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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門空海之唐國鬼宴1:入唐

作者:夢枕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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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長安之春 一

第三章 長安之春

「不。是方才提到的志明所抄寫。他非常愛好此道。我剛剛向他借來的。」
走過大街,一踏進遊廓的夾道——狹斜,人們的腳步也變得輕盈了。
那簡直就是佛家的想法。
一作芸香吏,三見牡丹開。
「哎呀,我沒當和尚,真是萬幸!」
「嗯。」
永忠話到一半又止,注視著空海。
「都得一死!」
「宇宙」的現代說法,就是「時空」。古代中國比任何一個國家都更早就有這種概念。
「那種太直接的詩,逸勢不喜愛吧。」
「和您一席話後,想到明日就要回日本去,真是可惜!很想繼續留下來,和您天南地北地談一談。不過,終究不如歸去。」永忠以惋惜的口吻,對空海說道。
「啊。」
「曼陀羅啦。」空海低聲說道。
「不需要二十年吧!」空海說。
詎知紅芳側,春盡思悠哉。
「指永忠和尚嗎?」
這些異族所帶來的各種宗教,都受到政府的高度保護。
就密宗而言,生、老、病、死等生命現象——這些生生流轉的生命,正是巨大宇宙的活力和動力。
「嗯。」
「可以去啊!」
「沒什麼好後悔。」空海淡然地說道。
「是嗎?」
「好吧。」空海邊走邊仰頭看了一下天空,再把視線轉回到雜沓的地上。「譬如說:我和你是兩個不同的人。」

——那大日如來,把自己的肉體層層包住。空海如此認為。
若說自己和他人唯一的差異,就是自己很清楚,不僅他人、還有自己的肉體,都被宇宙原理的無窮力量所貫穿。
食慾。
「正是。」
「什麼!?」
宇宙啦、曼陀羅啦,正是途中的話題。然後,逸勢突然想起永忠。

「嗯。」空海毫不猶豫回答。
首先,有倭國。還有,吐蕃。
若是公然打破此戒律,會被「破門」,二度再犯,就不准踏入宗派寺門。
「好吧,就說說那雲好了。」空海說道。
那音樂,讓空海完全地沉醉了。
「何事?」
另外,還有土耳其、維吾爾族、西域種族及少數民族,都聚集在這個城市。
一行人抵達長安後,在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的拜謁式中,空海和逸勢也都見到這對不幸的父子。
大唐方面,替留學僧空海準備的落腳處,是延康坊的西明寺。
「我們讀的佛典,都是以唐語書寫的。不過,那些佛典,最初都不是以唐語書寫的——」
「當然可以回去。到了今年夏天,你就可以踏上日本之土。」
所有的一切,和宇宙都是等距離。他如此認為。
「真是有趣——」空海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
「何故呢?」
「若是密宗,首推青龍寺的惠果師父。」永忠說道。
空海對逸勢露出微笑,又說:
有碧眼胡姬,當然也有對逸勢而言是異邦人種的唐人妓|女。
「不。還不到詠詩的程度。」
「不過,也有只花一年時間就完成的人。」
所謂方才的詩,是永忠在談完諸多事後,給他們看的一首詩。
豈獨花堪惜?方知老暗催。
「從那株花的距離看來,無論誰都一樣。」
「不,一點也不複雜。」
長安的春天始於二月。
胡旋舞。
「這主意不錯。」空海說。且說得很乾脆。
赤髮碧眼——
天竺。
「方才,永忠也如此說過。」
「嗯。」
逸勢和永忠是第二次會面,空海則來西明寺拜訪過永忠好幾次了。
「所謂和尚和儒生、富人和窮人的稱謂,都是人的分法。因為有『人法』後,才區分出來的。」
逸勢每次外出時,總是緊跟著會說唐語的空海,唯獨到那兒時,不是和其他人,就是獨自前往。
「啐。」逸勢像個小孩般踢著小石頭。「方知老暗催——嗎?」
簾間笑語自相問,何人佔得長安春?
