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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門空海之唐國鬼宴1:入唐

作者:夢枕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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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妙適菩薩 三

第十章 妙適菩薩

「我曾經在吐蕃的僧院大招寺修行,之前就對密宗很感興趣,才會為學密而來到長安。」鳳鳴如此說道。
也不知哪一方先說道,空海已起身。
「這等於在問我是否為梵教徒,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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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必謙虛。你的字和文章,方才已經拜讀過了,我也深感佩服。確實有獨特的見解。」
志明和談勝兩人的心情暫且不表,有兩個人對這番談話卻有些難以掌握。
「明天上午有事要到太平坊——」鳳鳴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看一下空海的反應。
志明和談勝,好像要說什麼似地張開嘴唇,卻是什麼都沒說又合上了雙唇。
空海一邊念著咒語,一邊張開左掌舉到胸部的高度,再將右掌覆蓋其上。繼續念著咒語,慢慢將右掌從左掌之上舉起來。
他的臉型,和空海等倭國人類似,只是膚色略黑。他的體格,有如鐵打般健壯。
「虛空藏菩薩的尊玉。」鳳鳴說。「這送給你。今夜不管你如何熟睡,任何妖物也無法挨近你。」
「是的。」空海爽快地答道。
這些內容讓志明和談勝深感驚訝,而忍不住想開口。
聲清淨句是菩薩位
故般若波羅蜜多清淨
「這事情變得可是愈來愈有趣了。」鳳鳴說道,又看空海一眼。「若邀你明日同往,你願意去嗎?」鳳鳴突然問道。
若是空海被問到這問題,假若他是在當和尚後才體驗到妙適,相信他必定也是不假思索回答「之後才體驗到」。
若是志明這話屬真,這個鳳鳴必定深藏著比談勝所說更甚幾倍的才華。
不過,被鳳鳴如此一問的空海,卻坦然回答「有」。
因情愛產生的束縛,是清淨的菩薩境界。
「聽說鳳鳴遲早會被傳授金剛界、胎藏界兩部密經。」志明接著談勝的話說道。
如此,不管是對空海,還是對逸勢而言,這漫長的一日就此走入尾聲。
所謂「妙適」,梵語為SURATA,即是男女交合所產生的愉悅——亦即快|感。
「我還有其他想學的事。」
「是的。」
所謂「懂得妙適嗎?」這問題和「抱過女人嗎?」是同等意義。
因此,透徹真理的智慧,就是清淨。)
「正是。」
在天竺國裡,兩部密教各自發展,惠果則集其大成於一身。這是兩部密教體系,首次在大唐合而為一。
兩人大致上明白是在談論男女之間的性事,對於細節則不太理解的樣子。
換言之,「男女交合那種妙不可言的感覺,即是達到清淨的菩薩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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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而言,那些就是所謂的『密一乘』。」
有關劉雲樵事件,兩人的交談僅此而已。接著,又談了一會兒吐蕃的事。

然後,又談論一陣子日本國和吐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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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是在六年前,為學密而來的。」鳳鳴說。
「是嗎?」空海以蠻不在乎的神情望著鳳鳴。
「妙適。」空海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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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佛教也傳到吐蕃,在吐蕃稱佛教好像是『卻』吧?」空海問道。
「是的。」
所謂「吐蕃」,即是西藏;所謂「南詔」,即是雲南地方的新興政權,其語言屬於藏緬語系。
「這是虛空藏菩薩真言啊!」空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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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記載著:
曾經和女人交合過,若是在成為僧人之前也就罷了。若是之後的事,既然聽到了,志明和談勝就不能不對空海有所處置。
舌頭能觸到對方的味道,是清淨的菩薩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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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家祥的家中。」
何以故一切法自性清淨

