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路過餛飩店時，我聞到刨花和油漆的氣味。餛飩店裡一片繁忙，工人們在忙活著裝修，王鬍子在指揮著他們幹活。
顧玉蓮苦思冥想。這麼多年來，縱使她看到了，她也守口如瓶從來沒向誰提起過這件事。
我的想像是不切實際的。
顧玉蓮手中拿著那包白色粉末的白紙，她楞了一會後，把那張紙點燃燒掉了。那張白紙化成了灰燼。顧玉蓮呼出了一口氣，她要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她不能讓喝藥的人看出她有什麼不妥。
胡青雲可以感覺到他內心的顫慄。
胡青雲鬆開了顧帆遠。她下了床，整理了一下衣衫，就下樓走了。她走時，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掛鐘的指針正指向十二點正。
她也把窗門一個一個地打開，讓陽光的氣味能驅散這個雨季的霉味。她唯獨沒有把顧帆遠的那個房間的窗戶打開。他幹完這一切，就發現顧晨光走出了門。
顧玉蓮笑了笑：「去吧，去吧。」
胡青雲見顧玉蓮在客廳裡看電視。
胡青雲是希望宋汀蘭死。
夜風拂起了她額前的亂髮。
他該不會失蹤了吧，或者遇到了什麼意外，在一個暴風雨之夜被雷劈死了。
而肖愛紅又告訴了顧晨光。顧帆遠夫婦的死的事情就是肖愛紅告訴顧晨光的。她心裡十分討厭肖愛紅這個人。她說不上哪裡讓她討厭，也許是一種直覺吧。
我穿過牡丹街又拐上了一條大街。大街上車水馬龍，陽光下的大街讓我心裡豁亮了起來。這種情景我似乎一直沒有注意過。原來這條大街如此充滿活力。我傻傻地站在街旁，看著每個人身上的陽光和每輛車上的陽光。陽光是一樣的，但每個人的臉色各有各的不同，每輛車也各有各的不同。
我真的沒想到胡青雲會和我的父親有關係。
她被一朵花陶醉的樣子讓胡青雲覺得宋汀蘭是一個非凡的女人，無論如何也是個非凡的女人。胡青雲見她這樣子，內心有一種挫敗感。她沒想到宋汀蘭會這樣蔑視她和她心愛的顧帆遠老師。她還以為宋汀蘭會像一隻受傷的母豹朝她撲過來撕爛她的。
相反地，是宋汀蘭和她一起下了樓，送她出了門。
他的臉上沒有了那天早上在雨中的陰鬱。也許他看到了餛飩店不久就要裝修好。他又可以重操舊業了。他的臉上就有了希望的光澤。
我在朝風鈴街走去的過程中，我沒料到有一個人在我的身後跟蹤我。
這是胡青雲日記中的一段話。
車開動時，我還望著那坐在陽光下的瞎子，他的臉色似乎有些變化，他站了起來——
肖愛紅想起了胡青雲日記本上記錄的那個晚上的事情，那件事情十分的重要：
她把顧晨光的反常和埋葬在她心中的那個祕密聯繫起來。她的內心就抽緊了。昨天夜裡，她做了個惡夢。她夢見顧晨光變成了一條蛇。這條蛇從樓梯上溜了下來，還帶著一種滑膩的聲響。顧玉蓮躺在床上，她感覺到陰冷的腥味向自己襲來。但她全身動彈不得，有人按住了她的雙手和雙腳。按住她雙手雙腳的人就是顧帆遠和宋汀蘭，她知道，但她就是看不見他們，她大聲地說：「帆遠，放開我——」沒有人應答她。那條顧晨光變成的蛇就這樣溜進了她的房間，那條蛇是條毒蛇，牠哧哧地吐著毒信子，朝床上溜上來。蛇從她的腳掌上一直爬到了和_圖_書她的脖子上，纏住了她的脖子。她聽到一個女人的冷笑：「晨光，我的孩子，給我報仇，是這個老東西害死了你媽。」
肖愛紅站在陽光下。他想到了胡青雲的臉，那瘦削而骨感的臉上的那雙大眼睛，明亮而濕潤。
就在這時，一輛出租車停在了街邊。
這個孩子十分古怪，他明明是車禍死了的，怎麼又回來了。我捏過他的皮膚，是活人的皮膚，他還讓我看過他的鮮血，他的鮮血是熱的，死人的血不可能是熱的。他既然不是鬼魂，為什麼告訴我那件有關於我祖母顧玉蓮的事情之後就不見了，也不再來找我了。
他們的嘴巴相互吸在了一起。
我覺得不安和煩燥。
