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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鈔票

作者:李西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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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我又問:「是不是在我父母親死的那天。」
顧玉蓮的眼中掠過一絲慌亂的神色。
她注視著床上的兩具屍體。她的手顫抖著從床頭櫃上拿起一把梳子。她先給顧帆遠梳頭,然後又給宋汀蘭梳,邊梳邊喃喃地說著什麼,她的淚水落在死屍的頭髮上。她臉部的表情漸漸地恢復了正常。她幫他們梳理好頭髮後,就把兩具屍體放平了,把兩具屍體緊緊地挨在一起。她看到顧帆遠和宋汀蘭的臉部表情十分的平靜。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我想就是那女人的哭聲再次響起。我也不尖叫了。
我被那雙無形的手拉進了一片桔紅色的光中。那歌聲隨即就消失了。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我進入的怎麼又是我父母親的房間。牆上的掛鐘還是停留在十二點整,我記得我已經把它的發條上緊了的呀。怎麼又停在到十二點整了呢?我覺得很奇怪,那鋼琴還是在原來的地方,可那塊蓋著它的白布不見了。床上有個女人躺在那裡,那是我母親宋汀蘭。床頭櫃上多了一個小花瓶,那是個漂亮的玻璃花瓶。小花瓶上插著朵鮮艷的紅玫瑰,玫瑰花瓣上還留著晶瑩的水珠,我走近了床頭櫃前,把手指伸向了花瓣上的水珠,我感覺到了水珠的柔軟和濕潤。我看著宋汀蘭,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穩,在睡夢中皺著眉頭。
肖愛紅的腦海混亂起來。
我的心又提了起來,顧玉蓮一定聽到了我尖叫的聲音。她上樓來了。我心裡說,顧玉蓮,你別上來,你別上來。我沒有尖叫。我就是尖叫也不要你管了,顧玉蓮,你給我下去。那上樓的聲音並沒有因為我內心的吶喊而停止。它一直響到了我房間的門口。
難道是時光倒流了,我看見的是十七年前我父母親死的情景,我不要看到這些,我想喊,我想尖銳地呼喊,可我的喉管被一雙無形的手緊緊地掐著,我透不過氣來。
昨夜,他在想著胡青雲的時候,他又聽到了隔壁顧家樓上傳來的尖叫,肖愛紅不知道顧晨光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想一定有人在折磨著顧晨光,折磨顧晨光的人是顧玉蓮,或者就是王鬍子。
我看見一個人走進了這個房間,我躲在一個角落裡看著他,他看不見我,好像我根本就不存在,事實上,我在他的眼裡的確不存在。
我的問話有些冷漠,我平淡的語言讓顧玉蓮楞了一下。
