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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眉鳥

作者:黃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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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軒群英會 火海一劍飛

水軒群英會 火海一劍飛

「我也是因為那兩條眉毛才忘不了她,偏就她根本不將我放在眼內。」賈仁義雙眸一陣迷惘,思想一下子恍惚回到了他年輕的時候。「那時候我年少多金,手底下又不是沒有幾下子,相貌雖然差一點,也不致辱沒了她,何況男才女貌,我跟她正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自我陶醉的本領居然不小!」張虎侯大笑。「妻妾成行,風流成性,柳眉兒看上你才是怪事。」「那時候我還沒有成家立室!」賈仁義一瞪眼。張虎侯當場怔住。「我只道精誠所致,金石為開,卻一任我如何,她還是不加理會,我幾乎要放手的了,那知有這樣的一天,她忽然判若兩人,居然還應承了嫁給我!」「看來還是你本領。」張虎侯失笑。賈仁義卻在嘆氣。「初時我也以為是自己本領,但到我娶了她入門,才發覺有人比我還本領,早在我之前已在她的肚子裡頭放下了一個足有三個月大的賈如花!」
獨酒無味,獨笑同樣無趣,所以很快他就收住了笑聲。賈仁義第一個忍不住開口問:「張兄請我到來,未知有何指教?」「指教不敢,相反,我這位張兄還有事要請教!」張虎侯這邊話口未完,那邊顧橫波已急不及待的接口問:「我們這方面,大爺又有何吩咐?」「吩咐?我還能夠請得動你們,已經很心滿意足的了。」張虎侯連聲冷笑。「大爺怎這樣說?好歹我們都是大爺的屬下,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大爺不妨直說出來,也好教我們知道。」顧橫波一個頭幾乎已垂得低過胸膛。「你們早已知道,不知道的只是我這位大爺。」張虎侯還是冷笑。「大爺這是指那一件事?」「你還要問我?」顧橫波點頭。「雪衣呢?」張虎侯轉顧雪衣娘。「我也是這個意思!」雪衣娘同樣頷首。「你們真的要我說出來?」張虎侯一雙眼霍地暴睜。「還是大爺說出來的好。」
話還未說完,最少已有四個人面上發青。顧橫波,賈仁義,江魚、徐可!「飛夢軒酒菜第一,顧大老闆身為老闆當然更不會錯過,一個人生活太過舒適,多少總會有影響,尤其練武之人,顧大老闆的身手已大不如前,但即使不如,有楊大手的兩個師弟一旁押陣,畫眉鳥還是要倒霉!」賈仁義嘆息一聲,插口問一句。「你還看到了什麼?」「顧大老闆撕下了那隻畫眉鳥蒙在面上的白紗!」「你當然亦看了那隻畫眉鳥本來面目。」「簡直難以令人置信,所以到後來,知道了那隻畫眉鳥給追得走投無路,賈家大門前才擺脫得了沈大俠,我才敢肯定!」賈仁義悶哼。「父親姦殺女兒,不單止我,就換轉任何人,也會認為這根本是沒有可能發生的事情。」賈仁義又一聲悶哼,突然說,「我一共有十房妻妾,三十三個兒子,六十六個女兒!」「我一向佩服你有這種本領,羨慕你有這種福氣。」
「你一定要親手殺我?」公孫接目光暴閃。「這是最痛快!」「多殺九十八個人當然就更痛快了?」「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三十三個兒子,六十五個女兒要是知道我死在你劍下,你就算不找他們,他們也會來找你,你就算不想殺他們,他們也要殺你,到頭來,你豈非還是非殺他們不可?」公孫接一怔。「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公孫大俠一定也明白這個道理,一定肯給我半日時間好好安排一下!」公孫接點頭。「明早你到我門前,我定給你個明白!」「好!」公孫接毫不考慮就答允。「快人快說,佩服佩服!」「多等半日總好過踏遍海角天涯。」「多謝!」賈仁義一聲多謝,轉身離開,頭也不回。公孫接目送賈仁義風雪中消失。
「那四個地方實在無與倫比,洛陽城中多的是酒樓、賭場、妓院、珠寶店子,就因為地方比不上你,才給你壓了下去,沒有了地方,我們有本領也沒有用!」「地契在我手中,寫的是我的名字。」「第一步非要取得你那些地契不可!」「憑你們能夠?」徐可一搖頭。「對你這根本沒有可能,對你的後人,這就難說了。你不能,我們就轉向你的後人著手!」「金鳳?」「你只有金鳳一個女兒!」江魚接口。「她會把你們放在眼內嗎?」「憑我們這副尊容,她放在眼內才是怪事,好在我們之間還有一個美男子,以他的經驗,以他的手段,要獲得一個未經世面的女孩子芳心,還不是一件難事。」「你們成功了?」「本來是可以成功的了,一個女孩子連身子都已交出去,還有什麼不可以拿出來?」砰的一聲,一張几子在張虎侯掌下粉碎!火焰又在張虎侯眼中燃燒起來。沈勝衣眼中也好像有火焰在燃燒。一個未經世面的女孩子。張虎侯雖然卑鄙,這些人比張虎侯還更卑鄙!
