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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奇譚

作者:黃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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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飛蛾撲火

三 飛蛾撲火

劍已又緊握在手中,他的目光剎那亦變得劍一樣銳利!那隻奇大的吸血蛾仿佛亦覺察崔北海已經清醒,自己的眼睛已經不能再對崔北海發生作用,血光閃亮的那一雙複眼忽變的黯淡。牠突然振翅,「霎」一下,疾轉向窗口那邊。莫非它亦已知道危險,準備飛走了?也就在這剎那,崔北海人已向窗上飛起!「嗡」一聲,七星絕命劍抖得筆直,人劍合一化成一道飛虹,飛擊那吸血蛾!劍鋒未到,凌厲的劍氣已激盪,「嗤嗤」的兩條火蕊在劍風中熄滅!整個書齋一暗,一聲與人一樣的驚呼突然響起!絕不是崔北海的聲音。聲音尖而嬌,竟然是女人的聲音!哪來的女人?
崔北海不由一呆,另一隻手隨即分開易竹君偷掩上的衣襟。他的目光也跟著落在易竹君的胸膛之上。相距這麼近,他看得當然更清楚。易竹君胸膛光潔晶瑩,乳|溝中亦無瑕疵,並沒有紅色的針口,甚至蛾粉都沒有。沒有針口並不奇怪,因為那一群吸血蛾還沒有刺破她的肌膚,吮吸她的鮮血,可是那麼多的吸血蛾集結在一起,即使動也不動,在它們爬入去的時候,少不免亦會與衣衫摩挲,多少也應該有一些蛾粉遺下。他並沒有忘記那一次,杜笑天將一隻吸血蛾,抓在手中的時候,撲了一手的蛾粉。現在易竹君的胸膛之上卻連丁點蛾粉也找不到,怎會有這種事情?那些吸血蛾到底又怎樣進入易竹君的衣襟?它們到底在易竹君的乳|溝內幹什麼?
恢復了知覺,耳朵就更加靈敏,那種聲音,越聽得清楚,崔北海心頭便越寒。他死盯著那隻奇大的吸血蛾。那隻吸血蛾的搶救工作顯然已進行了不少時候,它的出現卻一定是在群蛾出現之後,否則它既然沒有撲火,又懂著搶救灼傷落水的吸血蛾,在群蛾撲火時,它就應會阻止。它忙著搶救群蛾,似乎並不知道崔北海已經醒轉,在死盯著它,在準備對它採取行動。崔北海的確已在準備採用行動,他的手一緊,便已緊握住劍柄!他那隻七星絕命劍本來就放在他的身旁,劍柄本來就擱在他的手心之上。陷阱布置好之時,那隻七星絕命劍他亦已放在這個最適當的位置。他早已準備隨時出擊。
二更——更鼓聲天外傳來,竟已是二更。崔北海數著更鼓,輕輕地閉上眼睛,一顆心卻已開始焦灼。以他過去幾天的經驗,吸血蛾如果在夜裡出現,這個時候應已出現了。現在卻仍未出現。莫非那些吸血蛾真的通靈,知道了這裡布下陷阱?這念頭方起,崔北海就聽到了「沙沙」的聲音。每當吸血蛾出現,他就會聽到那種聲音。那種聲音也就是吸血娥振翅的聲音。來了?崔北海精神大振,霍地一睜眼!這一睜,他突然發覺眼皮上如墜重鉛,睜都睜不起。他只是閉目養神,並不是閉目睡覺,前後也只片刻,怎會變成這樣子?他連隨舉手抹向眼蓋,誰知道他儘管想舉手,那隻手竟然舉不起來。這片刻之間,他渾身的氣力竟然已完全消失。崔北海這一驚實在非同小可。
崔北海這才鬆過口氣。他這口氣未免鬆得太早。風仍在吹,花仍在落,落花之上剎那多出了血紅的雨點。每一朵落花之上赫然都伏著一隻吸血蛾!多少朵花?多少隻吸血蛾?崔北海一眼瞥見,鬆開的一顆心立時又收縮,一個身子連忙暴退!一退半丈,七星絕命劍已在手,嗡一聲半空中抖得筆直!那些吸血蛾即時飛離落花,吐出了尖針般的吸刺,飛湧襲向崔北海!青白的落花,碧綠的蛾翅,血紅的眼舌,煙雨中組成了一副奇異之極的圖畫!