那種顫抖是細微的,不易察覺的。丁小慧沒有問他為什麼顫抖,在某種意義上,她無法真正地走進肖愛紅的內心世界,她無法瞭解這個比自己大將近二十歲的男人。她沒必要那樣做,那樣太累。她只要和他在一起,讓他愛撫自己就足夠了。肖愛紅在作|愛之前,會用那把手術刀輕輕地刮著丁小慧青春的鮮嫩的膚肌,他的手很輕,很嫻熟,那可是一把鋒利的手術刀,他要一不小心就會劃破丁小慧的皮膚。他沒有刮破丁小慧的膚肌,丁小慧覺得這樣新奇而刺|激,所以,在他停止用手術刀刮她之後,她就飽滿地挺起來,配合肖愛紅的進入。她也就由呻|吟變成了喊叫。肖愛紅沒有阻止她的喊叫,她越是喊叫,肖愛紅就越有勁——一切平息了,丁小慧就趴在肖愛紅起伏,寬闊的厚實的胸脯上抽泣起來。那是巨大的快|感之後的抽泣。肖愛紅抱著她,撫摸她,然後用舌尖舔著她有鹹味的淚水說:「傻姑娘,哭什麼呀。」丁小慧是一朵嬌羞的花朵,她含淚地笑了:「誰哭啦?」肖愛紅摟緊了她,不說話了,他似乎也沉沒在一種巨大的幸福之中。但丁小慧還是感覺到肖愛紅的和*圖*書身體微微有些顫抖,她知道,昨天晚上,肖愛紅和自己的父親丁大偉在一起喝酒,她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她在這個上午來到肖愛紅家,並不是要問他昨夜和父親談的話題,而是要和肖愛紅親熱。肖愛紅的無言讓丁小慧覺得他的熱情在消褪,她用指尖在肖愛紅的胸脯上刮了刮,輕聲地說:「愛紅,你和你愛人胡青雲做|愛前,會用那把手術刀刮她的皮膚麼?」肖愛紅反問她:「是你說呢?」
顧玉蓮說:「是的,你是摔過一次,是從樓上的窗戶上摔下去的,就像那天你從窗戶上摔下去一樣。你昏迷了兩天兩夜之後,醒過來了。我當時以為你是活不下來了,沒想到的是你的命硬,你活下了。」
他突然記起一件事情。
就在這時,我轉過身。
丁小慧離開了肖愛紅的家。
我就是死也不尖叫出聲,我不能讓在門外蟄伏的顧玉蓮聽到我的尖叫,我不需要她的安撫,我再不需要她的安撫,她的安撫也充滿了危險。我已經相信了瘌痢頭的話,我相信他在那一個離開我家的晚上聽見顧玉蓮說的話是真的,她是在自言自語,或許是和鬼魂說話。
不一會,那哭聲消失了。
那是上樓梯的聲音。有節奏的上樓梯的聲音。
她站在那裡,淚水一串一串地滾落。
我強忍著,不讓尖叫聲發出來,因為我不想讓顧玉蓮上樓來安撫我。她興許比那夜裡女人的哭聲還可怕。那哭聲只會讓我受到驚嚇的折磨,而不會奪去我的生命。
她放下了飯碗,她仔細地審視著我,好像要從我的臉中挖出什麼祕密:「孩子,你又聽說什麼了?」
我看到門開了。
他微微地歎了口氣。
那個人的臉部十分模糊,她是個女人。這個女人模糊的臉就是我在那燒掉的公共汽車後面的車窗玻璃上看到的那張模糊的臉!她纖秀的手上拿著一張血鈔票。就是我見到的那張會給人帶來災禍和大火的血鈔票,我不想見到它還是被我見到了,那個女的朝孩子招著手。孩子爬上了窗台,我一聲驚呼,沒有人聽見我的驚呼,我看著孩子從窗戶上掉了下去。我眼巴巴地看著孩子掉了下去,孩子掉下窗台之後,那模糊的臉的女人就消失了,連同那張血鈔票。好像有一陣風吹進來,把顧玉蓮的頭髮拂起來。
我也很驚訝,怎麼他們的臉會那麼的平靜。一點痛苦的表情都沒有。難道是顧玉蓮的梳子把他們的魂魄梳得平靜了,這怎麼也讓人難於理解。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另外一種聲音。
顧玉蓮點了點頭。
顧玉蓮的腳步聲在我房門外停了下來。
我試圖把那哭聲想像成貓叫春的聲音。
我看著顧玉蓮。她喝粥的樣子十分的優雅。
那張血鈔票在我眼前晃來晃去。那種血液流動的聲音在我耳邊縈繞不去。
孩子一直朝窗門走去。此時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父母親的死亡,他被什麼東西吸引著,他停止了哭叫,但淚珠還掛在他的眼角。晶瑩剔透。