「我知道他寧可送你一條性命也不肯送你那隻右手!」沈勝衣點頭。「我也知道他是氣量怎樣狹隘的一個人,一定會相信我說的話,一見到你一定恨不得將你打成一隻刺蝟!」沈勝衣一聲長嘆。「我也不知道應該怒妳還是謝妳。今日我不去找他,三個月之後他來找我,我可能就死定了。」「這豈非我救了你?」「可以這樣說。」「這你當然不好意思向我出手了。」又是一聲長嘆,這一聲卻是發自張虎侯的口中。「他根本不用出手。」雪衣娘媚眼一瞟。「我出手!」張虎侯右手握住了刀柄。雪衣娘反而笑了。「我也聽說張老爺子懂得一手好刀法,只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見識!」「現在機會豈不是來了?」張虎侯長身而起。
張虎侯即時又問:「我說老賈,怎麼現在你又和盤托出?」「我現在才知道洞悉我秘密的人還有好幾個,你們當然不會替我保守這個秘密,與其這樣,我怎麼還要受他人要脅?反正都是一樣,何不自己痛痛快快地大幹一場!」張虎侯連連點頭。「你好像並不只姦殺了珍珠、賈如花!」公孫接一旁突然插一句。「嗯,還有一個獨行女鏢師胡嬌!」公孫接的一雙眼立時發了光!「你這又為了什麼?」「胡嬌跟我那個老婆江湖上認識,聽說還是不錯的朋友。她鏢走大江南北,經過的地方比我那個老婆只多不少,所以我那老婆一直拜託她有空就替她打聽一下花花太歲的消息。這次花花太歲人在揚州的消息就是她送來的!」「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將她毀了?」「要對付她實在不容易,當夜我實在費了很大的氣力!」
他總算還可以辨得出眼前來了多少人,來了什麼人,總算知道張虎侯並沒有吹大氣。傍晚時分他們三個人才乘馬車離開碧玉齋,路上張虎侯才發出請柬,但馬車才來到飛夢軒,就看見虫二閣的香車寶馬隨後奔來。他們才進入飛夢軒,坐下不久,賈仁義亦飛馬而來。顧橫波當然一早就在飛夢軒等候。飛夢軒的主軒更寬敞,但兩個火盤之外還添多兩個火盤,再加上一張繡榻,七個軟墊,八張几子;這主軒似乎也是剛好夠用。張虎侯盤膝繡榻之上,七個軟墊的五個坐了沈勝衣,公孫接,賈仁義,雪衣娘,顧橫波,還空著兩個。軟墊多少是出自張虎侯的主意。這看來,他邀宴的一共是七個人。已到五個,還差兩個。誰都想知道還有的兩個是誰,沈勝衣公孫接也不例外。
張虎侯只有嘆息。「現場據講好像只有賈如花一個屍體。」「柳眉兒的屍體如果也留下來,與我原先擬定的畫眉鳥行為作風就會有所牴觸,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這種麻煩我能夠避免,為什麼還要留下?反正她這個人一向失蹤慣了,再失蹤多一次也不會有人奇怪的。」「你到底將她怎樣了?」「要處置一具屍體,好像並不是一件難事,我家後院的池塘本來就夠大,池塘裡頭的金魚本來就夠多。」張虎侯皺眉頭。「你就將屍體放在池塘底下?」「你儘管放心,我從小就教導孩子們金魚萬不可吃,自己家裡的金魚也是用來看的和-圖-書,不是用來吃的。」「嗯,你說話倒也坦白。」「你既已知道畫眉鳥就是我,這說與不說都不成問題,說出來,倒落得一個痛快!」
「很可惜,最好的辦法對我們那隻畫眉鳥來說卻是最壞的辦法,一個人落地生根,開枝散葉,要他遠走高飛,簡直此要他的命還困難,那就只有先下手為強了!先下手為強就得出面出手,我若是暗中監視沈大俠左右,那隻畫眉鳥不出面出手猶可,一出面一出手,就得落在我眼中手中!沈勝衣本來有他自己的一套辦法,但比較起來,還是我這個辦法來得迅速,來得有勁,所以沈勝衣大俠也就接納了我這個提議,他在明,我在暗,只等那隻畫眉鳥上鉤!我還怕那隻畫眉鳥不知道,連隨就教人散播消息,好讓沈勝衣業已插手這件事的消息迅速的傳佈城中任何的每一個角落,然後我就只管監視在沈大俠左右!所以沈大俠前來飛夢軒,我在!畫眉鳥飛夢軒出現,我在!沈大俠錯追那隻會飛的畫眉鳥,我看在眼內!那隻不會飛的畫眉鳥藏身冰雪之中,只等沈大俠去遠才再現身,我看在眼內!這本來就是輪到我大顯身手,將那隻畫眉鳥手到擒來的時候,那知道我正想出手,我們的顧大老闆就來了!打架這方面,我向來就謙虛得很,既然顧大老闆搶先出手,我也就樂得一旁看熱鬧,想不到我這一看,卻看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想她就算再多唱幾曲也已難消你心頭怒氣!」「所以索性將那股怒氣發洩到她身上!」張虎侯嘆了一口氣。「那麼畫眉鳥到底又是怎麼回事?」賈仁義笑了。「我開始不過因為看到她那兩條纖細而動人的眉毛跟我那個老婆幾乎一樣,氣在上頭,只想剃掉它,誰知她竟將那兩條眉毛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緊,要剃掉一個活人的眉毛實在麻煩,所以我乾脆給她一劍!」「替死人畫眉自然必也比較容易。」「我本來不想多此一舉,可是一個人沒有了眉毛,實在難看,連我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所以連隨又替她畫上。」「怎麼你畫出了兩條白眉?」「畫眉鳥眼上的不就是白眉?」「你還未說到畫眉鳥到底是什麼回事?」「這全是由於在她閨房的窗前掛著一籠畫眉,畫眉鳥畫眉,這麼精采的題材,我當然不會錯過。」
他們兩個人清楚記得張虎侯一路上就只是發出了兩張請柬一個口令。口令是管家的那個中年人送出,只不過吩咐顧橫波飛夢軒準備主軒宴客。兩張請柬一張雪衣娘,一張賈仁義。這加起來,只是六個人。現在還有兩個軟墊留下,這兩個軟墊莫非就是預備給那兩隻畫眉鳥?一想到畫眉鳥,公孫接精神又一振。軒內溫暖,軒外寒冷。門還是大開,門外望出去,一片昏暗,就連漫天雪花,斜映火光,也只是灰樸樸顏色。張虎侯望著昏暗的天空,望著飛落的雪花,倏的一笑。「風寒凍冽,門外站著的兩位何不進來?」兩個矮矮胖胖的人應聲出現在門外。江魚,徐可!「我們正等候大爺吩咐。」江魚徐可一躬身。「敢問大爺今晚是要什麼酒?什縻菜?」「酒菜且慢,給我進來。」「大爺吩咐,豈敢不從?」江魚徐可兩個相繼舉步踏入軒內。「這才是,將門給我關上,莫教風吹冷了火盤,吹僵了手腳。」「是。」江魚徐可挺著肚子。笨拙的好不容易才將門關上。
雪衣娘也算身手敏捷的了,手一翻,準備好的一雙飛霜劍立時出鞘!張虎侯更快,雪衣娘飛霜劍才出鞘,他人已到了!雪衣娘總算見識到張虎侯的身手,手中雙劍那裡還來得及脫手飛擊?雙劍同樣來不及刺出,但高手到底是高手,只見她雙手一振,相連在雙劍之間的一條銀鍊就颼的飛起,激射向張虎侯眼目!這一著也是出人意料之外!張虎侯的右手竟然還是按在刀柄之上!他的身形雖然夠快,拔刀還是太慢!現在他就算拔刀也來不及了!後退同樣來不及,但他也未嘗不是一個高手,左手一翻,居然就連刀帶鞘迎了上去!錚錚錚的三聲,銀鍊在刀鞘上一撞一套一絞,竟就以鍊上的一份巧力纏住了張虎侯的刀!張虎侯要拔刀現在更就來不及了!雪衣娘大喜,飛霜雙劍連隨刺出!
