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銷魂令

作者:黃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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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第二回

方纔那一著實在大出蟋蟀意料之外,一張臉煞白,似乎給氣得隨時都會昏倒過去。他卻沒有昏倒,語聲一落,反而跳起來,瘋狂地撲向楚一刀。左右兩個黑衣人緊接撲上,那個給踢翻地上的黑衣人便一骨碌站起身子,亦撲了回來。蟋蟀一撲近,隨即一刀瘋狂地斬下,這個人似乎一點兒刺|激也受不得,一受刺|激行動便完全沒有了分寸。這一刀斬下,最少有三處破綻露出來,就是能夠將楚一刀斬殺刀下,楚一刀亦可以從那三處破綻的其中兩處,一刀與他同歸於盡。楚一刀卻是選擇第三處,一刀奪隙而入,削向蟋蟀握刀的右腕。蟋蟀的反應倒也敏銳,及時鬆手,以刀柄接下了這一刀,那把刀立時飛上了半天,「奪」地插在橫樑上。楚一刀把握機會,接著一刀紮進,這一刀才紮進一半,他便知道上當了。他總算想起蟋蟀的一雙手已是兵器,那把刀在不在手裡對蟋蟀一點影響也沒有。
「爹——」青兒在那邊看著,不由尖呼。蟋蟀應聲停手,楚一刀爛泥般貼著牆壁倒下,眼看便是死多活少。青兒揮刀要衝過去,但怎麼也衝不過那兩個黑衣人的雙刀。蟋蟀拗了拗指骨,意猶未盡,直到目光落在青兒臉上,才再出現笑容,揮手道:「拿這個女娃子回去!」兩個黑衣人手上雙刀一轉,鎖住了青兒手中的彎刀,另一個黑衣人隨即欺進,伸手便點向青兒的穴道。青兒彎刀急退向外逃去,三個黑衣人大笑著追出了門外。蟋摔亦大笑起來,一笑即一頓,與之同時,青兒亦一呆。她看見了一個人,她轉身一步才奔出,就看見那個人閃電般掠來。一個黑衣人的手同時抓向青兒的肩膀,還未抓實,閃電似的劍光便洞穿了黑衣人的掌心,慘叫倒退。那個人隨即擋住在青兒的身前,一劍迫住了另外兩個黑衣人。
秦百川道:「他要採取的第一步行動,當然是要將他的女兒救出來。」蟋蟀道:「當然的。」秦百川接道:「那便得找一個熟悉水繪園環境的人。」「楚一刀——」蟋蟀反應出奇的敏銳,道:「早就該找他的了。」「楚萬里在未有平反敗局的把握之前,卻不得不避免我們的懷疑,而且他也應該知道楚一刀已經在我們的監視中,絕沒有可能回到雙魚塘。」蟋蟀轉問道:「楚一刀真的知道我們將人藏在哪裡?」秦百川道:「他在水繪園三年,若是仍然不知道水繪園只有一個地方適合藏人,必定是一個大笨蛋,楚萬里怎會選擇一個大笨蛋,千辛萬苦的安排他進來?」蟋蟀道:「其實我們早就該將他幹掉。」秦百川笑道:「我們發現他的身份已經是差不多兩年之後,那時候才殺他倒不如聽其自然,好增加楚萬里對我們的輕視,若非楚萬里有了輕視之念,我們又怎會如此輕易抓住了他的寶貝女兒?」蟋蟀眉頭一揚道:「那個女娃子才叫動人。」秦百川道:「比起楚萬里的財勢,這卻又算不了什麼。」總蟀連聲道:「是極是極。」