我吃過早飯後就走出了門,天有些涼,風在吹著,街上人來人往。
我害怕一場大火燒掉我以及我現在居住的地方。我不希望我和顧玉蓮在大火中變成焦炭,我不希望一切都在大火中毀滅。
夜深了。
所有的動作都十分的真實,但我聽不到聲音,我就是像在看一場無聲電影。此時,電影裡的男女主角就是我父親顧帆遠和母親宋汀蘭。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門。我在和顧玉蓮對峙著。
我窒息了。
在這個夜裡,我睜著眼睛,我不讓自己沉睡。hetubook•com•com我想拒絕惡夢的降臨,儘管人很多時候都活在惡夢之中。
顧玉蓮把顧帆遠和宋汀蘭的屍體放平後,就從櫃裡取出了一塊白色的床單蓋住了那兩具屍體。幹完這一切,顧玉蓮拿起了掃把,她要掃掉樓板上破碎了的花瓶的玻璃渣子。她看到了那支紅玫瑰,她拾起了它,她發現它完好如初。她把這支紅玫瑰放在了宋汀蘭和顧帆遠的雙人枕頭底下。她掃完地,就出了門,過了不一會。我就看到顧玉蓮帶著鄰居們進來了。她揭開了蓋著那兩具屍體的白床單,把它蓋在了鋼琴上。
我父母親終於雙方都平靜下來了。他們躺在了那張大床上。
那裡不知道修好沒有,如果修好了,丁小慧也該上班了。我出門的時候碰到了丁小慧。她朝我笑笑,她沒有問我昨夜為什麼尖叫。我也朝她笑笑。她能朝我笑,我心存感激。我想,如果我離開赤板,那麼我就再也見不到她的笑容了,我內心有些傷感,她朝肖愛紅的家走去。
要找到瘌痢頭,必須去風鈴街。他也許就在那裡看著瞎子。我不明白為什麼瞎子會吸引瘌痢頭,也吸引著我,難是因為他靠那些聲音活著?
我等了約莫半個鐘頭,也沒有等到她推門,也沒有等到她的叫喚,難道她一直站在門口?等待我的再次尖叫?或者她僵死在我房間門口了。
我看得出來,她不想再說話了,我也不想再問她什麼了,我的問題好像觸到了她內心的痛處。我看得出來,她的隱飾逃不出我的目光。這回,她好像沒有騙我,她說了實話,她如果一開始就和我說實話,把一切都告訴我,那麼我會一如既往地愛她的,我會守著她為她養老。不會在她遲暮之年離開她。
王鬍子在宋汀蘭——胡青雲——顧玉蓮——顧晨光——丁小慧——這些牡丹街上的人物弄得他的腦海混亂不堪,這些死去的或者活著的人是否能構成他的下一部恐怖小說,他現在一點底也沒。
顧玉蓮沒有理會孩子的哭,她似乎忽略了孩子的存在。
可我的腦海裡怎麼也出現不了一隻貓。
我看到了一片桔紅色的光。
我像一個局外人看著這一切。
我似乎平靜了些,我盡量不去想一些在這個雨季裡困擾我的問題。可我不想,那些問題就會在我腦海裡自動地跳來跳去,那些問題好像被人上了發條,它們停止不下來。比如顧玉蓮胸前的那朵白紙花就在我腦海裡跳來跳去。它一會變成一朵鮮艷的紅玫瑰一會又變成乾枯的花朵。一會又變成一張蒼白的臉。
黑暗中,有一雙無形的手拽著我去一個地方。
我以為顧玉蓮會推我的門,她推不開我的門一定會在門外叫我的。我等待著她推我的門,等待著她蒼老的聲音出現,覺得一分一秒都過得十分的漫長,我無法知道她在門口時的表情,那眼中是不是閃爍著怨毒的光芒我同樣無法知道,但有一點,她站在我房門口一定不會微笑,而且,她穿的是那件印花的睡袍,而不是一件黑色的旗抱。她胸前的那朵白紙花或許也摘下來了,她應該不會穿著黑旗袍睡覺的。
我心裡有點恨肖愛紅。他憑什麼可以經常和我心愛的丁小慧在一起,憑什麼!