劍還未進入血水之中,那一盤血水已完全幻滅。幻滅的只是血,不是水。盤中仍載滿了水,清水。崔北海那一劍哪裡還探得下去。他突然回顧窗前那邊,那邊的地上本來有一滴鮮血,可是現在彷彿滲入地下,已完全消失。他驚顧自己的手,他曾以手指蘸血,還感覺到那點血的微溫,可是他那隻手指之上,現在那裡還有血?這難道是幻覺?這難道是魔血?崔北海不知道。這種事情儘管連他都難以相信,卻又不能不相信。連他都難以相信的事情,說出來又有誰會相信?他苦笑,也只有苦笑。
崔北海卻已不能望得更遠。月已完全隱入了雲中,庭院由陰沉轉成黑暗。他突然回身躍入房中,房中有燈火,他準備取過燈火追下去。身形一落下,他整個人就怔在那裡。和圖書浴盤仍然在盆中,銅缽上的火蕊也仍然在燃燒,盤附近地上那的些傷蛾卻已一隻都不見。盤內舖滿了水面的吸血蛾亦已完全消失。牠們已負傷,不能再展翅飛翔,怎能夠離開?崔北海一個箭步竄到木盤旁邊,瞪大了眼睛,往盤裡望去!火蕊雖然熄滅了四條,還有三條在燃燒,仍照出光亮,他看得非常清楚。的確一隻蛾也沒有,一盤的清水卻變成了血水!那些吸血蛾莫非就是化成血水?崔北海一劍探入血水之中。
崔北海哪裡還有心情欣賞,一聲恐喝,七星絕命劍展開了漫天劍雨!奪奪奪的一連串響,煙雨被劍雨擊碎,落花亦被劍雨擊成了碎片!只是煙雨,只是落花,數十隻吸血蛾一隻都沒有在劍雨中粉碎,卻又全都不知所蹤。那剎那之間,數十隻吸血蛾就像是被劍雨絞成了煙霧,散入煙雨之中。崔北海卻知道絕不是。他知道自己還沒有這種本領,也知道那剎那之間那數十隻吸血蛾又已魔鬼般消失。這樣的敵人,他實在束手無策。他橫劍當胸,木立在那裡,面上的肌肉不住抽搐,眼中雖無淚,卻已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書齋就只有崔北海一個人,男人。這女人的聲音竟是那隻奇大的吸血蛾口中發出!崔北海一驚一怔,劍仍然刺出!這一劍刺出,本就是有去無回之勢!驚呼聲一起,那隻奇大的吸血蛾就魔鬼般通透,魔鬼般向窗口飛逝,魔鬼般消失!崔北海一劍刺在虛無之中!他的人卻落在浮盤的邊緣之上!火光照亮了他的人,也照亮了他的劍!劍尖上赫然閃著血光!崔北海將劍移近眼前細看。的確是血,豆大的一點鮮紅的鮮血正染點劍尖!崔北海以指蘸血!血竟然仍有微溫!那來的鮮血!劍雖然刺入虛無之中,卻也是那隻吸血蛾還未消失之前所在之處!這一劍莫非已刺中那隻吸血蛾?這點血莫非就是那隻吸血蛾的血液?蛾血怎會是紅色?蛾血又怎會溫暖?莫非那隻吸血蛾真的是一隻蛾精?一隻蛾妖?那要是事實,必然是一隻女妖精!方才她發出的那一聲豈非就是女人的聲音?