置身在喧囂街頭的空海,愈來愈清楚地感覺到宇宙原理的存在。
「不複雜。」
逸勢真當一回事,接著又說:
從那兒歸來時,還故意跑到空海跟前,開心看著他說:
三十年前,來到大唐的日本僧人。當時,並無遣唐使船。永忠是搭乘私人船隻渡海而來。
西胡。
不過,事情卻發生了。
接著,又以日語交談好一陣子之後,www.hetubook.com.com空海和逸勢就辭別西明寺了。
「到時,可別說只是戲言而已。不許逃喲!」
「那真是太好了。」
「是一位名為『最澄』的僧人。」
當逸勢向空海說明至今為止只在詩文中見過的「壚」時,與平素抱怨不想待在大唐二十年之久的逸勢,判若兩人。
「在倭國、在大唐都相同。」
馱著物品的馬車先行歸去,空海和逸勢則是步行回宣陽坊。
「終究得一死——這事的確很嚴肅。正因為一死,才能成佛、成密。若想求取長生不死法,就該求諸玄道。不過,縱使盡得玄道,時候一到還是得死吧!」
於是,永忠離開席間,取出詩文來,逸勢方才所唸的,就是那首詩中的一句。
「逸勢!我沒有說行不通。我是說很難。」
「找女人嗎?」空海問得很乾脆。
不過,置身於此種光景,空海的心思和逸勢並不相同,他在此地觀看宇宙。
「您抄寫的嗎?」空海問道。
「就算年內不會有變化,但可能撐不到方才所說的五年。」
「從天法看來,那些都是生命。」
「我知道了。」逸勢答道。「在西明寺安頓後,立刻就去吧!」
「對了,你剛剛說,從見面那日起,惠果師父就會教你密法?」
三十年來,永忠以留學僧的身份居住在西明寺裡。空海將住進去的,正是永忠這三十年來所居住的房間。
「唔。」
空海和逸勢,剛從西明寺出來。
一般而言,胡人包括西胡人、大食人、波斯人、土耳其人、維吾爾人在內。
「那是日本式的梵語。不適合用來盜取密法。想盜取密法,什麼都不懂反而比較好。」
之後,擊響街鼓六百槌——約莫四十五分鐘,響畢,各坊坊門就關閉起來。坊門一關,就回不了自己的住處了。
道教。
「如此讓我安心不少。」
「這樣說未免苛刻。既然如此,你打算花幾年?」
「那人真是再適當不過了。畢竟他是天竺人——」
「你真是不可思議的人!」
兩人至今所在的宣陽坊,位於將長安一分為二的朱雀大街之東,即左街。西明寺所在的延康坊,則在西邊,即右街。
「正是。」
「那也好。」
永忠明日將和籐原葛野麻呂一起返回日本。
「正是。」逸勢說。
「對了,西明寺是觀賞牡丹的勝地——」空海對永忠說。
「我很在意一件事,卻至今故意不問你。」
有「刺骨」的說法。指的就是長安冬天的寒冷。
「是嗎?」
「嗯。」
「何事?」
長安的許多文人雅士都來到此地,或吟詩、或作畫。
「您想說的是,為何『方知老暗催』嗎?」
前年題名處,今日看花來。
「有一件事,能不能告訴我?空海——」
「說是說了,但有可能第一次見面就傳授密法嗎?那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那樣的詩,並非我所喜愛的。」逸勢邊走邊說。
「嗯。」逸勢答道。
確實是好詩。
「惠果師父的身體狀況似乎不佳。」
永忠目不轉睛,盯著說出此話的空海看,再向空海說:
「嗯、嗯。」
胡女。
「總之,那就是——」
白樂天
從朔北吹來的風和黃塵,夾帶著春天來到。
「宇宙原理充斥在我、你、方才的梅花、走過的漢人和胡人、屋子、流洩的樂音、煮魚的香味等之中。」
「另外,你是否聽到惠果師父的一些傳聞呢?」
「再說,突然去求見惠果師父,縱使他當下就傳授我密法,若不懂梵語,也是毫無用處。」
