣地向飯鍋走去，準備大吃一頓，以安慰自己交友不慎，誤結白癡的痛苦。周影卻發現南羽獨自走開，遠遠地坐在河邊上，於是盡量邁著不會被劉地發現的步子，向南羽走去。
「我擋著他，你逃吧！」孟蜀對南羽說。
「好。」周影不明所以地跟了過去。
孟蜀拾起短狐丟在地上的法寶，在身上擦一擦，遞過去道：「這個是你的。」卻發現妖怪們一雙雙驚訝的眼睛都在盯著自己。
「你的本事夠大了啊。你的劍法那麼高強，我想就算是妖怪，只比劍法恐怕也很難能贏了你。」
「不，要走一起走，要活就一起活！」南羽知道情況有多危急，但還是這麼說。
「快放下它。」南羽終於叫出來，過去奪下他手中的東西，「你沒事吧？」
旋龜本來以為大家都會和他站在一起對付人類的，沒想到接連受到妖怪們的反駁，有些惱羞成怒，重重地一跺腳，說道：「我已經受夠了整天對著人類卻不能吃的日子了，有他沒我！要麼讓我吃了他，要麼我走！」
「你對他真是很信任啊。你們應該是——非常好的朋友吧？」
「別急，先看看他要對付誰。如果是南羽，你就衝過去英雄救美，如果是孟蜀嘛，就再看看，嘿嘿，讓他吃點兒苦頭也不錯。」
南羽淡淡一笑：「可他們不是人類。」
「這種事兒交給我辦就是了。你只要想著怎麼把她弄到手就行了，我跟你說——」
「周影，我是個什麼樣的妖怪？」南羽忽然轉變了話題。
周影不解地看看孟蜀，又看看南羽。劉地趴在他肩上道：「聽見了沒有，人家都要一起『生活』了。」
劉地一邊舔著手裡的骨頭，一邊向正笑嘻嘻地站在那裡的孟蜀揮了揮拳頭。
劉地和南羽交換了一下眼神，像要商議什麼似的一起往前走去，劉地回過頭來招呼周影：「來，有話跟你說。」
「應該接受人家的感謝啊。真沒禮貌！」劉地冒出來，在周影頭www.hetubook.com.com上打了一下。
劉地在他頭上敲了幾下，問道：「你到底有沒有聽我在說什麼？」
那是一柄顏色暗淡，由於年代久遠，經過無數次使用磨得光可鑒人的木劍，但是木劍已經折斷，南羽持在手中的，只是劍柄和僅剩三四寸長的劍身。
「嘻嘻，我說有些妖怪，還不如凡人有用。別再那裡人類、人類的叫了，讓人聽了討厭！」這就是他反駁旋龜的原因，神民是神的子孫繁衍而來，有法力，有很長的壽命。他們稱人間界的人類為為「凡人」，稱自己為人類，旋龜在那兒人類這人類那的，他聽了當然不痛快。
「我吃人？」南羽閉上了眼睛，「我早就應該知道了。這幾天來，我根本不想去碰那些青菜，我想吃的是血、肉。大概我早就該順從自己的本能了，或許我只要吃上幾口血肉，就可以恢復成真正的妖怪。不能做人類，至少能像個妖怪一樣生活，不用再過這種不人不妖的日子。」
「哈哈！」劉地大笑著，把手搭在周影的肩上說，「只要咱們兩個一條心，看誰敢動咱們一下！」他的聲音很大，其他的妖怪們卻都裝作沒有聽見，依舊各自談笑著。
周影搖搖頭：「我知道自己擋得住，不會死，不然我不會這麼做的。」
孟蜀看著身下的浮雲飄過，身為一個凡人可以體驗這種飛翔的快樂，實在是件很奇妙的事。可是——好自為知？我明明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好自為知啊！孟蜀握緊了拳頭，忍住想要吶喊的衝動。
「白癡！笨蛋！你傻啊，這樣去救一個人類！」劉地在戰鬥中卻扭著頭這麼叫嚷，不過脾氣發過之後，還是關切地搭上了一句：「你沒事吧？」
「要不要過去摻一腳呢？」作了三秒鐘的思想鬥爭之後，劉地潛入地下跟了上去。反正周影是很瞭解他的，一定知道他會偷偷跟過去，既然他沒有明確表示不讓自己跟去，那就是默許了。他在心裡這麼給自己找理由。
一直旁觀的劉地用胳膊肘碰碰周影：「剩下的這些夥伴都不賴，挺聰明的。」
「放心，我從來不和比我厲害的妖怪爭鬥——這就是我能活到現在的原因。你要我滾開，我馬上就走，只要別吃我，我一切聽你的吩咐。」看來這個野狗子是很識時務的。
孟蜀開始唱起一首古老的歌謠。即使是妖怪們心中也有一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場所，可是孟蜀卻不知道自己可以回到哪裡去。寥寥的幾個字，他反覆地吟唱著，聲音越來越高，彷彿是在回答南羽。此時此刻的他，心中思念的是什麼？
「豈止一點兒，你的道行比我可高多了。」
一道金光從短狐的法寶中射出來，飛向孟蜀的背後。孟蜀正和賁羊較勁，根本沒有察覺到。
雖然同伴們都同意了和劉地他們合作，但是賁羊並不這麼想，她依舊對劉地耿耿於懷，並且一刻也沒有放棄報復的打算，她耐著性子等到了這會兒，看到劉地專注於孟蜀的歌聲，便潛進地下，向劉地突然出手。
「就是神造世界，造到山的時候累了，停下來運動運動筋骨。」劉地向他解釋。他揮揮手，所有的同伴都開始準備行動了，花了這麼多時間終於有了些線索，大家都很振奮。
「真的只是朋友？」劉地掛著曖昧的笑容，執意問著自己最感興趣的問題。
「我知道。即使你是妖怪，也一定是個很像人類的妖怪。」