崔北海一腦子的疑惑,眼定定地盯著易竹君。易竹君亦是一面的疑惑,忽問道:「你在幹什麼?」幽幽的聲音,也像是來自天外。夜深的天外清冷如水,她的語聲無疑水一樣輕柔,卻也水一樣清冷。她的身上那一襲白綾寢衣,月照下迷迷濛濛,真似是煙霧,但更像寒冰上散發出來的冷氣。崔北海仿佛已被這冷氣封住了咽喉,他沒有作聲。易竹君忍不住又問道:「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崔北海啞聲應道:「蛾——」一個蛾字出口,他就已打了好幾個冷顫。他顫抖著接道:「一群吸血蛾團伏在妳的胸膛之上,在吸妳的血……」這仿佛從咽喉中發出來的聲音,靜夜中聽來仍然清楚。他說得非常真實,絕不像說謊。
崔北海實在忍不住了。他的手從被底下伸過去,就碰到了易竹君的手。易竹君的手滑如凝脂,卻亦如凝脂一樣清冷,仿佛易竹君體內的血液已經凝結,已經冰結。這對於崔北海來說反而是一種刺|激。強烈的刺|激!他的咽喉漸變得乾燥,氣息卻變得急促起來。他支起身子,手順臂而上,到了易竹君的肩膀,就轉往下移,移向易竹君的胸膛。易竹君的胸膛正在微妙地上下起伏。雖然看得不大清楚,崔北海已心蕩神旌。他的氣息更急促,手伸得更下,輕輕地揉著易竹君的胸脯!他的手才一揉就停下,一臉的奇怪。這的確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那一揉,他的手竟摸到三隻乳|房!他的手現在就停在易竹君那第三隻乳|房之上,——怎會有三隻乳|房?他將手移開了一些,瞇起眼睛凝神望去。
她驚訝地望著崔北海,走得更近窗,探頭出窗外,蒼白的月色遍照她的面。那張面孔是更蒼白,蒼白得全無血色,就連她的嘴唇也顯得蒼白起來。望著這樣的一張臉,崔北海不由想起了方才那一手摸上去之時,摸到的是凝脂也似清涼,全無血溫的肌膚。方才那對於他來說是一種刺|激,現在想起來,他卻只覺恐怖。那簡直就像是血液盡失的肌肉,血液哪裡去了?是不是那一群吸血蛾方才團伏於她乳|溝中就是在吸她的血液?她的血液已大半給那一群吸血蛾吸去?是不是吸血蛾這一次選擇的對象其實就是她?要不然那一群吸血蛾為什麼團伏在於她的m.hetubook.com.com乳|溝中?
易竹君立時大驚失色,自然地拉開領子,檢查自己的胸膛。淒冷的月色照射下,她的胸膛晶瑩如白玉,崔北海眼都直了。他何曾在月光下看過易竹君的胸膛。這剎那之間,他幾乎完全忘記了心中的恐懼。易竹君面上的驚慌之色也很快消失,換過來卻又是一面詫異,她似乎並無發現。一聲嘆息,她輕輕的將胸前的衣襟掩上。也就在這時,崔北海颼地一個箭步飄回,縱身越過欄干,身形剛落下,就已握住了易竹君按在窗沿上的一隻手。易竹君下意識縮手,她的手指當然無法擺脫崔北海的掌握。崔北海那隻手卻沒有多大用力,握得她並不痛,所以她一縮不脫,就放棄了掙扎。她的手與方才已有些不同,雖然一樣凝脂般滑不留手,已有了溫暖。
崔北海一面想,一面再三檢查易竹君衣襟。沒有就是沒有。他苦笑,面上卻沒有多少詫異之色。這幾天以來,沒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實在已發生得太多。他已詫異得太多。這種詫異的心情雖未消失,卻已開始麻木。他盯著易竹君,眼睛中突然又有了恐懼,這瞬間,他想起了很多事。先後三次與她在一起,我看見吸血蛾,她卻沒看見,雖然表示詫異,並不顯得驚慌,事後更完全不問,就像什麼都已知道。三月初三那天的晚上,吸血蛾消失之後,她的眼睛就變成血紅,就變成千百個蜂巢篩孔結合在一起一樣,面龐同時亦變得青綠,還吐出尺多長的一條血紅色的尖針般的舌頭!方才一群吸血蛾進入她的衣襟之內,團伏在她的乳|溝之中,那本是女人一個相當敏感的地方,她竟然全無感覺,這簡直是沒有可能的事。那群吸血蛾在她的乳|溝之中團伏,既沒有蛾粉留下,也沒有吸她的血,可是到我的手摸上去,它便狂刺我的手,狂吸我的血,形如她的守護神,不讓人侵犯她的肉體,莫非……莫非她就是一個蛾精,是一隻吸血蛾的化身!想到這裡,崔北海的面龐就青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叫在心中,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卻還有感覺,也聽得非常清楚。「沙沙」的聲音已越來越響亮。吸血蛾顯然已在書齋之中飛舞。崔北海心中越發焦急,他正想掙扎起身,突然感覺到一種強烈已極,無法抗拒的睡意猛襲上心頭。心神一陣模糊,連感覺都消失。也不知過了多久,崔北海又突然恢復了知覺。一恢復知覺他就聽到一種聲音,非常奇怪的聲音,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尖叫,在哀呼。他很想看看自己現在在什麼地方,已變成怎樣。因為他實在擔心在昏迷的那一段時間之內,吸血蛾已將他搬出書齋,已將他的血吸乾。