雙手交錯,眼看著兩人相互較勁的大猴,喃喃自語後,也跟著起身。此時,逸勢早已起身了。
「感謝你的惠贈。」
「因為從青龍寺的新昌坊出發比較費時間,所以才先到西明寺。」
逸勢只是一味地吞口水。
延曆二十三(公元八〇四)年十二月,以籐原葛野麻呂為首的日本國遣唐使,抵達唐都長安。
清淨句計有十七句,所以稱為十七清淨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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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的西明寺,當然也不例外。雖說不例外,一旦被問起是否抱過女人,卻無法爽快地回答「有」。
梵教——為佛教尚未傳入吐蕃前,人們所信仰的宗教。據說其根源與胡(伊朗)的宗教有所關聯。
逸勢以差點脫口叫出的眼神,看著空海。
因為渴望女人的肉體,臥倒在山野裡,牙齒咬得吱吱作響的夜晚也不知有多少次了。
空海的肉體裡,所具有的不僅是才華而已。才華洋溢的他,也具有比常人更多一倍的慾望。
「是的。」空海答道。
空海在日本時,已經讀過這部經書。初次接觸這部經書時,空海大為驚訝,宛如體驗到天地顛倒的衝擊。
「既是如此,為何不盡速到青龍寺呢?」
「曩莫。薩縛。怛他孽帝毗藥。薩m.hetubook•com•com縛。目契毗藥。薩縛他。咀羅吒。贊拿。摩呵路灑拿。欠。佉呬。佉呬。薩縛。尾覲南。吽。怛羅吒。憾舾……」
吐蕃王朝,併吞屢遭隋、唐攻打,幾近滅亡的吐谷渾,七世紀後半勢力遠達東西通商道路——今日稱之「絲路」的東端和南邊。安祿山之亂後,對大唐帝國形成威脅。
「喔……」
「是的。」
「我想你也知道,呂家祥的家中住了一個叫劉雲樵的人。」
鳳鳴的雙掌之中,有一顆閃著淡淡金光的圓球。
身體相互接觸,是清淨的菩薩境界。
何以如此說呢?因為這一切自始都是清淨,所以可以達到菩薩境界。
眼睛能看到對方的模樣,是清淨的菩薩境界。
換句話說,比起從長安東邊的新昌坊走過去要近得多了。
「這是尊玉嗎——」空海盯著那散發著光芒的玉說道。
「一定去。」空海說道。
空海左掌那朵盛開的吉祥花,移到鳳鳴手中。鳳鳴將那朵淡金色的花放在自己喉頭上。那朵花立刻鑽進鳳鳴的喉頭。
「那麼,清淨句之一為何呢?」
所謂慾望之箭疾馳,是清淨的菩薩境界。
「請留步。」鳳鳴叫住已經起身的空海。「你的臉上顯現一種即將有禍事降臨之相——」
空海一問,鳳鳴的嘴角立刻浮起一個小小的微笑。
原來自己這般的人,好像可以完全替代這些經句。
祭拜生命之神——拉(bla),成為穆(dmu)部族的宗教起源,梵教發達後,以梵教為基礎,中國和印度傳來的佛教,在和梵教融合的過程中,漸漸發展成被稱為「喇嘛教」的西藏密宗,這是後話。
「這真是了不起啊!」空海坦率地發出讚歎之聲。
空海面前端坐的鳳鳴,就是從吐蕃而來。
十二月,吐蕃、南詔與日本國,並遣使朝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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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部經書肯定了包括身為人的自我慾望、飢餓,及其他有關人類的一切羈絆。
「原來如此……」鳳鳴隱約帶著一抹微笑。
無論《理趣經》如何記載,《理趣經》也只是眾多佛經之一而已。《理趣經》是《理趣經》,戒律是戒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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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海入唐時——吐蕃,是東洋島國的倭國所無法比擬的。
「鳳鳴可是青龍寺的秀才喔!」站在空海一旁的談勝說道。
男看到女、或女看到男,貫穿內心的慾望之箭,也是達到清淨的菩薩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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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妙適,是在當和尚之前,還是之後呢?」
豐潤的心,是清淨的菩薩境界。m.hetubook.com.com
譬如:當中有所謂「欲箭」,也是達到清淨的菩薩境界。「欲箭」指的是疾馳的慾望之箭。
「不知你到過凱依拉沙(Kailasa temple)嗎?」
「告退了。」空海說著,走出房外。
從鳳鳴的口吻聽來,並非場面上的應酬話。而是就自己所認為的,真實表達出來。
以情愛的眼看著對方,是清淨的菩薩境界。
懷抱著這深不可測的強烈慾望,翻讀到那經典的瞬間,強烈的慾望一轉而為令人炫目的光輝。
「不動明王的吉祥花。」空海說道。「這送給你。」

