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銷魂令

作者:黃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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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第一回

這種鱸魚事實也有其特別的地方,兩大兩小的四片紅鰓猶如抹上一道硃砂,鮮艷奪目。不過很奇怪,只有在松江秀野橋下出產的鱸魚才是四鰓,其他橋下捕得的全都只得兩鰓,秀野橋的名氣當然亦大起來,一直到雙魚塘出現,才被壓下。雙魚塘引進秀野橋下的水,養的鱸魚卻要比秀野橋下的肥嫩得多。鱸魚的味道其實並不怎樣美,只是魚成了名,正如人出了名一樣,不美也覺得美,不好也覺得好了。到松江來吃鱸魚的人,不是吃名氣,就是思鄉病發,所以都並不在乎美味與否,只有在雙魚塘出來的人,方才由心裡讚出來,讚不絕口。同是一樣的鱸魚,在雙魚塘中卻有七十二種吃法,雙魚塘中僱用的全都是一等一的名廚,燒出來的鱸魚,又豈是一般的可比?
宮天錦道:「三千兩黃金買去三位江湖上的盛譽,秦莊主方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司馬龍大笑道:「比起三千兩黃金,司馬兄弟的名氣又算得了什麼。」司馬虎接道:「他若是覺得過意不去,何不多添一些給我們?」宮天錦笑了笑,道:「這要三位去跟秦莊主說了。」司馬龍搖頭道:「水繪園現在已經是龍潭虎穴,司馬兄弟可沒有這個膽量。」宮天錦道:「三位喜歡怎樣便怎樣,小弟還有一些事未了……」司馬龍目光一落,忍不住問道:「這三具棺材又是拿來作什麼用的?」宮天錦接道:「是秦莊主送給楚萬里的禮物。」司馬龍道:「也是要趕去雙魚塘給楚萬里助拳的人?」「不錯。」宮天錦又笑道:「當這三副棺材送去,楚萬里剩下的一半豪氣,相信又會不見了一半。」司馬龍不由追問道:「到底是什麼人?」「三位也應該認識。」宮天錦笑得有些異樣,接著吩咐道:「打開來給這三位看看。」
「那一次他派來的是什麼人?」「飛刀郭傑,是一個殺手,想不到他竟然是秦百川的人。」「他不是。」蕭烈搖頭道:「秦百川只是用錢買他走那一趟。」「買他的人從來只是買他的手,想不到也有人買他的腳。」蕭烈又笑起來。郭傑雖然是一個很有名的殺手,蕭烈並未將之放在眼內。「可知道這一次,姓秦的將會派來些什麼人?」楚萬里看看蕭烈,坐下道:「三天前我得到了一個消息,宮天錦已然到了水繪園。」蕭烈一張臉立時沉下來,笑容剎那間僵住。若是將江湖上的殺手分等級,郭傑勉強可以擠身第三級,宮天錦則是一等一的好手。他殺的人並不多,但每一個都是非同小可,也無例外,全都是死在保衛森嚴的環境。秦百川將宮天錦請到水繪園,可見決心,他買的到底是宮天錦的手還是腳?
蕭烈轉問道:「你這兒,除了司馬兄弟與我,還請來了什麼人?」「就是你們了。」楚萬里嘆息道:「其他的,不是請不動,就是不敢動。」蕭烈沉默了下去,楚萬里倏地一笑,道:「秦百川的勢力絕無疑問是在我之上,你可知他為什麼不用強硬來?」蕭烈沉吟道:「有宮天錦、郭傑相助,他應該是用不著將湘雲擄去,以湘雲來要挾你。」楚萬里道:「雙魚塘的產業是一塊肥肉,要吃這塊肥肉的人很多,秦百川若是與我硬拚,即使不致於兩敗俱傷,他便勝了,也要付出相當的代價,只怕便再無足夠的能力去應付其餘那些要吃這塊肥肉的人。」蕭烈總算明白,楚萬里接道:「他的仇人很多,難保不會乘虛而入。」「原來如此。」「還有三天,這三天之內,我不以為還能夠找來什麼人。」楚萬里倏地一笑,道:「也許我真的已太老,已應該退隱。」蕭烈搖頭道:「說到哪裡去了。」楚萬里笑道:「難道你有什麼更好的法子?」蕭烈道:「秦百川在這個時候向你施加壓力,採取行動,當然是看準了這個時候你不能夠找來什麼人幫忙。」楚萬里道:「這個人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蕭烈目光一落,濃眉一皺,道:「你們又是哪……」楚萬里答道:「這三位來自關外,關外三英……」蕭烈「哦」的一聲,道:「原來司馬兄弟龍虎豹。」司馬虎笑顧龍豹二人接道:「看來我們也得弄些金鈴銀鈴什麼的,好叫朋友們一聽便知道是我們來了。」蕭烈沒有理會,目光轉回到楚萬里臉上,道:「楚兄別來無恙。」楚萬里站起身迎上前去,一面道:「到現在還沒有什麼。」蕭烈道:「河堤崩缺,小弟只有繞道走,所以遲來了兩天。」「仍然是時候。」楚萬里笑笑,神情看來是那麼若然。蕭烈這才鬆過一口氣,正要問究竟,司馬虎又道:「不來也不要緊,有我們兄弟在,還有什麼事解決不了的。」蕭烈揚眉道:「就因為小弟來遲了,楚兄找來這三個人?」楚萬里道:「他們剛巧在附近。」