夜幕下的曠野中，篝火、飯菜的味道和淡淡的血腥味飄進了一個野狗子的鼻子中，他吸吸鼻子，向氣味傳來的方向走去。曠野中一片沉寂，尚未完全熄滅的火堆中星星點點的火光不時爆開。孟蜀拄著劍，垂首睡在火堆邊；稍遠一些的樹下，南羽蜷著身體，倚樹而睡；妖怪們也不知隱藏在什麼地方休息了。所以野狗子看到的，只有熟睡中的一對人類男女。
南羽站在十幾步開外，舉著一隻手，對著野狗子。她的臉色蒼白，毫無表情的臉上有一種令人生畏的東西。
「總之，這是最值得一試的法子了。」劉地躺下來嘆息，「好想我的女朋友們啊。」
周影不禁嘆了口氣，道：「劉地，你最近怎麼總把這件事說來說去的，我不是說過，我和南羽只是朋友嗎。」
南羽仰起頭來看著他一笑：「我吃不下。」
劉地盯著孟蜀，若有所思，但是接著便招呼起來：「休息，休息，我們今天就在這裡安營紮寨。食物遍地都是，自己收拾著吃。」在他的張羅下大家開始準備營地，而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孟蜀身上——
「我不殺雌性不代表我不會殺哦！」劉地一爪把賁羊打了個跟頭，半開玩笑地說，「而且你這樣的瘋婆子剛好是我最討厭的雌性。」
「周影！」
「劉地，你要我怎麼說你啊，你這樣——讓我覺得很難堪，等南羽恢復過來之後，會認為我在故意戲弄她，她一定會很生氣的。」
現在這裡已經完全成了一個妖怪的世界，混亂、殺戮之後，逐步恢復了平靜。像劉地他們這樣的小團體也逐漸多了起來。由於相互間的不服氣，也使這些小團體之間不斷地發生著摩擦，像今天這樣的廝殺自然也就在所難免。周影曾經想過，既然大家有著相同的目的，為什麼不能相互合作呢？但是其他團體的妖怪很難有和他相同的想法。自己想想，要他向其他的妖怪低頭，聽從他們的差遣，他也做不到，所以他只好把美好的願望壓在心底，繼續持刀戰鬥。好在只要殺掉或者制服對方的頭目，這樣的小團體就會自動瓦解，除了少數極為頑固的，其餘的妖怪還是可以收服的。
孟蜀縱身一躍，貼著妖怪的翅膀躍上了妖怪的背，然後向南羽伸出手：「南羽，把手給我！快上來！」妖怪長嘯一聲，在空中翻滾起來，孟蜀死死抓著他的羽毛，聲嘶力竭地大喊：「南羽，不要鬆手！」
「一不小心就成了人家的人嘍——」
「你怎麼知道？也許我轉身就會吃人。」
孟蜀把劍插入地面，迎頭擋住了賁羊，他咬著牙，雙手用力抵住劍，和這個妖怪較起了勁。賁羊的力量居然沒有強過孟蜀，他們僵持在了那裡。
孟蜀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樹叢後，轉過身，獨自面對著一望無際的曠野，張開手掌，方才拿劍的手心中，竟然留下了一道紅腫的炙痕，呈現著劍柄的形狀。孟蜀看著自己的手，又仰起頭看著天空，兩行淚水淌了下來。
「哪個妖怪不會飛？」那個旋龜叫起來，「除了你這個愚蠢的人類，這裡哪一個不能飛！我們為什麼要和這種低等生物合作？」他把怨氣都撒在了孟蜀身上。
孟蜀知道他們有事商量，快步走了。
南羽微閉著眼睛，雙手漸漸握不住了，但是不知為什麼，到了此時她反而一點兒都不害怕了，是不是就算掉下去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南羽！」周影從空中落到南羽面前，「你沒事吧？」
「對了。」周影又想起另一件事，「剛才你說南羽什麼？」
妖怪開始使用法術對付孟蜀了，兩道電光擊在孟蜀身上，他卻只是晃了一下，沒有受到傷害——周影已經在孟蜀和南羽身上施加了法術，雖然不是什麼強大的護體神術，但對付這樣的攻擊還是綽綽有餘的。孟蜀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站在妖怪的背上，舉劍向下直插|進去，妖怪慘叫一聲，急速向下墜去。孟蜀正要給他致命一擊時，卻看到南羽脫手掉了下去。
孟蜀走過來把劍還給南羽。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如果不是有你保護我，在這種混亂的地方，我一定活不下去。我現在覺得早一點兒恢復成妖怪也不錯，至少可以幫你點兒忙。」
周影正在掐指算著什麼，沒有理睬他。
南羽說不上自己是什麼時候恢復正常的，也許從一開始她就清和圖書楚地知道自己是個妖怪，只是堅持著不肯承認，心裡抱著一絲僥倖，希望可以過人類的生活。
劉地無言地向蒼天張開了雙手。
「反常為妖！」劉地拍著周影的肩膀，「在這個全是妖怪的地方，反常的是他，『妖』也是他啊。」
短狐目光一跳。
「你要幹什麼？」還是那個旋龜最沉不住氣。
南羽看他幾眼，回頭對周影一笑，周影也望著她笑，兩個人卻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南羽淡淡地道：「孟蜀，麻煩你幫我把劍拔|出|來好嗎？」