「這如果讓你們衝出來,我就真的服了你這位沈大俠,這一番苦心就算白費了,我也無話可說。」顧橫波放聲大笑。「我在軒外已準備了一千張強弓,三萬支利箭!」語聲陡落,又是一陣弓弦亂響火箭亂飛!一千張強弓,三萬支利箭!沈勝衣就連自己也沒有把握衝出去了!他轉望張虎侯。張虎侯面上已無血色,突然開口道:「不要管我!」語聲短促而微弱。唐門蜂尾針果然名不虛傳!他說不要管,沈勝衣更就非管不可。做大俠本來就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他一個倒退,右臂將張虎侯挾在脅下,左手劍一挑,兩個軟墊呼呼的窗外飛出!一飛出窗外,兩個軟墊就迅速變成了兩個火球,每一個軟墊之上最少插上了十支火箭!沈勝衣的一個頭幾乎大了十倍!
「你們飛夢軒繡榻上留下那隻金扣已經是很好的一個辦法了。」沈勝衣忍不住開聲。「只不過那是第一步,第二步卻是由雪衣娘繼續下去。」「我早知你是一個聰明兒童!」雪衣娘悶到這下終於開聲。「妳早就接到他們的通知?」「我早就知道你會到來!」「妳的吃驚是假的?」「你以為是真的?」「如果不以為我就不會去找滿天星。妳到底在我和滿天星之間安排了什麼?」「我只不過叫人送他一封信。」「信上寫了些什麼?」「只不過說你已經知道他在苦練一種暗器準備對付你,這我並沒有說錯。」「還有?」「我說你已到來洛陽,今午就去找他。」「還有?」「我說你並不希望再有這種事情發生,所以你想留下他的一隻右手。」「怪不得!」沈勝衣恍然大悟。「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
「只可惜我們疏忽了一點!」江魚居然也嘆了一口氣。「她竟是完全不知道這些事情,首先她就不相信她老子是這樣的一個人,要回去問一個清楚明白,我們就完了,當然我們不能讓她回去。」「所以你們殺了她?」「我們本來只想拿住她,也好當做人質,轉頭向你要脅,可是她的武功實在太好!」「你們殺了她之後就嫁禍畫眉鳥?」「她不像賈仁義的老婆,賈仁義的老婆可以一去無蹤,她一失蹤,你不將整個洛陽倒翻過來才怪!」江魚又嘆了一口氣。「要命的是她當日進入飛夢軒有幾十個人知道,我們實在沒辦法同時找出這幾十個人,同時殺死這幾十個人,那就只好殺死她了!」「你們居然有辦法騙她到飛夢軒?」「連身子我們那位美男子都可以弄到,要將她請來飛夢軒簡直比吃白菜還容易,再說一個女孩子將身子交了出去,也想知道對方要將自己怎樣!」
「坐!」張虎侯旋即一擺手。江魚徐可一怔。「這兩個軟墊本來就是給你們預備的。」江魚徐可又是一怔,連聲不敢。張虎侯一笑。「我又不是楊大手,你們又何須怕我?」這句入耳,江魚徐可當場兒變了面色。雪衣娘,顧橫波的面色亦跟著一變再變。賈仁義好像也不例外。張虎侯似乎並沒有看在眼內,隨又說:「楊大手的空手入白刃功夫江湖中幾乎已無人能及,你們是他的徒弟也好,子侄也好,江湖上多少相信也有一些名氣,我總不成讓你們站著說話。」「我們是他的師弟!」江魚徐可忽然一聲悶哼。「這我更不敢怠慢,坐,請坐!」江魚徐可一咬牙,大馬金刀的在軟墊上坐了下來。「好,很好,人總算到齊了!」張虎侯放聲大笑。只有他一個人笑。
張虎侯卻連一眼也沒有望上一眼。兩隻眼瞳,兩道目光就落在顧橫波面上,一瞬也不一瞬!眼瞳火一樣輝煌,目光箭一樣銳利!顧橫波不知何時已和_圖_書抬起頭來,回望張虎侯,他的目光同樣一樣銳利,他的眼瞳卻是冰一樣冷酷。張虎侯第一個開口,只是一聲稱呼,語聲急速、激厲。「顧大老闆!」「張老爺子!」顧橫波的語聲相當響亮。「賈仁義那隻畫眉鳥的事情總算已告一段落,現在應該開始解決我們之間的事情了!」「你打算怎樣解決?」「我先要問清楚幾件事情。」「請問!」「賈仁義那隻畫眉鳥沒姦殺我的女兒?」「沒有!」「姦殺我女兒的那隻畫眉鳥又是那個?」「你認為是那一個就是那一個。」「你還有所顧慮,還不願意說出來?」顧橫波沒有作聲。
「我也知道那隻畫眉鳥厲害,所以事情一開始,我就跟沈大俠私底下商量好,設法引誘那隻畫眉鳥自行現身,自投羅網!」張虎侯居然懂得顧全沈勝衣的顏面。沈勝衣那邊聽著,一張臉已在開始發紅。公孫接飛起的兩條眉毛一落,看樣子似乎想笑,只差在沒有笑出來。其他的人臉色又變了。「沈大俠一夜之間就破了十八件劫案,拿下了應天府那隻白蜘蛛,武功不用說,頭腦的靈活,放眼天下,真還找不出幾多個!」好高的一頂帽子。沈勝衣一個頭幾乎抬不起來。張虎侯借咳清了一下嗓子,接下去。「有這樣的一個人插手,我若是畫眉鳥,少不免也得大吃一驚,少不免也得大傷腦筋!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趨吉避凶,溜之大吉,其次與其被動,莫若就先下手為強!
