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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龍

作者:黃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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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撤離桃花林長老受懲罰

第四章 撤離桃花林長老受懲罰

沈勝衣目光一轉,道:「我們就往這個方向走,路上看情形再作決定。」紅綾自信地道:「他們是絕不會知道我將花名冊藏在什麼地方。」沈勝衣點頭,向坐騎走去,那匹馬看來仍然很好,可是到他走近去,一手搭上馬鞍的時候,突然「希聿聿」一聲,倒了下去。紅綾不由自主四顧一眼,並無發現,沈勝衣即時道:「不是暗器。」「那是什麼?」紅綾大感詫異。那匹馬這個時候前半截身子肌肉已抽搐起來,不住地顫抖,沈勝衣手指馬頸上的一個銅錢大小的紅印,道:「這是指傷。」紅綾更詫異,沈勝衣道:「看這匹馬的反應就像給人封了穴道一樣。」紅綾道:「馬也有穴道?」「應該有的,江湖上有一個門派傳說專門研究點穴,旁及各種獸類。」「沒聽過。」紅綾搖搖頭。「那是天殘門,據說門下的弟子都必須是身上有缺憾的人。」「難道貴妃……」紅綾的臉不由又一紅。「方纔就只有他從這匹馬旁邊經過。」沈勝衣接道,「天殘門另一種飲譽江湖的武功就是輕身提縱。」紅綾點頭道:「還有那些瞎子,莫非也全都是天殘門的人?」沈勝衣道:「他們雖然是瞎子,聽覺卻在一般人之上,而且一身武功,除了天殘門,我想不出有哪一個門派,能夠將他們訓練成這樣子。」紅綾道:「奇怪的是他們這樣服從貴妃。」沈勝衣道:「相信是因為貴妃的輩份在他們之上,天殘門據說與一般門派一樣講究尊師重道,門規據說非常嚴厲。」
刀鋒終於割開了他的皮膚,也就在割到主筋那剎那,金龍堂主反手突然閃電般伸出,食中指一夾,不偏不倚,將刀夾個正著。胡來一怔,脫口道:「堂主——」金龍堂主搖頭道:「我忽然想到還是先將他的眼睛挖掉的好。」胡來立即道:「不錯,那他什麼也看不見,先就已沒有了人生樂趣。」查四冷笑道:「那最好也將我弄成聾子,什麼都聽不到。」「好主意。」金龍堂主鬆開二指,撫掌大笑。潘玉接笑道:「那還有什麼人生樂趣?」隨顧貴妃道:「那他到時若是歸順,你天殘門又得另創一套武功了。」貴妃搖頭道:「到現在為止,天殘門下仍然沒有一個既瞎且聾的門下,沒有了眼睛,還有耳朵可以聽,連耳朵也聾了,就是原已有一身武功,也是沒有用的。」金龍堂主大笑道:「我看還是將他留給你們吧,若是連這樣的殘廢也沒有,天殘門如何成為天殘門?」貴妃道:「這也是不錯。」
沈勝衣轉問道:「花名冊上沒有記載貴妃的出身?」紅綾想想,道:「應該有的,只是我沒有時間細看,匆匆地看了看所列的姓名,肯定那是真正的花名冊便算。」沈勝衣道:「金龍堂的勢力只怕比查四估計的還大很多。」「就是怎樣大,我看他還是會這樣做的。」「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聽到他半句後悔的說話。」沈勝衣一面說一面放目四顧。紅綾亦周圍一望才道:「你還是擔心那些蝙蝠?」沈勝衣道:「我只是擔心一件事。」接以腳尖在地上畫了一個「馬」字。他們若是沒有馬代步,即使一路上能夠平安無事,趕到去已經筋疲力竭,而且也一定很快給金龍堂主與及堂下的高手追上。一個天殘門的貴妃已經這樣難以應付,若是金龍堂精銳盡至,他們就算花名冊在手,也難以脫身,花名冊結果還是要落回金龍堂主手上。紅綾當然明白處境的惡劣,沈勝衣也沒有再說什麼,腳一轉,將地上的字擦去,舉步前行,紅綾亦步亦趨,經過的地方,一片平靜。這當然只是表面的平靜,在沒有充分的把握之前,金龍堂方面應該不會貿然再採取行動。