周影不明白，為什麼像她就不能相信。
「因為他腦子比你高級，他出的主意比你強！」劉地在旋龜的背殼上敲了一下，「孟蜀說得很對，只要我們想辦法繪製出這個世界的地圖，說不定就可以找出什麼端倪。我覺得這個世界比我們想像中的要小，說不定有二十個同伴就足夠完成任務了。」
「他的劍法真是十分高明。」曾經鑽研過人類武術的周影讚歎道。
南羽把旋龜丟進鍋裡，再扔些蔥姜進去——給妖怪們做飯根本不用在乎口味，他們在乎的只是原料。在旁邊的一口小鍋裡，則簡單地炒了些青菜，倒是色香味俱全，是留給自己、周影和孟蜀的。
旋龜又一道法術擊來。孟蜀隱隱感到身上傳來一陣疼痛，他知道周影的法術已經快失效了。看來這次真的在劫難逃了——
山豹聳聳肩，不再接茬了。
孟蜀一笑：「好！就一起活！」他奮力揮劍，把旋龜逼退了半步。
「造山運動是什麼？」一個妖怪不懂就問。
過了這片小樹林就是一望無際的曠野了，賁羊只要逃到那裡，劉地想追也追不上了，可是她在逃走的途中，卻又犯了一個大錯。當她扭頭看見扶劍觀望的孟蜀時，心中卻又生出了殺機：殺不了劉地，至少要把這個人類的命帶走。
「我等不及了！」一個旋龜吼叫著向孟蜀和南羽衝過來。
「你有話對我說？」孟蜀在空中問。
「你要怕她將來生氣，那就趁現在趕快下手啊，據我觀察，她是那種傳統專一的女子，只要生米煮成熟飯，她可就是你的人了，然後——嘿嘿嘿——」
附近傳來的一聲慘叫，周影轉頭看了一眼，那是一名夥伴臨死前發出的最後聲音，周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倒了下去。敵人是同伴們的三倍有餘，又是突然撲過來的，傷亡是無法避免的。像劉地、南羽那樣法力高強的還可以顧及同伴，各處支援一下，而周影除了自己，也只能保護著孟蜀了。
孟蜀順著他的目光轉過頭。
「劉地——」周影就差哀求他了，「你聲音太大了，南羽會聽見的。」
「那也得在計算人手時把那些沒用的除去。」旋龜依舊不依不饒，而且掃了南羽一眼，把她也包括了進去。
「噹！」
「我也不知道——看著吧，野狗子向他走過去了。」
短狐指的地方是一個平時絕對看不到的地理現象——五座山峰緊緊相靠在一起，彷彿要擠成一體。
短狐驚訝得都忘了伸手去接，只是說著：「你，你——你是個人類？」
「我有那麼小氣嗎？」劉地大義凜然地說，「我會那麼記仇嗎？我想看看他的實力到底怎麼樣，能一劍殺掉一隻旋龜，就算是偷襲，但你不覺得那已經超越了人類的能力嗎？」
「竟然趁我和周影不注意跑出來幽會，這下受到教訓了吧。」劉地油腔滑調地道。
「是啊，這下子晚餐也有了，乾脆今晚就在這裡紮營吧。」巖精建議道。
「影魅，滾開！」賁羊尖聲叫道。
「不然還會是什麼呢？」周影投降了。他知道如果自己說不出個令劉地滿意的答案，他能那樣掛著陰險的笑容一直問到天亮。
「三百年不到。」
「我去纏住他們，你快逃。」雖然殺了一個妖怪，但孟蜀知道，以他目前的狀態根本應付不了剩下的妖怪，便低聲對身後的南羽道。
「已經和他們商量好了，明天一早就行動。你還傷著，和孟蜀待在這裡別動，我留幾個可靠的陪你們。」劉地向周影解說關於下一步的安排。
「你別再囉嗦了。」一隻山豹白了他一眼。這隻山豹比旋龜要理智得多，他看得出南羽和一直站在她旁邊的影魅關係不一般，不希望旋龜惹火了他們，現在可不是內訌的時候。
「劉地，我們現在應該想的應該是怎麼離開這裡吧？」周影只覺得自己四肢無力，頭腦發脹，真是交友不慎啊——
在這樣的情形下，他比起妖怪們來更要惶恐不安。雖然日常在妖怪們面前，他表現得信心十足，但一個人類孤立無援地處身在一群吃人的妖怪中間怎麼會毫不害怕。只是他不安和憂慮的一面僅在南羽的面前表露而已。
「這樣下去，我們倆都會死的。」
「你的那股認真勁我是知道的，你用了將近三百年的時間學習一項人類技能，竟然還比不過他。他今年有幾歲？他能有多少時間去練劍術？」
「她自己在樹林那邊待著呢，晚飯前就去了。」
「我想劉地沒有出頭是為了摸其他幾個妖怪的底，並不是真的不想幫你。我想，假如旋龜真的要對付你，即使劉地不做什麼，周影也不會看著不管的。」
孟蜀揮劍劈斬對方，妖怪也用喙對付孟蜀，他們就這樣在空中搏鬥了起來。妖怪已經放鬆了南羽，她只能緊緊抓著飛禽的腳爪，懸在高空中。
夥伴中有一個名叫任白山的並不是妖怪，而是一名無繼民（異界神民的一支），他的身體中沒有骨頭，看起來總是軟塌塌的，脾氣也像他的外表一樣，軟綿綿的沒有火氣，這個時候卻吃吃的笑起來，對旋龜道：「有用沒用不在於種類，我說句公道話，有些妖怪還不如凡人呢。」
「吃就吃，哪有那麼多事！」最莽撞的一個妖怪衝過來，結果被孟蜀一劍取了性命。
「應該是他。」
「桃木劍？」短狐驚異地自語。