沈勝衣一怔,左手劍急展,三支火箭才飛入窗口就已被他擋了出去!未射入窗內的火箭他卻不擋了!篤篤篤的一陣亂響,窗外閃起幾團火光!水軒周圍同時篤篤連聲,火光閃動!賈仁義撞開的那一窗口亦同時飛射入五六支火箭!軒內立時多了好幾處火頭。沈勝衣這才大吃一驚!他偷眼窗外一望,只見雪地上不知何時燃起了一個個火盤,每一個火盤之旁至少都有五六個手執強弓,背負硬弩的大漢!這水軒顯然已經給包圍起來!顧橫波的大笑聲即時軒外響起。好得意的大笑聲。「現在你總該知道我一直就沒有忘記你這個人的存在!」顧橫波的語聲更得意!沈勝衣不承認也不能。「憑你的本領,你要衝出來大概還不成問題,大不了變成隻半燒豬。但軒內還有一個張虎侯,你這位沈大俠相信怎也不肯丟下他,一定要帶著他衝出來!」沈勝衣心中長嘆。顧橫波居然看穿了他的心事。四個人之中,最年輕的是他,最工心計的卻也就是他!
「我生氣起來,一口氣娶了九房妻妾!」「換轉是我也會這樣做的。」「她們的肚子總算爭氣,一連替我生下三十三個兒子,六十六個女兒。」「了得。這些兒女大概全都是你的了?」賈仁義開懷大笑。「一個人第一次吃虧,第二次無論如何都會很小心的了。」「你那一群活寶的確是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張虎侯笑問。「柳眉兒居然由得你?」「我就算聽她的,她也沒有時間管我,孩子一出世,她就忙著找花花太歲,一年之中,難得有多少天見到她的人,她的面,這我才知道,她嫁我,不過要面上好看,想孩子有一個家。」「你居然由得她?」「那個時候我正在努力生孩子,恰好也沒有時間理會她。」「她找著了那個花花太歲沒有?」「花花太歲還不是那麼容易給她找著的,找著了亦未必肯讓她纏在左右,不過這樣在江湖上走動,倒給她闖出了個不大不小的名堂,這正好彌補她心靈上的空虛,亦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問題在她對於這方面越來越感興趣,人家不來找她,她也要找上門去,連言家門的掌門人也給她一劍剁翻,名堂當然就越闖越大,結果惹來了我們這位沈大俠,將她打垮了!」
沒有收住腳步的其他大漢又有一半應聲收住腳步,一百八十個大漢最少已退開了八十。公孫接隨又道:「我公孫接的劍術你們總算見識過了,琴棋第一,詩酒第二,暗器第三,劍術第四,我的劍只是第四,暗器還在劍術上,我看你們一定想見識一下我的風鈴鏢!看暗器!」公孫接突然大喝一聲!鈴聲叮噹,寒芒閃燦!十二支風鈴鏢應聲飛出了公孫接左手,還在上前的大漢立時倒下了十二個!所有人立時收住了腳步!一百八十個大漢剎那退開了一百六十八個,剩下來的十二個都已傷倒在地上!顧橫波並不是一個笨蛋,又豈會不知道現在大勢已去?他也想退開,但別人退容易,他一舉起腳步就發覺最少有兩個人,四隻眼在瞪著他!沈勝衣!公孫接!公孫接還在笑。「這個人居然想走!」沈勝衣也笑了。「別人可以走,他卻是走不得的。」
賈仁義這句話尚未說完,公孫接已拔劍出鞘,連人帶劍飛了遇去!他已忍無可忍!賈仁義大笑拔劍迎上!嗆啷的一聲,兩枝劍半空相交。兩個人陡合又分!公孫接連隨又迫上,劍連隨又劈下!一口氣也不知道他劈出了多少劍!這一次他好像沒有計算,一支劍施展得比對付沈勝衣的時候最少快了一倍!劍本無命,人現在也已亡命!似乎只求一劍砍殺賈仁義,賈仁義就算同時可以搬掉他的腦袋他也已不在乎!賈仁義這才吃驚,腳一頓,人從劍網中倒穿而出,砰的撞飛一扇窗戶,倒翻了出去!公孫接人劍緊追著穿窗飛出軒外!咆哮聲、金鐵交擊聲,立時軒外響起!
「我懂得如何活動金錢,我肯動腦筋,他不懂,他不肯,所以我混了一個第一,他混來混去也只是一個第二。」「不是不肯,只是不懂,所以我們師兄一方面佩服,一方面想向你請教,只可惜你張老爺子不肯就是不肯。」「我那種生意連我自己的女兒我也要保守秘密,不想給她知道。」「因此師兄派我們兩人來暗中調查。」「我們這一調查才發覺——」徐可隨即接下去。「我們張老爺子除了珠寶生意,私下還經營賭場、酒樓、妓院!」「這也是一個秘密。」張虎侯滿面疑惑。「碧玉齋、落月堂、飛夢軒、虫二閣齊名洛陽,我們要調查,當然就得從落月堂、飛夢軒,虫二閣這三處地方著手。」「他們三人總不致於輕易相信別人,將這秘密隨便透露外人知道。」
雪衣娘江魚徐可三個人的武功都在顧橫波之上,所以他先對付這三個人。他並不在乎顧橫波。他知道顧橫波有多少本領。但他好像不知道顧橫波秘密買來了一樣暗器!到他聽見機簧聲響,猛覺得後背一陣刺痛,一陣麻痺的時候,已經太遲了!笑聲一剎那停下,他霍地轉身!一轉身他就看見顧橫波拿著一支圓筒,一面獰笑地望著他!「好!」他左手反手一掃,掃下了七支藍汪汪的鋼針,右手反手一連最少點了自己九處穴道!顧橫波的笑容更猙獰!「你對我這麼好,我對你怎能夠不好?」「唐門飛蜂針?」「你一向眼光獨到!」張虎侯閉上嘴巴,一張臉已在發青。「江魚徐可不是那種材料,雪衣娘是一個女人,女人又怎能強|奸女人?那件事當然是我幹的,你當然亦已想到,這你又怎肯放過我?方纔那番說話動機何在你明白,我同樣明白,你聰明我亦非笨蛋,但我還是非常感激,要非你不是那麼做,我又怎會有這個好機會?」張虎侯還是閉嘴。
「我十房妻妾中有九房心甘情願嫁我。」「有錢人納妾本來就容易得很,喜歡做有錢人|妻妾的女人本來就不少。」張虎侯隨又問:「還有的那一房又如何?」「幾乎要我費盡心機手段。」「想不到你也有這種煩惱。」「她就是柳眉兒!」所有人齊都一怔!沈勝衣不禁追問:「江南五大高手之一的那個柳眉兒?」「就是那個柳眉兒!」張虎侯搖頭。「你怎會喜歡那隻辣椒?」「只有傻瓜才不會喜歡上她,我還不是個傻瓜。」「這個女孩子脾氣雖然不大好,樣子的確非常漂亮。」張虎侯捋鬚一笑。「尤其是她的兩道眉毛,和-圖-書見過的人真還是忘記不了。」沈勝衣點頭,他也承認這事實。他見柳眉兒雖然在五年之前,柳眉兒雖然已入中年,一雙柳眉還沒走樣,還一樣動人。
她喜歡得未免太早!她雙劍還未刺到一半,一道刀光就已襲上了她的胸膛!刀光暴閃,血光崩現!張虎侯的刀,雪衣娘的血!銀鍊才撞上刀鞘,刀已出鞘!張虎侯拔刀之快就連沈勝衣也為之震驚!這看來他剛才並不是來不及拔刀,只不過剛才只想,現在才想。現在才是機會,他懂得掌握機會!雪衣娘也懂得,只不過她忘記了一點!銀鍊繞著的只是鞘,不是刀!她也實在喜歡得太早。「妳既喜歡這刀鞘,我就送了給妳!」張虎侯說著左手放開刀鞘,右手卻握刀更緊!散人未倒下,他絕不疏忽!他知道疏忽的報酬往往就是死亡!雪衣娘沒有理會,目光落在沈勝衣面上。「我並沒有忘記,我這雙劍已用銀鍊連接起來!」她居然還笑得出來。笑意才現出唇邊,刀鞘落地,雙劍落地,她的人也倒了下去!