那一片碧玉不是整整的大片,是無數小片結合在一起,結合的並不整齊,亦並不緊密。血紅的光芒不住地閃動,那些小片也竟然不住地在掀動,就像是一片片的魚鱗。崔北海知道那絕不是魚鱗,他已看得很清楚,那是無數晶瑩如碧玉的吸血蛾漂浮在盆中,血紅的光芒就是蛾眼。他設下的陷阱已收效!那些吸血蛾果然亦是見火即撲!七條粗大的火蕊被牠們撲滅了兩條,牠們卻似乎全部都被火灼傷了翅,跌入浮盤的水中。奇怪的卻並不是吸血蛾舖滿了水面這件事情。崔北海奇怪的目光並不是落在那片浮滿了吸血蛾的水面之上,他是盯著飛舞在浮盤上的一隻吸血蛾。
崔北海站在浮盤的邊緣上,瞪著手指上的血,一臉的驚恐之色。他無意低頭望一眼,心更寒,血更冷,冷得已像要冰結。一盤的傷蛾,碧玉般舖滿了水面,魚鱗般起伏,正在垂死掙扎。那種呻|吟一樣的奇怪聲響已更強烈。觸目驚心,入耳同樣恐怖。崔北海幾乎已懷疑自己是置身地獄之內。他的目光一轉,忽落在窗前的地上,又是一滴血!崔北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身形又飛起,穿窗而出!窗外有風!天上有月,月明風清。崔北海越窗落地之時,月卻正隱入雲中。庭院隨而變的陰沉起來,溫暖的春風也仿佛森冷。近窗的地上因為照著書齋內透出的亮光,仍可以看得清楚。地上也有一滴血,崔北海那一劍刺得倒不輕。那隻蛾妖精雖然魔鬼般隱沒,但它傷口滴下來的血液卻暴露了它的行蹤。追著地上的血漬也許就能夠找到牠藏身的地方。
一樣是吸血蛾,那隻吸血蛾比其他的吸血蛾顏色美麗,體形最少大三四和*圖*書倍,每一邊翅幾乎都有手掌那麼寬闊,一展翅,「沙沙」的聲音如扇急煽,五條火蕊的火焰在它的雙翅煽動下,火蛇般亂竄。它並沒有撲火,只是在浮盤之上急起急落。每一個起落,就有一隻吸血蛾給它從水中抓起來,掉落在浮盆旁邊的地上。它竟是在搶救給火灼傷,掉進水中的吸血蛾!浮盤附近的地方已被弄濕,二三十隻負傷的吸血蛾正在那裡撲翅掙扎。那麼奇怪的尖叫,哀呼聲音,赫然是從浮盤的水面漂浮著的以及附近的地上掙扎著的那些吸血蛾之中發出來。
三月初十,更深人靜,月明風清。崔北海靜臥在書齋中,人已疲倦得要命,卻仍然沒有入睡。他雙眼勉強睜大,瞪著書齋正中的七團拳大的光芒——是火光。七條燈蕊揉成的粗大火蕊正在燃燒。火蕊的下半截全浸在一個盛滿了燈油的大銅缽之中,那個大銅缽,則放在一張几子之上,几子卻放在老大的一個浮盤之中。浮盤裡載滿清水,整張几子都浸在水裡,銅缽也有一半被水浸著。七條粗大的火蕊同時燃燒已經明亮非常,再與水輝映,整個書齋就如同白晝。崔北海想了整整一天,終於想出這個陷阱。一般的蛾,大都是見火即撲,所以蛾撲到燈上,就只是圍繞著燈罩飛舞,若是將燈罩取去,必然就撲入火中。燈蛾撲火,九死一生,燈下再加一盆水,更就是必死無疑。灼傷了翅再給水浸濕,根本就難以高飛。崔北海只希望吸血蛾撲火的習性與一般的蛾並無不同的地方。他更希望火能將魔法燒毀,水能將魔法淹滅,吸血蛾撲入火中,掉進水裡後,就不能再幻滅消失。只要有一隻吸血蛾的屍體在手,那些完全不相信的朋友多少都應該有所懷疑。只要他們動疑自然就會插手追查,與他一同設法對付那些吸血蛾。那最低限度他也不會現在這麼孤獨。他現在不睡,勉強地支持下去,就是在等候那些吸血蛾的出現,自投羅網。
一握緊劍柄,他就發覺渾身的氣力並未散失。他卻沒有發覺渾身上下有任何疼痛的地方。那片刻的昏迷莫非真的只是因為他實在太過疲倦,根本不能抗拒突來的那份睡意的侵襲?崔北海沒有再想這件事,現在他一心只想如何格殺那隻奇大的吸血蛾。看樣子,那隻奇大的吸血蛾即使不是蛾王,也必是群蛾之首。只要將這隻群蛾之首除去,群蛾不難就大亂,何況除去了這隻群蛾之首,浮盆的水中及浮盆附近地上的那些傷蛾就必死無疑。沒有了首領,再加上傷亡慘重,蛾王即使要報復,即使還是以他來做吸血的對象,不免要對他重新估計,再重新部署一切。那一來,蛾王可能就延期出現,群蛾再來的時候,常護花相信也已到了。是以他如果要保命,似乎就得先行殺掉眼前這群蛾之首,非殺不可!