那十二個黑衣漢子應聲一起將棺材打開來,司馬兄弟的注意力不由一起集中在那三副棺木上。棺蓋打開,三副棺材裡只有當中一副有人,其餘兩副都是空的。那真的是一個人,不是死屍,棺蓋打開同時,那個人亦從棺材裡彈起來,渾身上下同時閃起了一蓬亮光。是一百零八柄飛刀。那種飛刀薄而短,也不知那個人是怎樣出手,竟能夠同時發出一百零八柄來。司馬龍目光及處,脫口一聲道:「郭傑——」與之同時,宮天錦右手已然多了一柄劍,身形從馬鞍上掠出,凌空一劍向司馬龍刺至。那柄劍就像是錐子,又長又尖,所以才能夠藏在傘柄內,這也是一個秘密,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雖然很多,但能夠活著的十個也沒有,那都是他的所謂朋友,其他的大都是看見那柄劍的光芒同時,便已給那柄劍刺殺了。他用劍快而準,又是在司馬龍意料之外,司馬龍要閃開這一劍實在不容易,但總算給他閃開了。
「他到現在還沒有派人來與你談判?」楚萬里道:「湘雲失蹤之後的第二天,他便派人送來湘雲手上的一隻玉鐲,請我考慮接受他的請求,還給我半個月的時間考慮清楚!」「你已經考慮清楚了。」「還沒有。」楚萬里微喟道:「我還想探探他的口氣。」「限期還未到?」「就是今天。」楚萬里又一聲微喟道:「湘雲仍然在他手上,今天,我是絕不會跟他怎樣的,但相信你也同意,這時候有幾個好朋友在旁邊,實在大大有助於我的決定。」蕭烈完全同意,也完全明白楚萬里的心情,楚萬里活到這一把年紀,膝下就只有湘雲一個女兒,湘雲也實在是一個好女兒。「我實在奇怪,這半個月你是怎樣過的。」蕭烈不覺這樣說。楚萬里道:「怎樣也好,畢竟過了。」言來是那麼地無可奈何。蕭烈轉問道:「秦百川這一次會不會親自到來跟你談一個明白?」「應該不會,這條老狐狸,能夠不用他親自動身的時候,他絕不會動身。」
龍涎香暖泥金獸,蝦鬚簾掛紫玉鉤。雙魚塘的大堂華麗而寬敞,不少王侯府邸亦難比,明亮的hetubook.com.com燈光照耀下,尤其輝煌。大堂中這時候只有四個人,上坐的一個燕頷虎鬚,相貌神態非常威猛,衣飾華麗,正是雙魚塘莊主,神拳楚萬里。旁坐三個俱都是一身錦衣的魁梧大漢,頭髮披散,衣衫水濕未乾,顯然是才到來不久。為首——個這時候突然伸手——拍胸膛,道:「這件事交給我們三兄弟好了。」楚萬里尚未回答,一陣鈴聲已然從堂外傳來。那三個錦衣大漢應聲霍地一起轉過頭去,為首的一個脫口一聲:「可是那點子來了?」楚萬里一笑,道:「來的是朋友。」語聲甫落,蕭烈便大踏步走了進來,候在堂外,待要替他通傳的兩個漢子哪有他的腳步快,追進堂中,看看楚萬里,慌忙退回去。為首的錦衣大漢目光落在蕭烈臉上,一轉落向蕭烈腰掛長刀獅口垂著的金鈴,道:「我道是什麼人這般威勢,原來是狂獅蕭烈。」
一個「請」字尚未說出,蕭烈已然舉步,往大堂那邊奔去,「叮噹」一聲同時響了起來。在他的腰上掛著一柄刀,長而闊,紫鯊皮鞘,金獅刀柄,獅口還咬著一個金鈴,這個金鈴現在已然曳著金鍊子從獅口垂下來,「叮噹」之聲接一聲,不住地作響。鈴聲非常響亮,風雨中聽來,更令人魄動心驚。
風雨仍然漫天。出了雙魚塘,司馬兄弟三騎便往西奔去,頭上雖然戴著竹笠,一身衣衫仍然很快被雨水打濕,而且濕透了。馬由慢而快,西行半里,他們又遇上了宮天錦。宮天錦在馬上,勒馬在一座石橋前面,左手仍掌著那把傘,仍然是那麼瀟灑。在他的旁邊,放著三副棺材,十二個頭戴竹笠的黑衣漢子肅立在棺材兩旁,一個個面無表情。司馬兄弟雖然才被宮天錦一招挫敗,看見宮天錦,絲毫恐懼之色也沒有,也沒有將坐騎勒住,一直奔到宮天錦的面前。宮天錦一臉笑容,待三人來到面前才道:「三位怎麼不在雙魚塘多留片刻?」司馬龍道:「多留無益,我們也正好把握這機會離開。」司馬虎微笑接道:「我們方才表演得怎麼樣?」「精采至極,無懈可擊。」宮天錦笑容更盛,道:「這一招大概已經將姓楚的豪氣嚇掉了一半。」司馬虎道:「他是怎也想不到我們事前練習了數十遍,早有默契。」司馬豹接道:「宮兄應付姓蕭的那一刀才叫精采,可真的嚇了我們一跳。」宮天錦打了一個「哈哈」。司馬虎又道:「以後也就要看宮兄的本領了。」「水繪園那兒宮兄不妨替我們兄弟說一聲,以後若是再有這麼好的差使,莫忘了我們兄弟。」司馬龍補上這番說話。
蕭烈道:「有些事他還是算不到的。」楚萬里目光一亮,脫口問道:「莫非你有什麼好辦法?」蕭烈道:「沒有,我只是替你找來了一個人。」「是哪一個?」楚萬里急問。「沈勝衣!」蕭烈一字一頓地道。楚萬里一怔道:「是他?你在哪兒遇上他的?怎麼我連他的一點消息也沒有?」蕭烈道:「我也只是從朋友的口中知道他人到了南翔,立即請了那幾位朋友到南翔找他,請他趕來雙魚塘。」楚萬里道:「你知道事情的嚴重?」「若不嚴重怎會用雙魚令?」蕭烈大笑道:「你莫要看我人長得笨,腦袋其實也很靈光。」楚萬里笑著喃喃地道:「他若是來可就好了。」蕭烈道:「除非他已離開南翔,跑得不知影蹤,根本找不到他,否則一定會趕來的。」「他是一個英雄,也是我們的好朋友。」蕭烈拍著胸膛笑道。無論誰有沈勝衣那樣的朋友都會引以為榮的。