她來到了顧帆遠的房間。
「你知道一個孩子來過麼？」
他的臉色很平靜，一點表情也沒有，那雙眼睛還是死魚的眼一樣。他怎麼不戴個黑鏡什麼的，把那雙死魚般的眼睛遮起來。
胡青雲進入房間後就帶上了房門。
瞎子沐浴在陽光之中。
陽光金子一般。有些炫目。在陽光下，好像什麼陰暗的東西都消失了，連同女人的哭聲和老鼠的尖叫聲。
顧帆遠的手在顫抖，他的話音也在顫抖：「她，她竟然要和我離婚，她中午向我提出來了，我，我打了她。我說，我堅決不同意和她離婚，除非她死！」
她遲疑了一下，就跟了上去。
那是折磨了她十七年的祕密。
顧玉蓮對著熱氣騰騰的藥罐。
她咬著牙說：「宋汀蘭，你怎麼不死呢？」
宋汀蘭氣得說不出話來。她似乎拿胡青雲一點辦法也沒有。
胡青雲輕輕地說：「顧老師，你怎麼啦，是不是碰到什麼煩心的事了，你有什麼事就和我說吧，我願意聽你說話，真的，顧老師，我最願意聽你說話了。」
我想不出來，我的頭想炸也想不出來。
那輪圓月亮飽滿而圓潤。
胡青雲在這個月明星疏的晚上進入了顧帆遠的家。
她把顧帆遠的後腦勺按在了自己的胸脯上。
我站在他面前，他好像感覺到了我，他問我：「你是誰？」
她的臉在燈光下冰清玉潔。
我朝瞎子居住的風鈴街走去。
或者，他又離開了赤板。坐火車南下了。
我受不了她看我時蔑視的眼神，那對我是一種侮辱，也是一種挑戰。如果說是侮辱，她根本就沒有權利侮辱我，我比她年輕，年輕就是我的資本；如果說挑戰，我根本就不怕她，我心裡很清楚，我在他心中的份量！
我碰到熟悉或者陌生的人。我都會朝他笑笑：「今天天氣真好，瞧，太陽都出來了。」
我相信牡丹街的人們都看到了陽光，我相信赤板市的人們都看到了陽光。天瓦蘭瓦蘭的，被清洗過了一般。這雨季是不是過去了，但願如此。那些密佈的鉛雲都褪到哪裡去了，這天空也是讓人揣摸不透的，和生活一樣，和人心一樣。
顧帆遠捧起了她的臉。
他的笑聲使我又重新陷入了一種狀態之中，陽光的大街讓我突然豁亮的那種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得去風鈴街，我要找到瘌痢頭，他一定會在風鈴街出現的。他不可能不去看瞎子。他又為什麼要去看瞎子，和我一樣為什麼要去看瞎子？
「是那個頭上長過瘌痢留下了許多銅錢大小疤痕的小流浪漢。他以前常來看你的和*圖*書，還在晚上的時候聽你唱歌。」
誰又是不可信的人？
突然，有一個人撞了我一下。
他妻子胡青雲沒有離開的時候，這一切都由她來做的，他就是想做，胡青雲也不讓他插手。
胡青雲走出顧家的門，她抬頭望了望天，天上一輪圓月亮。
她是一個溫婉平和的女人，至少表面上是那樣的，他並沒有看出來她骨子裡敢恨敢愛的那種東西。那時，他自然不會知道她內心隱藏著那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
「什麼問題？」
我還是想去尋找瘌痢頭。
顧帆遠的眼淚滴落了。
她猛地一回頭，發現是胡青雲。她看到胡青雲手上提著一條很大的鯽魚。顧玉蓮的心提了起來：「你——」
顧帆遠的手抓住了胡青雲在他肩膀上抓捏著的手。
接著，他就把被褥拿到陽光底下去曬。
包括她內心的那個祕密。
誰又把一些過去的事情和那個祕密告訴了顧晨光了呢？
那是針對美婦宋汀蘭的一段話，這段話證明宋汀蘭對當時的胡青雲構成了威脅。也說明了胡青雲內心對宋汀蘭的仇恨。這是情敵之間的仇恨。胡青雲的確盼望她死。
「哦，顧伯母，我在市場上看這魚很新鮮，就買了兩條，給你們一條，熬湯喝很補的。」胡青雲滿臉的笑容。
胡青雲聞了聞，她皺了皺眉頭，她也許不習慣這股中藥的味道，她這段日子，總是覺得顧玉蓮家裡瀰漫著一股中藥的味道，她知道，那中藥是熬給宋汀蘭喝的。她不明白，為什麼宋汀蘭提出要和顧帆遠離婚，顧玉蓮還對她那麼好，還熬中藥給她治病，這顧老太太真是個無可挑剔的好老太婆。