「憑我比你厲害。」劉地踩著他洋洋得意，「憑我們妖多勢眾。」現在劉地身後除了周影他們三個，還站了四、五個妖怪，他們有的抱著手臂，有的面帶微笑看著劉地的行動。這些就是曾在樹林裡襲擊孟蜀和南羽的妖怪，他們之所以能站到劉地這邊，是因為他們都明白，想離開這個古怪的世界，只靠自己的力量是辦不到的，所以才接受了劉地的建議。
「現在你做主，由你安排。」短狐淡淡地說，他雖然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認失敗了。
「那裡肯定有什麼，可是——」南羽用手點著沙盤。
「合作吧。」劉地看著踩在腳下的旋龜道。
「沒有吃飯啊。」
「這種法寶人類是不可以碰的，你居然沒事？可以拿桃木劍的妖怪，可以拿我的法寶的人類——你們當中還真有不少怪傢伙。」短狐咕噥著，拿過自己的法寶丟進口中，藏在了肚子裡。
「絕什麼交啊，我還有很多經驗沒傳授給你呢，追女人啊，最重要的是——」
像這種遭遇戰最近十幾天已發生過多次，大家已經習慣了。
周影從地上一躍而起。這次他真的有點兒生氣了，拽住劉地道：「你過來，我要跟你談談。」
短狐在戰場上揮動手中的法寶，一道道金色光芒像箭一樣射出去，瞬間就洞穿了敵人的身體。這種即非物質又非法術的攻擊，用武器根本抵擋不住。
「今天那隻旋龜向我發難時，我原以為劉地會出來說話的，可是他沒有。那一刻我真的害怕了，所以我趁其不備下了殺手。如果讓他先出手，我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
「如果沒有，那看著我的應該是他。」孟蜀指了指飛在旁邊的周影。
劉地總算反應敏捷，但是肩頭還是被她用角頂了一下，血已經順著手臂滴下來。
「我早就說過不要這麼著急嘛。」
孟蜀沒理他，走出好遠才自言自語道：「她已經不是人類了，我去幹什麼？」
「他太像我了。」南羽
https://m.hetubook.com.com苦笑道，「所以我不相信他。」任白山也評論道：「其中一個看起來不怎麼樣，但是南羽姑娘是了不起的。」說著向南羽躬了躬身。
孟蜀一把攬住了她的肩膀：「別怕，我來想辦法！」
劉地衝周影擠著眼睛道：「去一整晚也行，我保證大家都不會打擾你們，親熱一點兒沒關係的。」
周影不解地看看南羽，不明白她為什麼不用法術將劍召回來，卻要孟蜀去拔。而劉地卻和南羽一樣，十分緊張地看著孟蜀的舉動。
「去問她呀，快去，快去。」劉地明顯地不懷好意。
「真的？」
「或許我們是被困在一個法寶當中了。」短狐幾天前和別的妖怪戰鬥時受了點兒傷，說話還有些底氣不足。
「是啊，你們都看得出來吧？」孟蜀抓抓頭。
「妖怪應該是不能碰我的劍的，所以才叫他去拿。」南羽撫著手中的殘劍道。
最終，能生存下來的妖怪將是最強大、最聰明的。
「我以為——光的法術——我可以——擋住的——」隨著周影斷斷續續的聲音，一個人形的影子從地上坐起來，只是影子很淡，像一團若有若無的煙霧一樣，他的聲音也像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我——沒想到——有這麼厲害——」影子在吃力地凝結著，掙扎著從地上站了起來。
南羽靜立不動，身體和劍上卻都泛出紅色的光芒，向短狐逼去。
其實孟蜀並不特別需要保護，他的武功和反應足以應付大部分的進攻，周影只是為他防護一些法術的攻擊——當妖怪們殺得興起時，能騰出時間使用法術的只是少數，所以細論起來，孟蜀殺敵的數目反而比周影還要多一些。
山岡有采映，巖阿增重陰，
孟蜀一邊揮劍抵擋，一邊囑咐南羽：「千萬別離開我！」
「滾開！」孟蜀大喝一聲，揮劍將一個撲過來的妖怪攔腰斬斷，抽空回頭看了看南羽。
「白癡、笨蛋、弱智！」劉地對他一通腳踢拳打。
周影再一次打量戰場，發現劉地和南羽已經認準了目標，準備行動了，在劉地又一次從他身邊的土中冒出來，向他眨眨眼睛時，周影站過去，攔住了一直跟在劉地後面的賁羊。賁羊想鑽入地下繞開他繼續追劉地，卻發現隨風動盪的長草的影子像一張密密麻麻的網一樣，封住了她潛下去的路徑。
南羽獨自坐在樹下。一到吃飯的時候她便會逃離大家，她不但不能去吃那些自己親手殺死的妖怪，也無法忍受看到烹食他們的場面。在以為自己是人類的時候，心裡想的是「自己怎麼可能是妖怪」，恢復了記憶之後，想的就成了「我為什麼不是人類」。
「地狼！你去死吧！」賁羊怒火沖天地向劉地繼續攻擊。
「大爺憑什麼與你合作？」
「比你如何？」
風吹著南羽的面頰，她看著身下的大地卻沒有絲毫害怕的感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小心掉下來的，還是主動鬆開的手。南羽微微閉著眼，感受著在風中飛行的感覺——
「站住！」劉地沉下臉來喝道。
「妖怪不需要學劍法，他們會法術。雖然他們現在被改變了記憶，但只要他們擺脫了控制，馬上就能恢復正常。而我呢，這麼多天了，連自己是誰，從哪裡來，做過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能否回得去，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在等著自己——」