他的劍本已準備出手,可是這下子,他的手不覺已自鬆開。劍已舉起了半尺,他的手一鬆劍鋒就落下,落在他的小腿上。是劍脊,並不是劍鋒,他的小腿沒有傷在這一劍之下,森冷的劍氣已如冰針刺入他的小腿,刺入他小腿骨髓的神經。他打了一個寒噤,猛然清醒過來!是那雙眼在作怪!他立時驚覺那是什麼回事。牠非獨會吸血,還會吸走我的魂魄,我一定要堅定自己的意志,絕對不能夠再給牠那雙眼迷惑。他這樣告訴自己,雙眼雖然又與那隻吸血蛾的一雙複眼對望,意志卻已如鐵石般堅定,神經亦已如鋼絲般堅韌!練劍的人大都會同時練心,他並不例外。
春雨綿綿不休,風再吹過,滿院又飛花。落花如雨如霧。一地落花。杏花。杏花落盡的時候,春也將盡了。崔北海看著這漫天落花,不禁有了傷春之意。他不覺抬手接下了一朵杏花。淡白的花瓣上赫然有血紅的雨點。崔北海方自一怔,中指的指尖之上就傳來針刺一樣的一下刺痛。血紅的雨點之間剎那突然多出了一支血紅的尖刺,淡白的花瓣也變為碧綠!吸血蛾!一隻吸血蛾靜伏在那朵杏花之上,崔北海一將花接住,那隻吸血蛾的刺就從口中吐出,刺入了他的中指!崔北海大驚,那隻手連忙用力摔擊,摔掉接在手中的那朵落花。花還未下落在地,那隻吸血蛾已從花瓣之上飛了起來。一飛無蹤。
崔北海正要探索清楚,那隻手五隻手指之上突然感到一連串刺痛!針刺一樣的刺痛,就像是無數根利針一齊刺入了他的手指!然和圖書後他就感到整隻手突然抽搐起來,手內的鮮血仿佛不住地被抽出!他大驚縮手!這隻手一抽出,易竹君那第三隻乳|房也隨手拉了出來!沒有血,沒有肉,也根本就不是一隻乳|房!是蛾——吸血蛾!一群吸血蛾團伏成那一隻乳|房,崔北海的手一摸上去,那群吸血蛾尖針一樣的吸管就刺在他的手指之上,吸住他的血!崔北海這剎那的恐懼已不是任何言語文字所能夠形容!
對於昏迷之前所發生的事情他卻仍有記憶,他也很擔心自己能否將眼睜開,能否移動身子。他試試睜眼,一睜就睜開,一睜開便又閉上。方醒的眼睛實在難以忍受強烈的火光刺|激。那睜眼之間,他卻朦朧地看見自己仍然在書齋之內,最少他已放下了一半心。人猶在書齋之內,人猶有感覺,即使吸血蛾已吸血,還沒有將他的血吸乾,他還可以活下去。他輕眨著再睜眼望去。這一次好得多了。到了他的眼睛完全習慣,面容就變得奇怪非常。他看見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銅缽上那七條粗大的火蕊已有兩條掉進水裡熄滅,還有五條在燃燒。五條火蕊的亮光仍然可以將書齋照耀得光亮。火光下卻已不見水光,觸目一片晶瑩的碧綠,浮盤的水面之上就像是浮著一片碧玉。碧玉之上閃著一點點的光芒,血紅的光芒!