黑衣人沒有作聲,秦百川接道:「因微知著,看來那個年輕人不但武功很好,而且還是一個聰明人。」黑衣人道:「據報楚萬里在看見那個年輕人之後,非常興奮。」秦百川又笑道:「難道他以為憑那個年輕人就能夠平反敗局?」他臉上雖然笑容更盛,眼瞳中卻已一點笑意也沒有了。黑衣人不敢表示意見,秦百川沉吟著又道:「有哪一個年輕人能夠令他這麼迅速恢復信心?」黑衣人道:「屬下以為,追查蕭烈經過的地方,一定有一個明白。」秦百川搖頭道:「他人已經在這裡,還花那麼多時間,跑那麼遠的路幹什麼?」黑衣人怔住,秦百川接著吩咐道:「你去叫蟋蟀進來見我。」「蟋蟀?」黑衣人打了一個寒噤,急急退下。
他的才華已足以掩飾一切,已足以令人欽羨而疏忽了其他,何況他還有一張瀟灑出塵、誠懇溫善的臉龐。從他的外表看來,實在令人很難聯想到骯髒的事情。他一直掩飾得很好,只是在雙魚塘這件事上,才逐漸露出他的真面目。在開始行動之前,他已經部署好一切,這一切準備工作已經開始了五年。連他也認為這一次是萬無一失,這件事在他也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被子擋住了彼此的視線,楚一刀看準了被子似蓋在什麼之上才一刀紮前。^裂帛一聲,緬刀穿被而過,紮了一個空,楚一刀一把將那張被子拉開,一截被子便在蟋蟀置身的地方掉下來,蟋蟀的人卻是不知所蹤。楚一刀心頭方自一凜,蟋蟀突然又從門外轉進來,三枚暗器當胸射到,人接著往地上一倒,其右手彎刀齊轉,一個光球似地滾向楚一刀的下盤。楚一刀身形倒翻,掠上了後面一張桌子,蟋蟀旋即滾進了桌子底下。與之同時,楚一刀已躍回地上,霹靂一聲暴喝,緬刀反斬在桌子上。那張桌子立時被斬開兩半,蟋蟀卻沒有被斬開來,隨著一半桌子一旁滾出,楚一刀追斬三刀,都被那張桌子擋去。三刀下來,那半張桌子已只剩下丁方一尺不到,連著一條桌腿的和-圖-書一塊在蟋蟀手上,楚一刀第四刀方待斬下,蟋蟀那塊桌子已脫手飛出,迎面向他撞來。蟋蟀一個身子同時拔起,看似要乘隙向楚一刀襲去,楚一刀也是這樣以為,以刀柄將飛來的那塊桌子撞開,接著一翻,一抹刀光護住了頭頂。
口裡儘管怎樣說,他事實並沒有輕視沈勝衣,可是他仍然估高了那三個手下的武功,想不到沈勝衣那麼快便解決了他們。沈勝衣武功的高強,同樣在他意料之外,所以當他發現沈勝衣已等在瓦面上,不由得大為震驚。閃電似的一劍隨即刺來,蟋蟀怪叫一聲,身子往瓦面上一倒,疾滾了開去,三枚暗器射向追來的沈勝衣。沈勝衣人劍追前,射來的暗器盡被他的劍擊下,完全影響不到他的身形,雖然是黑夜,他的劍仍然用得那麼準確,恰到好處。他追得那麼緊貼,蟋蟀甚至連從瓦面上彈起來的時間也沒有。滾到了瓦面邊緣,蟋蟀滾動的身形並沒有停下,接著往下滾去,一滾同時,刀往一條柱子上一插,一個身子便虛懸在半空,只等沈勝衣躍下來,以暗器襲擊,再揮刀撲殺。沈勝衣卻沒有緊接追下去,蟋蟀等了一會,不由得一陣彷徨,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而那邊鈴聲叮噹,蕭烈已然從轉角處轉了過來。
