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怪
四
道滿把手伸到懷中，取出一張不知寫著什麼的符紙，交給貞則說：
幡音凝視著貞則的眼睛，接著說：
「是水缸內。」
貞則差點「哇」地叫出聲，幸好他用自己的手捂住口，忍住不出聲。
道滿望著博雅笑著。
牛車內傳出應聲，接著是兩個男人下來。
「唉呀，那真是太寂寞了，不過，既然是任務，那也沒辦法。請您一路小心……」
「探看？」
「確實夠了。」
「道滿大人，請等一等。我今後該怎樣做才好……」
說這話的是老婦。
「明天我不回來了。這是任務，我不能說出對方的名字，總之對方是位非常高貴的人，我必須當他的警衛，上比叡山一趟。」
貞則往前摔，頭下腳上地滾入水缸。
老婦行走時的震動，都傳到她環抱在手臂中的水缸內。
貞則與道滿在水缸內一起望向外邊。
「不愧是道滿大人，這件事委託您去做，果然很正確。」晴明說。
「我再寬限妳三天。三天內若沒有找到，妳就回來吧。我明明知道妳現在身在何方，卻必須向大家保持沉默，我已經無法繼續隱瞞下去了……」
「可、可是……」貞則極為後悔。
「這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貞則朝道滿跨出半步。
眼前是馬廄。
騎在牛背上的幡音先降落在山頂，繼而老婦也站在山頂。
身穿唐衣，身上發出香味的女人答。
水缸輕飄飄地浮至天空。
「是，是。」
「鑽進這個水缸內。」
而且，飛在前頭的是騎在牛背上的幡音。
「我也進去。」
道滿從晴明的手接過瓶子。
道滿浮出滿面笑容，發出高聲。
除了害怕對方，貞則內心另有上述想法。
「這樣嗎？可是，你們離開後，天地之氣變得混亂。如果置之不理，這個天地將會步向滅亡。畢竟即使連這天地，也是會逝去的。因為天地也無法保持不變，直到永遠……」
「你、你到底在做什麼！？」貞則大喊。
「是。前些日子起，每次ｗwｗ•ｈetｕboｏｋ•ｃｏｍ•ｃoｍ來到某宅邸前時，牛總是會止步，並發出聼起來像是很懷念某事的叫聲……」
道滿向貞則介紹兩人。
那時，貞則讓火長和獄卒先離去。
「別吵。」
「請您再等一陣子。」
幡音垂下頭。
「探看那個水缸。」
聽道滿如此說，晴明微笑著。
道滿頭也不回地答。
兩人來到宅邸外邊。
「你探看一下。」道滿說。
其他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怎樣？能看到什麼嗎？」
「噢，正是這個。」
「真、真的有那樣的事……」
「我明白，父親大人……」
道滿舉起抱在懷中的水缸。
而且，他怎麼知道牛的事呢？
「看不到。」
「縱使我輩之人，所謂心這種東西，依舊變幻無常。沒有任何一顆心可以千年、萬年如一，始終不變。妳再怎麼追求那個虛幻的東西，也是徒勞無功……」
道滿心情很好。
月亮看上去很大。
聲音逐漸挨近，突然，上面被老婦的臉給蒙蓋了。
「可能在，不過，大概隱藏得很好，我們總是找不到。」
說這話的貞則，聲音也微微顫抖。
有位頭上戴冠，身裹燦爛光輝服裝的白鬍子老人出來了。
是幡音的聲音。
「不找到，絕不返回。」
道滿頭也不回地說。
「是，馬上好……」
正是這個——
懸浮感令貞則縮緊肛|門。
「可、可是……」
不可思議的是，爬出水缸後，身體即恢復原來的大小。
黃色眼睛看人的力道太駭人，貞則完全無法拒絕。
於是，貞則打算先聽老人如何說再做打算，因此讓火長和獄卒先離去，自己則下馬。
「是誰的宅邸？」
不久，前方出現高山山頂。
老婦的聲音也響起，同時發出老婦用腳踢水缸的砰聲。
可是，水缸太小了。小得人根本鑽不進去。即使是身材矮小的人，或是女人和小孩，充其量也只能塞進一隻腳直到腳踝而已。就算能塞至腳踝以上，再後邊就進不去了。
一輛牛車停在月光中。
聲音自上方傳來。
「你那邊辦得怎樣？找到東西了嗎？」
「真是不可思議……」貞則低語。
晴明舉起提在手中的瓶子和圖書。
「道摩法師，剛才我們去的地方，到底是什麼地方呢？」貞則問。
「不，還沒有……」幡音答。
