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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奇譚

作者:黃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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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如幻似真

二 如幻似真

三月初四,漫漫長夜終於逝去。崔北海清晨起來,眼中布滿了紅絲。這一夜,他沒有半刻好睡,幾乎是睜著眼一直到天明。平日這個時候他大都猶在夢中,即使已醒來,他也會留在床上。因為床上除了他,還有易竹君。現在易竹君仍在床上,他卻已無法在床上耽下去。對於易竹君他已心存恐懼。他一夜不睡,就是擔心在他睡著的時候,易竹君又變成吸血蛾,伸出長長的舌頭,刺吸他的血。一夜不睡對於他還沒有多大的影響。他伸了伸一個懶腰,一振精神,緩步走到衣櫃前面。這三年以來,幾乎每一天都是他自己來取衣服穿著。因為他不想易竹君太辛苦,今天更不例外。
崔北海啞聲接道:「四隻吸血蛾!」易竹君道:「在什麼地方?」崔北海戟指道:「燈罩上!」易竹君偏頭望去。她就坐在那盞銀燈之下,卻完全沒有發覺燈罩之上出現了四隻吸血蛾,方才燈光一暗,她亦似並無感覺。現在她的目光已落在燈罩之上,立時就一臉詫異之色。是詫異,絕不是恐懼。她詫異地將頭轉回,望著崔北海,道:「燈罩之上何來四隻吸血蛾?」崔北海一怔,瞪大了眼睛。他看得真切,四隻吸血蛾分明仍然附在燈罩之上。易竹君卻沒有看見,莫非在她望去的剎那,四隻吸血蛾便自隱去。他雙眼瞪得更大,急聲道:「妳仔細再看清楚。」易竹君應聲側首,這一次她像崔北海一樣,眼睛瞪得大大。那四隻吸血蛾即使只有蚊蠅般大小,現在亦難逃過她的眼底了。
三月初三,風雨黃昏後。崔北海靜坐在房中,眉宇之間盡是憂慮之色。他剛用過飯,飯菜拿走的時候,卻好像完全沒有動過一樣,這兩天他的胃口並不好。昨天晚上吸血蛾雖然沒有再次出現,午前在湖畔柳蔭出現的那兩隻吸血蛾已足以影響他的食欲。看見他這個樣子,易竹君亦胃口全無,淺嘗即止。易竹君不是別人,就是崔北海的妻子,她比崔北海年輕十歲。三年前,她就像春風中的鮮花,春花上的蝴蝶,美麗而活潑。三年後的今日,她看來卻似比崔北海還要老。皺紋雖然還沒有,青春仿佛已離她遠去,就只有一雙眼睛,猶帶著青春熱情。發亮的眼瞳,就像是黑色的火焰,依舊在燃燒。無論誰都看得出,這三年之內她並不好過,的確不好過。生活的舒適,並未能消除她內心的苦悶。因為她所嫁的人並不是她希望嫁的人。嫁給崔北海那一日開始,她便已死了一半。她雖然還未死亡,人已像缺水的花一樣日漸凋謝。
吸血蛾為什麼一再在自己的眼前出現?是不是蛾王選擇了自己?三月初一晚上出現的那一隻吸血蛾是不是就是蛾王的使者?蛾王為什麼偏偏選中自己?如果蛾群真的來吸血,自己又應該如何應付?他整天都在想著這些事情,現在也沒有例外。雨珠則早已停下,窗前仍滴水,水珠在燈光中閃光,一閃即逝。崔北海盯著窗前的滴水,心頭有如一堆亂草,燈光突然一暗!崔北海就像驚弓之鳥,長身暴起,颯地一轉,目光疾落在身後不遠,几子上的那盞銀燈上。那盞銀燈的燈罩上,赫然左右上下,十字形緊伏著四隻吸血蛾!四隻吸血蛾,蛾翅蛾首一共八對血紅的眼睛,燈光中閃著血光,仿m.hetubook.com•com佛都在盯著崔北海。它們不知從何而來,完全聽不到它們展翅飛動的聲音,燈光一暗的剎那,就魔鬼般出現!
