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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局，可是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

在這一瞬間，他的頸脖子可能被鐵鍊勒斷，但他撐過來了，藍珠為了保護咽喉，終於鬆開了手。

那把匕首是他唯一的武器，早就握在他的手中了。今晚他的手心並沒有出汗。那天夜裡他在小艷紅那兒見到那支鷹頭簪子之後，很快就藉故離開了。這兩天來，他不近女色，滴酒不沾。躲在一座農戶的穀倉內睡足了覺。現在，他有高昂的戰志，充沛的體力，足以抵擋任何強悍的攻擊。這一切的一切都只為著一個目標——他要活下去。

三個人都在馬上，這一場混戰顯露了彼此間特殊的功力。葉翔不愧是高手，尤其是那匹愛馬與他配合恰當，使他佔了上風。

「這就是整個故事的結局嗎？」葉翔的聲音有些悲愴。「這就是一個殺手一生的結局嗎？」

紅藍二珠那兩匹快馬也跟了下來。

「聽我說，時間並不很充裕，……妳是個殺手，妳畢竟是個女人。妳有剛霸的一面，也有柔情的一面；妳有罪惡的一面，也有善良的一面——紅珠！我從妳的眼光中看得出來，妳想脫離苦海，卻又莫可奈何。妳們姊妹倆真正主宰一切的是藍珠，而不是妳。」

「買賣中也應該有道義，」紅珠激憤地說：「誰知道我們在完成交易之後，『主兒』又會如何對付我們？」

「不！我不走。我要把事情弄明白。」葉翔的語氣很穩定。「其實我已經把事情都弄明白了——消息走漏，對方找到了妳們，不但要殺我，還要殺那個花錢買我的『主兒』，誰跟誰有仇本來是心裡應該有數的。沒想到對方作惡多端，仇家太多，他想來想去都拿不準到底是誰花錢買我出手的。其中的過節都是花招，最終的目的還是要找到我背後的『主兒』……」

「什麼意思妳應該明白。」

情勢突然又有了變化，兩匹快馬，一東一西，相對著奔進了羚羊角。只不過一瞥，葉翔已經看清楚了，來人正是紅藍二珠。

「葉翔！我要找一座寺庵暫住一陣子。」

「那敢情好！我們先去找他！」

「藍妹！給我一點情面……」紅珠幾乎快要哭了。「那四十兩金葉子我一片也不要，山莊也歸妳，所有的積蓄也歸妳，只求妳放掉葉翔。」

「我不傻！像我這樣一個浪子，連博得一個妓|女的憐愛都不可能，我還企求什麼？……紅珠！我來是想看看妳是不是真的喜歡我、真的愛我？我不相信每一個女人都是戲耍和玩弄，我應該可以得到一個女人的真情……」

葉翔將手指塞進口中，打了一聲唿哨，他那hｔtｐs://ｍ.ｈｅｔubｏok.coｍ.ｃoｍ匹愛馬立刻從屋宇背後縱跑而出。馬兒和他有良好的默契，葉翔縱身而上，飛也似地向東頭奔去。

「朋友！這就不夠意思了，我已經把話說得很白，你還在裝迷糊？什麼盒子？『線人』的規矩，防『主兒』一著，你從小流子那兒拿去的那個小木盒。給我一個空盒子還不行，裡面有一張紙，上面寫著『主兒』的姓名住址……朋友，光棍不擋財路，我們花錢買，仍然是二十兩金葉子，現付。」

這裡沒有更夫，那二十多戶人家也都關門閉戶上炕睡覺了。葉翔是憑星月的方位來判斷時刻。他發現自己稍稍來得早了一點，這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早來一刻，對自己會有好處。