司馬豹眼快手急,慌忙棄槍,宮天錦一把正好將槍抄住,一個身子凌空倒翻,槍一沉,在司馬虎雙盾當中插下。這一槍並沒有插中司馬虎,卻已將他滾動的身形截了下來。宮天錦順勢再一個倒翻落下,掌傘如故,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那也只是眨眼間的事情,宮天錦的身形變化簡直猶如鬼魅。司馬兄弟臉上哪裡還有絲毫狂傲之色,齊皆怔住,宮天錦冷然一笑,掌傘再次舉步。一陣奪人心魄的鈴聲即時響起來,蕭烈終於出刀,人刀一陣風似的,捲向宮天錦,一頭亂髮與身形展動,同時飛揚,驟然看來,竟猶如一條怒獅、狂獅。人快刀快,剎那間到了宮天錦背後,宮天錦彷彿並無所覺,一步跨前才停下。蕭烈的刀已將這一步算在內,只要往前一送,便能夠將宮天錦斬殺刀下,但他那麼狂勁的一刀卻就在剎那間一頓。
沈勝衣人所共知是一個俠客,也是一個運氣很不錯的人,很多別人想遇上卻又遇不上的事情,總給他遇上,很多令人很頭痛,很不想遇上的事情也總給他遇上。由於這種很不錯的運氣,使他的日子過得非常多姿多彩,也使他的聲名一天比一天大。他並不是一個好名的人,有很多事情,事實他並不想遇上,那其中有太多的歡樂,也有太多的悲哀。只是他只是一個人,沒有能力改變命運的安排,他的好奇心也實在太重了一些,很多他本來可以避免的事情到底還是闖進去。這也許就是俠客之所以成為俠客的地方。他的年紀其實並不大,才不過二十七八,他的相貌與他的年紀也很相配,可是他的心境已老得接近七八十的老人。所以連他的笑容也變得那麼懶洋洋,那麼提不起勁。
蕭烈的反應異常猛烈,隨即大叫道:「你這個小子,你怎會跑來這裡?」沈勝衣笑道:「奇怪,難道你沒有著人找我,要我儘快趕到這裡來?」蕭烈大笑道:「我是想不到你會來得這麼快。」沈勝衣道:「你好像不大高興。」「胡說——」蕭烈笑得更大聲,道:「我現在高興得要命,你早來一些更好,那姓司馬的或者能夠保住性命。」沈勝衣詫異道:「姓司馬的?」蕭烈道:「不錯,就是那被稱為關外三英的……」「龍虎豹司馬兄弟?」沈勝衣接著問道:「他們來這裡幹什麼?」蕭烈道:「他們可不就是來給楚萬里助助拳。」沈勝衣沉吟道:「以我所知,這兄弟三人並非傳說中那樣是江湖俠義中人,沒有錢,很難請得動他們。」蕭烈點頭道:「老子聽過這種話,可不知道楚萬里有沒有給他們錢。」沈勝衣接著問道:「他們難道就是在雙魚塘中被殺的?」蕭烈搖頭道:「若是留在雙魚塘,他們反而保得住性命,有我們兩個看著,宮天錦大概還不敢在雙魚塘中殺人。」「宮天錦?」沈勝衣劍眉一揚,道:「這個殺手到現在據說還沒有失敗過一次,武功應該在司馬兄弟之上。」蕭烈道:「司馬兄弟連他的一招也接不下來。」
雙魚塘在松江秀野橋畔,是一個魚村,也是一座莊院的名稱。這座莊院大部份是建築在魚塘上的亭臺樓閣,相連九曲飛橋,塘上荷錢田https://www.hetubook.com.com田,四周垂柳絲絲,到處羅列假山奇石,靈秀非常,居高臨下望去,簡直是一幅宋元工筆畫本。魚塘的形狀猶如兩尾鯉魚,背靠在一起,養的都不是鯉魚,而是名聞天下的四鰓鱸魚。蘇東坡赤壁賦有「巨口細鱗狀如松江之鱸」之句,然而令松江鱸魚出名的卻是早在漢朝的張翰林季鷹先生。這位季鷹先生原是松江人,久宦北方,秋風一起思鄉病便大發,憶及故鄉的鱸魚,松江的鱸魚也因此變成了歸思的象徵,名垂千古。
要吃到雙魚塘的鱸魚,說易不易,說難也不難。雙魚塘並不是一間酒樓,雙魚塘主富甲一方,錢在雙魚塘中,根本起不了作用,所以一般人即使富有,要吃到雙魚塘的鱸魚,實在不容易。武林中人卻簡單得多,這當然是因為雙魚塘主本來就是武林中人,而且有心要結識天下的英雄豪傑。一個人若是庸俗,根本就不會建築一座這樣的莊院,其實雙魚塘主神拳楚萬里文武雙全,武功固然好,文才也出眾。蕭烈很少佩服別人,楚萬里是例外的一個,也所以一接到雙魚令,立即日以繼夜,飛騎奔來。可是他仍然遲了兩天。連日大雨,河堤崩缺,他不得不繞到上游,多走三天的冤枉路。看見那兩個僕人,他才放下心,若是雙魚塘出了事,那兩個僕人怎會這樣舒服站在莊門左右。雖是放下心,他仍然急步奔向大堂,這一次他收到的到底不是請他來吃四鰓鱸魚的雙魚令。吃鱸魚倒不妨慢一些。