「沒有吃飯？」
「南羽！」周影興奮地跑過來，「你終於恢復過來了。」
南羽佇立在空中，她周圍站了三個妖怪，南羽口中唸唸有詞，對手被她身上籠罩的一團紅光所擋，根本無法靠近她，而她身上的紅光反而愈熾，一點點地向對手們逼過去。南羽雖然是妖怪，但是學習的卻是正宗的道教法術——她是玄通觀現今活著的唯一傳「人」，承襲了祖傳「伏妖劍」的她實際上已經是這一流派的掌門「人」了。她的強橫和使用的法術令對手極為震驚。
無論是劉地還是南羽都在各自的戰鬥中佔據了上風，雖然周影暫時無法戰鬥了，但是另外幾個同伴已經趕了過來，協助孟蜀和賁羊戰鬥。只有短狐、赤蛇和蒼獺三個還在拚命抵抗，看來不除掉他們，是無法結束這場戰鬥了。
劉地獨自對付著赤蛇和蒼獺，有些手忙腳亂，周影和孟蜀已經擺脫了各自的敵人，向他那邊奔過去。
南羽不是空手擋開短狐的攻擊的，現在她的手中也拿了一件兵器。
「好像一樣——又好像不一樣。」周影認真地思考著，「我認識你比較久啊。」
短狐手一抖，一束金光向南羽射去，他見南羽雙手空空，料定她會閃躲，已準備好了下一步的行動，誰知南羽手一伸，金色光束被擋住，彈上了天空。
「地狼！」賁羊咬牙切齒地喊叫，「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不！」南羽決絕地說。
周影扶著樹站起來：「我去看看她。」
這正是劉地想要的結果。
「你怕了？」
周影搖搖頭，手指按在刀上緩緩劃過，拉開了交戰的架勢。孟蜀和他背靠背站著，抵擋另外兩個妖怪。
「即使是造山運動，造成這樣也太離譜了吧？」劉地賣弄著學問。
「他們真是很好的朋友。」孟蜀坐在南羽身邊，遠遠地看著劉地和周影說。
「不，周影會來的。」南羽鎮定地說。
孟蜀舉劍用盡全力擋住了羊角。與此同時，南羽的桃木劍遠遠飛至，插在了賁羊的背心，結果了她的性命。
這場戰鬥已經接近了尾聲。
南羽大喊起來。
「仁慈——」聽到這個詞，南羽似乎鬆了口氣。
這些妖怪並不在意孟蜀殺掉旋龜的事，對他們而言，誰更強大，誰在爭鬥中活了下來，他們就與誰合作，是人類還是妖怪並不重要，他們只選擇對自己有利的同伴。
周影一笑，接過來放在旁邊，他身體虛弱的時候不吃反而好些，免得為了轉變食物而消耗體力。
「他可以拿只有妖怪才拿得起來的法寶，又拾起了南羽的劍——」劉地嘆口氣，「這個傢伙，實在是琢磨不透啊。」
南羽搖搖頭：「你的手——」
「著！」孟蜀大喝一聲，妖怪的一隻指爪應聲而落，血頓時在風中四濺，妖怪的巨喙一啄，孟蜀的臉頰上多了一個血口——只差半寸，他的一隻眼睛就被啄瞎了。
「我吃人嗎？」南羽緊緊握著雙手，聲音有些顫抖，「我跟你一樣還是跟他們一樣，我吃不吃人？」
「我們至少需要三十個妖怪。」孟蜀說，「而且最好都是可以飛行的，這樣才能分頭察看這個世界的地形，繪出地圖，弄明白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樣的。」
周影和劉地對視一下，各自放開了手中的對手。
「為什麼？」南羽微微閉上眼睛，是因為自己快要變成妖怪了嗎？
「好。」周影永遠不會有什麼異議。
「啊——」旋龜慘叫一聲，被扔出了老遠。接著劉地從孟蜀面前的地下鑽了出來。
劉地湊上去，幾乎要貼著他的臉問：「真的只是朋友？」
另一邊好幾個妖怪一起撲過去，七手八腳地制服了賁羊，就只等著南羽那邊的結果了。
南羽揀起落在不遠處的劍，遞給他。孟蜀持劍擋在南羽身前。
「我什麼都吃，就是不吃人類，我自己也是人類啊。」其中一個說，只是怎麼看他都不像個人類。
「合不合作？」劉地腳下一用力，他便又趴了回去。
「呀，真是——」南羽慌忙抓起了鍋鏟，和孟蜀一起搶救鍋裡的菜。
「她怎麼了？這些日子一直這樣。」周影在劉地身邊坐下問。
劉地看著她道：「哦——你這麼護著他啊。」
「怎麼樣？你好些了沒有？」孟蜀來到周影身邊問，一邊把手裡的碗遞給他，「吃點兒吧。」
這個世界已經完全陷入了混亂。越來越多的妖怪恢復過來，所有的秩序已經被破壞殆盡，到處都有妖怪在破壞，在殺戮。當妖怪的數量達到一定程度時，為了食物，為了和圖書證明自己的更強大，為了發洩心中的怒氣，妖怪們之間的爭鬥也展開了。
他越是不把對方當作一回事，賁羊的火氣就越大，但是憤怒並沒有令她完全喪失理智，她知道憑實力自己確實不是劉地的對手，既然偷襲失手，也就沒有什麼機會了。她目光四處搜尋著，開始尋找退路。好在劉地也沒真想「留」下她，所以當賁羊趁著空隙向曠野中逃走時，劉地也就任她去了。
羈旅無終極，憂思壯難任——
「可是你剛才明明說我是吃人的。」
「我雖然認識你時間不長，可是覺得你很善良，對生命抱有憐憫之心。」