燈火,則是盤式的燈。
西明寺的牡丹,比起長安其他的牡丹勝地綻放得晚。因此,這時期依然奼紫嫣紅。
玄道——亦即神仙之道。
大食。
逸勢不禁吟出那首不知不覺中感到自己開始老去的詩句。
「什麼?!」逸勢揚起聲調。「果真是複雜的事啊!」
這裡沒有種族歧視,即使是異國人,只要考試成績優異,一樣可以任官,也有可能位居高職。事實上,確實有不少這樣的異國人。
因為,街道上到處都是商人、官吏、僧侶、異國人。
「正因為如此,才有佛法、才有密法吧!」
風中已經開始混雜著杏花味道。
「看吧!」空海的視線掃過周圍的雜沓後說道。
「是的。聽說般若三藏可以教您。」
空海只是微笑聽著逸勢說話。
這些人帶來的,不僅是文物而已。也帶來了宗教。
「反正今晚大概有送別酒宴,酒宴開始前再回去就可以。從暮鼓鳴起開始,和女人纏綿過後,穿好衣服出來,也可以趕在宣陽坊的坊門關閉前回去……」和-圖-書
不知不覺間,已經快到宣陽坊了。
「什麼?什麼種子啊?」
「不。時候未到。您只要傳達說,有個從日本來的空海和尚,可能是來盜取密宗的。如此就夠了。」
空海和橘逸勢,走在帶著春天氣息的風中。
「確實如此,問題是對方是否來邀請呢?」
當時奈良佛界,所謂「不犯」——就是不可和女人有私情,這是僧侶的重要戒律之一。
長安春色本無主,古來盡屬紅樓女。
身穿皮衣、腳履及膝皮革長靴的胡人昂首闊步,旁邊的酒坊則傳出胡樂來。
「好長的一段時間啊!三十年……」永忠感慨地說道。
「嗯。」
高樓之上的藍空,也顯現出溫柔的色彩。
「結果如何不得而知。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有趣。」
然而,新皇帝早在即位前的去年九月就因中風病倒,手腳言語都不順遂。
「喔,你是指般若三藏可以教我的事嗎——」
遣唐使船,並非經常出使。
「這三十年,我覺得自己浪費掉大半光陰。若是時光能倒回,我認為只要花一半的時間,十五年就能把這次要帶回日本的東西,全部弄到手——」
「嗯。」
「嗯。」
「不。空海!就算如永忠和尚說的,你五年就可以求取密法,二十年還是得二十年。因為如此,我們才來到大唐。並非可以用自己的意志決定要待幾年的。」
德宗皇帝,早晚會敵不過病魔吧——葛野麻呂不只講過一次。但他萬萬也沒想到事情會發生在自己還處身大唐之時。
當然,此時的空海,也不知白樂天為何人。
「明白了嗎?」
「不過,竟也如此——」
「不過,方才不是說和尚和儒生不同,富人和窮人不同嗎?」
至少,表面上也得遵守。
「若說最澄是商人,我就是小偷吧!」
「就算五年可以回去,難道那麼湊巧,剛好有遣唐使船從日本來嗎?二十年後,是否還有遣唐使船尚且是個疑問。」
燈火下,女人風情萬種地伸出白|嫩的手,把酒斟入酒杯。
「更進一步說,在天法之內,我們和花、狗、樹、蛇、魚都是相同的。恐怕和地上的石頭、天上的雲等所有的一切也都相同。」
「正是。」
家家樓上如花人,千枝萬枝紅艷新。
「嗯、嗯、嗯。」
「連釋迦牟尼也難逃天法。」
「從那朵雲的距離看來,在此的任何人不都是相同的嗎?不因為是富人,離雲就近,也不因為是窮人,離雲就遠,更不因為儒生或和尚就如何——」
逸勢問空海——是否見過「壚」呢?還向空海說明「壚」到底是何物。
風中的長安,開始有春天的氣息了。
胡商。
這種氛圍,讓逸勢有些處於劣勢,於是更進一步追問:
睡欲。
「傳密法予惠果師父的不空,還有傳密法予不空的金剛智,如今也都不在這人世間了。」
「這是去年的作品。」