一接命令,蟋蟀立即就趕到來,拜伏在窗外,嘴裡好像仍然細嚼著一些東西。無論怎樣看來,他都不像一頭蟋蟀,倒像是一頭狼,野狼。秦百川所以叫他做蟋蟀,也許只是因為他具備蟋蟀的一種特性——好勇鬥狠!他按在地上的一雙手,長滿了皮繭,接近他的人都知道這雙手猶如利器,隨時都能夠將敵人輕而易舉地劈殺。他拜伏地上,頭比方纔那個黑衣人垂得更低。秦百川沒有叫他起來,笑笑問道:「我到現在還是領略不到檳榔的好處。」蟋蟀抬頭一笑,一縷鮮紅色的檳榔汁順著嘴角淌下,猶如鮮血。他應道:「沒有人血喝的時候,我只好嚼檳榔。」接著以手背往嘴角一擦,擦下了一抹血紅色的汁液。秦百川道:「近日的確是平靜了一些。」蟋蟀問道:「還要等多久?」「已經是時候了。」蟋蟀露出了殘忍的笑容,又再次問道:「現在?」秦百川點頭,反問道:「你是否還記得那個楚一刀?」秦百川道:「他曾經在這裡燒了三年菜,到後來我們才知道他原來是楚萬里的人。」蟋蟀道:「奇怪的是我們竟然給他活著離開了。」秦百川道:「我跟楚萬里是一樣都不想打草驚蛇,所以他雖然離開了這裡,楚萬里並沒有立即將他召回雙魚塘,只是留他在城中狀元樓。」蟋蟀道:「現在是幹掉他的時候了?」秦百川笑笑,道:「狂獅蕭烈替楚萬里找來了一個年輕人,對於那個年輕人楚萬里顯得很興奮,我想在這三天的限期之內,他一定會有所行動。」蟋蟀大喜道:「好極了。」
蟋蟀的暗器立即出手,射向蕭烈,接著拔刀,從柱後轉出,凌空一刀向蕭烈斬去。他一動,沈勝衣立即從簷上翻落,一劍向他的咽喉刺到,與之同時,蕭烈橫刀便將射來的暗器擊落,翻刀迎向蟋蟀的來刀。蟋蟀的刀沒有斬下,人刀從蕭烈的頭上飛過,伏地一滾,一團白煙在他的周圍疾捲起來,迅速將他的身子掩沒。那團白煙接著又射出一股煙來,一條怒龍似翻翻滾滾向高牆那邊竄去。蕭烈大喝一聲:「哪裡走!」身形驟起,鈴聲「叮噹」地劃過長空,緊追在那股白煙之後。那股白煙到了牆下,一折,往上蔓延,蕭烈身形同時一拔,揮刀往那股正在往上蔓延的白煙便斬過去。刀快如閃電,「叮噹」鈴聲中,那股白煙被斬成二十七截。每一刀給蕭烈的都是一下空虛的感覺,蟋蟀並沒有藉著那股白煙掩護游竄過來。激厲的刀風也將白煙盪開,蕭烈終於看見牆下那支冒著白煙的竹管子。
蕭烈卻顯得更為激動,到現在他才知道楚萬里一共發出了三十六塊雙魚令,一直在等待朋友的支援,在他與司馬兄弟到來之前,楚萬里一直置身在苦候與孤立的境地中。沈勝衣始終保持著冷靜,在他的心中,只想著一件事情,就是如何在三天之內救湘雲出來。三天之後,湘雲若是仍然在秦百川手上,秦百川無論提出什麼條件,他們也只有接受。到一切買賣的契據弄妥後,秦百川依約自動放人也好,他們將人救出來也好,都已成定局,雙魚塘以及楚萬里在周圍百里的產業還是非要易主不可,而憑秦百川的勢力與關係,楚萬里將這些再奪回,實在不容易。那樣發展下去也當然非常沒趣。現在的處境,在沈勝衣來說,已經夠惡劣,夠沒趣的了。