他這才回過頭來望了一眼公孫接,嘆了一口氣。「想不到這老小子的性子比你還要剛烈,明知道這一來毒氣攻心,最少得在床上癱臥半年還是要親自出手!」「就換轉是我,我也會這樣做的。」沈勝衣搖頭,轉口問。「你將那隻畫眉鳥怎樣了?」「這裡一起火,我就丟下他趕回來。」沈勝衣有些感激。「你還沒有放倒他?」「他的武功並不比我差。」「海南劍派門下的高手也有幾下子。」「但他也飛不掉的,他是什麼人,我已經知道,那就算遠走高飛,那就算我踏遍海角天涯,總會有一天將他再找出來!」「你不必踏遍天涯海角,我還在這裡等你!」一個聲音即時響起。沈勝衣公孫接應聲回頭,就看到一個人站立在那邊九曲飛橋之上。賈仁義!就連公孫接也不由得當場怔住!
只聽笑語聲,沈勝衣已知道是公孫接,一飛出窗外,再一個起落,就落在公孫接身旁!公孫接身旁的三個弓箭手立時像斷線紙鷂一樣飛了出去!「這三個本是我的!」公孫接大笑收劍。沈勝衣也大笑。「你幫了我這麼大的一個忙,我總不能袖手旁觀!」大笑聲未絕,兩個人周圍最少多了一百八十個大漢!這一百八十個大漢弓箭已在背上,手中卻多了一張閃亮的長刀!顧橫波就在一旁,軟劍一揮,猛喝一聲:「上!」眾大漢正想上,公孫接突然又大笑起來。「這些人看不起我公孫接便還罷了,連你沈勝衣沈大俠也不放在眼內,就連我見了也要替你生氣!」這句話出口,一百八十個大漢幾乎一半收住了腳步,至少有十八個退了開去。顧橫波冷眼瞥見,連忙厲聲喝住。「沈勝衣也是人,雙拳難敵四手,我們二百張長刀還不是他抵擋得來的!」「十三殺手也是人!」公孫接連隨接口。「十三殺手殺的人加起來最少有二千,但遇上沈大俠的兩手一劍,還不是一下子就完了!」公孫接吹牛皮的本領居然也不錯。
「你們既然捨不得兩條左臂,那我就只好要你們的兩條性命!」他大笑!一口氣殲滅三個仇人,他實在應該開心。他並沒有忘記還有一個顧橫波,但他並不在乎。他也並沒有打算放過顧橫波。雪衣娘掌管的是一間妓院,是一個女人。江魚徐可對洛陽根本陌生,對他知道得更少。四個人之中只有顧橫波一個曾經出入碧玉齋,有機會,有可能認識他的女兒張金鳳!他也知道顧橫波是怎樣的一個人。顧橫波的樣子也的確相當英俊,江魚口中的美男子,不是顧橫波又還是那一個?這個人他反而放過了豈非笑話?說話是另一件事,沒有方纔的一番說話,江魚、徐可、雪衣娘、顧橫波四個不難同時出手,他應付起來一定吃力得多,手刃仇人的心願一定難以得償。有了方才一番說話,事情就好辦得多了。他根本就沒有打算放過任何人!
「天才天才!」張虎侯轉又笑道:「聽說你那兩條白眉畫得並不好。」「我已經很用心畫的了。」「這之後又如何?」「我的氣既然消了,當然就回家,幸好我回家及時。」「哦?」「那會子我那老婆正在替如花收拾好行裝,正打算離開。」「她見了你當然大吃一驚。」「吃驚的是我!」「哦?」「她還未開聲,如花居然第一個請求我讓她跟她的媽媽離開,好教他們夫妻父女團聚,我這才明白,她如花只是他人的女兒,她柳眉兒也只是他人的妻子!」「你怎樣?」「我沒怎樣,我只是側身讓她們離開。」「這次柳眉兒總該大吃一驚了吧。」「不單祗吃驚,還感激流淚。」「你這樣的好人到底少見。」賈仁義冷笑。「她的淚未免流得太早!」「哦?」「她轉身剛踏出房門,我就從背後給了她一掌,一掌竟就拍碎了她的心臟,連我也想不到自己的掌上有這麼驚人的氣力!」「那麼賈如花?」「她既然不是我的女兒,我那一刻想對她怎麼樣當然就可以怎麼樣!」
「剛好你的兩個屬下也正感到替人工作不是味道,最好還是自己做老闆,自然而然,我們就合成一夥。」「楊大手雖然手大,胃口原來並不大。」「不大,只要碧玉齋,落月堂已經心滿意足,我們師兄除了珠寶之外,最感興趣的就是賭博。」「這兩個屬下我知道是那兩個了。」楊大手只要碧玉齋,落月堂,剩下來的就是飛夢軒、虫二閣。這兩個不是顧橫波雪衣娘又還是那兩個?徐可並沒有停下,接著又說:「合我們之力,要放倒你並不難。可惜放倒你,我們亦未必能夠得到你的產業。」張虎侯笑了。「那四場地我早已買了下來,地契是我張家所有,你們就是將我放倒,飛夢軒、虫二閣、落月堂、碧玉齋都已由你們經營,我張家的後人還是隨時可以收回,隨時要你們滾蛋。」
「好!好!好!」張虎侯氣得面也白了。「並不好。」又是江魚接口。「這件事推到畫眉鳥身上本來就可以告一段落,大不了我們從頭做起,誰知道邱老六曹小七那兩個混賬王八蛋找出了一個沈勝衣!」徐可也自搖頭。「沈勝衣一夜智擒白蜘蛛,這件事早已人皆盡知,這位沈大俠在江湖上的名氣更是大得嚇死人,我們實在不知道他會用什麼辦法,在什麼時候將我們找出來。與其等他找上門,倒不如先下手為強,又豈知這一來正中你的詭計!」張虎侯好不容易平靜下來,轉又問:「你們怎麼將他請到虫二閣?」「雪大姐心思比較縝密,我們一時又想不出其他辦法,所以將他暫時請到虫二閣,也好教雪大姐知道一聲!」
他的判斷其實並沒錯誤,張虎侯那一刀的確已盡全力,是有去無回之勢,只不過五指沒將刀握穩,江魚右手一翻不單祗將刀背捏住,整張刀也輕易從張虎侯手中奪去!張虎侯整個身子就勢立時一栽!這一栽,徐可的一擊就落空!張虎侯右手連隨地上一按,左腳起虎尾,踢在徐可的脖下!這一腳就算沒有千斤之力,徐可也是死定了!這一腳踢出,張虎侯整個身子就彈起,江魚的身子正好一旋,來到他面前!江魚同樣已盡全力,這一刀輕易奪過,他整個人反而失去了重心,風車一樣打了一個旋子!一轉回來他就看到張虎侯一張面龐,連驚呼也還來不及出口,小腹上已吃了張虎侯的一拳!驚呼出口立時變成慘叫!張虎侯這一拳的力道並不在那一腳之下!