金龍堂主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貴妃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從胡來手中接過韁繩,面上始終是堆著笑容。查四看見這笑容卻不寒而慄,然後他突然像省起了什麼,嘶聲叫起來:「你們一群畜牲!」金龍堂主大笑道:「我倒要看你變成畜牲之後,又怎樣說話。」貴妃牽著韁繩往桃花林中走去,查四繼續破口大罵,金龍堂主這一次卻充耳不聞。也沒有多久,桃花林中突然響起了一陣陣怪叫聲,潘玉聽著一笑道:「那群蝙蝠可樂了。」查四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跟著傳來,金龍堂主聽著眉飛色舞,突然對潘玉道:「原來這個人叫起來也這樣動聽。」潘玉道:「我們就是想不到這個辦法。」目光忽然落在胡來面上:「小胡怎樣了?」胡來一面要吐的表情,但一見潘玉望來立即又展開笑臉忙應道:「沒什麼。」潘玉道:「我看你好像要吐的,沒什麼就好了。」一頓笑接道:「你先走一步打點一切。」「屬下遵命。」胡來忙向金龍堂主一拜,趕緊策騎奔了出去,頭也不回。他不知道潘玉是否有意支開他,但他卻知道再不離開難保便不會吐出來。潘玉隨即催騎走近金龍堂主,雙雙奔出,兩隻手隨即握在m.hetubook.com•com一起,潘玉竟露出羞答答的表情。雙騎隨即奔向那邊的小樹林。在他們後面,查四淒厲的叫聲繼續傳來,在某種人來說這反而是一種誘惑,一種刺|激。
紅綾看看沈勝衣,沈勝衣搖頭:「不能追,這個人比霍青要狡猾。」伸一手接道:「我們該往那個方向走?」紅綾會意,伸手在沈勝衣掌心以指寫了一個西字,邊要寫下去,沈勝衣手掌突然握回,仰首望去。紅綾循目望去,只見那邊一株高樹上,頭下腳上,蝙蝠也似的倒弔著一個人,赫然是貴妃。一見二人望過來,貴妃身形立即風車般一轉,變回頭上腳下,立在橫枝上,嬌笑道:「好利的眼睛。」沈勝衣道:「好高的輕功。」貴妃道:「我身子窈窕,腿長腰細,原就是練輕功的材料。」沈勝衣道:「高樹上風大,莫教給風吹下來。」話語未完,貴妃已掉下來,才掉下丈許,雙袖一展,如一隻飛鳥般飛去。沈勝衣看著,道:「這個人不知道是哪一派的弟子,輕功竟然練到這個地步。」紅綾道:「不知他有沒有瞧到我寫的那個字?」這句話出口,她才發覺手仍然在沈勝衣掌中,嬌靨一紅,忙抽回來。
丘義毫不猶疑地舉起手來,痛摑在嘴巴兩側,摑得很慢,力道卻始終那麼大,三十下之後,嘴巴兩側已紅腫起來,鮮血亦從嘴角淌下。那些瞎子雖然看不見,但入耳驚心,一個個都垂下頭來,不敢作聲。丘義也沒有哼一聲,垂下手,垂下頭。貴妃沒有理會他,轉問道:「他們可曾提及要往那兒去?」「沒有。」所有瞎子齊皆搖頭。貴妃悶哼,道:「沒用的東西。」目光轉向沈勝衣、紅綾離開的方向。「他們往西走,我可是不相信,他們一定往西走下去。」沒有人應聲,貴妃接又道:「但往西走的亦不無可能,是所謂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語聲未落,「叮噹」鈴聲劃空而至,一隻腿上縛著金鈴的鴿子迅速飛來,繞著那株高樹打了一個轉。