三月初六,夜,夜已深。風禁鈴索清如語,月迫紗窗薄似煙。崔北海臥在床上,心情很寧靜。這六天以來,只有今天他覺得比較好過。因為整整一天,吸血蛾都沒有在他的眼前出現。迷朦的月色帶著種說不出的美麗。他望著這美麗的月色,心頭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衝動。他轉過半身,望著睡在他身旁的易竹君。易竹君已入睡,熟睡。月色淡薄,他雖然看不真易竹君迷人的睡態,卻可以想像得到。他與易竹君已是三年夫妻,已不下千次看到易竹君嫵媚的睡姿,美麗的胴體。何況他現在還可以聽得到易竹君輕微的呼吸聲響,輕淡的肉體芳香。易竹君的肉體,充滿誘惑,就連那呼吸聲現在聽來,也份外撩人。
他驚叫!那簡直不像是人所發出來的叫聲!恐怖的叫聲震撼整個房間,他的人就像是負傷的豺狼,從床上倒翻了出去,撞在一扇窗戶上!砰的窗戶碎裂,人破窗飛出了院外!崔北海著地一連兩個翻滾,才跳起身子,一雙眼瞪大,死瞪著自己的手!那隻手之上卻已沒有吸血蛾叮在上面,一隻都沒有,也沒有血,卻仿佛多了幾十個針孔,血紅的針孔!崔北海整張臉的肌肉都痙攣起來,他再望破窗那邊。破窗那邊也沒有吸血蛾,卻有一張人面。易竹君正站在破窗之內,正望著他。暗淡蒼白的月色,正照在易竹君的面上。她的面色也因此顯得蒼白,只是蒼白,並不青綠,眼睛既沒有變成篩孔蜂巢,亦沒有變成血紅。她完全是原來那個樣子,一點也不恐怖。月色下,只覺她清麗脫俗,就像是天仙化人。那種美,已不像人間所有,美得淒涼,美得令人心醉。
一劍緊握,崔北海就殺機大動!殺機一起,殺氣便生!崔北海的整個身子剎那仿佛裹在一層淡薄迷濛的煙霧之中。明亮的燈光,立時也仿佛變得迷濛。那隻奇大的吸血蛾也好像感覺出這殺氣的存在,它突然停下了動作,一展翅,回身撲向崔北海!這一回,崔北海看得更加清楚,——好大的一隻吸血蛾!崔北海心裡一聲驚嘆,那隻吸血蛾也實在太大,蛾首的一雙複眼幾乎有人眼那麼大小。這隻複眼比其他的吸血蛾更紅,紅得就像是鮮血在火焰中燃燒,瑰麗而奪目!說不出的恐怖,說不出的迷人!崔北海的目光一與這雙複眼接觸,亦不禁感覺恐怖。這份恐怖的感覺卻很快就被另一種感覺取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就連崔北海也不知道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他只覺得自己的魂魄似乎正在離開自己的軀殼,神智已逐漸昏沉。
並不是幻覺,的確有三隻乳|房——那第三隻乳|房!那第三隻乳|房就在本來應該是乳|溝的地方隆起來。著手是軟綿綿的感覺,那隻乳|房還在輕輕地顫動。易竹君的身子,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他清楚知道,易竹君一如常人,一直就只有兩隻乳|房。現在,卻竟然多出了一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莫非是她放了什麼東西在乳|溝那裡?那又是什麼東西?崔北海忍不住分開易竹君的領子,一手滑入,探向乳|溝,摸向那第三和-圖-書隻乳|房!一手摸上去,崔北海更加奇怪!那隻乳|房之上赫然長滿了絨毛——到底是什麼東西?
「沙沙」的聲音忽然從他後面傳來。這種聲音在他來說已並不陌生。每一次吸血蛾的出現,他都聽到這種「沙沙」的聲音。這正是吸血蛾振翅時,所發出來的聲響,他霍地回頭。入眼是一片黑暗,他進來之時滿懷心事,忘記了將燈燃起。這一片黑暗之中,突然閃起了無數團慘綠色,鬼火一樣的光芒。每一片慘綠的光芒之中都有赤紅的兩點,雖然細小,卻又特別閃亮的血光!慘綠血紅的光芒沙沙聲中飛閃,就像是無數對魔眼在黑暗之中窺望!吸血蛾!崔北海心中悲嘶,咽喉卻似被什麼噎住,並沒有聲音發出。他突然轉身衝入黑暗之中!