「你動手還是我動手?」沈勝衣還未開口,已有人搶著先應!「我動手!」張虎侯!死魚一樣挨在沈勝衣臂彎的張虎侯應聲突然箭一樣標出,一掌切向顧橫波的咽喉!這實在意外之外!沈勝衣公孫接一齊怔住!顧橫波同樣一怔!他一直已在小心著沈勝衣公孫接,卻早就忘記了張虎侯這個人的存在。他也想不到張虎侯還有氣力出手。要命的一怔!他連隨就聽到自己的咽喉上發出了一下奇https://www.hetubook•com•com怪的聲響。他卻一聲也沒有就倒了下去!一個人咽喉一斷,的確沒有可能再發聲。張虎候的一掌結結實實切在顧橫波的咽喉上!這一掌簡直就是他生平最得意的一掌!他大笑,笑聲嘶啞而低沉。笑聲才出口,他人已倒下,一張臉最少也白了一倍!沈勝衣急忙上前,一口氣最少點張虎侯十八個穴道!
沈勝衣卻瞪著一群人風雪中奔來。當先的兩個赫然是邱老六,曹小七!沈勝衣不禁大笑。「兩位大捕頭這次又來遲了。」邱老六曹小七氣喘喘地走到沈勝衣面前。「方纔守城的兄弟報告飛夢軒這邊失火,所以我們趕來一看,想不到又在這裡遇上兩位大俠,未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公孫接一旁大笑接口。「我們兩個剛好與張虎侯聯手在這裡跟畫眉鳥一夥大打出手!」「畫眉鳥!」邱老六精神大振。「畫眉鳥在那兒?又是那一個?」「這是其中的一隻!」公孫接抬手一指倒在地上的顧橫波。「詳細的情形你最好問張虎侯,他只是中毒昏迷,總會醒來的,我們幫忙到這裡為止,現在就只想去喝一杯!」「兩位大俠這樣幫忙,那一杯我們還慳得了?」邱老六曹小七慌忙迎上。「心領心領!」沈勝衣連連搖頭。「你們不再給我房間放屍體,讓我有一覺好睡,我已經很心滿意足的了!」「豈敢豈敢!」邱老六曹小七不覺又垂下頭來。
火盤中焰飛揚,火閃亮。刀卻在鞘內,刀光亦埋在鞘內。張虎侯左手握刀在手,右手並沒有拔刀在手,右手只是按在膝上。刀本在衣衫之內,張虎侯盤膝榻上坐下,刀才露出,刀才握在他的手中。一見到張虎侯帶刀在身,握刀在手,顧橫波的面色就變了。雪衣娘的面色並不比顧橫波好看。他們兩個人至少已有五年沒有見過張虎侯帶刀在身,握刀在手。這件事賈仁義雖然不知道,張虎侯,雪衣娘,顧橫波三個人的神情入眼,亦推測得到可能有事發生,大概影響所及,就連他的面色也好像變得有些不自在了。公孫接最喜歡本來就是笑,但現在一張臉亦已拉緊,一隻手並不知何時已緊握在劍柄上。這一個動作,本來已經緊張的氣氛立時又彷彿緊張了三分。六個人之中,似乎就只有沈勝衣的面色比較正常,他的左手沒有在劍柄之上,右手亦只是抵著小几,斜托著半邊腦袋,那雙眼半開半閉,就好像還未全醒,隨時都還有可能再醉倒地上。
(全書完)
「嗯!」賈仁義咬牙切齒。「她認為這樣一定可以激發花花太歲的親情,改變花花太歲的心意,那就算她已經徐娘半老,只剩雙眉堪畫,花花太歲也不會再攆走她,我這才光火,這十多二十年下來,我幾乎已將如花當自己的女兒了!」「你當然不背答應?」「答應的是孫子!」賈仁義牙齦咬出了鮮血。「我厲聲拒絕,帶氣出了家門。只想尋個出氣的地方!」「結果你走到那裡去了?」「怡紅院珍珠的香閨!」「哦。」「珍珠不同怡紅院的其他歌女,一向賣技不賣身,留客不留夜,那時候我也知她已經休息,所以只好偷入去。」「憑你的本領,這當然是輕而易舉的一回事。」「我原意不過想聽她清唱一曲,消愁解悶,那知道我這個意思跟她說了,本來吃驚的她反而擺起架子上來,要攆我出去,這我才拔出劍來,這她才願意給我清唱一曲!」
「好一個痛快!」沈勝衣忽然插口。「我正想問你一件事情。」「第一次見你,我只知閃避,第二次見你,我卻要殺你這件事情?」「嗯。」「我失手被擒,給撕下蒙面白紗,給知道本來身份,人家答應要我殺你,就替我守秘到底,你說我應該怎樣?」「當然就是來殺我!」沈勝衣淡然一笑。「不過你一脫身,儘可以一走了之,憑你的身份,人家就算說出來,官府中人也未必相信,何況賈如花人盡皆知是你的女兒,你大可振振有辭,直斥其妄。」「連你也想到,你以為他們會疏忽了去?」沈勝衣搖頭。「我立單作保,還留下隨身寄鎖,你說我這還有什麼辦法?」「好像就沒有了。」「顧大老闆本來就是一個天才兒童,沒有十分把握,他又怎會放我這隻畫眉鳥離開?」「是顧橫波叫你殺我?」沈勝衣瞪著顧橫波。顧橫波一個頭好像還沒有抬起來。
「哦?」「這是你自己說的,所以或者你大概也不好意思跟我過不去!」「你又有一件事忘記了。」「這一次我又忘記了什麼?」「你應該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顧橫波一再嘆氣。「這件事你管定了?」「管定了!」「就連現在我這一劍也要管?」顧橫波突然一劍向張虎侯刺了出去!「管!」沈勝衣這一聲出口,人已落在張虎侯身旁。他劍已拔在左手,卻並沒有刺出,也根本用不著刺出。顧橫波那一劍根本就是虛招,劍刺出一半,他人已凌空一個倒翻,沈勝衣才落到張虎侯身旁,他已連人帶劍從徐可撞開的那一個窗戶飛了出去!沈勝衣馬上轉撲窗前!他人才撲近,軒外已傳來顧橫波一聲暴喝:「放箭!」弓弦聲應聲暴響,一排燃燒著的羽箭颼颼颼的破空射到!