司馬豹用的又是丈八長槍,倉猝間更難以施展得開,一個照面,便喪命飛刀下。司馬虎亦在飛刀襲擊的範圍內,幸好他用的是一對刀盾,左右一合,便護住了頭、手、胸、腹等要害,他的反應也算敏銳,隨即倒翻,但雙腳仍然被三柄飛刀射中,一著地,便不由跌倒。宮天錦的鍊子劍也就在這時候插下來,司馬虎眼快手急,左手鐵盾往上一擋。一柄飛刀即時奪隙而入,射進了司馬虎的心窩。這是郭傑的第一百零九柄飛刀,他這柄飛刀與宮天錦凌空的一擊配合得天衣無縫,顯然已早有默契。宮天錦與司馬兄弟為了在楚萬里面前表演得似模似樣,先後對拆練習了多遍,以宮天錦的經驗又怎會看不出他們兄弟的弱點?以他與郭傑的身手當然配合得更為巧妙,又豈是司馬兄弟所能夠應付得來的。郭傑只發一刀,力道何等凌厲,司馬虎飛刀正中要害,一聲慘叫,當場氣絕。宮天錦身形落下,鍊子劍已接回原狀,插回傘柄內。他的衣衫已經被雨水打濕,但神情卻更為輕快。郭傑隨即遊走一匝,到他走回原位的時候,一百零九柄飛刀已回到刀囊。十二個黑衣漢子不用吩咐,立即上前將司馬兄弟的屍體抬起來,放進棺材裡,接著將棺蓋蓋上,四個一組,抬著三副棺材往雙魚塘那邊走。
沈勝衣接著問道:「之前他有沒有對什麼人採取類似的行動?」「不曾聽說。」「要不吃,一吃就吃大的,不錯。」沈勝衣目光一轉,道:「他給時間讓你考慮,必然早已部署好一切,只怕你發出的雙魚令亦已在他的監視之下。」楚萬里不安地揉著手,道:「我也是這樣懷疑,我送出了三十六份雙魚令,只來了司馬兄弟與小蕭兩批人,難道其餘的三十四人都是懦夫,都那麼不夠朋友?」「湘雲被擄之前秦百川既然還沒有露出真面目,知道他厲害,害怕他的人相信不會太多。」沈勝衣一頓才接下去道:「這只怕不出兩個可能。」楚萬里道:「接到雙魚令的朋友在到來雙魚塘之前便已被殺。」沈勝衣道:「我看是那些雙魚令根本就沒有送到去。」楚萬里一怔,道:「可是送令的人都已經回來了。」一頓突然大呼道:「來人!」四個僕人應聲急急奔了進來,楚萬里隨即吩咐他們,立即去將那些負責送雙魚令的人找來。只來了兩個人,也就是送雙魚令給蕭烈司馬兄弟的兩個,還有那三十四個竟全都不知所蹤,也都那麼巧合是在今天早上之前消失的。楚萬里沒有生氣,反而開懷大笑,他總算肯定了一件事,不是他沒朋友,也不是他的朋友都是懦夫,只是他們根本沒有收到雙魚令。幸好秦百川也有收買不著的人,總算還有兩塊雙魚令送出去,蕭烈在收到雙魚令之後,更替他找來了沈勝衣。這實在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宮天錦完全不理會他們,舉步前行,心目中顯然根本就沒有他們兄弟的存在,是可忍,孰不可忍,司馬兄弟不約而同一聲暴喝。「不可——」楚萬里這句話出口,司馬兄弟已然撲向宮天錦。司馬豹長槍丈八,當先刺到,一槍三式,變化中另藏變化,刺的是宮天錦上三路,司馬龍長刀緊接攔腰斬至,司馬虎刀盾卻是貼地滾來。那雙刀盾就像是一個中空的鐵球剖開了兩邊,每一邊上都倒嵌著二十四支長約七寸的刀尖,司馬虎地趟身法展開,兩邊刀盾一靠,人與盾便猶如一個刀球般滾轉。這兄弟三人顯然合作已慣,兵器的選擇,身形的變化,以至時間的拿捏,無不配合得恰到好處。槍未到,宮天錦便已回過身來,目光一閃,落在司馬龍長刀之上,他的一隻右手幾乎與目光同時到達,中指一彈,正彈刀脊,那柄刀立時一偏斜,變成削向司馬豹持槍的手。
楚萬里看著他們,道:「這不是一個好辦法,一來我們不知道湘雲給藏在哪裡,二來這實在太危險。」蕭烈道:「不知道可以打聽,說到危險我們江湖人什麼時候不是在危險中打滾。」沈勝衣接著問道:「秦百川相信不是現在才打你的主意,難道一直以來,你一些消息也沒有?」蕭烈亦問道:「你的消息不是一向都靈通得很,有時我們還在老遠的,你便已得消息,著人迎上來?」楚萬里苦笑道:「你們大概不知道,這周圍百里,每十間店子,就最少有三間是我開設的。」蕭烈瞠目道:「你這個老小子生意做得倒大啊,難怪有這麼多的閒錢來邀我們到雙魚塘吃吃喝喝。」楚萬里嘆息道:「可惜我眾多的耳目竟然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秦百川要打我的主意。」蕭烈轉問道:「這個人是什麼時候到這裡的?」楚萬里道:「秦百川本來就是這兒的人,一直在外面混飯吃,在我到這裡三年後才回來的,建了那座水繪園,表面是一個名士,事實是一個小人,私底下包娼聚賭,收取保護費,除了好事之外,什麼壞事,都有他的一份兒,經過幾次的火拚,已鎮住了附近一帶的所有地盤,由五年前開始,這附近的店子無一例外,每一個月都得向他繳付一定的費用,才能夠開門做生意。」
楚萬里把頭一搖,道:「千金一殺手,秦百川太瞧得起我了。」一頓擺手道:「請坐。」「幾句話,不坐也罷。」宮天錦笑著接道:「半個月來,莊主相信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還沒有——」「那再給莊主三天。https://m.hetubook.com.com」宮天錦仍然笑容滿臉,道:「三天之內請莊主親往水繪園走一趟。」「我若是不往呢?」「楚姑娘的一隻手在第四天早上一定會送回來。」楚萬里臉色驟變,蕭烈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道:「秦百川欺人太甚!」宮天錦目光一轉,道:「狂獅也來了。」「還有我們司馬兄弟。」司馬兄弟一起上前。宮天錦看也不看司馬兄弟,目光轉到楚萬里臉上道:「話就是這些了。」語聲一落,轉身舉步。司馬龍即時喝了一聲道:「站在那裡!」右手便向腰掛的長刀抓去,司馬虎一雙刀盾同時在手,司馬豹亦抄起身旁的纓槍指著宮天錦。