瞎子的手很白很瘦，像是在福爾馬林水中泡久的雞爪子。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胡青雲聽到宋汀蘭說：「小姑娘，早點回家睡覺吧。明天晚上歡迎你再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難道那個祕密還有第二個人知道？
從車上走下來顧玉蓮，她拉起我，走到車面前，把我推進了車裡面，然後她坐在了我身邊，對前面的出租車司機說：「到牡丹街。」
我相信，只要他不死，他每天都會在這裡坐下去，他在等待一個人的到來，可我不知道那人是誰，在他的有生之年裡還能不能等到那個人？
我找遍了整條風鈴街也沒有發現瘌痢頭。
我沒有發現瘌痢頭。
她是個漂亮的女人，最起碼比我漂亮。
那時候，他並沒有發現胡青雲有什麼異常。
我在人流中尋找那一張臉。
胡青雲很有禮貌地對顧玉蓮說：「伯母，我上去了。」
瞎子還是坐在那街旁。睜著他空洞的眼睛。
胡青雲從來都認為顧玉蓮是個很有修養的老太太。
我真的想和他一起離開赤板。
我不知道胡青雲是不是和我一樣被一些往事和現實的事情糾纏不清才離開赤板的。反正她已經離開了。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她了，說實話，我對那個高挑，骨感的瘦女人胡青雲還真有點想念。
我在很多時候把她當成了自己的母親。
我低著頭。
顧玉蓮、胡青雲——誰是可信的人？
「謝謝，謝謝。」顧玉蓮連忙把魚接了過來，放在了水池子裡。
胡青雲就上了樓，她上樓前發現顧晨光用一種奇怪的眼
和*圖*書神看著她。她覺得這孩子與眾不同。
宋汀蘭冷笑了一聲。
顧帆遠的聲音平淡極了：「你的手就是雙好手呀，她就沒有你這樣的一雙好手，她的手指短而略粗，沒有你的手漂亮。」
這久違的陽光讓我的雙眼一下子適應不了。
宋汀對胡青雲說，只要胡青雲不上她家了，宋汀蘭就送她去青年宮或者請一個鋼琴家教她學琴，並答應送一架鋼琴給她，胡青青拒絕了她，胡青雲倔強地說：「這個世界上，我只相信顧老師的琴是彈得最好的，我一定要和他學，其它人我都信不過。」
肖愛紅也看到了那久違的陽光。
不可能，不可能。胡青雲就是見到了她的那個細節，胡青雲也不知道那白色粉末是什麼，那胡青雲一切就無從說起——那麼，誰又知道她心中的祕密呢？
胡青雲就連蹦帶跳地出去了。
她對胡青雲說：「到外面去坐吧，這廚房裡都是中藥味。」
瘌痢頭，你在哪裡。
宋汀蘭曾經找過胡青雲，單獨和胡青雲談過。
她走到顧帆遠的身後，摟住了顧帆遠的頭。
難道她向她丈夫肖愛紅提起過這事？
那些升騰起來的乳白色的霧氣迷濛了顧玉蓮的雙眼。其實每次她面對這個藥罐時，她心裡都十分的矛盾，十分的恐慌。她是藥劑師，她知道那些白色粉末的功效。她不可能把這些白色粉末往藥罐裡倒的時候，內心保持平靜。她在升騰的乳白色的霧氣中用顫抖的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紙包，她把小紙包打開，那一點點白色的粉末倒進了藥罐裡，那一丁點的白色粉末馬上就溶化在中藥湯裡，不留一點痕跡。
顧玉蓮發現了胡青雲皺眉頭。
風鈴街是和牡丹街一樣的小街。這個城市裡的小街都大同小異，沒什麼明顯的區別。只是我不知道風鈴街的下水道是否也和牡丹街一樣的堵塞了。一下雨街道就變成了一條河。
丁小慧是否也詛咒過胡青雲。
胡青雲的臉上飄起了兩朵紅雲：「顧老師，你千萬別誇我，你知道我這個人的品性，你這樣說，我會驕傲的。你平常不是教育我，做人不能太驕傲的麼。」
我的腦袋又亂了。
赤板的空氣沉悶極了，我像是要被那些一件一件不斷出現的事情折磨而死。我活在死人和莫名奇妙的活人當中，他們在一個個角落裡朝我獰笑，而我沒有知覺。