劉地在戰鬥中從來不用兵器，他的武器就是自己的爪和牙。當赤蛇的鞭子和蒼獺的長槍一起攻過來時，他依舊徒手抵擋著。南羽則趁劉地獨自招架住兩名敵人，越過他們擋在了短狐身前。
「我學的是刀。」
孟蜀敲擊著配劍，縱聲高歌。蒼涼的歌聲和詩中的孤寂、憂傷感傳來，就連一些妖怪們也停下了筷箸，怔怔地聽著，難掩心中的思鄉之情。
「你說南羽和孟蜀啊，他們處得還不錯。」周影對此倒很放心。
「如果是我被你們捉住——」周影說話還有點兒吃力，「我知道劉地會怎麼做。所以，如果你們真的是朋友，你一定也會那麼做的，對嗎？」他最後向著短狐問。
「住手。」周影的聲音有些微弱，口氣卻堅決得很，「不然，我殺了他。」他把刀架在蒼獺脖子上說道。
「大家還是別吵了。」周影試著出來打圓場，「一起合作，找到出路才是最重要的。」
「幹什麼，人家在追你的女朋友，你居然還這麼無動於衷？對待情敵，要像秋風掃落葉般無情。這個時候你應該怒髮衝冠、雷厲風行、心狠手辣——就算不打算把他剝皮抽筋，也應該先下手為強，先發制人，先入為主，先——」劉地說起這些便滔滔不絕，果然是經驗豐富，身經百戰。
三妖一人躲在山中，等待著混亂的結束，然後再去尋找可以成為夥伴的妖怪。
周影卻在掛念火兒，他究竟在哪裡？有沒有被這裡法術控制？會不會吃到苦頭？從出生到現在，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這麼久，火兒能照好顧自己嗎？
最近幾天，他們兩個特別親近。南羽自忖其中的原因，大概是因為這個小隊伍中只有自己和孟蜀是「人類」的緣故。對南羽而言，越是靠近孟蜀，越能令她覺得自己離妖怪的身分遠一些，雖然很清楚自己是妖怪這個事實，可依舊抵擋不了內心深處做人的渴望。
這個旋龜無論武力和法術都跟之前的妖怪不同，他的強大令身負重傷的孟蜀應付得頗為勉強。旋龜手中的刀一揮，孟蜀的右臂便多了一道長長的傷口。
「不！」孟蜀張皇地看著腳邊空無一物的地面，「你怎麼會救我？我明明一點兒都不喜歡你，你怎麼會捨命救我！」他完全無法相信，一個與自己相交不深的妖怪，竟然會在生死關頭不惜犧牲自己去救他。
無奈旋龜沒有聽出山豹是為了他好，反而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喜歡跟人類結成夥伴？我可不喜歡！你們這些傢伙腦子都出毛病了！」
短狐把法寶摯在手中，咬緊了牙關，準備拚死一擊。
「為了試探他？」周影還是不懂地問。
「我可是有點兒怕呢。」劉地自言自語。這時他們已經有了七八十個同伴，大家都在興頭上，不等劉地下命令已經紛紛起飛了。
「喂——快倒水，糊了！」孟蜀叫著，端起一碗水倒進了鍋裡。
「周影，你學人類的刀法學了多久？」
狐狸馳赴穴，飛鳥翔故林——
「西方血光沖天，我們明天向那邊走，看看有沒有什麼收穫。」周影提議道，他的周易卦卜術只能算是半瓶子醋，但已是同伴中最好的，所以計劃行程、推斷吉凶的工作便落在了他頭上。
「南羽！」孟蜀想都沒想就從妖怪背上一躍而下，在空中向南羽伸出了手。
他垂涎地舔舔嘴唇。
「雖然夠不上一個世界，可如果是法寶中的空間，也大得太離譜了。」任白山用手摸著沙盤說。
「——」
「害怕？」南羽側臉看著額頭上滲著汗水的孟蜀，覺得在害怕的人反倒是他。
南羽沒說話，飛在了隊伍最前面。
劉地一邊閃躲著，一邊扳著手指頭說：「『你死』『我活』，不是一回事兒嗎？」
不僅短狐一方的妖怪對此驚訝，連劉地、周影也從來沒見過南羽的兵器。
「沒有。」
任白山瞇著眼睛笑著說：「我剛好也走不動了，就在這兒休息吧。」
「劉地！你在幹什麼？」孟蜀不知什麼時候從劉地身後冒了出來，在他肩上一拍，大聲嚷嚷著。
一道射向孟蜀的掌心雷被周影揮刀擋住，孟蜀趁機利落地把劍送進了那個妖怪的咽喉。周影刀一揮，又砍倒了另一個圍攻他們的妖怪。身邊的攻擊鬆懈了一些，他抬頭環顧了一下戰場上其他的同伴：現在和他們並肩戰鬥的有十三、四個妖怪，對方卻有三、四十個。己方被分隔開了，除了周影跟著孟蜀之外，大家都在各自為戰。劉地在地下神出鬼沒，專門撿雄性妖怪暗算。有一個長著尖刀一樣的角的羊形妖怪緊跟在他後面，這個妖怪名叫賁羊，和地狼一樣也是生活在土地中的妖怪種族。劉地卻遊走著，並不想和她真正動手，原因很簡單，她是雌性的。「如果把雄性都幹掉，然後把所有的雌性都拉入自己的團伙該多好。」劉地是這麼想的。
「去死！」旋龜仗著自己力大，奮力想撐起身體。
「他們究竟是不是人類啊？」
男兒在他鄉，焉得不憔悴——
「喂，你可別再去和南羽套近乎了，今晚她沒吃飯，小心你去了——」劉地向孟蜀張嘴做了個咬的動作。
沙盤中拼出的是這個世界完整的輪廓，呈正方形，由妖怪們在三天之內製作完成。地圖中山巒起伏，平原遼闊，但是面積只有五、六十萬平方公里，若以一個空間而論確實太小了，但是若像短狐所說的是件法寶，未免又大得離了譜。