空海進入長安時,正是刺骨時期。
「話又說回來,空海!談完詩後,永忠和尚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空海和逸勢,讀起那首詩。
「為何突然想去呢?」逸勢問道。
「如此一來,不是要花費好多年功夫嗎?」
「實在受不了。」逸勢如此說,卻毫無不愉快的神情。
「因為你未曾邀請啊!」空海的答案簡單明瞭。
所謂「暮鼓」,是夕陽西落時,京城門樓上所鳴起的大鼓。
空海感覺到異國的喧囂、吵雜,有如宇宙的音樂般,把自己的肉體整個包裹了起來。
貴人和官吏之間,也流行著西域裝扮。
「喂!空海。你該不會瞞著我,偷偷到妓院去吧?!」
「一生窮極密宗的人,也不得不順從天法啊!」
「好。」
「倭人和漢人當然不同。儒生和和尚不同,還有,富人和窮人也不同。」
整個房間好像已經滲透著永忠的體味了。
是佛家的想法,也是佛法的出發點。
一旦坊門關閉之後,走在大街上被金吾衛發現,就會以「犯夜」罪名鞭笞二十下。夜晚可以在街上行走的,只限官員,或持有縣、坊所發之特別通行證,也就是持有文牒的人。
「或許是繞遠路,不過繞這條遠路,也可能出乎意料是條快捷方式。」
「商人得死,佛教徒得死,乞食者得死,密教徒得死,玄道之士得死,連帝王也得死……」空海竟然很開心地說道。
逸勢似乎想到自今以後得在這長安度過二十年的歲月。
「與其不請自來,不如讓人家來邀請——」
「嗯。好滋味。女人啊……」空海答道。
所見m.hetubook.com•com、所觸、所嗅、所聞和所咀嚼——空海看透那些全是泡沫之一。
「找到合適的人嗎?」
「雖然快到宣陽坊了,我們不要直接回去,想不想往平康坊走走呢……」
「聽說西明寺裡,有和惠果師父所在的青龍寺交往極深的人士——」
「我正是不空普薩入寂之日出生的。」
長安的人口一百萬人,其中有一萬人是異國人,除了使臣之外,還有六千異國人生活在這個大城市。
「正是。」空海答道。
「這是抄寫自一位來訪西明寺人士所吟的詩。」
「嗯,行不通!」
「原來如此。聽說這次有個僧人不來長安,直接前往天台山,好像就是他——」
那首詩題為〈西明寺牡丹花時憶元九〉:
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突然,又換成嚴肅的神情。
他用一種有趣的眼神,看著這個和自己從倭國而來的怪和尚。
「我認為那是好滋味。」
逸勢頻繁來此走動,好像已經有熟識的女人了。
真是不可思議。而這不可思議的紊亂,讓空海感到很開心。
「不過啊——」空海說著,指著前方。
「不要後悔喔,空海。」
「所指何事呢?」
「窮極密法的人,終究難逃一死啊!」
從長安歸國的出發日,因而延遲至二月十日。也就是明日。
永忠已經將自己的物品都處置妥當,帶著下一位屋主空海來到這空無一物的房間,注視著居住了三十年的地方……
一起現身的皇太子,也處在沒有侍從攙扶就舉步維艱的狀態,是日一言未發。
「哈哈哈,連這你也知道嗎?八成是指志明和談勝吧!今日應該在寺裡,是否替你引見一下——」
「既然還年輕——」空海說道。
「什麼事有趣?空海。」
「何事?」
「問題就在這裡,逸勢啊!」
去年,和一位叫元九的友人一起來觀賞牡丹,今年卻獨自一人前來。現在,那位友人好像身在洛陽。看到發出芳香的盛開花朵,而想到了自身的老去。
「雲?」
正如永忠所言。那時,空海三十二歲。白樂天比空海大兩歲,三十四歲。
「絕不打誑語。」空海露出微笑。