老婦跨在水缸上，再度用腳後跟踢踢水缸肚。
說到兩人騎上牛和水缸飛往夜晚的天空時，
「哎呀……」
「是的。」
貞則聽說的風聲都不太好。
「喂，晴明，難道你的意思是，道滿大人見到那位天帝了？」博雅問。
道滿若無其事地說。
「我們飛至遙遠的西方，好久沒有享受過如此美的景色。」
貞則不明白道滿說的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明白，父親大人。請您不要再說了。」幡音道。
幡音身穿的衣服下襬，隨風飄揚，往後方翩舞。
於是，貞則在這天巡視完畢後，不回自家宅邪，而是在鴨川與道滿相會，夜深後，再和道滿兩人潛入自家宅邸，現在正站在馬廄前。
「今天你回家後就這樣說好了：因為臨時有事，明天晚上不能回家，後天才能回來……」
「嘿，那個啊，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總有一天……」
「這樣應該夠了吧。」
「盛在這裡頭……」
道滿當場開始述說貞則與女人相遇的來龍去脈，並向晴明報告了今晚發生的事。
他真想逃離現場，現在的話，應該還不算太遲。
「是上天的水缸。」
因為幡音和漸台女的動靜消失了，以道滿為首，其次是貞則，兩人依次從水缸爬出，來到外邊一看，眼前依舊是原來的馬廄。
水缸被橫倒在地面。
「就算找到了，妳又打算怎麼辦呢？要大卸八塊嗎？還是要勒死呢？或者活生生燒烤……」
有時一邊高興地笑著。
晴明的右手提著用繩子綁住的瓶子。
可是，站在這個老人的身邊時，雙腳會不聽指揮。
道滿將滾到腳下的水缸環抱在左臂中。
道滿在馬廄角落止步。
開始虧缺的月亮高掛在天空。
道滿說。
除了傳來幡音的聲音，也傳來老婦漸台女步向水缸的動靜。
「是、是。」
山頂布滿嶙峋岩石，在雲海之上，朝月亮高掛的天空突刺而出。
既然對方了解得這麼徹底，貞則就無法自這個老人身邊逃離。
「呵呵。」
不過牛一旁站的不是放牛小孩兒，而是一名身穿唐衣的女人。和*圖*書
「怎麼可能！？」貞則說。
貞則雖然害怕，可是，另一方又覺得眼前的一切太美了。
「真的嗎？」
這座山相當高吧。
「你去問晴明。」
「當然有。」道滿說。
貞則本人隨後而進。
「水、水、水缸……」
反正他們都明白巡視路線。貞則盤算，讓四人先離去，聽道滿說完之後騎馬追趕，應該能立刻趕上。
「哎呀哎呀，今晚總覺得人類氣味兒特別重。」
「噢，來了……」道滿說。
「再怎樣說，這個水缸啊，是打天河的水給牛喝的天壺。只要斟滿一次酒，除非自己全部灑掉，否則無論喝掉多少，裡頭的酒也不會乾。這個缸子，我就當作腳力錢帶走了。反正他們一定還有數不清的缸子可以替換。」
「鑽進去！？」
貞則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你把這個收進懷中……」
道滿伸出右手。
「可、可是……」
外面迴響著咻咻風聲。
「蜜蟲在。」
「是嗎？」
因為昨晚在四条遇見了這個老人——蘆屋道滿。
「噓！」
聽完了貞則說的話後，「那麼，就如我剛才所說，我設法幫你解決。」道滿說。
「真的。」
「跟我來。」
其中之一身穿寬鬆白色狩衣，另一位身穿黑袍。
水缸浮到半空中，呼呼迎風的聲音又響了一陣子。
因此，貞則在前一天對幡音如此說：
「你隨便編個理由吧，任你怎麼說都可以……」道滿說。
月光照在那頭牛身上。
「是的。」
被道滿這麼一說，貞則戰戰兢兢地挨近，從水缸口探看裡面。
「是……」幡音說。
「怎麼解決？」
「您沒有出聲向對方打招呼嗎？」
「怎麼不可能。你不是親眼看過這水缸變大，還飛向天空嗎……」
「怎樣？找到了嗎？」老人間。
貞則不出聲地點了幾次頭。
貞則發出驚訝的叫聲。
「嗯。」
道滿一邊說一邊往前走。
「明、明白了。」
道滿說畢，背轉過身。
「有人來了。你聽好，從和_圖_書現在起，無論任何人說什麼，無論發生什麼事，除非我說可以，你都不能張口出聲。」
輕飄飄地，水缸被舉起。
「正是這麼一回事……」
「進去吧……」
蘆屋道滿這個名字，就連貞則也聽說過。