這片刻,易竹君的舌頭已又伸長了很多。她的雙手已按在椅把之上,看情形便要站起身子,走過來,吸崔北海的血!她還沒有站起來,崔北海已心驚膽戰。一股森冷的寒氣從他的腳下升起,襲上了他的心頭,衝開他噎住的咽喉。他嘶聲突呼:「不要走過來!」語聲充滿了恐懼,完全不像是他的聲音。易竹君半起的身子應聲坐下,道:「你到底怎樣了?」話一出口,她那條鮮紅的舌頭就消失不見,青的面色也恢復了嫣紅,眼睛亦變回原來的樣子。這隻是剎那間的事情,崔北海只覺眼前一花,易竹君可怕的形象就完全消失!魔法只怕也沒有這麼迅速?崔北海實在有些懷疑這一切完全是自己的幻覺。
杜笑天道:「過幾天我會到你那裡走一趟。」崔北海仍沒有作聲,忽地又停下了腳步。杜笑天不覺亦停下了腳步,嘟喃道:「也許那隻是你一時的幻覺,以為那隻蛾企圖吸你的血。」這句話說完,他才發覺崔北海雙目圓睜,目定口呆地盯著旁邊的一株柳樹的樹幹。他下意識順著崔北海的目光望去。他的面色立時一變,樹幹之上赫然伏著兩隻蛾!晶瑩如碧玉的青蛾,翅上仿佛布滿了血絲,還有一對眼狀的鮮紅花紋。蛾首上的一對蛾眼睛也是顏色鮮紅,鮮紅的有如鮮血。吸血蛾!杜笑天眼都直了,他一怔連隨舉步,急步向那株柳樹走去!崔北海拉都拉不住,口張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杜笑天走近柳樹,腳步便緩下,那腳步一停,他的右手就伸出,緩緩地伸出,抓向其中的一隻吸血蛾!
崔北海慘笑聲道:「妳說謊,妳騙我。」易竹君嘆了一口氣,沒有作聲。崔北海呆呆地道:「我待妳有何不好,妳為什麼這樣待我?」易竹君只有嘆氣。崔北海呆呆地站起身子,緩步走向那盞銀燈。未等他走到,十六隻吸血蛾已通透,只見一個碧綠的輪廓,旋即就消失。崔北海毫不動容,他早就知道必然又是這種結果。這種事已不是第一次在他眼前發生,他慘笑,也只有慘笑。
崔北海雙目圓睜,瞬也不一瞬,眼角的肌肉卻不住在跳動。他的右手已然握著腰間那支七星絕命劍,一手的冷汗。劍雖未出手,殺氣已飛揚。四隻吸血蛾直似未覺,完全沒反應。易竹君反而給崔北海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她本來靜靜地垂首坐在一旁,並沒有望崔北海,可是崔北海那一起身,椅子都被他打翻。「砰」一聲響,靜寂中聽來,分外響亮。她一驚,抬頭就看到崔北海恐懼的面容。她脫口問道:「什麼事?」崔北海聽得問,一側首,啞聲道:「蛾!」「蛾?」易竹君奇怪:「什麼蛾?」崔北海道:「吸血蛾!」「吸血蛾?」易竹君更加奇怪。她聽都沒有聽過這個名稱,這種東西。
一隻血紅的吸管尖針一樣已從那隻吸血蛾的嘴唇吐出來,刺入了他的食指!杜笑天看在眼內,不由面都發了青。他忽然覺得,食指的鮮血不住地被抽出!這到底是錯覺抑或是事實,他自己也無法分辨得出來。一種強烈的恐懼剎那襲上他的心和*圖*書頭。「吸血蛾!」他脫口一聲驚呼,抓住那隻吸血蛾的有手不覺已鬆開!霎一聲,那隻吸血蛾立時從他的手中飛出,飛入柳蔭深處。另一隻吸血蛾早已飛得不知所蹤!杜笑天的目光隨著那隻蛾射向柳蔭深處,一射立即就轉回,落在自己的食指之上。沒有血流出,指尖卻有鮮紅的一點,他眼都直了。崔北海亦盯著杜笑天那隻食指,一張臉似乎比紙還白。他心中的驚恐絕不在杜笑天之下!兩個人就呆呆地站在那裡。
她看得很仔細,卻還是搖頭,難不成,她仍然沒有看見?崔北海忍不住問道:「看見沒有?」易竹君搖頭道:「沒有。」崔北海嘶聲道:「我分明看見四隻吸血蛾!」易竹君嘆了一口氣,道,「我卻一隻都沒有看見。」她並不像在說謊。——難道是自己眼花?崔北海揉了一揉眼睛,再望去。四隻吸血蛾仍在燈罩之上,血紅的眼睛仿佛帶著譏誚。絕不是眼花!易竹君怎會看不見?他霍地盯著易竹君,沉聲道:「妳真的沒有看見?」易竹君又嘆了一口氣,索性閉上嘴巴。崔北海「哼」一聲,突然舉步走向那盞銀燈。
他的手還未伸到,那兩隻吸血蛾已然飛起!這種吸血蛾反應的敏銳竟不在一般蝴蝶之下!杜笑天身形更加敏捷,凌空暴起,右手一連三抓,他要抓的那隻吸血蛾終於被他抓在手當中!他出手雖然迅速,卻極有分寸,那隻吸血蛾並沒有死在他手中,兩雙翅不住的在撲動!青白的蛾粉撲滿了杜笑天的手掌!杜笑天大笑。那隻吸血蛾卻仿佛已驚得發瘋,血紅的一雙眼睛更紅,簡直就像要滴血。杜笑天笑顧崔北海道:「這種蛾若是真的會吸血,現在就該吸我的血了……」話未說完,他的面色突又一變!一陣刺痛正尖針般刺入了他的食指!他倉惶回顧。