楚萬里目送宮天錦背影消失,頹然坐下,司馬兄弟同時相顧一眼,突然一起抱拳向楚萬里一揖。「三位——」楚萬里呆了呆。司馬龍截道:「我們兄弟技不如人,留在這裡也沒有用,就此告辭。」說走就走,不等楚萬里答話,三人便轉身離開。楚萬里站起身子,一伸手,話到了唇邊又嚥了回去,頹然再坐下。蕭烈看著司馬兄弟走遠,才道:「這兄弟三人平日目中無人,這一次遇上宮天錦受挫,也該知道人上有人,對他們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楚萬里道:「我原是想與秦百川談判之際,有他們在左右,一壯聲勢。」蕭烈嘆息道:「多些朋友在左右原是一件好事,但秦百川如此來勢,他們兄弟在不在,亦無足輕重。」楚萬里苦笑一下,道:「想不到他們竟然連宮天錦的一招也接不住。」「我也想不到。」蕭烈亦苦笑道:「他們兄弟方纔的聯手一擊,雖然算不了什麼,若要一招將之化解,也不是一件易事。」楚萬里輕「嗯」一聲,蕭烈接著嘆道:「宮天錦那一份鎮定也不是常人能及。」楚萬里道:「我也實在想不到他竟然不接你那一刀,幸好你刀上留有分寸。」蕭烈道:「不惜千金用這樣的一個人來傳話,也可見秦百川的決心。」楚萬里試探地問道:「你是勸我接受他的條件?」蕭烈搖頭道:「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他買得宮天錦的口,也買得宮天錦的手,除了郭傑、宮天錦之外,說不定還準備了更厲害的高手!」「我非常明白。」楚萬里面容黯淡。
蕭烈奇怪道:「連你也得這樣做?」楚萬里頷首,道:「我總不成每一間店子都請一兩個高手去坐鎮,再說,這樣做也沒有多大的用處。」蕭烈不以為然地揮手道:「只要你擺明態度,隨時都準備著動手,絕不跟他妥協,難道他還敢動你的店子?」楚萬里苦笑道:「也許我要補充一下,這位名士一直就否認與那些事有關,那些流氓也從不在他的水繪園進出,而他與官府的關係卻一向不錯。」沈勝衣插口道:「聽你方纔那麼說,我還以為只是一個流氓頭子,土豪惡霸,現在聽你說下來,倒有幾分梟雄的味道,偽裝雖然沒有什麼了不起,量以他的武功實力,竟能夠持續這麼多年,抑制住自己的野心,可就不簡單了。」楚萬里道:「所以我一直有種錯覺,認為他的目的不過在那點兒便宜……」沈勝衣笑著接道:「豈知道最終目的其實在你這塊大肥肉。」楚萬里搖頭道:「若是我早一些留意這個人就好了,那最低限度也知道他平日與一些什麼人來往,知道他胸懷大志,暗中有所防範。」
司馬龍插口道:「事情交了我們,楚兄儘管放心,靜候我們的好消息。」蕭烈只是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楚萬里嘆息一聲,道:「湘雲給人抓去了。」「湘雲?」蕭烈面色一變,道:「是什麼人做的?」「秦百川!」「魔手——」蕭烈笑了起來,道:「你們一個叫魔手,一個叫神拳,江湖上的朋友早就說你們一定會幹起來,現在果然幹起來了。」楚萬里苦笑道:「你也應該知道我一向不喜歡與別人爭執。」「那是錯在秦百川,是他主動。」蕭烈追問道:「我想知道為什麼他要將湘雲抓去?」楚萬里道:「他很喜歡雙魚塘,還有意思買去我在城中的所有產業,可是我卻認為自己還不算太老,還有足夠的精神打點這一切,而且那全都是賺錢的店子,這個雙魚塘更是準備用做終老之地。」蕭烈追問道:「要是你不答應,他準備將湘雲怎樣?」楚萬里搖頭道:「不知道。」
沈勝衣動容道:「這兄弟三人在江湖上頗負盛名,怎會如此不濟事?」蕭烈道:「當時他們的出手也很凌厲,宮天錦卻彷彿一眼就看出他們的破綻。」沈勝衣道:「這是說宮天錦的武功已臻化境的了。」蕭烈道:「看來應該就是,最低限度老子即使洞悉其中變化,也沒有把握在一招之間就將司馬兄弟的攻勢破解,將他們在一招之內擊敗,還有姓宮的那一份鎮定,老子也是佩服得很。」他心直口快,雖然不喜歡宮天錦的為人,對於宮天錦的武功仍然是讚不絕口。沈勝衣詫異地看著蕭烈,他實在聽得不明白,蕭烈也沒有要他多問,竟滔滔不絕地將事情細說了一遍。說話間,他們催騎向雙魚塘奔回,到進入莊院,沈勝衣大致上已明白事情的始末,可是他仍然有些奇怪。