蟋蟀擲出這支竹管子就是要引開敵人注意,他耳聽「叮噹」鈴聲追向高牆那邊,只道沈勝衣也像蕭烈一樣被那支竹管子誘開,身形一動,立即往上拔起來,再翻便上了瓦面,目光及處,剎那間如遭雷殛,怔在當場。沈勝衣赫然就立在瓦面上,他的劍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就在蟋蟀一怔的剎那間刺出。蟋蟀的身形及時倒翻回去,沈勝衣長劍追射,如影隨形。蟋蟀半空中連翻七個觔斗,射出了二十一枚暗器,才落在地上,一團白煙接著又在他的周圍疾捲起來,眼看便要將他裹在其中,他矮小的身子突然煙花火炮般射上了半天,撞在牆頭上,接著貼著那面高牆滑下來,一道三寸長的血口從他的眉心裂開來,鮮血激射而出。蕭烈那邊已然一股旋風般掠至,把雙刀高舉,卻沒有斬下,以他的經驗,當然看得出無須再加上這一刀。沈勝衣的劍甚至已入鞘,他的估計絕少錯誤,這一次並沒有例外。
刀光抹處,「叮叮」的擋開了兩枚暗器,蟋蟀兩枚暗器出手的同時,連人帶刀已向後倒翻,凌空向三娘削去。三娘一雙短刀應付兩個黑衣人,看來已佔盡上風,迫得那兩個黑衣人退到了牆壁之前。那兩個黑衣人看來也招架得很吃力,可是就在蟋蟀身形拔起的剎那間,兩人那似乎已被迫死的身形突然又有了變化,迅速地欺前,彎刀纏住了三娘的一雙短刀,也纏住了三娘的身形。蟋蟀凌空一擊即時擊下。三娘完全沒有閃避化解的餘地,悶哼聲中,一個頭在刀下分開了兩邊,射出了一股血漿,那兩個黑衣人彎刀乘機一鎖,將三娘的雙臂齊腕鎖斷,這兩刀卻已是多餘,蟋蟀的一刀已然在斷臂之前將她斬殺。楚一刀看在眼內,既驚且怒,嘶聲大吼著撲向蟋蟀三人。蟋蟀身形落下,那兩個黑衣人已到了他身旁,三柄刀一起展開,迎住了楚一刀的一刀。他們絕無疑問合作已慣了,早有默契,才能夠配合得這樣緊密,恰到好處。
旁邊兩個黑衣人不由一呆,與之同時,他們的兩柄彎刀亦砍空。沈勝衣以左手用劍,身形變化亦有異於一般,出劍同時,身形一動,已讓開那兩柄彎刀,他的劍隨即抹進了另一個黑衣人的咽喉中去。剩下一個黑衣人一驚再驚,身形一轉,連劈十七刀。沈勝衣三步倒退,還了一劍,只一劍便刺穿了那個黑衣人的胸膛,旋即拔劍翻出,倒縱出院子。蟋蟀這時候正撞破了一個洞,竄上瓦面來。他撲向蕭烈,看似兇悍,要跟蕭烈拚一個明白,其實是要奪路逃出去。蕭烈一刀展開,猶如一道刀牆橫擋著蟋蟀的去路,而且向蟋蟀壓過來。蟋蟀連砍八刀都砍不開那道刀牆,緬刀立即一翻,往蕭烈刀背上一壓,身形借勢拔起來,一下便將瓦面撞破了一個大洞,竄了出去。他的動作很敏捷,也沒有忘記秦百川的吩咐——見勢頭不對,立即開溜。
楚一刀是一個胖胖的中年人。據說懂得燒幾道好菜的人都難逃肥胖的厄運,何況楚一刀懂得燒的好菜總有幾百道。他燒菜的本領是學自雙魚塘僱用的名師,最初是貪玩,卻逐漸學出了興趣來。事實他也有那方面的天份,學得比任何人都快,不到三年便已盡得那幾個名廚的真傳。一個個的比較,他未必比得上他們,可是加起來,卻就很了不起了。知道他有這個本領的人並不多,出了雙魚塘,他更就變了另一個人。在長了鬍子,養胖了肚子,他才帶著妻子、女兒回到松江縣城,受聘於狀元樓。一切都經過縝密的安排,在狀元樓燒菜燒出了名堂,獲得秦百川賞識,才經由介紹,進入水繪園當廚師。狀元樓並不是楚萬里的產業,也與秦百川沒有關係,卻是秦百川平日歡宴貴客的地方。楚萬里安排得也實在很巧妙,所以楚一刀在水繪園幹了兩年,身份都仍然能夠保持祕密。只可惜,天下間並沒有永遠的秘密。秦百川卻仍然不動聲色,讓楚一刀依約幹滿了三年,還封了一份厚禮送他回狀元樓去。楚一刀亦準備在狀元樓再幹上一年半載,才找個機會離開,折返雙魚塘。在他弄妥了一切,準備回雙魚塘之前,秦百川已經採取行動。楚萬里的耐性絕不在秦百川之下,只是棋差一著,還是被秦百川搶制先機。