稍早之前,永忠曾出面迎接空海和逸勢,並將西明寺介紹一番。
「聽說你是來求取密宗大法的嗎?」
「好像是志明的熟識。秘書省的官吏,我和他見過一次面,年齡大概和您相當吧!」
「好好地回答!」
暮鼓鳴畢,城門就關閉起來。
「請讓我們拜讀一下。」
如此一來,縱使是異邦大使,也不得不|穿起喪服。葛野麻呂為哀悼德宗,素衣素冠在承天門持杖。空海也在行列之中。
「如今,這裡的知心好友,比日本友人還要多。不過——」永忠話到一半而止,以充滿眷戀的眼神再度環視房間。「——不過,我還是想回故鄉。」
「我的心啊!」空海邊走邊笑。
「為何要學梵語?」
空海的回答頗出人意外,永忠發出不可思議的驚歎聲。
走在一旁的逸勢聽到後,問道。
白樂天——這是表字。本名是「白居易」。
無怪乎,逸勢會認為空海是否已瞞著自己偷偷跑去嫖妓了。
「總之,你說說看,說簡單一點……」

「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來曰宙。」
人們的交談聲、車馬聲、流洩的管弦曲樂、食物的味道——對空海二人而言,一切都是異國情趣。
「看啦。又如何呢?」逸勢看著空海。
「這事倒聽說了,狀況很壞嗎?」
「梵語啦。」空海說道。
前方是妓院的圍牆,有一株白梅樹枝由裡往外伸到街道來。
上下四方,指的是空間。所謂古往今來,是過去、現在、未來,指的是時間。
「是嗎?」
這些異族,有如散佈華麗色彩般,混雜在熙來攘往的群眾裡。
他很希罕地露出有些下流的神情,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
雖說應該是相同的,然而,一旦以個人眼光看來,恐怕所有的一切又都不相同了。
「是。」
「四處打聽,都這麼說。」
「你一邊走還一邊在想這些複雜的問題嗎?」
空海這次所乘的船,與上次遣唐使船已經間隔二十四、五年了。
相對於暮鼓,還有「曉鼓」。天剛破曉擊響之時,各坊坊門便隨之打開。
所謂「胡」,狹義指的是「波斯」,廣義則泛指「西域諸國」。
「和尚和儒生、富人和窮人皆相同,則是『天法』。」
三十年前,日本尚處於奈良朝,空海剛出生不久。
「期待萌芽吧!」
長安二月多香塵,六街車馬聲轔轔。和_圖_書
距離約一點三里——即五公里多。
「真是痛快啊!」順著永忠的回答,空海若無其事說出此話。
「教什麼?」
「方才的詩嗎?」空海問道。
「梵語啊……」
何況尋花伴,東都去未回。
「正是。」
「嗯。」
密宗。
這些不必說,西胡的國教祆教——即拜火教、還有摩尼教也都傳入長安。另外,景教——聶斯脫利派的基督教也東傳而來。長安建有各教的寺院。
「絕對不逃。」
「赴長安途中,在馬車上也說過同樣的話題。空海!你應該回答才是。我對這種複雜的問題感到很棘手。」
「不。不出幾年。」空海滿懷自信地說。
平康坊,位於宣陽坊北鄰,是妓院和酒坊櫛比鱗次之區。尋歡作樂的地方。
「嗯……」
空海知道,觸目所見的一切、形形色|色的一切,乍看之下好像各自不同,但以同樣身在宇宙中的觀點看來,則一切都是相同的。
永忠——
都是西域人、西域食物及西域文化。
「理所當然啊!」
「正是。至於唐語,講得和唐人沒有兩樣。像您如此擅長唐語的人,和他溝通應該不會有什麼不便。」永忠如此說道。
「嗯。」
「正是。找女人。」逸勢答道。
「不是什麼特別複雜的事。」
「有雲飄過那裡。」空海仰頭看。
「好滋味?」
「很好。」逸勢話剛說完,點點頭又再加上一次:「很好。」
「果真是複雜的事,不是嗎?」