貴妃看來看去到現在仍然看不出金龍堂主有絲毫說謊的跡像,心頭不禁一凜,連忙解釋道:「當時我實在不能夠肯定紅綾是否已經將秘密告訴沈勝衣。」金龍堂主皺眉道:「你屬下那群蝙蝠難道一些發現也沒有?」貴妃道:「他們確然聽到了很多事情,好像紅綾已告訴沈勝衣郭寬的秘密,推測堂主不難要郭寬將查四交出來。」金龍堂主不由大笑道:「很好,這只有令事情更簡單,最低限度大家會面的時候可以省卻很多說話。」貴妃嘆息接道:「可惜到要緊關頭,他們卻給沈勝衣發現,還死了幾個人。」「這實在可惜得很。」「之後紅綾改以指在沈勝衣掌心寫字,我一旁偷窺,誰知反給姓沈的發現。」「這個人實在有幾下子,難怪以他的多管閑事,也能夠活到現在。」貴妃一直留意著金龍堂主的表情,到現在才道:「聽他的口氣,還要將紅綾安排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金龍堂主淡然道:「江湖上有什麼地方是安全的,有那個地方我們動不了。」貴妃道:「江湖上的確沒有。」金龍堂主輕「哦」一聲,道:「那些蝙蝠到底還聽到什麼?」貴妃道:「沈勝衣提及白玉樓這個人。」「白玉樓?」金龍堂主面色一變:「書劍雙絕,粉侯白玉樓?」
沈勝衣嘆息接道:「好不容易冒出頭,在江湖上佔一席位啊!」老瞎子道:「大家也真到了殘而廢,無愧於天地……」他沒有說下去,言下之意,感慨之極,沈勝衣再問:「那之後,天殘門便投入了金龍堂?」老瞎子無言點頭,紅綾插口道:「你們並不是全都自願的?」老瞎子毫無反應,沈勝衣道:「天殘門的人,據說入門之際,便要發誓一生服從。」老瞎子嘆息道:「金龍堂也沒有待薄我們,最低限度大部分天殘門的弟子都認為得到前所未有的享受,不枉此生。」沈勝衣完全明白,以金龍堂的所作所為,要一群殘廢人心滿意足,死心塌地效力並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情,一個殘廢人的意志也無疑比較薄弱。
紅綾想想又問:「天殘門在江湖上到底是入於白道還是黑道?」沈勝衣道:「據說是白道,他們雖然沒有在江湖上行俠仗義,也從來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殘而不廢自食其力。」「但現在他們的所作所為……」「一個門派的弟子難免良莠不齊,而我所說的也已是二十年前的舊事。」「這二十年內……」「天殘門已經在江湖上消失,連五年一次的泰山論劍,他們也已有四次沒有參加了。」沈勝衣沉吟接道:「有人說他們是被仇家尋到去,已遭到滅門之禍。」語聲甫落,一聲冷笑突然傳來,沈勝衣、紅綾循聲望去,只見七丈外一個老瞎子幽靈般從一塊石後冒出來。那個老瞎子鬚髮俱白,一身黑衣,手執一條竹杖,又高又瘦,彷彿皮包著骨頭,抓著竹杖的那隻手青筋hetubook.com•com外露,指甲尖長,就像隻鳥爪。沈勝衣心頭不由一凜,這之前他完全沒有察覺這個人的存在,這個人的內功修為絕無疑問,在其他瞎子之上。
貴妃沒有說話,往後把手一擺,拇中指發出「得」的一下響聲,所有屬下一齊退下去,一個不剩。金龍堂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問道:「路上已經有人監視了?」「堂主放心。」「他們什麼時候離開的?」「不到兩個時辰。」貴妃笑應:「他們的坐騎都已給我殺掉,只能步行。」金龍堂主捋鬚微笑:「兩個時辰他們步行又能走得多遠?」潘玉到這時候才接道:「不用一個時辰我們便能夠追上去,合我們三人之力,要殺一個沈勝衣應該是很簡單的事情。」他沒有將胡來算在內,胡來也沒有任何反應,只堆著一張笑臉,眼前這三人他很清楚都有一種怪癖,性情也因此怪得很,一個侍候不好,不難招致殺身之禍,最好就是多聽少講,省得麻煩。