雨歇的時候已接近黃昏,水繪園經雨水沖洗,幾叢光影中更顯得嬌麗。池塘中樓臺倒影歷歷如繪,臨水一道萬字迴廊彷彿要飛進天外雲裡。迴廊的盡頭有一座小樓,塘前婀娜多姿,精緻至極。這座小樓也就叫水明樓,是秦百川休憩與發號施令的地方。他的耐性很驚人,這從他日常的生活已可以看到,除非人不在水繪園,否則一天十二個時辰他最少有十個時辰是留在水明樓之內。最長的一次,他曾經在半個月一步也沒有踏出水明樓,一直到那幅五百羅漢圖完成。要畫五百羅漢,那需要多少精力時間?所以看到那幅五百個羅漢圖的人,在驚嘆他的畫技同時,對他的耐性亦不禁佩服到五體投地。那些知道他的本來面目的人,卻是不由有了一陣惡寒的感覺。一個耐性這麼可怕的人若是存心對付你,活命的機會你以為有多少?
語聲甫落,一下女孩子的尖叫聲便傳來。楚一刀面色一變,脫口道:「青兒——」蟋蟀m.hetubook.com.com道:「放心,在我還未享受夠之前,他們是絕不敢拿她怎樣的。」楚一刀怒叱道:「畜牲!」蟋蟀道:「現在這樣罵雖然早一點,但現在不罵你便再沒有時間罵的了,值得同情。」楚一刀冷笑,在他後面床上,一個中年婦人即時滑下來,轉身便要往窗戶那邊撲去。蟋蟀沒有理會,楚一刀反而叫起來,道:「三娘小心!」那邊窗戶應聲碎裂,四道寒光急射向那楚一刀口中的三娘。那是四枚奇形怪狀的暗器,猶如一條鰍魚,又勁又狠,三娘的反應也不慢,翻身避開。四枚暗器射在對面的牆壁上,白煙飛激中,直沒進去。兩個黑衣人緊接著越窗撲入,各握著一把彎刀,左右欺上,三娘一雙短刀已在手,飛旋著迎前,那邊蟋蟀一聲不發,三枚暗器突然向她後心飛擲過去。楚一刀來不及提出警告,緬刀一挑,一張被子從床上被挑飛出來,擋住了那三枚暗器,再一挑,迎面罩向蟋摔,緬刀接著向那邊紮去。
秦百川接道:「楚一刀的事交給你了。」「這個簡單,那兒的情形我早已瞭如指掌,帶四個人去就成了。」秦百川道:「你可能會遇上楚萬里那邊的那個年輕人。」蟋蟀不以為意地道:「那一併將他解決就是了。」秦百川搖頭道:「我要你小心的就是這件事情。」蟋蟀詫異道:「那到底是什麼人?」「不清楚,但能夠讓楚萬里放心的,一定不會是庸手,所以——」秦百川一正面容:「一見勢頭不對,你立即回來,切不可戀戰。」蟋蟀皺眉,秦百川接道:「這個時候,我身邊少不得你,我們這邊也承受不起這麼大的損失,知道嗎?」蟋蟀心頭一陣飄飄然,卻仍道:「憑我的武功……」秦百川截口道:「小心一些總是好的。」蟋摔垂下頭,秦百川沉吟接道:「我也已有些懷疑,那個年輕人會是……」蟋蟀迫不及待地追問道:「誰?」「沈勝衣——」秦百川一字一頓。