「就像和尚與儒生、我與你都相同般,那裡的樹、方才的梅花、狗和貓、蛇和魚,也跟你我一樣都是一樣的。」
二月——
在人的所有慾望之中,性|欲是此三大慾望之一。完全斷絕對女人肉體之慾望,是當時佛教成立之戒律。
「因為逸勢邀請我啊!」
性|欲。
「雖然,你預計二十年,但若是應邀前往惠果師父那兒,以你的資質,五到七年就可以完成了。」
路過的馬車,所發出的轔轔聲更添熱鬧。
胡麻。
——韋莊《長安春》
「可以嗎?」逸勢問。
永忠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一般,緊盯著空海看。
「不過,不管相同或不同,總之,他還是很想回國吧。」
「不如歸去嗎?」逸勢邊走邊模仿當時永忠的口氣自言自語。「二十年嗎?我們——」
雜沓、喧囂、混沌……
空海所謂的「宇宙」這個名詞,在那個時代早已存在了。無論是「宇」還是「宙」,都像是個巨大罩子,戰國時代的《屍子》這本書中記載著:
高高的天空,和雜沓的街道——空海昂起頭來,兩者都不看,茫茫的視線落在另外一方。
因為空海是僧人,不方便邀請吧!反而,還以此事來取笑空海。
永忠在和空海的交談中,舉止措詞漸漸更加謙讓了。
「何事呢?」
白樂天以玄宗皇帝和楊貴妃的愛情故事,寫下的長篇詩作〈長恨歌〉,也是之後的事。
白梅樹正上方,有一朵雲正悠悠然往東飄去。兩人都聞到了梅花香。
「我是說,這一切都很有趣。」
置身於此,不僅逸勢,連空海的心也好像飄浮起來一般。
刺骨——形容天氣冰寒得有如針刺進骨頭。
明日,籐原葛野麻呂等大使一行,將從長安出發返回日本。原本計劃要更早出發,卻因種種事情延遲至今。
「原來如此。」
享年六十四歲。三日之後,四十五歲的皇太子李誦即位。
大街左右兩旁並立的榆樹、槐樹和楊柳,都已冒出嫩芽,抽出淡淡的新綠。
白樂天的詩集《白氏文集》傳入日本後,成為平安時代上流社會人士必讀的書,在公卿貴族之間相當受到重視。這是後話。
「確實是個好地方。」永忠回道。
應該相同,卻說不相同,空海在自己內心看到這矛盾的視線。
「若是如此,今日就作罷。既然要去,何必這般匆忙趕在今日?德宗皇上剛駕崩,妓院也暫時歇業。等葛野麻呂歸國後,改日時間較為充裕再前往,不是更好嗎——」
「你說呢?」空海開心地看著逸勢。
壚——並非是「爐」,乃酒肆等所使用,有如檯子之物。
「不過,你不是會寫也會講梵語嗎?」
「那當然是事實——」
「若把他當成是來採買經書的商人,一年也不算急躁。」
「不要用言詞來和_圖_書誆騙我喔。」
「空海,你懂得女人的滋味嗎?」
「到時,宿一夜,如何?」
僧侶裝扮的空海,即使走在這稱為「狹斜」的妓院、酒肆鱗次的街道,誰也不會停下來多看他一眼。
二月九日——
如今無奈杏園人,駿馬輕車擁將去。
題下,寫著作者的名號:
「真是美妙極啦。」逸勢說道。
「為何至今都不去呢?」
「大家都說您的書法和詩文都很傑出。若有雅興,我有件東西想給兩位看看——」
「嗯。」
德宗駕崩於那年一月二十三日,即貞元二十一年正月癸巳。
「聽說他曾經在玄奘三藏也待過的爛陀寺學習佛法——」
「呵呵。」
「不要突然這樣問我,空海。」
「什麼事?」
「喂!空海。難不成你又在思考什麼複雜的事嗎?」
「不過,只要一年,未免也太急躁吧!」
「何處呢?」
那樣的種族,空海和逸勢,都是第一次在這長安城看到的。
「您也詠詩嗎?」
「梵語?」
出發前一日的今天,空海和逸勢把身邊用品收拾好,僱人以馬車馱到西明寺。尚未決定去處的逸勢,則暫時搬到空海住處。