才坐下,楚萬里突然又站了起來。兩個僕人從門外倉皇奔入,一陣急呼道:「莊主,人來了。」楚萬里臉色一沉,叱喝道:「慌張什麼,我是怎樣吩咐你們接待客人的?」兩個僕人怔住,楚萬里接著喝道:「還不出去!」那兩個僕人才轉身,一個聲音已然傳來道:「客人已經進來了。」司馬兄弟應聲一起站起來,楚萬里反而坐回去了,蕭烈亦在一旁坐下。一個青年打著雨傘,儼然就是一個王孫公子。水珠從雨傘上不住地滴下,青年的身上卻並無水濕的痕跡,掌傘停在堂下,笑容可掬。楚萬里目光一落,道:「宮天錦?」「我們在什麼地方見過面?」青年反問他。楚萬里道:「我只知道是秦百川三天前將閣下請到了水繪園。」「想不到雙魚塘的消息也很靈通。」「是秦百川有意讓我知道已經將閣下請來。」楚萬里接著一嘆道:「可惜。」「哦?」宮天錦看來並不明白。楚萬里又是一嘆道:「秦百川買的應該是你的手,不是腳。」「錯了。」宮天錦笑笑道:「他買的是我的口,要我到雙魚塘跟莊主談談。」楚萬里忍不住問道:「秦百川用多少錢買你的口。」「千兩黃金。」除了楚萬里,蕭烈、司馬兄弟也都甚感意外。千兩黃金,並不是一個小數目。
剎那間,他身形倒翻,幾乎是貼著馬鞍倒翻開去。這份應變的本領實在很不錯的了,看來簡單,卻已是他畢生功力經驗的精華。與倒翻同時,他的刀亦出鞘,不等身形著地他自信已能夠應付任何襲擊。卻也就在剎那間,宮天錦的劍刺入了他的咽喉!三尺長的劍絕對夠不上尺寸,但突然長出了六尺,便足夠有餘。劍勢一畫,那支劍便斷開九截,斷口都有鍊子相連著,六尺鍊子加上三尺劍身,遠擊九尺,還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能夠立即將司馬龍刺殺在劍下的!宮天錦左手接按在司馬龍坐騎的鞍上,身形「一鶴沖天」,急拔三丈,半空一翻,那支鍊子劍便閃電一樣當頭向司馬虎插落。司馬虎人已在地上,雙腳左一右二插著三柄飛刀,血流如注,坐騎倒在他身旁不遠,猶在掙扎悲嘶,頭頸上插著十二柄飛刀。司馬豹亦倒在司馬虎身旁,已氣絕,人與坐騎插滿了飛刀,當然他就是郭傑攻擊的主要對象。郭傑的飛刀快而準,在殺手行業之中,雖然是三流頂,二流末,在飛刀方面的成就,卻足以名列十數之內。能夠差不多同時發出一百零八柄飛刀的人也實在不多,這除了動作純熟,還要足夠敏捷,手眼、步法都要配合得恰到好處。即使在一般面對面的情形下,要閃開他的一百零八柄飛刀也不易,何況是出其不意的突擊?
宮天錦的衣袂已然被刀風激盪起來,刀鋒距離他的後背不足三寸,他甚至感覺到刀鋒的寒氣,可是他竟然若無其事,神態的冷靜,有甚於應付司馬兄弟。莫非他的本領真的如此高強,能夠在刀鋒接近身後肌肉的剎那間將之化解,又或者兼練十三太保金鐘罩功夫,不畏刀劍?蕭烈握刀右臂青筋蚓突,額上幾點水珠滾落,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水。司馬兄弟不用說,就是楚萬里,亦為之魄動心驚。蕭烈眼瞳充血,胸膛起伏,突然道:「你這是作甚,難道你以為我的刀殺不了你?」宮天錦冷冷地應道:「殺得了殺不了,要知道還不簡單,只要你將刀往前一送,立即便明白。」蕭烈冷笑道:「宮天錦果然名不虛傳,就是這一份鎮定已非一般殺手能及。」宮天錦淡然笑著接道:「我若是不懂兩國交兵不斬來使這個道理,也不會做這個使者。」蕭烈收刀入鞘,道:「秦百川買的只是你的口,不是手。」宮天錦道:「我也很可惜,到現在還沒有人出錢買我的手去拿你的人頭。」蕭烈道:「要殺我的人很多,他們也都拿得出錢,只是不想花得太冤枉。」言下之意,是那些人都知道,宮天錦拿不了他的人頭,宮天錦卻笑著接道:「想不到你的人頭原來那麼沒有價值。」蕭烈怔住,宮天錦也沒有說什麼,第三次舉步,往莊外走去。這一次沒有人再阻止,他也沒有再停下,頭也不回,走進風雨中。消失在風雨中。
雙魚令以蕭烈所知,一共有三種。碧玉刻成的一種,是表示雙魚塘有很大的喜慶樂事,主人楚萬里要請他的好朋友前去齊享共歡。這種碧玉雙魚令,蕭烈只收過一次,那是楚萬里的女兒楚湘雲彌月。楚萬里也就只有湘雲一個女兒。那已是十六年之前的事情。第二種雙魚令是黃金打就的,那也是表示雙魚塘有喜慶事,好朋友若是有暇,不妨去喝一杯,不去也無妨,主人不怪,悉聽尊便。蕭烈也收過這種黃金雙魚令,也知道是楚萬里的五十壽辰,他當時不是無暇,只是懶散慣了,提不起勁兒,結果他將那個雙魚令賣掉,買酒大喝了一日一夜!那還是去年的事,最後一種雙魚令,就是他現在拿在手裡的這種,只是隨便畫在白紙上的。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楚萬里還有這種雙魚令,也知道楚萬里發出這種雙魚令,就是表示雙魚塘大禍臨頭,楚萬里朝不保夕,希望老朋友趕去相助。蕭烈卻是從未聽說楚萬里發出過這種雙魚令,他們既然是好朋友,蕭烈當然知道楚萬里的為人,若非萬不得已,否則也不會給朋友添麻煩。所以一收到這種雙魚令,他便將一切放下,急赴雙魚塘一路走來,在蕭烈眼中,雙魚塘與往日並無兩樣。楚萬里到底遭遇了什麼困難?