他雙手一落一分,拉開了衣櫃的兩扇門。衣櫃一打開,他就看到了八雙眼睛!血光閃動的眼睛,血紅的眼睛。「沙沙霎」一陣異響,八隻吸血蛾在櫃門打開的剎那,飛蝗般從櫃中撲出來,撲向崔北海的面龐。血紅的吸管要刺在崔北海的面上!崔北海「嘩」的一聲怪叫,驚翻在地上。熟睡中的易竹君給這一聲怪叫驚嚇得從床上跳起來。她驚顧跌翻地上的崔北海,急問道:「發生了什麼?」崔北海嘶聲道:「發生了什麼,妳難道沒有看見那些蛾?吸血蛾!」易竹君張目四顧,道:「哪裡有什麼吸血蛾?」崔北海倏的從地上跳起身,瞪著滿布血絲的眼睛,搜遍整個房間。的確沒有蛾,一隻都沒有。衣櫃中飛出的八隻吸血蛾這瞬間已不知所蹤!
她一直認為自己可以忍受,但事實證明,她只是勉強忍受。儘管在青樓長大,她並沒有沾染青樓女子的習氣。這還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是她心有所屬。第一夜,下嫁崔北海的第一夜,她只有一種感覺,被強|奸,被摧殘的感覺,這種感覺到現在仍然存在。一個女人長期在這種感覺之下生活,不變成瘋子已經奇怪。現在她是變得蒼老。她表面看來不過像老了十年,那顆心卻已快將老死。有誰知道她的心?崔北海第一個就不知道。他倒像是真的喜歡易竹君,一直以來他都在想辦法博取易竹君的歡心。只有這兩天例外。這和-圖-書兩天他完全沒有這種心情。吸血蛾的出現已使他方寸大亂。
她這種心情崔北海或者不知道,她的養母易大媽卻是清楚得很,只是易大媽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易大媽放在心上的只是一樣東西——金錢。她之所以收養易竹君,只因為她早就看出易竹君是一個美人胚子,長大後一定可以從她身上大大地撈一票。她所以讓易竹君錦衣美食,將易竹君訓練成一個出色的歌姬,只要她賣技,不要她賣身,只要她陪酒,不要她陪人,並非出於愛護,不過在等候理想的買主。價錢一談妥,她便將易竹君貨物一樣賣給了崔北海。易竹君這才知道易大媽是怎樣一個人,這才知道易大媽居心何在,她卻只有從命。易大媽爪牙眾多,崔北海更不簡單,她若是拒絕,只有一條路可走——死路!她並不想走這條路,因為她還年輕,她嫁給崔北海的時候,只有十九歲。十九歲的年輕人,有幾多個不愛惜生命?
他走得很慢,右手緊緊握住了劍柄,眼睛狠狠地盯著那四隻吸血蛾!一有異動,他的七星絕命劍就全力出擊。四隻吸血蛾卻一動不動。崔北海三步跨出,右手的青筋便已根根暴起。左手也一樣,五指已如鉤曲起!只不過七步他就來到銀燈之前。伸手可及,劍仍未出擊,從他身上透出來的氣,已幾乎可以將燈火迫滅。燈火未及滅,四隻吸血蛾仍然動也不動,眼中的譏誚似乎更濃了。它們簡直不將崔北海放在眼內。崔北海也有這種感覺。他忽然憤怒,憤怒取代了恐懼。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他一聲斷喝,有手猛抓了出去。眼看這隻手就要抓在燈罩之上,那四隻吸血蛾忽然變得通透。血紅的眼睛剎那變得昏黃,四隻吸血蛾就只剩下四個碧綠的輪廓。那樣子簡直就像是燈罩上用碧綠的顏料白描著四隻青蛾。崔北海的眼瞳暴縮,一隻手卻變得僵硬,凝在半空。碧綠的輪廓這瞬間亦變成昏黃。昏黃的銀燈的燈罩上,四隻吸血蛾已完全消失!魔鬼般消失!這種事已是第二次發生。
四面的窗戶全都關上,門戶也還未開啟,這八隻吸血蛾莫非又是魔鬼般消失?崔北海手扶衣櫃,看看衣櫃,又看看易竹君,一個身子簌簌地,不住發抖。大清早吸血蛾就出現,這到底是預告,還是恐嚇?三月初一吸血蛾只出現一隻,三月初二是兩隻,三月初三是四隻,至今日三月初四,卻已是八隻!每一個吸血蛾的出現恰好是前一日的一倍!今日是八隻,明天吸血蛾若是出現,應該就是十六隻了。除非這全都是巧合,否則這種吸血蛾只怕就真是妖魔的化身!要不是妖魔的化身,又豈會懂得二的一倍就是四,四的一倍就是八?