「我有一件好東西想送你。」
「那麼——」
「南摩。阿迦舍揭婆耶。嗡。阿唎。迦瑪唎。慕唎。梭哈。」
「然後呢?」空海並未回答知道還是不知道。
前文業已敘述,那年十二月抵達長安的外國使節,不僅日本國而已。還有另外兩個使節團,也抵達長安。
以上就是《理趣經》十七清淨句的部分內容。
「喔——」空海發出欽佩的讚歎聲。
鳳鳴一說完,就閉上雙眼,口中低聲念起咒語。
空海一回答梵語,鳳鳴好像立刻明白其意。
「譬如何事呢?」
空海的右掌完全離開後,明顯可以看到他的左掌生長出一樣東西。金色的莖子上端,有一朵淡金色的花。且這朵花有如火焰,不時改變形狀,在莖頭上搖曳著。
最簡略的說法——講解精神原理的金剛頂經系的密教為金剛界,講解物理原理的大日經系的密教為胎藏界。
「原來如此。」
「真是好感覺啊!」空海也是毫不猶豫地答道。
「正是。」他邊說,邊將合十的雙掌張開。
「空海……」站在一旁的逸勢,低聲叫道。
「不過——」鳳鳴又對空海說道。「你不是為學密宗才來長安的嗎?」
唸完後,鳳鳴睜開雙眼。
心情亢奮,是清淨的菩薩境界。
欲箭清淨句是菩薩位
隨著右掌舉起,空海的右掌和左掌之間,出現一樣東西。一根細細的、金色的莖子,隨著右掌舉起,慢慢伸展開來。
耳朵能聽到對方的聲音,是清淨的菩薩境界。
「去年十二月,吐蕃亦遣使來長安,你是那時抵達的嗎?」空海問道。
「謝謝。」鳳鳴說著,伸出雙手。
「愛縛」即是想獨佔對方,或因情愛之念將對方和自己束縛。其實,也就是男女裸|露擁抱,手腳相互交纏的姿態。《理趣經》上寫著,這也是達到清淨的菩薩境界。
「譬如:毛筆的製作方法。還有紙的濾法、河水攔堵法。又譬如:如何在深河架橋的方法,還有唐都的典章制度。」
「空海,我經常聽志明和談勝談起你的事。」鳳鳴www.hetubook.com.com以炯炯有神的濕潤眸子盯著空海說道。「不管是書法還是文章,都讓人不敢相信是出自異國人。志明還說如你這般的筆力,屈指算來,這長安城也找不出五人——」
「如何呢?」
沒人招呼他坐,他當場就坐了下來。自然而然就與鳳鳴相對而坐。
「何事呢?」
空海伸出雙手,從鳳鳴手中接過那散發著淡淡金色光芒的圓球。空海以雙手捧著並舉起來,放在自己的額頭上。那散發著金色光芒的圓球,立刻鑽進空海的額頭。
若能夠得到惠果傳授這兩部體系,可以說是站在密教的頂點。
不動明王咒中的火界咒。
「其實,若是梵語,在青龍寺也能學到。」
「聽說鳳鳴遲早會被傳授金剛界、胎藏界兩部密經。」
「正是。」空海答道。
他邊唸,邊將伸開的雙手往前舉起,慢慢地合在胸前。
「真是厲害啊!」
「南摩。阿迦舍揭婆耶。嗡……」
「我很訝異你竟然連梵教的聖地凱依拉沙都知道。在我們那裡,凱依拉沙被稱為岡仁波齊峰(Kangrinboge Feng)。正如你所言,我的確到過凱依拉沙。因為我父親是梵教徒,我也曾是梵教徒。其實,在吐蕃的佛教徒,有許多原本就是梵教徒,或者兩者同時信仰。」鳳鳴說道。
接下來被問到女人的滋味如何,空海的回答,換成白話就是「真是好滋味。」
「那麼,你曾體驗過妙適嗎?」
「對我而言,包括這些事在內的一切都是『密』。」
「沒有的事。前些日子,我在某處拜讀一位無名氏所寫的幾行起首詩句,真是精采啊!連無名氏都能寫出這種詩來,真不愧是長安城。讓我再次感到驚訝——」空海說道。「我來到西明寺時,同樣從倭國前來,在此蒙受照顧的永忠,拿了一位名為白樂天的詩句給我看,我對那詩也感到十分欽佩。一問才知道,白樂天只是一位默默無聞的官吏。」
就像看到庭院有石頭,就說「那裡有石頭」般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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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就此向你請教吧!」鳳鳴自顧點頭,問空海:「想必你已經讀過《理趣經》了吧!」
(男女交合所產生的妙不可言感覺,就是清淨的菩薩境界。
「是。」
「那麼——」
適悅清淨句是菩薩位
「因為要去青龍寺前,還有很多要做的事。」
懷抱著愛情,是清淨的菩薩境界。
「原來如此。」
最高的愉悅,是清淨的菩薩境界。
「正是。」
僧人,是有所戒律的。
不過,逸勢卻知道這位來自吐蕃的僧人,無法難倒空海。和_圖_書