周影毫不猶豫地衝上去，張開雙手攔在了孟蜀面前。金光速度極快，不等所有妖怪和孟蜀反應過來，金光已經射進了周影的胸口。卻沒有像擊中其他對手那樣穿透周影的身體，而是把周影彈了起來，周影的身影隨著拋起和落下的過程越來越模糊，彷彿隨風消失了一樣。
面對南羽的道謝，孟蜀聳了聳肩。
「大家合作多好，反正目的都一樣，打打殺殺的多傷和氣。」劉地笑瞇瞇地說道。
其實南羽想吃的，是那隻旋龜。
劉地和氣非常地笑著道：「我只是想問問你們，想不想離開這個鬼地方。」
「劉地——我們絕交吧——」
「他，他——」南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好轉身問周影，「他怎麼樣？」
周影問道：「你還在為孟蜀揭穿你偷窺的事耿耿於懷？」
劉地和南羽一起向短狐衝過去，赤蛇和蒼獺便雙雙站了出來。
「可你中午也沒吃。」
「快過去，趁虛而入啊。」劉地從地下伸出頭來，壓低聲音鼓勵著。
「我不吃你。」野狗子出人意料地道，「我不想得罪和你一起的妖怪。」他這麼說著，抓起鍋裡剩下的旋龜肉往嘴裡塞著，目光警惕地盯著孟蜀身後。
「你沒事吧？」孟蜀先問南羽的情況。
「果然，能夠活到現在的都是些聰明的傢伙。」劉地走過去拍著野狗子的肩，「怎麼樣，要不要成為我們的夥伴？」他向旁邊一指，山豹、巖精和任白山不知什麼時候都出現了，正在輪番打量著南羽和野狗子，「來吧，我們一起聊聊，需要商量的事挺多的。嗨，殭屍，好久不見。」他一邊和野狗子說話，一邊和南羽打了個招呼。
「我不知道。」
影子裡傳來周影警覺地聲音：「我去對付他。」
「閉嘴！你這低等的魑魅！」旋龜幾乎發狂了，「htｔｐs://ｗww•ｈｅｔuｂｏｏｋ•ｃｏｍ•cｏm我最討厭的就是你，你這個比人類還低級的劣等妖怪憑什麼在這兒指手畫腳？你護著那個女人的樣子看起來真讓我噁心！」
「你還給他治傷？對待情敵應該將他打翻在地，再踩上一萬隻腳！」劉地想在孟蜀身上給他示範一下。
「你什麼意思？」
周影看著南羽，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孟蜀也在看著南羽，但是目光與她相接時，只是抿嘴一笑，拱了拱手，回到火堆邊繼續休息去了。
方舟溯大江，日暮愁我心。
「你幹什麼呀？」周影抓住了劉地的手，卻不還手。
「我喜歡吃人類。」
賁羊一晃頭，用剩下的獨羊角向孟蜀射去。
周影搜腸刮肚地找著形容詞：「強大、理智、安靜，還有，仁慈。」
周影正忙著給孟蜀治療，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襟。
「吃人類我沒意見，可是你這種態度讓我很不喜歡。」唯一一個沒有開過口的岩石修煉的精怪說道，「動不動就看不慣同伴，還嚷著拆伙，你把自己看得也太重要了吧，真的以為沒你不行啊？我就看不慣那些自以為了不起的傢伙！」他又高又壯，說話時聲音也大得嗡嗡作響。
孟蜀拔出劍，冷冷地看著野狗子。
「周影——」南羽哽咽著，是她用劍抽打短狐的法寶才使金光轉向那個方向的，她怎麼也想不到周影會被擊中，早知如此，還不如讓它擊中自己算了。難道周影就這樣消失於無形了嗎？
妖怪們又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對夥伴的死一點兒都不在意。
「沒有想像中的大啊——」這是劉地的第一句感慨。
「可是誰都看得出來，他是個人類。」
對方團體的領導者是一個短狐，他持著一件竹管狀的法寶。有些妖怪或修道者會修煉一件或幾件寶器，憑此施法與戰鬥，這樣的法寶經過煉化者成年累月的施以法力，自然威力無比。
「你是殭屍。」
「沒事。」南羽看著他露出笑容。
南羽微微一笑，向他一弓身道：「這段日子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真是不好意思。」
南羽偷眼看著自始至終都相當鎮靜的劉地，果然是他最瞭解周影，大家都以為周影這下完了，只有他知道周影擋得住這一擊。
「既然相鬥，就難免一死！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要挾他？」蒼獺喝道，「死有什麼大不了，你給老子來一刀啊！」
「一下子加入了兩個夥伴，這個晚上挺有收穫的。」巖精道。
孟蜀詫異地回頭看她。不知道是因為孟蜀在身邊，還是因為知道周影一定會來，南羽顯得十分平靜。
「劉地，我一直都想問你，你整天都在說戀愛啊、愛情啊，愛情到底是什麼？和友情有什麼不一樣嗎？」周影十分認真地問，並且熱切地等著劉地的回答。
「撲通！」劉地嘴裡給自己配著音，誇張地「昏倒」在地，接著又跳起來，抓著周影的肩，用力搖著嚷道，「什麼『愛情和友情有什麼不一樣』！在你眼裡我和南羽一樣嗎，我們哪裡一樣？」