顧橫波的大笑聲連隨又響了起來。「你以為我這一千張強弓,三萬支利箭是假的!」「本來就是假的!」一個豪放的語聲突然打斷了顧橫波的說話。「我看你這裡最多也不過二百個人,就算每一個人都可以兩手開弓,加起來也沒有一千張強弓,三萬支利箭!」大笑連聲隨暴發!這個人的笑聲比顧橫波更響亮!笑聲中驚呼慘叫突起!沈勝衣連隨挾著張虎侯向著驚呼慘叫的那個方向撲出,砰的撞飛一扇窗戶,衝了出去!一支箭也沒有向他射到,那個方向的弓箭手最少已倒下了一半!公孫接拳劍齊施,剩下來的一半在他拳劍之下東倒西歪!
刀果然劈下!江魚一沉左手,果然就將刀勢避開,一翻右手,果然就將刀背捏住!徐可也合作得很,同時從一側撲上,一雙手向張虎侯腰脅上招呼!這兩處地方都是要害,都是很容易疏忽的地方!徐可練的也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一雙手既然可以入白刃,拆骨頭當然就更容易了!張虎侯那一刀若是已盡全力,腰脅方面不難就疏忽了去,徐可那一擊若是得手,張虎侯那半邊身子只怕就得拆散!張虎侯那一刀好像已盡全力!徐可那一擊似乎應該得手!「散!」所以他立即衝口一聲大喝!張虎侯未散,徐可的一個身子卻飛了起來,撞在水軒的一條柱上!轟的整座水軒猛可一下巨震,幾乎沒有塌下!徐可一個身子應聲反彈開去,鮮血眼淚泉水一樣湧出,四肢落地已有些異樣、整個身子都好像散了!
顧橫波搖頭輕嘆。「你不作聲也沒有用,唐門飛蜂針上所餵的毒藥,非比尋常,你就算封住穴道,迫住毒氣,六個時辰之內休想將毒迫出,即使迫出,也得癱瘓上一兩個月,我實在不忍心讓你受這麼大的痛苦。」張虎侯一張臉由青轉白。「昨夜我以毒藥,以利劍成全了你那個女兒,想不到今夜我要同樣成全你這個父親!」顧橫波緩緩抽出腰間軟劍!又一聲輕嘆,顧橫波應聲回頭!「你好像忘記了一件事。」沈勝衣正在那邊輕嘆搖頭。「什麼事?」顧橫波握劍的右手青筋怒起!「你似乎忘記了這裡還有一個我。」「我沒有忘記。」顧橫波一笑。「這件事好像與你無關。」「你又忘記了一件事。」「哦?」「送我一隻金扣,請我前去虫二閣的是那一個?」「我!」顧橫波微喟:「這件事實在抱歉,幸好你沒有蒙受損失,而且你還得多謝我,否則雪衣娘也不會幫你那麼大的一個忙,三個月之後你就可能死定了!」
沈勝衣又一聲嘆息。「連父親親口說的話你們也懷疑?」賈老大欲言又止。「你們這個父親實在不錯,對你們也hetubook.com.com總算對得起了,這個擔子他擔了這麼多年,現在放下大概也不成問題,至於你們兄弟姊妹,以後也應該有一番作為才是。」賈家兒郎一時都將頭垂下。沈勝衣也不再多說,負手走出房外,走出店外。公孫接正等在店外。「賈仁義服毒死了!」「我知道。」公孫接點頭。「我今早才走到賈家,就看見賈家一家兒郎抬著他出來。」「事情到現在總算告一段落了。」「所以我到來向你辭行。」「你準備回去江南?」「嗯。」公孫接微喟。「這裡對我來說實在不適合。」「天下烏鴉一樣黑。到處楊梅一樣花。」「最低限度,江南現在總比這裡溫暖。你如果有時間,不妨也到江南走走。」「總有機會的。」沈勝衣頷首。「到時只要你給我通知一聲,無論刮多大風,下多大雨,走多遠路,我都去接你!」「我要去一定揀一個沒有風,沒有雨的日子。」沈勝衣心中一陣溫暖,抬望眼。天上沒有雪。雲層中隱約還有一絲陽光。無論如何,今日總此昨日溫暖。
「難就難在這裡了,好在我們初來時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身份,第一個又是碰上顧大老闆,正好顧大老闆也知道我們師兄與你張老爺子珠寶生意一向有來往,說話就多了。」「我也知道這個人一張嘴封不住,如果有毛病一定出現在他身上。」張虎侯輕嘆。「楊大手知道了這秘密又如何?」「我們師兄一方面大感訝異,一方面卻又大感興趣。」「他在陳留開了多少賭場,多少妓院?」「一間也沒有開。」「哦?」「陳留不同洛陽,這三樣生意做的並不大。也早已有人大費心機。只可惜費盡心機也弄不出什麼來。」徐可語氣一重。「洛陽才是豪門巨賈集中的地方,所以我們師兄也只想在洛陽打主意。」「打我的主意?」「創業維艱,有現成的可做當然是倣現成的好!」張虎侯冷笑。
張虎侯也不追問下去,目光轉向江魚徐可。「兩位是楊大手的師弟?」「我們剛才已經表明身份。」江魚的語聲比顧橫波更響亮。「我與你素未謀面?」「如果已經謀面你早就已經認出我們。」「兩位當然與我並無仇怨。」「的確沒有。」「兩位到這裡也不會是楊大手的主意?」「正是我們師兄的主意。」「哦?」張虎侯一怔。「你做的是珠寶生意,我們師兄做的也是珠寶生意。」「碧玉齋的珠寶甚至可以說大部份是你們師兄替我採購回來。在珠寶生意這方面,我與你們師兄本來就是最佳的一對搭檔,他並沒有欺騙過我,我同樣亦沒有欺騙過他,錢銀方面,交代清楚。」「所以我們師兄才奇怪,他所得的利潤與你所得的利潤應該相差無幾,可是他混來混去,在陳留縣城也只是一個二流角色,你卻竟在洛陽混出了一個第一財主,這十年下來,你的財產最少比他多出了好幾十倍。」