秦百川不但工於書畫,而且詩詞歌賦樣樣俱能,還懂得諸般樂器,品鑒書畫古董,甚至品茗也有一手,在武功方面,更就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皆精。據說,他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閒來露幾招,都是少林寺的武功,但接近他的人都知道,哪一個門派的武功他多少都懂一點,而且他也會誇口,只要是人手能夠做得到的事情,他的一雙手都能夠做得到,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也所以他的一雙手,有「魔手」之稱。像他那樣多才多藝,文武雙全的人並不多,他若是能夠加以利用,無論在仕途抑或在江湖上,應該都有很大的作為。可惜他除了一雙魔手之外,還有一顆魔心,連他自己也承認,由懂事開始,從來就沒有動過一個好的念頭,無論遇上什麼人,又如何投緣,如何合得來,他總會考慮到如何從對方的身上得到好處,如何利用對方達到自己的某些目的,可能必要時如何將對方毀滅。這些他當然都藏在心靈深處,甚至一點兒也沒有顯露出來,也所以很多死在他手下的人,至死也不知道,是死在他手下。別人要作假,需要花很多工夫,在他卻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楚一刀緬刀上的變化還未施展得出來,便已被三柄彎刀削斷,他一步急退,刀勢立時再展開,便瞥見一個女孩子被兩個黑衣人從門外推進來。兩個黑衣人的刀左右架在那個女孩子的脖子上,只要一拉,便可以要那個女孩子身首異處。那個女孩子看來不過十七八年紀,比一般人矮一點兒,可是骨肉分佈均勻,令人一點矮小的感覺也沒有,相貌出落得也頗為漂亮,不能不算得是一個美人。蟋蟀比一般人亦是矮一點兒,難怪對那個女孩子特別有好感,只是秦百川有話吩咐下來,暫時不要驚動楚一刀與他的家人,才沒有胡來。那女孩就是楚一刀的女兒青兒,她雖然在雙刀威脅之下,但臉上亦沒有驚懼之色,進門隨即大呼道:「爹,你快走!」「青兒一」楚一刀半身一轉,面色又是一變。蟋蟀並沒有追擊,只是道:「楚老頭,還不將刀放下,難道連女兒的性命也不要了?」
蟋蟀目光亦落在這個人的臉上,之前他並沒有發現這個人的掠來,所以突然一呆完全是因為聽到了一陣驚心動魄的鈴聲。那是發自蕭烈刀柄獅口咬著的那個金鈴,沈勝衣一劍迫住那兩個黑衣人同時,蕭烈亦穿窗掠進來,刀一翻,鈴聲更懾人。蟋蟀目光轉回,落在刀上,道:「狂獅蕭烈?」「正是——」蕭烈目光落在爛泥般倒在牆下的楚一刀身上。蟋蟀冷笑道:「來得太遲了。」蕭烈目光一轉,悶哼道:「還不算太遲。」蟋蟀的目光隨著轉到青兒臉上,一張臉不由得沉下來。沈勝衣也就在這時候問道:「你是青兒?」青兒又是一怔道:「你們……」蕭烈道:「他叫沈勝衣。」這句話入耳,三個黑衣人面色齊皆一變,蟋蟀雖然意料之中,一張臉片刻卻更陰沉。青兒既喜又悲,方待說什麼,蕭烈已接道:「小沈,楚一刀夫hetubook.com.com婦都給殺了,你說我們該怎樣?」沈勝衣道:「他們若就是蟋蟀與他的手下所為,你難道還不知道該怎樣?」
「難道我將刀放下,我們父女便能夠活命?」楚一刀冷笑,翻身揮刀,突然反撲向拿刀要挾青兒的那兩個黑衣人。他早就知道蟋蟀一直在打青兒的主意,萬不得已也不會叫手下傷害青兒。也正如他所料,那兩個黑衣人將刀架在青兒的脖子上只是裝模作樣,目的只不過是在擾亂楚一刀的心神,好使蟋蟀解決楚一刀,現在看見楚一刀不受要挾,反撲過來,不由亂了手腳。楚一刀這一下反撲已算準了速度、角度、距離,在那兩把彎刀從青兒的脖子移開的剎那間,那緬刀已紮進一柄彎刀的主人要害,接著一腳將另一個黑衣人踢飛了出去。青兒出奇的鎮定,立即將倒在腳下那個黑衣人的彎刀取過來,楚一刀卻反手將她推出了門外,喝道:「快走!」「爹——」青兒下面的話尚未接上,蟋蟀森冷的語聲已然傳來,道:「誰也走不了!」