不知老人的衣服是否用龍鱗製成，在月光的照射下，閃耀著七種色彩，冠上有鳳凰羽毛的裝飾，脖子上戴著用玉石連綴成串的項鍊。
由於水缸口朝向前方，整個水缸迎風，呼呼作響。
「我難道會有疏忽的地方嗎……」
水缸停止飛翔。
倘若漠視這名道摩法師說的話，日後真不知會遭遇怎樣可怕的事。再說，對方既然是道摩法師，說不定能設法解決自己目前身陷的為難處境。
「唔，到了夜晚，就會外出嗎？」
岩石之間聳立著紅柱子以及藍屋頂的樓宇。
「應該是吧。因為女人呼喚對方為父親……」
水缸被滾動到牛的一旁。
「給我。」
右腳，左腳，接著是屁股，腰部，軀幹，依次進來後，最終是頭部，如此，道滿的身體全部進來了。
「我們出發吧，漸台女。」幡音的聲音響起。
「這、這裡是……」
「現在還可以出聲。等那兩個女人來了之後，你就閉嘴。」
「是。」
晴明輕輕拍打著懷中。
「至於地點嘛，大概是聳立在唐土西方盡頭的崑崙山山頂。如果真是崑崙山山頂，那我們在那裡見到的是……」
「在這裡。」
「哇！」
如果仰視，大概可以看到道滿的臉正在上面俯視著。
老人一邊聽貞則說的話，一邊回應：
道滿率先走進馬廄。
「我、我該怎麼辦……」
貞則偷偷窺視外邊，眼下是雲海，上面是夜晚的天空。
在六条大路往東前行，來到鴨川河堤。
回話的瞬間，貞則的屁股被人砰地踢了一腳。
「交給我辦。」
看到上方被加上圓邊的夜空，而且夜空上月亮高掛時，貞則才明白已經來到外邊。
「難道妳還不死心，還不願意回來嗎？因為你們消失了，現在全國都亂成一團……」
「什麼……」博雅道。
然而，道滿竟不提他為何知道牛的事，反而催促說：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皓月生輝，雲表面發出藍光。
「啊，是漸台女https://m.hetubook.com.com嗎？」
「這位是土御門的安倍晴明，這位是源博雅……」
「處理得如何呢？」晴明問。
「這樣的話，那些傢伙就看不見你。你要注意，直到我說好為止，你千萬不能出聲。」
「找到時，再考慮吧。」
「是一位名為藤原兼家的大人宅邸前。」
有人說他可以往返地獄；也有人說在夜路過見他的話，連鬼也會避開。
「水、水、水缸內！？」
「那麼，你先說說何事為難吧……」
貞則與蘆屋道滿並肩站在月光中。
「您喜歡就帶走吧。」
「原來如此，兩個女人啊……」
「上天的水缸！？」
「沒有。我若出面，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我還是比較適合與地獄眾嘍囉對飲……」
可能該說的話都說完了。
「沒錯，正是那麼一回事。」
明明是自己家的馬廄，這樣偷偷潛入，總覺得很怪。
馬廄裡有貞則的馬，不遠處，那頭牛將腹部趴在地面正在熟睡。
首先，進來的是道滿的右腳。當右腳全部進來後，其次是道滿的左腳。
「這水缸到底是什麼呢……」
「這個……」
「鑽進去用的。」
「是三輪的酒。」
「在那裡嗎？」
「我們已經等了一會兒。」
貞則說畢，外邊傳來有人進入馬廄的動靜。
「牠會知道嗎？」
「晴明，我來了。」道滿開口。
貞則恭恭敬敬地接過符紙，放入懷中。
他是道摩法師——法師陰陽師。
「天帝……」
裡面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見到底有什麼東西，也猜不出端倪。
那口水缸正擱在該處。
「那麼，我可以得到約定的東西嗎？」
「怎麼可能……」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人的動靜，那頭牛張開了眼。
「我們現在正帶著那位大人留下的牛，在一般認為那位大人失蹤的場所附近四處奔走。只要能接近那位大人，牛一定會……」
不過，貞則亦聽說他具有強大的法力。
眼睛閃爍著藍光。
「那麼，剩下的，就隨你便吧，晴明……」
「那麼，我們回去吧。」
「準備好了嗎？」外面又傳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