紅綾目光這才一轉,道:「他的輕功還在方纔那些蝙蝠之上。」沈勝衣道:「內功也已臻化境。」紅綾道:「方纔你真的沒發現他?」沈勝衣道:「是真的,以這個人內外功,應該不會是無名之輩,在天殘門的地位相信也不低,否則也不敢擅自現身,又說那些話。」紅綾沉吟有頃道:「看來天殘門的人並不是個個甘願受貴妃支配,只是礙於門規,不得不俯首聽命。」沈勝衣道:「這是愚忠,江湖上好像這樣迂腐的人很多,我始終認為,門規並不是那麼重要,尊師重道也應該有一個限度,個人應該有個人的原則,只要是合理的應該做的便去做。」紅綾道:「我相信沒有一個門派願意收一個這樣的弟子。」沈勝衣點頭:「江湖上的陋習實在太多,這只是其中之一,在上的一代一代延續下來,都要求門下弟子一種接近盲目的服從。」紅綾嘆息道:「也許只有這樣才能夠顯示出他們的威嚴。」
正當此際,一騎快馬迎面疾奔過來,乃是胡來。金龍堂主目光一轉,揚眉道:「看來有消息了。」潘玉道:「否則也不會趕得這麼急,只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有消息總好過沒有消息。」貴妃伸手輕拍查四的面頰:「看你運氣怎樣。」「黑狗回來了。」胡來這個消息到底怎樣,卻是要看金龍堂主他們的感受。「好消息!」金龍堂主的反應異常興奮。潘玉和貴妃卻打了一個寒噤,貴妃笑接道:「雖然是好消息,聽到這個人我還是有些心寒。」潘玉道:「我也是的。」貴妃接問道:「他現在哪裡去了?」胡來道:「已進了黑森林去了。」「很好。」金龍堂主捋鬚一笑:「沈勝衣就是怎樣隱藏行蹤,也難以逃得過我的眼睛。」他說得很肯定,貴妃他們也絕不懷疑他的話,好像他們這種人居然也會為之心寒,黑狗當然有他可怕的地方。有時他們甚至懷疑這個人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頭野獸。
金龍堂主也當然很明白貴妃他們的感受,事實他也是只有這個女兒,一直都非常疼惜。在發出金龍令的時候他也事實有些衝動,失手落在查四手中已令他顏面無存,他要維持自己的威信,在紅綾這件事上就必須處理得很恰當,尤其是現在沈勝衣竟然要將紅綾送到白玉樓那兒。白玉樓既然與沈勝衣是好朋友,在收留紅綾這件事上一定不成問題,成為事實後,要他到白玉樓那兒要人,就是他有這個膽量,只怕也沒有人敢隨他前去。「聽清楚了沈勝衣真的是有這個意思?」金龍堂主考慮了一會又問出這一句。貴妃又點頭,金龍堂主再問:「紅綾怎樣表示?」貴妃道:「已有些心動,相信沈勝衣很容易說服她!」「賤丫頭!」金龍堂主雙拳緊握,發出爆栗子也似的聲音,恨恨地接道:「我若是讓她進入白玉樓那兒,江湖上就再沒有這個人。」一頓接喝道:「傳我命令,殺紅綾,只要死的,不要活的,誰若不盡力,讓她走脫,拿他的頭來見我!」
「霍青應該不會死,合我們二人之力,對付一個沈勝衣應該沒有問題,你出手幫助沈勝衣當然不一樣。」貴妃搖頭道:「你當然不會這樣做的,霍青到底也是你的媽媽。」紅綾一張臉陡然紅起來,身形欲動,卻給沈勝衣按著。「他是故意氣你的。」紅綾咬著嘴唇,沈勝衣仰首接道:「閣下到來就是要說這些?」貴妃道:「我目的當然在取回花名冊,可惜綾兒又不肯拿出來。」沈勝衣道:「我只是可惜你站得這麼遠,不能夠將你立斬在劍下。」貴妃輕呼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忍心,難道一點憐香惜玉之心也沒有?」沈勝衣道,「不是沒有,你若是站得近一些便立即領略得到的了。」貴妃道:「好甜的嘴巴,只是騙騙小姑娘還可以。」嘆了一口氣,又道:「我還是趕快離開這兒安全。」身形一動,飛鳥般掠了開去。