在顧玉蓮對著宋汀蘭的屍體發狠的時候,有一個孩子走進了房間,他看到顧玉蓮那個模樣,也嚇得哭了,他的嘴巴張得很大,淚水和鼻涕一起流下來。
讓我更難於理解的是,在顧玉蓮幫他們梳頭髮時,那孩和_圖_書子朝窗門那邊走去。我驚訝地看到窗簾被拉開了,窗門也被打開了,是誰打開的窗門,也許是我在沒注意的時候顧玉蓮打開了它,她要讓死亡的氣息散發出去?或者另有其人打開了窗門。
女人的哭聲淒慘極了。它在這深夜控制了我。我終於忍不住,尖叫起來。丁小慧是不是又聽到了我的尖叫,如果她明天早上問我有沒有尖叫,我還是會告訴她沒有。我不能如此尖叫下去,這樣一定會引來顧玉蓮。我把枕巾塞進了嘴裡。這樣,就叫不出聲音了,我的尖叫只在內心了。
顧帆遠還沒有停止說話。我看見他的兩片嘴唇一翻一翻的,他說得唾沫橫飛,越說越激動,那眼中像是冒出了火。他正說著,宋汀蘭豁地站起來,她也說起來,她說話時,手還朝窗那邊指著。顧帆遠突然不說話了,他站在那裡渾身發抖。他的臉色鐵青。他突然抓起那插著紅色玫瑰花的玻璃花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宋汀蘭看著他,又看看了看那破碎了的花瓶以及那支玫瑰,她的淚水滾落下來。顧帆遠站在那裡,如一尊雕塑。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爭吵,但我可以理解。他們爭吵是有可能的。因為我想到了河邊梧桐樹下草地上和宋汀蘭一起的那個面目模糊的男人,那男人絕對不是我父親顧帆遠。
我聽到女人的哭聲就不安狂躁起來。我要尖叫。像老鼠一樣尖叫,那些一直出現在我夢中的尖叫的老鼠們為什麼要四處奔逃,難道還有讓老鼠也害怕的聲音出現?難道老鼠也害怕女人的哭聲?
他和胡青雲結婚後,他就搬進了牡丹街的這幢小樓。說起來,他在這裡也住了十幾年了,那次煤氣中毒事件是他搬進牡丹街的這幢小樓之前幾年的事。胡青雲從來沒有向他提及過那件事情,胡青雲好像也從來不和顧家的人來往,就是和他一起在外面碰到顧老太太了她也只是微笑地點一下頭表示問候。他看到登有那次煤的中毒事件的報紙是她收藏起來的,她有自己的一個抽屜,那個抽屜肖愛紅是不能打開的,按胡青雲的話說,那是她的隱私,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隱私,人的隱私權是不能受侵犯的。肖愛紅當然對那個抽屜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多次希望那個抽屜能展示在他的眼下,但直到胡青雲不在之後,他才打開了那個抽屜,抽屜的最上面就是那張報紙,抽屜裡有一些胡青雲的首飾,還有一本用紅綢布條紮起來的布面精裝的日記本。他當時做賊一樣心虛他只是拿出了那張報紙,而沒打開那個日記本。他在報紙上發現了那次煤氣中毒事件的消息。胡青雲為什麼要保存這張報紙呢。
她為什麼要不安,她有什麼不能對我說的了。究竟對我還隱瞞了些什麼東西,那個臉部模糊的女人又是誰,她的手中為什麼會拿著一張血鈔票?——許多謎我不能從顧玉蓮的眼中找到準確的答案,我知道,那些東西,那些謎團一個一個都會在我陷入黑暗後重現,我沒有辦法阻止它們重現。儘管我知道我看到的東西也許會更加的可怕讓我無法自拔。
我突然問她:「奶奶,我在三歲那年是不是摔過一次?」
他的手伸向書桌上的那把手術刀。
我看到王記餛飩店一片漆黑,我突然想起了五月花超市。