蟋蟀霍地抬頭,眼瞳中彷彿冒出熾烈的火燄。秦百川接道:「蕭烈曾經與沈勝衣走在一塊兒,以我所知,沈勝衣亦曾作客雙魚塘。」蟋蟀道:「這個人名震江湖,有機會跟他交手,是一件好事。」秦百川緩緩地道:「我曾經說過,拿下了雙魚塘,你喜歡怎樣便怎樣。」蟋蟀拜伏道:「我沒有忘記。」「去——」秦百川揮手。蟋蟀倒退了下去,動作怪異,絕不像中原武林的身法。秦百川目送蟋蟀消失,嘟喃道:「也許我根本就不應該答應楚一刀讓他離開這兒。」語聲陰沉,寒人心魄。
秦百川目光一落,道:「雙魚塘那邊可是有什麼消息。」黑衣人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蕭烈將一個年輕人接進去了。」「蕭烈——」秦百川露出了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黑衣人只看一眼,忙將頭垂下。「這個人運氣真還不錯,送雙魚令去給他的人我們未能及時截下,河堤崩缺,他繞道走開,使我們派去截擊他的又等了一個空,路上居然還替楚萬里找來了助拳的人。」秦百川的笑容更森冷道:「那又是什麼人?」黑衣人頭垂得更低,道:「蕭烈、楚萬里都沒有說出來,我們的人諸般打聽,也沒有收穫。」秦百川輕「哦」了一聲,道:「看來楚萬里已經發覺雙魚塘混進了我們的人了。」黑衣人接道:「楚萬里曾經下令召集那些送雙魚令的手下。」秦百川笑道:「那當然嚇了他一跳,他大概怎麼也想不到塘中竟然有這麼多叛徒。」一頓,沉吟道:「蕭烈進去雙魚塘之後他並沒有採取這種行動,一直到那個年輕人進入,那當然就是那個年輕人提醒他的了。」
蟋蟀是一個年輕人,本來叫什麼名字,除了秦百川之外知道的人一個也沒有。秦百川興建水繪園的時候,蟋蟀便已侍候在左右,當時他甚少開口說話,後來也沒有多說多少,此人說話說得很辛苦,聽的人也一樣聽得很辛苦,要很用心才聽得明白,可是他憤怒之下謾罵,興奮之下狂歡的時候,卻出奇流利。不過卻一樣沒有人聽得懂他在說什麼,那是另外一種語言,有人懷疑他是一個倭奴,卻沒有人能夠證實,那些好奇心特別重,一心要追查他究竟是誰的人很多都突然不知所蹤。他也不是那種會令人發生好感的人,同樣他也絕少對人發生好感,除了女孩子。可是他絕少在外面鬧事,據說那是由於秦百川的吩咐。對於秦百川他顯然有一種強烈的畏懼,在秦百川面前他不但不像頭蟋蟀,簡直就像一條狗。秦百川卻從來沒有將他當作狗來看待,但一見秦百川,到現在,他仍然立即狗一樣趴伏在地上。有人說這是海外島國倭民一種下屬對主人的禮節。