貴妃無言點頭https://www.hetubook•com.com,金龍堂主一張臉繼續變,變成了鐵青色,所謂「粉侯」就是駙馬,白玉樓書劍雙絕,連中文武狀元,名動天下,再得公主垂青貴為駙馬,更得皇帝歡心,許以重任,權勢之大一時無兩。金龍堂雖然勢力甚大,與朝廷相較,仍然是微不足道,所以他們一直都是藏起來,不敢公然與朝廷對抗,案子儘管做得多,傷害的大都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萬不得已才會犯到官府中人頭上,也所以各地官府一直沒有對他們採取太激烈的行動,只是經年累月,那些案子累積起來,實在非常可觀,難免上動天廷,天子愛民如子,總要有所表示,各地官府才緊張起來,金龍堂的人也因此藏得更秘密。
「母蝙蝠。」金龍堂主笑了笑。貴妃接呼道:「查四,沒聽到我們堂主叫你?」查四睜開眼睛,瞪著金龍堂主,沒有作聲,金龍堂主接問:「怎麼不罵了?」查四咬牙切齒的,仍沒有作聲,貴妃笑接道,「是不是,連話也不敢說了。」這句話才出口,查四已叫出來:「畜牲——」貴妃一呆,嘆了一口氣,道:「我以為你總會給我面子的。」一頓又嘆道:「你難道不知道這一罵會有什麼後果。」查四厲聲道:「總有一天,你會給千刀萬刃……」貴妃搖頭道:「看你啊,連罵人也不懂,來人——」四個瞎子齊應了一聲,貴妃接著吩咐:「你們好好地再享受一下。」四個瞎子一齊歡呼,有所動作,金龍堂主卻突然喝住:「慢著,你們先弄他到那個小溪裡洗刷乾淨。」一個瞎子道:「不用了,我們看不見,那管他……」金龍堂主突然道:「我看得見。」接笑著一把捏住查四的臉頰,緩緩說道:「我要你至死也記得有我這個仇人,永不超生。」查四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貴妃撫掌道:「好主意。」潘玉接道:「倒是更便宜了這個姓查的。」「看,小潘要吃醋了。」貴妃笑得就像是一隻小母雞。查四聽著胸膛都要給氣破了,儘管咬牙切齒,再也罵不出來,他有生以來又何嘗見過這般無恥的人。
老瞎子又一聲嘆息,問道:「你明白的?」沈勝衣道:「明白,有什麼辦法能夠令他們改變?晚輩又能夠做什麼?」老瞎子笑了,道:「沒有,他們現在都已經變得不像一個人,只像只禽獸,你能夠殺多少,便多少。」沈勝衣道:「晚輩方纔有些擔心。」老瞎子道:「我這個老瞎子也一樣已經變得禽獸一樣,只是聽到了天殘門三字,仍然有很大的感觸,忍不住跑出來。」沈勝衣道:「老前輩你的心情不難明白。」老瞎子道:「你現在可以動手了。」沈勝衣搖頭道:「老前輩若不現身出來,晚輩根本不知道老前輩的存在,一定要動手,也等下一次。」老瞎子道:「現在動手的確很沒有意思,只是下一次,你要小心了。」沈勝衣道:「老前輩,後會有期。」老瞎子無言點頭,雙臂一振,一隻大蝙蝠般衝天飛起來,只聽「噗噗」兩聲,已兩個起落,消失在桃花影中。