所謂事情,指的是德宗皇帝的駕崩。
「白樂天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遣唐使一行人一歸國,留在大唐的空海和逸勢,當然也不能一直住在作為大使宿舍的宣陽坊鴻臚館。
「若有興趣,下回請志明引見一下。」
「若是懂梵語,無論佛法還是密宗,就可以明瞭到最細膩的微妙處。」
「什麼呢?」
「咦,我是想看到你為難的模樣才邀你的,真的不在意嗎?」
「可以也罷,不可以也罷。不都是你邀請的嗎——」
對於罕見的事物,依然率直地深受感動;不曾吃過的東西,立刻抓起來放進嘴裡。每一樣都是不同的味道。
胡樂。
儘管如此,空海卻輕鬆地對邀約他一起去嫖妓的逸勢說「那也好」。
「說不同即不同。說相同即相同。此又何故呢?」
「哦。」逸勢嗤笑一聲。「你的話是否在逞強?等一下試試看就知道了。」
「所謂的曼陀羅。」
刺骨的感覺沒有了,只感覺春風和煦。
「真是有趣!」
「眾生皆平等。」
「不過,空海啊——」逸勢好像突然想起什麼。
「算啦。因為你說話風趣,我就聽吧!不過,空海——」
胡姬。
每次來到這裡處,逸勢都會把箇中細節說給空海聽。
空海說此話時,永忠正強忍著眼淚。
「很想再拜讀他另外的詩。」空海坦率說道。
「當真?」
像長安這般有各式各樣種族生活在一起的城市,在當時的世界絕無僅有。
「大概很難吧。」
「何種傳聞呢?」
空海入唐當時,白樂天尚是一名默默無聞的秘書省小吏而已。
「喔,明白了。」
佛教。
公元八〇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之後,又過了一個多月。
「我知道。」空海像風般飄飄然走著,低聲說:「已經播下了種子,或許不久就會萌出芽。」
而逸勢,此次倒是很罕見地邀了空海。
「不過,有關先前那事。」永忠說。
「之前,是以天竺語書寫。那天竺語,就是梵語。」
初次和碧眼胡姬會面時,逸勢以充滿興奮的口吻,津津有味地向空海描述妓院調度、胡姬服飾、音樂曲調等等。
「來盜取……果真要這樣說嗎?」
以黑土堆起,作成爐形的罈,擺上酒菜,客人和胡姬迎面相對。
空海告訴永忠,現在的都城在平安京。
因此,空海才會問「找女人嗎?」
腳履西域式長靴、穿著長下襬衣物,英姿煥發地騎著馬的貴人可不少。
「當然不同。」逸勢道。
「嗯。有啊!」逸勢的視線,從方才空海所指的白梅樹後方掃過。
「在這個國度裡,與其不請自來,還不如被邀請才前往的好。求取密宗大法也是如此。拿著介紹函求見,能見到惠果師父尚屬幸運;就算見到了,也得做個三年雜役吧。第三年後,或許有一句沒一句開始學習誦經,如此到灌頂,恐怕得花上十到十五年的歲月吧!」
據說光是各國的使臣,平常就超過四千人。
然而,雖說看透,空海並非以一種冷漠眼神來觀照。
「那曼陀羅是……」
宇宙原理——按密宗的說法,就是「大日如來」。
逸勢一說完,空海很開心地發出「咕咕」笑聲。
梵語,亦即古代印度所使用的標準書寫文字。
在拜謁式裡,和空海等遣唐使同時抵達長安的南詔、吐蕃等大使也在同列之中。當時,即可看出德宗身體飽受病魔摧殘。
「只要有你相伴,無論身在何處,感覺都是相同的。」逸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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