三月初五,夜,夜風透窗,燈搖影動。銀燈仿如變成了走馬燈,一簇吸血蛾環繞著銀燈「沙沙」飛舞。崔北海沒有動,他靜坐床沿,數著那一簇吸血蛾。十六隻,崔北海由心寒了出來。他偷偷地望了易竹君一眼,易竹君坐在床內,也在望著那銀燈。他霍地正眼望著易竹君,問道:「妳望著那燈幹什麼?」易竹君一怔,幽幽道:「我看見你老是望著那盞燈,心裡覺得很奇怪,所以也看看。」崔北海「哦」了一聲,接問道:「妳看到什麼?」易竹君道:「一盞銀燈。」崔北www.hetubook.com.com海冷冷地說道:「就只是一盞銀燈?」易竹君點頭。崔北海轉問道:「燈光是不是不住地在閃動?」易竹君道:「沒有這種事。」崔北海又問道:「妳有沒有聽到沙沙的聲響?」易竹君道:「沒有。」崔北海啞聲道:「妳難道真的沒有看見十六隻吸血蛾,環繞著那盞燈不停地飛舞。」易竹君搖頭,道:「真的沒有。」
這一次是杜笑天盯住了崔北海,道:「昨夜你可曾喝酒?」崔北海道:「滴酒也沒有沾唇。」杜笑天再問道:「那麼,可是午夜夢迴?」崔北海道:「當時我剛送走客人,剛進入書齋。」杜笑天瞪著眼睛,道:「既不是醉眼昏花,又不是睡眼朦朧,那是真的了?」崔北海輕嘆一聲,道,「你還在懷疑我的說話?」杜笑天苦笑道:「你說得這麼實在,我想懷疑也不成。」崔北海亦自苦笑,道:「若不是目睹,我也是難以置信。」杜笑天忽道:「你找我,就是要告訴我這件事?」崔北海道:「還有兩個原因。」杜笑天道:「第一個原因是什麼?」「我想問清楚,是不是真的有吸血蛾這種東西存在?」「你現在已清楚,第二個原因?」「要向你請教禦防的方法。」杜笑天怔住在那裡。
崔北海接問道:「到底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吸血蛾的襲擊?那種吸血蛾最避忌的又是什麼東西?」杜笑天攤開雙手,苦笑一聲,道:「不知道。」崔北海立時顯得沒精打彩。杜笑天忙安慰道:「你也不必太擔心,那種東西,依我看並不是傳說中那麼可怕。」崔北海忽道:「我記得還有這樣的傳說,第一隻出現的吸血蛾是蛾王的使者,蛾王選擇了吸血的對象之後,就派出了這個使者,也就是給人一個通告,這個使者出現之後,其他的吸血蛾亦會陸續出現,到了蛾王出現的時候,群蛾就蜂湧撲擊,將它們口中的尖刺刺入那個人的身子,吸乾那個人體內的血液!」杜笑天點頭道:「傳說是這樣。」崔北海道:「據說蛾王的出現都是在月圓之夜。」杜笑天沉吟道:「據說是的。」他隨又道:「今天才初二,到十五還有十三個晚上。」崔北海道:「很快就十三個晚上。」杜笑天道:「這幾天晚上你不妨小心留意一下,如果那種吸血蛾繼續出現,我們再想辦法應付也不遲。」崔北海沒有作聲。
他突然一個箭步竄到易竹君的面前,雙手閃電般伸出,左手扣住了易竹君的面頷,右手捏開了易竹君的嘴巴。易竹君的兩排牙齒美如編貝,與平時一樣,舌頭也與平時無異,與常人無疑。崔北海「嘎」一聲,放開雙手。易竹君的嘴巴仍張開,眼睜瞪得大大,眨也不眨,仿佛被崔北海的舉動嚇呆了。崔北海盯著她,緩緩退開,「颯」地倒在一張椅子之上,面色紙一樣蒼白。窗外卻已暗黑,夜色濃如潑墨,長夜漫漫,如何待得到曉?