鼻子能聞到對方的香氣,是清淨的菩薩境界。
梳妝打扮,是清淨的菩薩境界。
「大約在辰巳時刻出發。」
鳳鳴所提及的《理趣經》,是記載著密宗最重要根本思想的經書之一。這是記載著有關男女愛慾為清淨菩薩境界的經書。
妙適清淨句是菩薩位

「時候不早了。」空海打算告退。
空海和鳳鳴,面面相視。
無論言詞的表面是如何的修飾,話語的內容就是如此。
還有「愛縛」,也是達到清淨的菩薩境界。
「太平坊的何處呢?」
僧人除了不能與女人交合外,飲酒、食肉等都是被禁止的,但是破戒的人卻不少。
「咦……」逸勢低聲叫著。
女犯——即僧人破了不淫戒,而與女人交合,其罪大惡極。然而,自古以來,並非每位僧人都嚴守戒律。
看到鳳鳴不再繼續追究這問題而放下一顆心的,或許是志明和談勝。
身樂清淨句是菩薩位
空海說著,就閉上雙眼。嘴唇發出低低的咒語聲:
這是清淨句的第一句。
流傳到大唐的密教——純密,有兩個流派。一般都認為是金剛界、胎藏界這兩個體系。
「那麼,我也得有所回禮才行。」
「妙適的感覺嗎?」
喂——
啊!原來如此。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
閃亮的滿足心,是清淨的菩薩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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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橘逸勢和大猴。
「所謂『卻』,以佛教的用語指的就是『法』。」
金剛界密教,是由名為「金剛智」的天竺僧傳來。天竺僧——即印度僧。胎藏界密教,則是由名為「善無畏」的天竺僧傳來。
此時,自然成為只有空海和鳳鳴的對話。
吐蕃王朝,是大約在七世紀前半時,由贊普松贊甘布建立。那是空海入唐前約二百年的事。
人的肉體和心、與生俱來的一切慾望,在那部經書中稱之為「清淨菩薩境界」。
「梵語。」空海說道。
身體的歡樂,是清淨的菩薩境界。
「妙適清淨句,即是菩薩之位。」——語譯即如此。
「不知鳳鳴師父來到西明寺有何貴事呢?」空海問道。
鳳鳴凝視著答出「妙適」的空海。
一切的事情,只要自己做主,是清淨的菩薩境界。
從西明寺的延康坊到太平坊,只有一坊半的距離。
空海業已知道吐蕃使節也和自己同時抵達長安。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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