現在這片小樹林裡只有他們倆被五、六個妖怪包圍著，周影和劉地都不在他們身邊。今天早上，周影和往常一樣去為南羽和孟蜀尋找食物，劉地不知躲在地下什麼地方睡覺。南羽百般無聊下獨自走到樹林裡，一隻極大的飛禽妖怪突然從空中撲下來抓住了她的肩膀，帶著她飛到了空中——這隻妖怪驚喜於發現了這個「稀罕」的人類，準備帶回去好好享用一番。這時跟在南羽身後的孟蜀一躍而起，緊緊抓住了妖怪的爪子，和南羽一起被帶離了地面。
「朋友——我想是這樣的。」南羽淡淡地笑了起來。她取出一直帶在身邊的簫，輕輕吹奏起來。一曲清遠而蒼涼的曲子隨風在夜空下悠揚，一遍遍問著自己，也問著聆聽者，你在思念的是什麼。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周影走到她身邊坐下來，他終於鬆了口氣，看著南羽微笑著說，「你不是那樣的妖怪。我認識的南羽是個善良、愛惜弱小生靈、道行高深的妖怪，她從來不會為了食用而殺生。」
「可惜，我也不是人類。」南羽看著遠方說。
「是情侶啊，愛人啊——」見周影用力搖頭，劉地改口道，「那至少也應該是你愛她，她愛你的吧？單戀也行啊，你不會讓我這麼失望吧？」
「不中用的可以用來做食物——」呈現原形的山豹伸了個懶腰，然後縱身一躍便消失在樹林中。任白山和巖精一轉身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劉地在一邊和野狗子說著他們的計劃。
旋龜又掙扎了幾下，覺得反抗無望，也就放棄了抵抗。劉地見他順從了，得意地大笑幾聲，放開了旋龜。
「嗨！」劉地本來也在側耳傾聽孟蜀的歌聲，忽然低叫一聲，從土地中一躍而出，他在半空中翻了個身，手臂一揮，利爪從皮膚中彈出，反手向在地底暗算他的賁羊擊去。
「完了，完了。又變得相敬如賓了，我的努力全付之東流了——」劉地丟下野狗子，衝到南羽面前，大聲嚷嚷著，「你怎麼偏偏在這種時候恢復了？至少你們要×××××（『×』號為少兒不宜觀看的文字），再×××××，然後×××××之後再恢復吧。」
荊蠻非我鄉，何為久滯淫？
「謝謝。」
「噹！」的一聲。
周影遠遠地便停住了腳步，因為他看到南羽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他無法就這樣走過去，只能站在樹叢中看著她。
「可我會死。」孟蜀笑著嘆了口氣，「所以還是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對，就是這樣，再靠近一些，再近一點兒，氣氛挺好，風景也不錯——周影，是男人就上啊。」劉地躲在樹後面，手中抓著一大塊骨頭，邊啃邊嘀咕著。
「我沒事。」孟蜀看著南羽笑著說，「不是說好了嗎，一起活。」
南羽也看著沙盤道：「說是一個世界，確實太小了點兒。」
「小心，不要成了他們明天的早餐。」周影提醒道。
「嗯，我看劉地精明深沉，對誰都保持著距離，可是只信任周影；周影總讓人捉摸不透，跟誰都隔著一層，對劉地卻是推心置腹。」南羽說著她的看法。
孟蜀拔出劍，手一震，抖落劍上沾的血跡，然後收劍回鞘。
「我又不會說謊。」
「先要確定他們是不是人類啊。」
桃木避邪，法師驅妖降怪常以此做劍。一般的桃木劍當然不足以使妖怪們害怕，但是這柄殘劍上煞氣沖天，黯淡的劍身上不知道凝聚了多少天師高人們的功力，也不知道飲過多少妖怪的血，它對妖怪們的震懾力難以言喻，一般來說，妖怪別說使用，就是碰也碰不得這樣的器物，可是現在南羽卻持著它迎戰短狐。
「你以吸血為生。你在我們原本世界的醫院裡做醫生，那裡貯藏有用來救人的血液，你在醫院裡治病救人，以那些血漿為生，和那些吃人的妖怪完全不一樣。早點兒恢復過來吧，到時候你就會明白了。」
劉地嘆了口氣，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拉起孟蜀，帶著他飛行。
赤蛇的兵器是用自己蛻下的皮煉製的鞭子，蛇每年蛻一次皮，這條鞭子就每年加固一次，幾百年下來，早已是一件無堅不摧的武器。蒼獺的長槍也使得出神入化，靈動非常。他們這兩樣兵器都能及遠，把劉地逼在幾步開外，只讓他招架，不讓他還手。可劉地又怎麼會只挨打不還手。他的戰鬥力和經驗比這兩個妖怪中的任何一個都高。劉地在兩件兵器之中鑽來鑽去，不時沒入地下，敵人又完全不能預測他接下來會從哪裡出現，雖然實際上還是他處於下風，但是在旁人看來，氣定神閒的反而是他。總是能耐心地周旋，尋找對方的破綻正是劉地最大的特點。
「你不會的。」孟蜀露出溫柔的目光，「只是到時候你也許不認識我了，或者會瞧不起我這個沒什麼本事的人類。」
「哼哼哼哼——」劉地趴在周影肩上，盯著南羽和孟蜀，「最近幾天他們走得很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