書齋內的一切他瞭如指掌。這一衝正好衝到書案之前,他清楚記得書案之上放著一盞燈。燈仍在書案之上。崔北海左手一揮,「叭」的將燈罩擊飛,右手旋即點著了火摺子,燃起燈火!昏黃的燈光剎那間驅散黑暗。慘綠血紅的光芒亦在這剎那之間完全幻滅,「沙沙」的聲音同時消失。書齋中沒有吸血蛾。慘綠血紅的光芒幻滅之時,吸血蛾亦已幻滅!崔北海掌燈在手,詛咒在心中。
他不覺將手鬆開,往後一縮,靠住了廊上的一條柱子。雖然沒有倒下去,他那個身子看來已癱軟了一半。古老相傳,天地萬物,吸收日月精華,日久通靈,就會變成精怪,隨意化作人形。妖精化人的傳說也實在已不少。有關這種傳說自然以狐狸精最多,其他的飛禽走獸,甚至花草樹木也少不了一份。連花草樹木都可以成精化人,蛾又怎會不可以?
信送出,最快要六日才可以送到萬花莊那裡,常護花即使一接信就起程,也得在三月十八方能夠來到聚寶齋。吸血蛾卻明顯的日趨猖獗!到了蛾王出現的時候,群蛾就蜂湧撲擊,將牠們的吸刺刺入吸血對象的身子,吸乾那個人體內的血液。蛾王的出現據說都是在月圓之夜。月圓之夜也就是十五之夜。這傳說如果是事實,常護花趕到的時候已遲了三天,吸血蛾若真的要吸他的血,他已變成一具死屍、乾屍!三月初八,吸血蛾在夜裡出現。一大群吸血蛾,數目比昨日又多出了一倍,圍繞著燈光飛舞。崔北海沒有理會,那群吸血蛾,飛舞一盞茶時候終於消失,幻影般消失,魔鬼般消失。三月初九,崔北海晚上從外面回來,一臉不悅之色。今日他先後曾將吸血蛾的事告訴了十一個朋友。他這十一個朋友之中,有鏢師、有商人,甚至有江湖郎中。這地方的府尹高天祿,總捕頭楊迅,也是他傾訴的對象。
三月初七,東園滿院花飛。煙也飛。其實那並不是煙,是雨。如絲的春雨,煙霧般籠罩著整個院子,崔北海人在院中。在他的眉宇之間,猶帶著昨夜的恐懼,心頭卻已沒有昨夜那麼沉重,因為他已秘密寫好了一封信,已秘密著崔義飛馬送去給常護花。一封求救的書信,簡單地說出了他現在的處境,說出他需要常護花的保護。他不寫信給別人,只寫信給常護花。這非獨因為常護花的武功高強,還因為常護花雖是一個賊,卻是一個賊中的君子,一個正義的劍客。即使真的有妖魔鬼怪,相信也不敢來侵犯一個正義的劍客。他只希望常護花能夠及時趕到,卻並不擔心常護花不肯來。他並沒有忘記,他們已不是朋友,卻也沒有忘記他們還是朋友之時,他曾救過常護花一命。常護花絕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常護花絕不會忘恩負義,他又何嘗願意挾恩求報?只是他整個人都已將崩潰,也實在想不出第二個可以求助的人。
這些人大都是足跡遍天下,見聞多廣,崔北海告訴他們,就是希望他們之中能夠有一個人提供他一個抵抗甚至消滅吸血蛾的辦法。結果他完全失望,他甚至有些後悔。這些人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說話,當他在說笑,只有兩個人例外。這兩個都是以為他的腦袋有毛病,崔北海沒有辯護,他只是苦笑。因為他早就預料可能有這個結果。吸血蛾的事如果不是發生在他的身上,他也一樣不會相信,他直入書齋。經過初六那天的事情,他已不敢再跟易竹君睡在一起。過去的兩天,他都是睡在書齋之內。今夜天上也有月。崔北海獨立窗前,溶著澄清的月色,內心亦起了淒涼的感覺。他忽然感覺自己已完全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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