楚萬里看看蕭烈,道:「這句話我看是小沈要問的。」蕭烈一呆,道:「哪一個問的還不是一樣嗎?」楚萬里看著沈勝衣,緩緩地道:「我要考慮的,是秦百川在我答應了他的所有條件之後將會採取怎樣的一種行動。」沈勝衣道:「他當然不會以合理的價錢,來購買你所有的產業,否則他應該可以另起爐灶,用不著這樣來打你的主意。」楚萬里道:「我已經說過錢財是身外物,絕不成問題。」沈勝衣道:「是擔心他在一切到手之後違反了諾言,仍然要將湘雲留著,不放出來?」楚萬里道:「這附近沒有誰不知道我有很多朋友,若換轉我是他,也會懷疑在放出湘雲之後,我會聯合所有的朋友,來找他麻煩。」沈勝衣頷首道:「這是一個死結,要將之解開只有彼此信任。」楚萬里道:「你應該知道,這是絕沒有可能的事情。」「不錯。」沈勝衣沉吟道:「不過,你也應該知道,只是考慮,毫無作用。」
楚萬里嘆了一口氣,道:「我以為,假如有一個強而有力能夠令雙方必須遵守諾言的人或者門派,這件事情也許就能夠有一個完滿的解決,可惜我想不到有哪一個門派會願意出面調停,人方面,也許你是……」沈勝衣道:「你應該知道我沒有這個能力。」楚萬里搖頭,方待說什麼,沈勝衣已接上話,道:「秦百川請得到宮天錦、郭傑那種殺手,就絕不會向任何一個人屈服。」楚萬里嘆息問道:「那以你的意思,應該怎樣做才對?」沈勝衣尚未答話,蕭烈已嚷道:「姓沈的,你不是真的這樣軟骨頭,向他們屈服?」沈勝衣反問道:「你看我是不是那種人?」蕭烈道:「可是你們卻是在不住討論如何接受秦百川的條件。」沈勝衣道:「我只是要問清楚一些,看應該採取什麼行動。」蕭烈笑罵道:「你小子態度明白一些,我聽著幾乎要罵出口來了。」沈勝衣道:「我不認識秦百川,可是清楚知道宮天錦、郭傑是兩個怎樣的人。」蕭烈搖頭道:「秦百川那廝用到擄人要挾這種下三濫手段,若說他不是一個下三濫,老子第一個不相信。」沈勝衣笑問道:「你向來怎樣對付你口中的下三濫?」蕭烈手撫刀柄,道:「老子殺他娘的一個落花流水,叫他知道厲害。」沈勝衣道:「可是,現在有人質落在他手中。」「那簡單,我們先去把人救出來!」蕭烈想也不多想,衝口而出。沈勝衣點頭道:「就是這個辦法。」
「宮天錦、郭傑在莊外擊殺司馬兄弟,當然是出於秦百川的主意。」「當然——」蕭烈回答道:「老子早就想到秦百川那廝絕不會只是要他們的腳和口。」「宮天錦若是沒有說謊,秦百川以千金買他的口,當然必須以更高的價錢才能買動得了他的手。」「理所當然。」蕭烈接道:「也所以才顯得秦百川的決心。」「這我就不明白了。」沈勝衣於是說出他心中的疑惑,道:「雙魚塘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秦百川不惜動用到一流的殺手,不擇手段地務求得到手為止?」蕭烈怔了一怔,道:「這老子也覺得很奇怪。」沈勝衣接著問道:「楚萬里在城中經營的又是什麼店子?」蕭烈搖頭道:「老子從來沒有問他這些。」「還有——」沈勝衣再問道:「楚hetubook.com.com萬里與秦百川之間以前是不是有什麼過不去?」蕭烈又搖頭道:「老子一樣不清楚。」沈勝衣聽著好笑,暗忖道:「你什麼都不清楚,竟然就不惜去替人賣命?」他雖然沒有說出來,蕭烈卻好像已看出,接道:「老子卻相信一點,這個老小子不像是做壞事的那種人。」一頓接道:「老子認識他這麼多年,從未見他待薄過任何一個朋友。」
「雙魚塘雖花了我十年的心力,可是我絕不以為在我有生之年建不了第二座雙魚塘,也不以為沒有了雙魚塘就沒有朋友。」看到沈勝衣,楚萬里好像又堅強起來,語聲也響亮得多。三個人這時候已經坐下來,口快心直的蕭烈一坐下立即就提出方才沈勝衣對他說及的疑問。楚萬里並沒有立即回答,只是感慨的先說出心中的感受。蕭烈一聽那番話便叫起來,道:「當然了,我們可不是那種酒肉朋友,也不是為了飲酒吃肉才到雙魚塘認識你這個楚萬里。」楚萬里接道:「至於我在城中的產業買賣,不錯很賺錢,可是一個人到了我這把年紀,錢多錢少已不在乎,花不掉的總不能夠帶到黃泉路上,也正所謂錢財身外物,我若是放在心上,也不會結識到這麼多朋友。」蕭烈一迭聲道:「對啊。」楚萬里又道:「湘雲卻是我的骨肉至親,也是我唯一的女兒,在我來說,有什麼比她還重要?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沒有這個女兒。」蕭烈道:「所以秦百川才將她擄去,拿她來要挾你,老子卻是不明白,既然如此,你還要考慮什麼?」
雨逐漸變小,風仍然急勁,蕭烈輕騎來到了那座石橋前面,只看見司馬兄弟留下來的兵器。司馬豹的纓槍倒插在地上,紅纓如血,他們兄弟的鮮血卻已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蕭烈拔槍在手,催騎奔上石橋,橫槍躍馬,大喝一聲道:「水繪園的人有種的出來與我一戰。」喝聲雷霆般震動,石橋雖然沒有被他喝斷,看他的模樣,倒真的有幾分像是當年喝斷長坡,威震曹營的燕人張翼德。沒有人回答,急風吹過,樹木「簌簌」的一陣亂響,再一陣急風,卻吹來了一陣急遽的馬蹄聲。蕭烈循聲望去,只見一騎迅速奔來。青鬃馬,頭戴竹笠的白衣騎士,片刻間已到了石橋的下面。蕭烈左手一帶韁繩,右手纓槍指著來人,猛喝一聲道:「站住!」來人已經將坐騎勒停,緩緩地抬起頭,一張懶洋洋的笑容笑望蕭烈,忽然道:「你什麼時候幹上攔途截劫這門子生意?」蕭烈瞪著那張懶洋洋的臉,倏地叫起來,道:「沈勝衣——」