金龍堂主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正要說什麼或者有什麼行動,金鈴聲響,一隻信鴿向這邊飛了過來。貴妃抬手一招,信鴿落在他手上,他從鴿腿縛著的銅管抽出字條一看,一張臉便沉下來。潘玉一旁忙問道:「出了什麼事?」貴妃道:「沈勝衣欲從西行十里,突然改變方向,殺了附近三個我們派去監視的人。」金龍堂主問道:「到哪兒去了?」貴妃道:「推測是進入了黑森林。」「什麼?」金龍堂主面色驟變。查四即時大笑道:「黑森林連綿數十里,你們如何去監視,如何去找人?」金龍堂主冷笑道:「他們一定會出來的。」查四冷冷道:「你們只能夠監視黑森林附近的道路,留意走過的人,可莫要忘記,路是人走出來的。」金龍堂主一雙眼睛彷彿有火焰冒出來,貴妃旁邊突然道:「這個人為什麼不交給我?」金龍堂主霍地回頭道:「你能夠令他學會在我面前應該怎樣說話?」貴妃笑了笑,道:「給我半個時辰,反正沈勝衣進了黑森林,我們怎樣趕也沒用。」金龍堂主考慮了一下,點頭道:「好,我們慢慢走,教好了姓查的你趕上來就是了。」貴妃又笑笑,接道:「你放心,這個人太髒,我是不會感興趣的。」
貴妃解釋道:「只怕他以為來的是查四,哪知道是沈勝衣這種高手,到他知道的時候,已經逃不了了。」「要逃應該逃得掉的。」金龍堂主搖頭道:「你不用為他分辯,這個娃兒最要面子,自視也太高,死在沈勝衣劍下怪不得別人。」貴妃笑應一聲:「堂主明察。」金龍堂主接問道:「我們賠上了這條人命,花名冊的下落難道還不能肯定?」貴妃道:「紅綾將之藏起來,沒帶在身上,這一去就是帶沈勝衣去拿。」金龍堂主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賤丫頭果然很小心。」一頓轉問道:「你當然m•hetubook•com•com還是沒有趕到來?」「已到了。」貴妃又一笑。「那你還不知道應該怎樣做?」貴妃道:「紅綾當然會將花名冊收藏在一個只有她知道的秘密地方,只要將她殺掉,問題便可以解決。」金龍堂主道:「不錯,那就是立即有人無意發現,又知道花名冊的重要,也未必能像查四這樣處置,而只要花名冊出現,我們散佈在附近的線眼一定會知道。」貴妃道:「可是,紅綾到底是堂主的女兒。」金龍堂主面色一沉,道:「我已經下了金龍七殺令,你——不知道?」貴妃沉吟道:「不過……」金龍堂主卻冷冷截道:「合你們二人之力,縱然殺不了沈勝衣,要殺紅綾應該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情。」
查四一怔,笑容一斂,金龍堂主相反有了笑容,笑得很惡毒,道:「是你要我這樣做的。」一頓接喝道:「挑斷他雙手的筋!」侍候查四的胡來笑應道:「這屬下最有本領。」手中隨即多了一柄牛耳尖刀。金龍堂主笑接道:「小心一點兒,莫要他失血過多,死掉了。」胡來道:「這個堂主大可以放心,屬下在這方面最有分寸,身上也有止血的藥物。」「很好。」金龍堂主催騎上前,道:「慢慢來,我要看清楚他給挑斷手筋的時候,是怎樣一種表情。」那柄牛耳尖刀應聲在胡來雙手動起來,前後左右上下翻飛,姿勢之多,實在罕見,等到金龍堂主來到面前,他的左手才落在查四的右腕上,又捏又按的,一番量度的動作,才捏住查四右腕的主筋,右手刀接壓在查四的手腕上,一寸一寸的移近。查四渾身的肌肉不由崩緊,牙根緊咬起來,他當然明白,手筋給挑斷之後,一雙手將會變成怎樣子。對一個練武的人來說,除了眼睛也沒有什麼比一雙手給廢掉影響更大的了。