我覺得自己很虛脫。我想找到瘌痢頭。我要告訴他我決定和他一起離開赤板市,這個雨季以來發生的事情讓我對這個地方產生了一種莫名奇妙的情緒。我總覺得我父母hetubook.com.com親重現的現場並沒有聞到濃郁的煤氣味。在吃早飯時,顧玉蓮的眼睛有些紅腫,她好像哭過。我不敢貿然地喝那稀飯,我看顧玉蓮喝了之後我才喝。
我呼出了一口氣,我感覺到了一雙無形的手的力量。我還聽到了那飄緲的歌聲。我內心拒絕著那歌聲的誘引和那雙手的拉扯,但我無能為力。
他一進房間,顧帆遠就狠狠地把門關上了。宋汀蘭被關門的聲音給驚醒了,坐了起來。顧帆遠關上門之後就衝著宋汀蘭說著什麼,還用力地用手指在宋汀蘭的面前指指戳戳。宋汀蘭撥開了他的手,氣呼呼地坐在床沿上一言不發。
顧玉蓮把門打開了,她怎麼變得年輕了。不像現在這麼老。她顯得十分驚慌。她跑到床邊,猛地搖著顧帆遠的身體。邊搖邊喊著什麼,我聽不到她喊的是什麼。顧帆遠僵硬了,他一動不動,任憑顧玉蓮怎麼搖,也不會醒來了。搖完顧帆遠,她又去搖宋汀蘭,宋汀蘭也僵硬了。她怎麼搖宋汀蘭也不會醒來了,顧玉蓮的淚水飛揚,她哭喊著,我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出來她在哭喊著。
我平靜地說:「奶奶,我沒聽說什麼,我只是問你,我三歲那年是不是摔過一次?」
不知過了多久,我覺得自己的臉上冰涼冰涼的。我用手摸了一下臉,我的臉濕濕的,難道是我流淚了,我目睹我父母親死去後流淚了,我竟然也還會流淚?
我失去了知覺。我進入了一片黑暗。
他們相隔有一尺。背對著背躺著。我聽不見他們的呼吸,我看他們閉上了眼睛,沉睡過去,永遠地沉睡過去。他們很長時間也沒有醒來,永遠也不會醒來了。
胡青雲的皮膚要比丁小慧的鬆弛,她的皮膚不像丁小慧的那樣飽滿而富有彈性,手感又相當的不錯。他突然想到胡青雲的皮膚,他的手拿起了那把手術刀。
她停止了對宋汀蘭屍體的瘋狂。
這天上午無雨。是個陰天。
只要我不去開門,她是進不來的。因為我把門反鎖上了。
突然,我聽到了女人的哭聲。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老是喜歡往肖愛紅家跑。
我想朝他們大聲說,有一個叫顧晨光的孩子從窗戶上掉下去了。快去救他。可我叫不出來,我的喉嚨被一雙無形的手死死地掐著,我快要窒息。
我抬頭看了看窗簾,窗簾緊閉著,我不想去把它拉開了,我怕見到貼在那窗玻璃上的血鈔票。
我把房間門反鎖上了,我在知道顧玉蓮要毒死我之後,我就十分的提防。這個夜裡,瘌痢頭不知道在幹什麼?他是不是在聽瞎子歌唱。我有多長時間沒有聽到瞎子的歌聲了。
在他們寂靜的沉睡裡,我聞到了一股死亡的氣息,我聽到了老鼠的尖叫聲,奔跑聲,那種可怕的聲音如同我一直夢見的一樣。我想逃離這個房間,但我的雙腳生了根一樣。我動彈不得。我心裡在大聲說:「我不要看見這個場面,我不要看見我父母親死的情景,我不要看見他們的皮膚變成死灰,我不要聞到死人身上散發出的腐朽的屍臭,不要,我不要!」沒有人能聽見我內心的喊叫,我在這個時候,覺得特別的無助,那桔紅色的光罩著我,罩著床上永遠不會醒來的顧帆遠和宋汀蘭。
我站在角落裡,一動不動,我想去拾起那支被砸在地板上的玫瑰花,但我還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的想法還沒有消失,那女人的哭聲又響了起來,聲音不知道從何而來,我無法辨別聲音來臨的方向。我的心被無數爪子抓得鮮血淋漓,我要尖叫,我只有尖叫才能緩解內心的不安和恐懼,可我不能和圖書叫,我只要一叫,顧玉蓮就會採取行動。我強忍著,又把枕巾塞進了嘴巴。我快被憋死了。我用手抓住自己的頭髮,我是一個深陷泥潭裡的人,我要把自己提起來,把自己解脫出去。