沈勝衣笑道:「你莫要忘記,我也曾三次作客雙魚塘,也是他的朋友,多少也知道他對朋友是怎樣的。」蕭烈大笑道:「你當然也沒有忘記第一次是老子將你帶來的。」沈勝衣點頭道:「不管怎樣,我仍然先要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是他做人的原則,蕭烈很明白,所以接道:「那我們進去問他一個清楚就是,若是他的不對,我們再離開也不遲。」沈勝衣搖頭道:「雖然如此,我們還是要將湘雲送到安全的地方。」蕭烈揮手道:「這個還用說嗎,湘雲是一個善良的好孩子,誰要傷害她,老子第一個不依。」這句話說完,他一步已跨進大堂,一面大呼道:「姓楚的,你看誰來了?」大堂與蕭烈離開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同,楚萬里仍然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猶如一具木偶,看見二人進來,才有了生機,有了笑容。「你這樣大呼小叫,來的除了小沈之外還有誰?」他笑著站起身子迎上前去。沈勝衣細看了楚萬里一眼,看到的果然是一片深濃的憂慮,也使他看起來蒼老了很多,當年的豪氣,已幾乎蕩然無存。這到底是為了雙魚塘,還是楚湘雲?
楚萬里並不知道司馬兄弟被秦百川收買,所以看見三人的屍體,難過得連聲嘆息道:「是我害了他們!」蕭烈卻鬚髮皆顫,恨恨地道:「方纔那一刀應該送前,殺掉那個姓宮的小子。」楚萬里目光落在棺內,道:「姓秦的那廝必然早有安排,司馬兄弟並不是死在一人手下。」蕭烈點頭道:「若是我沒有走眼,飛刀郭傑勢必也候在莊院之外。」楚萬里道:「也許還有其他……」「所以那十二個兔崽子才這樣大膽將棺材抬進來。」蕭烈手按刀柄,道:「若不是你阻止,我準得砍倒他們幾個消口氣。」楚萬里搖頭道:「這不是使氣的時候。」一頓接著沉吟道:「姓秦的出此一著,到底有什麼目的?難道是告訴我們,他已經封鎖了莊院周圍去路,不許這兒的人進出?」蕭烈冷笑道:「我就是不相信他會有這本領。」楚萬里嘆息道:「他處心積慮要併吞我這座雙魚塘,也不知已準備了多久,我並不懷疑他有足夠的能力封鎖這附近一帶。」蕭烈嘟喃道:「若是如此,我也沒有這麼容易進得來。」楚萬里道:「那是因為他現在才採取行動吧。」蕭烈濃眉一揚,道:「我這就出去走一趟。」「老弟——」蕭烈截口道:「知彼知己,百戰百勝,秦百川若是真的要封鎖莊院,我們更就非要清楚附近的情形不可。」楚萬里目注蕭烈,微喟道:「若是不讓你出去,我看你就是悶也要悶死了。」蕭烈大笑道:「諒他們也不敢拿我怎樣,我就是倒下,也要抓他們幾個陪我上路。」楚萬里無言苦笑,蕭烈大笑著隨即往外走去,走進風雨中。
五月初三,風狂雨注。蕭烈一騎冒著風雨趕了三個時辰的路,終於在午前奔進了雙魚塘,一身衣衫早已濕透。健馬衝過莊門,「希聿聿」一聲,口吐白沫,倒了下去,在坐騎倒下之前,蕭烈已從鞍上躍下。守候在門旁的兩個僕人立即迎上來,蕭烈不等他們開口,便自在懷中取出了一張白紙,迎風抖了開來。那張白紙上面,一個字也沒有,只是用墨畫了兩條鯉魚,墨跡已經被雨水浸化開,但兩條鯉魚仍然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彷彿隨時都會在紙上躍出來,活躍在漫天風雨中。兩個僕人目光一落,急忙抱拳道:「莊主在大堂恭候——」
宮天錦目送他們去遠,忽然道:「方纔我應該說棺材裡放著的是他們最熟識的人。」郭傑道:「不管宮兄怎樣說,相信結果也一樣。」宮天錦輕「哦」一聲,道:「你怎麼用『相信』這種字眼?」郭傑道:「話若是出自宮兄之口,應該就不是『相信』,是『一定』的了。」宮天錦道:「一定?」郭傑微笑道:「這也許就是一流殺手與三流殺手的分別。」宮天錦沒有笑,目光反而寒起來,道:「你能夠說出這種話,就不是一流,也絕不會是三流的了。」郭傑轉過話題,道:「不知道我們下一步應該怎樣走?」宮天錦冷應道:「我也不知道。」郭傑點頭道:「我們只是兩個受僱於水繪園的殺手。」「不錯——」宮天錦語聲一落,身形一動,便上了坐騎的鞍上,左手雖然掌著一柄雨傘,身形並未因此而受到影響。一流的殺手到底是一流的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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