「紅姊！這是買賣。」

「燒了。」

「辦不到。」

葉翔沒有說話。

「妳要出家？」

「我不怨妳，我絕不會怨妳！」

「什麼盒子？」葉翔終於開了口。

突然嗖地一聲，一道藍影從高牆飛落，不偏不倚地落在馬鞍上。

紅珠沒再問什麼，將頭上的金釵拔了下來。

「可是你仍然殺了她。」

只見那像一尊塔似的高大漢子向後翻倒，這邊，藍珠的人馬未到，另外四個漢子已紛紛跳開閃躲。葉翔楞住了，紅藍二珠幫他制敵，情勢突然之間又變得混沌不清起來。

他手中那把匕首可不是用硬紙剪出來的。

「不！」紅珠用力地搖頭。

「葉翔！我們要上那兒去？」

「得手？這話什麼意思？」

一輛馬車正向南走，葉翔和紅珠併肩坐在高高的車座上，春風徐來，他們的神情卻如秋雲密佈。太多的殺孽，當然他們的心情無法舒展開來。

「我不能走，那樣會害妳的。」

「葉翔！我們只要你背後的『主兒』，如果你堅持不交出『主兒』來，我們只有帶你回去交差。」

終於，紅珠打破了沉寂：「葉翔！到現在你還不相信我？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他的愛馬不在身邊，他稍稍花了一番心思做了些部署，人要活下去很不容易；一個江湖浪子想活下去那更難。

「不！」藍珠說：「事情是你那邊的『主兒』所引起的，應該先去找他，然後我們再去找我們那邊的『主兒』，兩邊我們都不放過。」

葉翔此刻已沒有制敵的高招，但他卻有逃的高招。他不想逃，他要把事實真相弄個一清二楚。

院牆很高，藍珠取出爪鉤，甩上牆頭，然後似猿猴般靈巧地揉升而起，進入了那座深宅大院。

「你的動作很快，我們晚了一步，小流子已經死了。」

「藍妹！……」

「聽我把話和*圖*書說完，每個人都想活下去，然而每個人到最後還是免不了一死……紅珠！妳還年輕，如果藍珠要妳殺我，妳為了保護自己就千萬不要下手猶豫……妳已經犯過兩次錯，一次是在金雞客棧，一次是在山莊，如果妳再犯第三次錯，妳就不能自保了。」

「我方才就說過了，我絕不走。消息是從小艷紅那兒走漏的，我實在低估了她，她是妳們的『線人』，我本來可以殺她的，可是我下不了手。一個手中沒有武器，對我生命沒有威脅的女人我實在下不了手……」

「那個木盒子呢？你從小流子那兒拿到的木盒子。」

「等到藍妹得手出來，你想走都走不掉了。」

「你在等什麼人？」

「叛徒！」藍珠大罵。

「我要見妳！」

當他手中的匕首刺進藍珠心窩的那一瞬間，遠方傳來了第一聲雞啼。

「我不知道。可是，只要是你向我要的東西我都會給你，包括我的一切一切，甚至生命。」

「紅珠！我要妳頭上那根鷹頭金釵。」

帶回去交差？葉翔心裡想：一個薄有名氣的殺手是可以被人「帶」的嗎？對方說話顯然離了分寸，他的意思是「押」著葉翔跟他們走。

那不是他所期待的紅藍二珠，而是一個粗重低沉的男人聲音。當時他的確嚇了一跳，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事先沒有發現。但他的身子卻沒有動，他從聲音中辨識出對方的距離和位置；那不是一個攻擊位置。

「葉大哥！」藍珠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說出口的：「三十多間廂房一個人也沒有。」

「葉翔！你的假話說得太不高明了！」

葉翔竟然沒有驚訝，更沒有掙扎，一副束手待縛的架勢；他似乎已甘心認輸了。

三個人坐在虎威鎮外一座破敗的山神廟內，誰也沒有說話。

「你傻！你傻！」

「不要打啞謎。」

「葉翔！你既然什麼都知道了，為什麼還要來？」

葉翔點點頭。

「紅姊！妳經過不少男人了，這一回竟然動了真？」

「我先進去探一探。」藍珠自告奮勇地說。

「不！我不是出家。我要帶髮修行。葉翔！你的殺孽太重，我要朝朝暮暮為你誦經贖罪。也許三年，也許五年，你有耐性你就等我，等不及就去娶別人。你我都是殺孽深重，這對兒女不好。」

「姊！」藍珠輕聲說：「葉大哥向妳討一樣定情表記，妳還不懂麼？」

「你來了嗎？」突然之間，在他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是的，我動了真情。他是條殺胚，也是個漢子。他該死，卻不該這樣死……藍妹，求求妳，求求妳ｍ•heｔuｂｏｏk.ｃom•ｃｏｍ給我一點情面。」