也不知過了多久,還是杜笑天打破緘默,道:「這種東西居然真的會吸血。」他居然還笑得出來,但笑容卻已簡直不像笑容。崔北海更就笑不出了,他死盯著杜笑天那隻食指,喃喃自語道:「昨夜是一隻,今天是兩隻,明天又是多少隻?」他的語聲很古怪,完全不像是他本來的聲音。杜笑天聽著不由就打了一個寒噤。崔北海的目光突然轉投在杜笑和-圖-書天的面上,道:「什麼時候你想到辦法,就來告訴我。」語聲甫落,倏地飛步奔出。杜笑天脫口高聲叫道:「你現在到哪裡去?」崔北海遙遙應道:「找其他朋友,看看有沒有辦法應付。」這句話說完,人已去遠了。杜笑天沒有追前,整個人仿佛凝結在柳煙中。這種事他實在難以置信,現在卻又不能不相信。未到中午,已近中午。湖畔仍煙深。飄飛在春風中的柳條依舊在煙霧中迷離,這本來美麗的景色在杜笑天的眼中已變得詭異。風吹柳蕭蕭,仿佛群蛾在騷動。吸血蛾!
這到底是吸血蛾還是吸血鬼?崔北海張目四顧,消失在燈罩之上的四隻吸血蛾並沒有在他處出現。崔北海不由彷徨起來。這妖魔鬼怪一樣出沒,抓都抓不住的吸血蛾,他實在不知應該如何應付。易竹君吃驚地望著他,那表情就像在望著一個瘋子。如果她真的沒有看見那四隻吸血蛾,崔北海方才的舉動在她的眼中看來,的確就像是一個瘋子。崔北海看見的為什麼她竟會看不見?莫非這些吸血蛾原就是妖魔的化身,只有它們要害的那個人才能夠看見?崔北海的目光一轉再轉,終於又落在易竹君的面上。他本想說幾句話,緩和一下動盪的心情,誰知目光一落到易竹君的面上,就看到一隻血紅色的眼睛!這本是易竹君的眼睛,不知何時已變得通紅!紅得就像是鮮血,紅得就像要滴血!黑漆一樣的眼珠已然消失,易竹君的眼睛就像是蜜蜂的巢,竹篩的孔!千百個蜂巢篩孔一樣的眼睛結合在一起,組成了這一雙眼!吸血蛾一雙眼豈非是這個樣子?
杜笑天又在笑道:「結果它吸了你的血沒有?」看他的樣子,簡直就是當崔北海在說笑般。崔北海卻始終沒有笑,也不在乎杜笑天的態度,道:「沒有,它剛要撲到我身上,我的劍已出擊!」杜笑天吃驚地道:「怎麼對付一隻蛾你也要用到兵器?」他那個樣子,那種說話的語氣,分明在譏諷崔北海的小題大做。崔北海毫不在乎,說道:「還用到暗器。」杜笑天道:「一劍七星?」崔北海正色道:「我全都用上了。」杜笑天這才真的吃了一驚。他終於發覺崔北海完全不像在說笑。七星奪魄,一劍絕命,這本是崔北海的成名絕招,等閒不示人,也是非危急關頭,絕不會輕易出手。他連忙問道:「結果怎樣了?」崔北海道:「我一劍七星痛擊之際,那隻吸血蛾就不見了。」杜笑天追問道:「如何不見了?」崔北海道:「是突然消失,魔鬼般突然消失。」
易竹君的臉龐變了顏色,嫣紅的一張臉已變的青白,青白而晶瑩,就像吸血蛾的臉!崔北海目定口呆。易竹君嘴唇旋即張開,好像要說話,可是那嘴唇張開,話沒有出來,舌頭反倒出來了。尺外長的舌頭,尖銳如刺槍,鮮紅如鮮血!她簡直就是吸血蛾的化身!崔北海脫口一聲怪叫。蹬蹬蹬連退了三步!他手指易竹君,嘴唇不住地顫動,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噎住了他的咽喉。那份恐懼迅速地蘊斥他的整個身子,他的整個身子都開始顫抖。自己的妻子竟變成妖蛾,要吸自己的血,若換是第二個人,只怕已嚇死。他雖然沒有嚇死,膽已簡直要破了。若不是親眼看見,他實在難以相信竟會有這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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