賈仁義嚥了一口唾沫。「說起來,這已是五年之前的事情,這一敗,她大概也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總算在家裡靜了下來!這一靜居然五年有多,我這個人年輕的時候也讀過幾本聖賢的文章,也知道有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倒也沒有挑剔她,又豈知完全不是那回事,就在月前,消息傳來,花花太歲在揚州,她又要去找了!人心肉做,這一次她大概也感到過意不去,總算先與我說一聲!我這才服了花花太歲!我實在不明白以他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會有那麼多的女孩子對他那麼癡心!這頂綠帽子本來就戴定的了,所以我倒也沒有所謂,那知道這一次她不單止一個人,還要帶走她那個女兒!」「賈如花?」張虎侯插口問上一句。
「這個比你還本領的人又是那一個?」「她說是她的表哥。」「真的?」沈勝衣忽然問。「假的!」沈勝衣苦笑。「她那位表哥據我所知就是大名鼎鼎的花花太歲!」「平生好肥馬輕裘,老也荒唐,死也風流,不離金樽,常攜紅袖,慣倚青樓的那個花花太歲?」「正是那個花花太歲。」張虎侯連隨又大笑。「那個花花太歲就是十個柳眉兒也留不住的。」「這倒還罷了,誰叫我只就喜歡她一個。」賈仁義的眼中倏的好像有火焰燃燒起來。「那知道,閨房之內,床笫之間,她不是說那位表哥畫眉簡直是第二個張敞,就是說她那位表哥那方面如何本領!」「這就我聽見也替你生氣!」張虎侯一下收住了笑聲。一個女人嫁了人還念念不忘前度劉郎的好處,那的確是任何一個男人都難以忍受。
沈勝衣苦笑。張虎侯卻在嘆息,嘆息著轉顧江魚徐可。「你兩個雖然還不太壞、但對我做出了這些事情,如果我就此讓你們離開,倒教楊大手看扁了,以為我怕了他,也罷,你們兩個就給我各自留下了一條左臂好了!」語聲陡落,刀已出手,一刀就劈向江魚左臂!刀很快,江魚卻很鎮定。楊大手空手入白刃的本領既然天下第一,他的兩個師弟就算不是天下第一,排個天下第二大概也總可以的了。江魚所以很鎮定。張虎侯這一刀也正合他的心意。這一刀只要劈下,他的左手自然會就勢一沉,讓開刀勢,右手再一翻,應該就可以將刀背捏住,就算捏不住,這一個耽擱,徐可一旁應該可以一擊得手!他並不擔心徐可,他知道只要他出手,徐可必然會同時出手。他們兩個人這已不是第一次合作。
邱老六曹小七的確不敢,所以沈勝衣總算在房中好好地睡了一覺。但一覺醒來,才將門打開,就有一具屍體在房門之外等著他!賈仁義!賈仁義一臉發紫,七孔流血,流出來的血已凝結,凝結成紫黑色的硬塊!就算最沒有經驗的人都應該知道賈仁義早已毒發身亡!又一具死屍!沈勝衣一聲嘆息。賈仁義的身旁就是賈老大,後面最少有三十幾個少年男女。沈勝衣一打開房門,賈老大就迎了上來。「沈大俠!」「嗯!」「家父今晨在我們面前服毒自殺!」「哦?」「遺言說是如花妹子的死他保護不周也有一部份責任,畫眉鳥雖死,他也難以消除心中的一份歉疚!」賈老大一臉的悲哀。「我們想事情也許不會如此簡單,家父之死可能是出於被人迫害,所以我們趕來這裡,想請沈大俠幫忙我們調查一下,以沈大俠的精明,相信一定有辦法!」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皆不毒,最毒婦人心,這一切計劃,想必是完全出於妳手。」「張老爺子這就說差了。」張虎侯不答,轉顧顧橫波。「你年少無知,這件事倒也怪不得你。」顧橫波點頭,居然一面感激似的。張虎侯再又轉向江魚徐可。「你們兩個也並不太壞,一個人喜歡錢,才會去費盡心機賺錢,肯費盡心機賺錢的人將來才會有好日子,才會有輝煌的前途。」聽口氣,他竟將這件事完全怪在雪衣娘頭上。江魚徐可不由得當場怔住。他們兩個一見張虎侯握刀起身,四隻手已經蓄勢待發,但現在,不知不覺已垂了下來。雪衣娘這才變了面色。張虎侯又嘆了一口氣,這一口氣還未吐盡,他人已怒獅一樣撲出,撲向雪衣娘!這又是出人意料之外!
「這也好!」張虎侯話聲陡寒。「昨夜我的女兒死在飛夢軒這裡?」雪衣娘顧橫波甚覺惋惜的同聲輕嘆。「從種種跡象看來,兇手顯是畫眉鳥!」賈仁義嘴角一下抽搐。「畫眉鳥做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難得一直都逍遙法外,這除了怪我們洛陽的官府無能,被害者的親屬未盡全力,亦難辭其咎。」公孫接聽到這裡,兩條眉毛就飛了起來。張虎侯的目光正落在公孫接面上,接著又道:「珍珠一個歌女,無可奈何,公孫大俠也人地生疏,胡嬌一事亦可以說是有心無力,至於我們的賈仁義大爺,如果也無可奈何,也有心無力,那就說不過去了。」「賈家九十九劍已全都動員!」賈仁義嘆了一口氣。「這麼說,是誰也怪不得誰,只怪那隻畫眉鳥太過厲害!」張虎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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