這也是金龍堂主的命令,他儘管目中無人,卻很清楚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屬下又是一些什麼人,能夠做到什麼地步,而且這些年來他得到的財富已足夠他們這一群高高在上的人舒舒服服地歡度一生。一個人在這種情形下當然不希望再出亂子,他們也不是一群有什麼大志的人,直到現在所求的也只是財富。現在到了這個地步已非他們所願,他們現在所做的其實也只是補救的工作,看如何將花名冊取回來,而作出這個決定的當然就是金龍堂主,他已是只求取回花名冊,堵住了這個漏洞便作罷。對紅綾他雖然已下了金龍七殺令,但她到底是他的親生骨肉,他是否真的忍心這樣做,實在令人懷疑,連這樣接近他的貴妃也不能肯定。他心裡到底準備怎樣對付紅綾,也就只有他自己才明白,非獨貴妃,就是其他人也只求將紅綾抓起來,送到他面前,由他自己自去處置,誰都不願意負上這個責任,金龍七殺令雖然已樹立了威信,到底是金龍堂主訂下來的,金龍堂主以他們所知一直都不是一個太講信用的人,否則也不會有紅綾盜取花名冊的事發生。
貴妃等在桃花林外一株高樹上,藏得很小心,看著沈勝衣、紅綾去遠才落下來,取出一個竹哨擲進桃花林內。竹哨發出了一下尖銳的響聲,射出了老遠才落下來。一個個瞎子隨即由桃花林走出,幽靈般來到貴妃身旁,其中兩個以既陰沉又怪異的語聲說了一些話,才悄然退下去。貴妃一些表示也沒有,一會兒才問道:「丘長老呢?在哪兒?」「在這裡。」聲音從貴妃後面傳來,是跟沈勝衣紅綾說話的那個老瞎子,已然立在貴妃身後三丈之外。貴妃接問道:「你都聽到了?」丘長老應道:「丘義聽得很清楚,他們說的也全都是事實。」「你是個長老,是門中輩份最高的一個。」「門主之下。」「你眼中還有我這個門主?」貴妃笑問。丘義道:「丘義有眼無珠,看不見門主,門規卻一直穩記心中。」「那我是怎樣吩咐你的」「丘義在等候處罰。」貴妃道:「你可以離開的,我擔保,絕沒有人阻止你。」「丘義身受天殘門大恩,有生之日,都不會離開天殘門。」「你是天殘門的長老,我這個門主也不敢對你怎樣。」貴妃淡然道:「掌嘴三十,叫你以後小心說話。」
老瞎子隨即道:「不是仇家。」沈勝衣道:「那不是仇家尋仇,難道是內訌?」老瞎子沒有回答,看神態卻已是承認。沈勝衣道:「晚輩所知,只是道聽塗說。」老瞎子一怔,道:「你真的就是沈勝衣。」沈勝衣道:「老前輩何以有此問?」老瞎子道:「沈勝衣乃江湖上年輕一輩最負盛名的劍俠,怎會這樣客氣有禮?」一頓又道:「但門主絕無認錯之理。」「門主?」沈勝衣一怔:「貴妃難道就是天殘門之主?」老瞎子面部肌肉抽搐一下:「天殘門已經不存在,別再提了。」「不錯,若是仍存在,貴妃也不會投入金龍堂。」老瞎子面色一變,突又嘆了一口氣,道:「他是門主,無論他作出什麼決定,都是對的。」沈勝和_圖_書衣欲言又止,老瞎子接道:「二十年後的今日,能夠說出天殘門的人已不多,年輕一輩你是第一個。」
三人也沒有理會胡來,金龍堂主隨即冷笑道:「在他們取到花名冊之前,將之截下,殺了沈勝衣,看你查四還有什麼辦法。」查四給縛在馬鞍上,給封了幾處大穴,但仍然能夠說話,應聲道:「等你們追到了,截下了,將人殺了才說這些話也不遲。」金龍堂主冷然回頭道:「你以為我們殺不了沈勝衣?」查四淡然道:「我只知我這個朋友智勇雙全,而且運氣出奇好。」「若是真的那麼好,也不會將你送到郭莊。」「那是我的運氣太壞,跟他沒有關係。」查四居然還笑得出來:「他的運氣若不是那麼好,又怎會這麼巧,及時趕到這裡來?」金龍堂主獰笑道:「你以為他的兩條腿快得過我們的馬?」查四笑接道:「就是快不過,他也有辦法應付的,我們是好朋友,他有多少本領我難道還不清楚嗎?」金龍堂主道:「那你看著好了,我第一眼看到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將你的牙齒打掉。」查四道:「我以為你會說將我殺掉的。」金龍堂主道:「只要你還有一分利用的價值,我也不會將你殺掉,我倒是奇怪,你怎麼還笑得出來,怎麼不找個辦法自殺。」查四道:「當然是因為我還要看著你失敗,我看你還是立即將我殺掉的好,那最低限度,在你失敗的時候,少了一個拍掌叫好的敵人。」金龍堂主冷冷地看著查四道:「到時你不能夠拍掌,是不是我就會覺得好受一些?」