顧帆遠正坐在鋼琴前發呆。他看上去像是霜打過的茄子，一點精神也沒有，而且，他的眼圈發黑，像是沒有休息好，勞累過度的樣子。
瞎子搖了搖頭：「你說的一切，我都不懂。」
這是一個少女在深夜對著月光對一個美|少|婦的詛咒。
那是瘌痢頭的臉。我站在那裡注視著每一個路過的人。他們行色匆匆，個個好像肩負著重任。只有我是一個無聊的人，在尋找一張抹黑的，髒不拉嘰的臉。
胡青雲的手修長而又潔白，他說：「青雲，你有一雙好手。有一雙彈鋼琴的好手呀。」
那是一張抹黑的髒不拉嘰的清瘦的臉。
進來的不是顧玉蓮，顧玉蓮帶著顧晨光早就睡了。進來的是宋汀蘭，她穿得十分的漂亮，她的手上拿著一枝玫瑰花。她看到了在床上相互依偎的顧帆遠和胡青雲。
她曾想過，如果有朝一日能做顧玉蓮的兒媳婦，她一定會和顧玉蓮好好相處，她不但要搏得顧帆遠的歡心，她還要搏得顧玉蓮的歡心。
——
胡青hetubook.com.com雲輕輕地說：「顧老師，顧老師，我要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
宋汀蘭的話音剛落，她就聽見了一聲沉重的關門聲。
我看到了陽光。
胡青雲回到家裡，站在後來成為肖愛紅書房的那個房間裡，她大開著窗門，她對著對面的那扇已經關閉的窗戶，淚水不停地流著。
我走著走著就拐進了風鈴街。
肖愛紅歎了一口氣。
也許比赤板還南方的地方沒雨季，那裡有一如既往睛朗的天空，還有比天空更藍的海洋，那裡的空氣鮮活而又芳香，聞不到死亡和腐朽的氣息，瘌痢頭應該帶我去那個地方。
我的目光還是在那個下水道蓋子上停留了一下。
我不再觀看陽光的大街，不在給誰都奉獻一個笑臉，然後對他說：「今天天氣真好，瞧，太陽都出來了。」
那些日子進入顧家的外人只有胡青雲，那個和兒子學琴的黃毛丫頭，難道——
「每天都有許多孩子從我身邊經過，我豈能知道你問的是哪一個人呢？」
沒有人看到她的淚水。對面王鬍子的餛飩店也關上門了。
肖愛紅突然想起了丁小慧。
顧帆遠沒有送她出門。
她什麼也沒有說。她神情自若地走到床頭櫃旁，把一朵玫瑰花插到了床頭櫃上的玻璃花瓶上，然後把鼻子湊在了花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輕聲說：「哇，好香——」
那個惡夢並不是偶然的，其實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擔心自己撫養的顧晨光會像一條毒蛇一樣對付她。她不希望結果這樣，她對顧晨光付出了心血，顧晨光已經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但從這個雨季開始後，她的心不安了，顧晨光的反常讓她覺得自己離惡夢中的日子不遠了。
瘌痢頭也許就在瞎子那裡，也許他正在看著瞎子蒼白的臉被陽光鍍成了一種金色。那張金色的臉上是不是有一種久違了的陽光一般的笑容？
難道她真的看到了？
顧玉蓮百思不得其解。
我真的不知道我父母親的死究竟和她有沒有關係。
那是一個月明星疏的晚上。
我一個趔趄，差一點摔倒在地上，我站穩後，盯了那撞我的人一眼。
我執拗地說：「你應該知道的。」
往常，顧帆遠會送她出門，並且一直把她送到她的家門口。
胡青雲的兩行淚水流了出來。
牡丹街上的積水已經退盡了。
我聽到身後傳來的大漢的笑聲。
那些人都沒有回答我，他們用怪異的目光看著我。
因為從王林割我耳朵之後，我就會經常想到如果胡青雲是我的母親該有多好。
宋汀蘭沒有這樣做，這讓胡青雲很失望。
他撫摸著胡青雲的手。
一定有人告知顧晨光了許多事情。
顧玉蓮見胡青雲進來，她笑著對她說：「青雲，來啦。帆遠在樓上呢，你上去吧，就他一個人在樓上。」
我總覺得有人動過了個下水道蓋子，當然，那不可能是環衛工人或者城建局的工人動的。牡丹街好像是個死角。這裡的積水就是淹死人了，也不會有人來管的。