我心裡一陣放鬆。這折磨我心靈的哭聲終於消失了,我從嘴巴裡取出塞著的枕巾。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我吐出的是那些積鬱在我心裡的哭聲。女人的哭聲。
一切都寂靜下來,窗外的雨水也停了,我不敢拉開窗簾。我怕看到一張血鈔票貼在窗玻璃上。我把手按住心臟的部位,我想讓自己心臟的跳動隨著黑夜的加深平靜下來。
肖愛紅想到了那個日記本,他朝另一個房間——胡青雲的書房走去。
肖愛紅關上了門。他一個人上了樓。他坐在書房的靠背椅上,閉上了眼睛,他覺得自己有點頭昏。難道是因為自己和年輕的丁小慧縱慾過度?答案並不是如此。他覺得自己還年富力強。不可能那麼輕而易舉地被一個女孩子給弄垮了。他頭暈是因為昨天晚上沒有睡好。
空氣好像凝固了。
丁小慧搖了搖頭:「不會。」肖愛紅笑了笑,他親了她的額頭一下說:「為什麼不會?」丁小慧也笑了,她的聲音充滿了柔情密意:「只有對我你才那樣,我感覺的。」肖愛紅笑出了聲。
那個孩子就是三歲時的我。
丁小慧覺得肖愛紅在撫摸自己裸體的時候他的手有些顫抖。他在親吻她的時候,丁小慧覺得他的唇有些顫抖。
我朝風鈴街走去。
我看到了她內心的不安。
我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那飄渺的歌聲,把我引進那個房間的縹緲的歌聲。現在我不想進入那個房間,儘管那房間的許多東西謎一樣還未解開,但是我不想看到貼在窗玻璃上的那張血鈔票。我很清楚,那張血鈔票沒有被燒燬。它還會神祕地出現在那窗玻璃上,像一個不散的魂魄纏繞著我。
她抱住了顧帆遠的頭,把自己的額頭抵著顧帆遠的額頭,她痛哭著,她這樣子呆了一會之後,然後瘋了一樣地站起來,撲向宋汀蘭的屍體,她抓住宋汀蘭的頭髮,使勁地扯著,她邊扯邊說著什麼,我從她憤怒而悲傷的臉中可以感覺到她在咒罵宋汀蘭。宋汀蘭都死了,遂了她的心願了。她為什麼還要咒罵她呢,她就不用再用那白色粉末往藥罐裡倒了,我看著顧玉蓮的樣子,心中十分恐懼,我怎麼也想不到十七年來對我溫存慈愛的顧玉蓮會如此瘋狂。我想逃離,可我的雙腿真的像生了根一樣。
昨天晚上,他和丁大偉分手後回到了家裡。他在想著一個問題:王鬍子的老婆范梅妹怎麼會見到胡青雲放火。范梅妹難道和胡青雲有仇,她不放過青雲,這不可能,高傲的胡青雲是不可能和范梅妹有仇。他們在一起接觸的機會也僅僅限於在餛飩店裡。況且,胡青雲很難得才會和他一起進餛飩店裡吃一次餛飩,胡青雲和范梅妹是兩個世界裡的人,她們的思想和層次都不一樣,他們構不成什麼利害關係。肖愛紅認定范梅妹是幻覺。連丁大偉也這麼認為。想起胡青雲,肖愛紅渾身顫抖了一下。
我的呼吸困難起來。
顧帆遠穿著畢挺的西裝。他沉著臉。
我看見窗外有一個人懸浮在空氣中。
那個日記本裡一定有什麼祕密,或許和那次煤氣中毒的事件有關。
我很難把眼前的顧玉蓮和那個抓住宋汀蘭的頭髮狠勁搖扯的顧玉蓮聯繫起來。我些膽寒,我不能告訴她我要離開赤板。我不知道她聽說我要離開她,她會作出什麼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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