一個瞎子隨即舉起手中竹杖,那根竹杖尖端塗成朱紅色,非常觸目,那只鴿子雙翼與之同時一斂,落在竹竿上。貴妃探手一招,那只鴿子便到了他手上,接從鴿腿銅管中抽出了一張薄薄的紙條,迎風抖開,一看,喜形於色,道:「好了,堂主兩個時辰內必到,事情可簡單了。」他接將手一翻,那張字條變成了一蓬碎片灑下,這個人非獨輕功好,內功也不是一般可比。不管他是怎樣變成天殘門主,從他的身手看來,那些瞎子中能夠與他一戰的,只有一個丘義。
金龍堂主果然在兩個時辰之內趕到了,同行的仍只是潘玉、胡來與查四。四個人八匹馬,一匹倒下了,立即可以換上第二匹,難怪追得這麼緊。「沈勝衣已跟紅綾聯絡上了?」金龍堂主第一句就這樣問。貴妃點頭:「而且已一齊上路。」語聲更顯得嬌嗲,神態也更像一個女人。金龍堂主目光一轉,道,「小青呢?追上去了?」貴妃一拍手,四個瞎子抬著霍青的屍體從桃花林中走出來,金龍堂主當場一怔,忽又一笑:「不是死在天羅地網之下,那是死在沈勝衣劍下了,這個人身手真的這樣好?」貴妃道:「不是浪得虛名之輩,再加上紅綾天羅地網一旁侍候,我們是不敢妄動。」金龍堂主「哦」一聲:「那小青是妄動的了?」貴妃道:「小青走在我前面,他是看出了紅綾手中捧著的是天羅地網,不敢冒險出手。」金龍堂主笑接道:「憑他的身手,的確很難躲得開天羅地網一擊,難道他就是看不出憑他的身手也一樣不是沈勝衣的對手?」
三個時辰後,金龍堂潘玉走在山路上,貴妃與四個瞎子亦帶著查四追到來。查四仍然給縛在馬鞍上,那四個瞎子緊伴著左右,手抓著查四的手腳,那種表情就好像抓著一塊紅燒豬蹄,恨不得馬上咬一口的。貴妃一騎先到金龍堂主身旁,笑問道:「你們為什麼這時候才跑到這裡來?」金龍堂主反問:「你說為什麼?」貴妃看看小潘,道:「小潘可是不堪刺|激?」潘玉笑應道:「都是你這個騷蹄子闖出來的禍,堂主原是要找你的。」貴妃搖頭道:「得了便宜,還說這種話。」抓住金龍堂主的胳臂搖了搖。金龍堂主大笑:「姓查的怎樣了?」貴妃道:「變了一隻母蝙蝠,聽話多了。」金龍堂主目光轉落在查四面上,只見查四一面悲憤之色,緊閉著眼睛,牙齦亦緊咬著,嘴角有血淌下,胸膛不住起伏,彷彿有滿腔的憤怒,正要發洩出來。
金龍堂主雙掌隨即一翻,「雙鋒貫耳」同時左右印在查四的耳朵上,查四立時一陣血氣浮湧,雙耳轟鳴,什麼也聽不到,他仍然沒有作聲,直到金龍堂主右掌再翻,食中指插向他的眼睛,終於不由慘叫了一聲。金龍堂主並沒有插下去,指尖就停在眼蓋上,跟著放聲大笑了起來,貴妃潘玉、胡來二人亦同時大笑。查四聽到這笑聲,明白他的耳朵沒有聾,金龍堂主只是拿他開玩笑。金龍堂主大笑了一會兒才道:「原來查大捕頭也怕變成聾子瞎子?」查四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查四只是一個小捕頭,如何受得了這種驚嚇,堂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給查四拿著的時候,不也是大叫饒命?」金龍堂笑容一斂,查四接道:「幸好當時在旁邊沒有金龍堂的人,否則,堂主這時候只怕很難笑得這樣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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