「我本來可以不殺藍珠的。」

那是一座深宅大院，朱門緊閉，靜悄悄的。紅珠示意三個人都下了馬，然後輕聲問道：「沒錯嗎？」

「我們只是金蘭結拜的手帕交。」

「紙條上的姓名、住址呢？」

「你真傻！你把『主兒』交出來了，她進去就是要把那位『主兒』幹掉，然後是你。」

「葉翔！你趕快走，好嗎？」

「走！」藍珠手中的鐵鍊猛地一緊。

「你的馬呢？」

當然，這兩個聞名黑道的女煞星也在一瞬間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勢。紅珠一兜馬頭，看起來像是要走回頭路，馬兒的前蹄還未著地，又猛地一勒韁，她胯|下的馬兒就以雷霆萬鈞之勢向那胸口生毛、身胚粗壯的車把式衝了過去。

紅珠猛一打馬，馬兒來了個大迴旋，到了另一邊，與藍珠的馬兒相貼，同時間，她右手中的一把利刀已向藍珠的腕脈砍去。看得出來，她無意傷害藍珠，只是想逼迫藍珠鬆開鐵鍊。

「葉翔！你？……」

驀然，從那棵老榆茂密的枝榦間跳下來四個彪形大漢，一個個全是虎背熊腰，像是角力、摔跤的鬥士，他們單憑一雙手就能拆散葉翔一身骨頭。

「哼！你的話倒是提醒了我，我也可以剝你、剮你，非要你把他交出來不可。」

「別多說了！」藍珠一抖手中鐵鍊，氣勢汹汹地說：「姓葉的！栽了要認，輸了要服，乖乖地跟我走，免得天亮之後丟人現眼。」

「葉翔！……」

「真不知道嗎？」

「藍妹！」紅珠終於開腔了：「我們都是同行，不要這樣對待葉翔，將來有一天我們也可能會遭到這樣的下場……藍妹！得饒人處且饒人……」

一聲長嘶，那匹雪裡站拉著大車飛快地向南方馳去。

紅珠胯|下的座騎不安地動著蹄子，這是由於主人的心情緊張而使牠受到了感應。

東頭上有一棵老榆，盤根錯節，枝葉密茂，似乎是羚羊角的守護神。葉翔就坐在這棵樹下。這是附近目光所及的地區內唯一的一棵樹。他可以見到別人，而別人絕對見不到他。

「我身上沒有什麼木盒子，我只幹殺手，拿錢賣命，別的花樣我一竅不通。」

「你是什麼意思？」藍珠的口氣咄咄逼人。她的本來面目終於顯露出來了。

葉翔此刻只想到小流子的死，是誰殺了他。葉翔很後悔傷了那位老哥哥；尤其是傷了老哥哥的心。如今老哥哥死了，他連懺悔陪罪的機會都沒有了。

「南方。我要妳為我生一大和-圖-書堆兒女。」

「我們見機行事，」紅珠伸手拉起了葉翔。「快走！別賴在這兒了！」

羚羊角，二更天。

葉翔沒有出聲，他要集中精神來想。這傢伙的說法和紅藍二珠不同。她們也承認是來殺他的，唆使她們的人是那邊的「主兒」，這傢伙說是這邊的「主兒」，雖然結果完全是一樣，卻有絕大的不同。

「那張紙條呢？」

「這是一座古宅，」葉翔的語氣很穩定。「從晚清到現在已經將近二十年沒人住過，旁邊那間小屋裡住著幾個長工，他們負責保持這座古宅的打掃工作。」

「葉翔！快走！」

葉翔這才真正地吃了一驚，他那兩刀讓那位老哥哥痛苦，還不至於致命。是誰殺了他？

葉翔坐在原地未動，冷冷地說：「就這樣去嗎？人家的性命貴重得很，說不定早就佈好了羅網在等候我們了。」

「紅珠！妳們是同胞姊妹嗎？」

「我是一個殺手，一個有名氣、懂規矩的殺手，即使背後的『主兒』坑了我、賣了我，我可以剝他、剮他，也不會把他交到你們的手裡。」

「朋友！我們不難為刀上舔血的道上朋友，只找『主兒』，外行人不會辦內行事，我也是個行家。我們只要那個盒子。」

「姊！妳不要說話行嗎？」藍珠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葉大哥！這座宅子又深又大，前後三進，東廂西廂，一共有三十多間廂房。一間一間地搜，可把我累壞了。」