就在這時，她聽到身後有人在叫她：「顧伯母——」
那個瞎子能感覺到金子般的陽光麼？他看不到，但他一定能夠感覺得到陽光的溫暖，不，是它的熱量。
顧玉蓮覺得顧晨光不對勁。
就連胡青雲都離開赤板了，我為什麼不離開呢？
顧玉蓮看著胡青雲的背影若有所思。她想把那罐中藥倒掉從新再熬，她遲疑了一會後又打消了這個念和*圖*書頭。她不相信胡青雲看到了她往藥罐裡倒白色粉末的動作。
我還不如和瘌痢頭一起離開赤板。
宋汀蘭陶醉的樣子。
那樣我就什麼也不想了。
那是個彪形大漢，他對我說：「盯什麼盯，再盯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
我趕緊跑了。
有時候，人就是為希望而活著，哪怕是一個微小的希望。
我在一個嶄強的地方呼吸鮮活的空氣，像一尾遇到活水的瀕臨死亡的魚，吞吐著鮮活的水，我會變成一個嶄新的人。
那段話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她邊看電視邊逗著顧晨光玩，顧晨光趴在沙發上，像隻可愛的小狗。胡青雲知道，顧晨光基本上是顧玉蓮帶的。
胡青雲知道顧帆遠所指的她就是宋汀蘭。
他可以想像孑然一身的胡青雲面對著那輪銀餅一樣的圓月詛咒宋汀蘭時的情景。那應該是發自肺腑的詛咒。肖愛紅知道，那阻咒是因愛而生的。肖愛紅此時無法準確地想像當時胡青雲面對著那輪滿月詛咒時的神情，但他覺得少女胡青雲那時很無助，而且淒美，當然還有怨毒。
顧帆遠見宋汀蘭進來，有些慌張，他要推開胡青雲，但胡青雲緊緊地抱著他。胡青雲一點都不害怕，她反而摟緊顧帆遠，她示威一樣看著宋汀蘭，胡青雲的嘴角還有一絲輕蔑的笑容。
胡青雲在進入顧帆遠家之前，給顧帆遠打過一個電話，她聽出了顧帆遠內心的不痛快。她每次去顧帆遠家裡學琴，都要在去之前打電話，這樣她就有把握。如果顧帆遠不在家，她去了和宋汀蘭不但沒有話說，還會引起不愉快的事情發生。
今天晚上沒有。
門被推開了，胡青雲進來時只是帶上了門，並沒有反鎖上。
那麼，我的希望是什麼。
她知道自己的胸脯沒有宋汀蘭的豐|滿，但還是可以讓顧帆遠覺得柔軟而有彈性的。
她這種感覺從這個雨季開始之後就產生了。
他起床後就把所有的窗簾拉開，所有的窗門打開，讓陽光能夠照耀進來，也透透雨季裡的霉氣。他曾想像有一天自己設計一個全自動的房頂，他可以在陽光很好的時候把房頂自動的揭開。房裡的一切都可以暴露在陽光下，接受陽光的洗禮。
他把窗門全部打開後，覺得新鮮的空氣從四面八方湧進來，空氣中有陽光的味道。他聞出來了。
他把雞瓜子在蓬亂的頭髮上使勁抓了抓，沒有再和我說話。他把臉轉向了另一邊。
我十分懊惱地回到了瞎子的身邊。
如果他同意，我會殺了她。
胡青雲轉到了顧帆遠的前面，她像隻乖貓一樣趴在顧帆遠的懷裡，抬起眼睛看著神情憂鬱的顧帆遠說：「顧老師，你為什麼如此的憂傷，你是不是碰到什麼事情了。你說給我聽好麼？你說出來，有什麼事情我都和你分擔。我喜歡你神情自若地彈鋼琴的樣子，有時，我從對面的窗口看著你在彈鋼琴，我心裡就無限的神往。我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
顧玉蓮也看到了陽光。
顧玉蓮驚異地看著我：「你到這個地方來幹什麼？」
胡青雲的嘴唇朝顧帆遠的嘴唇湊了上去。
我說：「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須回答一個問題。」
我可以和她鬥，哪怕是讓她死。
我不在乎他們的目光，我從小到大都是活在這種目光中的。
我走出家門，有些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