「全忘記了！我不會破壞行規的。」葉翔揚鞭欲打馬，但他又將鞭子放了下來。他的愛馬如今在拉車已經夠委屈了，他何以忍心再用皮鞭抽牠？

「葉翔！你可以走了，你趕快走。」

「走！」姊妹倆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

「我知道你在等那兩個臭娘們，你把她們當朋友，她們把你當什麼？她們把你當成砧板上的肉，由她們剁，由她們切。朋友！你是個小有名氣的人物，這一回觔斗栽得不小。你絕沒有想到你那邊的『主兒』在你出動之後又買了紅藍二珠來殺你滅口，我真想不透你為什麼到現在還能活著。」

黎明前這一刻，天空顯得格外黑暗。

「我很感激。」葉翔的聲音突然溫柔起來：「紅珠！以後也許永遠也見不到妳了，所以我要這支金釵作個紀念。睹物思人，我會想念妳。」

「扔到河裡去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滄州道上真是一片血雨腥風。葉翔的名字不時在各處出現，不時被人談起。他殺了不少追殺他的黑道高手，但他卻放過了那邊的「https://m.hetubook.com.com主兒」，他不想趕盡殺絕。

羚羊角這個地方只是比三家村稍大，一條短短的街道，錯落著二十多戶人家。從這頭到那頭，一眼望到底。葉翔選擇這個地方和紅珠、藍珠見面是有原因的。這裡既沒有崗巒溝渠，也沒有樹林草叢，不易設埋伏。而且，一共有七八條大小道路通達此處，他的行踪不易被發現。

嘩啦一聲，藍珠抖出了一條鐵索鍊，套上了葉翔的脖子，她的出手真快，使得葉翔連躲閃的餘地都沒有。

只聽紅珠叫道：「葉翔！上來！」

藍珠兩腿猛一夾馬，她的座騎立刻往前衝，連帶著鐵鍊也勒緊了葉翔的脖子，使他喘不過氣來。人類本能的抗拒力量在這一瞬間表現出來，他的雙手在鞍子上一撐，整個身子騰空，兩腳相併，踢向藍珠的咽喉。

葉翔驚訝地側頭看著她。她已不再是一身火艷艷的紅衣了。她穿得很素淨，臉上也未施脂粉，神情肅穆，像是脫胎換骨一般。

同時，她的袖筒中飛射出好幾把飛刀。其中一把扎進了紅珠的左肩。

葉翔沒有出聲。

「不知道。」

「你還在等什麼？」

葉翔不知道該說什麼，猛地一鞭抽了出去。

葉翔站了起來，慢慢地轉身。他多少有點意外，是那天在「金雞客棧」所見到的車把式；也就是紅藍二珠口中所形容的一流高手。

「那才值多少錢？你一個大男人家，要一根金釵幹啥呀？」

「我不殺她，妳會殺她，那樣將使妳揹上『叛徒』的罪名。」

虎威鎮靜悄悄的。人們均在酣暢的夢中，似乎誰也沒有想到有三個殺手將會為他們帶來一陣血雨腥風。

「賣了。我要花錢，這兩天我身上連一個銅子兒也沒有，我只好賣掉那匹心愛的馬兒。我找小流子借錢，他一口回絕，我氣了，割了他兩刀，我並沒有殺他。」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葉翔猛然省悟，對方比他來得更早，他一直坐在對方的羅網之中。

紅珠又接著說：「葉翔！我們那邊的『主兒』已經查出來了——」

「藍妹！妳不可以這樣對待葉翔……他是同道，他也是朋友……」

三騎輕緩進鎮，她們一左一右地夾住了葉翔，似乎防範他中途會逃跑。葉翔並不想脫出她們的包夾，安安穩穩地緩韁而行。

「妳知道我為什麼向妳要那支金釵嗎？」

「人在虎威鎮。」

來到了鎮上的南大街，葉翔打了一個手勢，三騎都停了下來。葉翔抬手一指。

「葉大哥！」藍珠的語氣很婉轉、動聽。「你到現在還在猶豫，對我們來說，太危險了！為了自救，為了反撲，我們必須去找你那邊的『主兒』，把他揪出來，他可以作我們護身的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