楚一刀的一刀就是菜刀,絕沒有人將一柄菜刀帶進寢室,帶在身上。門被撞開的時候,楚一刀抓在手中的是一柄狹長的緬刀。那柄緬刀也是在聽到湘雲被擄的消息後他才藏在腰帶內,他有一種預感,很快就會用得到這柄緬刀。現在果然用到了。那扇門落到地上的時候,已經片片碎裂,雖然本來就不怎樣堅實,要將一扇門弄成這樣,總要有很不錯的內力。蟋蟀同時出現在門外。夜已深,房間內沒有燈光,在一般人眼中看到的蟋蟀最多只是一個黑影;楚一刀剎那間卻竟已認出來是什麼人了。「蟋蟀——」楚一刀脫口一聲,緬刀隱在肘後。蟋蟀忽然笑起來,道:「這老狐狸總算露出尾巴了。」楚一刀沉聲道:「你是來幹什麼的?」蟋蟀道:「水繪園三年,你難道還沒有打聽出我一向是幹什麼的?」楚一刀道:「秦百川叫你來殺我?」蟋蟀道:「早就該殺了,你能夠活到現在,也不知交了什麼好運。」
蕭烈回頭看了沈勝衣一眼,道:「你好像忘記了這隻蟋摔是我的。」沈勝衣一笑道:「現在我想起來了。」蕭烈搖頭道:「我已經不止一次告誡自己,千萬不要跟你這個小子合作,否則只有跟著東奔西跑的份兒。」語https://m.hetubook.com.com聲甫落,房間那邊傳來一陣哭聲。沈勝衣目光一轉,道:「裡面的事還未完。」蕭烈道:「可惜我只懂得用刀,不懂得如何用話去安慰女孩子。」他話是這樣說,腳步卻已舉起來了。「我也是不懂。」沈勝衣跟在蕭烈後面。蕭烈一面走,一面嘟囔道:「這種事本該是你這種小伙子做的。」沈勝衣道:「小伙子經驗既不足,耐性也有限,還是由你這位老前輩去幹的好。」他既然是蕭烈的好朋友,又怎會不知道蕭烈最喜歡就是做護花使者,令他奇怪的只是時至現在,蕭烈仍然是孤家寡人,還沒有一個女孩子感恩圖報,許以終身。這若非蕭烈還沒有成家立室的打算,只怕就是在言談舉止方面仍欠工夫。蕭烈卻也並不在乎,樂此不疲。
只看楚一刀的安排,便已知道楚萬里也絕不簡單,對於這些事,他卻是絕口不提。沈勝衣知道的只是,楚一刀與楚萬里是堂兄弟,曾經在水繪園內幹過三年,是一個名廚,卻一向自食其力,才沒有在雙魚塘留下。楚一刀也是楚萬里熟悉的唯一知道水繪園的環境的人,要知道湘雲藏身所在,不妨找楚一刀談一談。沈勝衣並不知道其中還有那許多的秘密,蕭烈也一樣。可是他們都信任楚萬里,尤其蕭烈。楚萬里也的確有令人信任的條件,何況在目前他還是一個受害者?到底他說的有多少是事實?
蟋蟀冷截道:「你們也知道蟋蟀?」沈勝衣道:「三年前關北趙家十四條人命,大概你還沒有忘記。」蟋蟀道:「我每年都要殺上好些人,哪記得這許多。」沈勝衣道:「可惜到現在我們才知道你原來是秦百川的人。」「這實在可惜得很,否則江湖上的朋友早已只知道有蟋蟀,哪裡還知道有什麼沈勝衣?」蟋蟀這些話實在狂得可以。蕭烈大笑道:「現在是你的機會了。」蟋蟀道:「你放心,我絕不會錯過這個好機會。」蕭烈搖頭道:「可惜你還得先要過我這一關。」蟋蟀道:「多殺你這一個花不了我多少時間的。」蕭烈不怒反笑,大笑,手中刀抖處,又是一陣驚心動魄的金鈴聲。蟋蟀即時喝一聲道:「殺!」一手抓起插在身旁地上那柄緬刀向蕭烈撲去。三個黑衣人同時揮刀攻向沈勝衣,三柄彎刀從三個不同的方向砍至,左面的一個刀才劈出,便一聲怪叫,連人帶刀從沈勝衣身旁飛過,飛撞在地上,眉心一道劍口,血如箭射。蟋蟀「殺」一聲出口,沈勝衣劍便刺出,閃電般刺進了那個黑衣人的眉心。
心念一動,他立即抽刀,也就在他刀勢一頓的剎那間,蟋蟀那雙堅厚而且長滿了老繭的手,已經落下來,右手一把抓住了刀脊,左掌接著切向楚一刀握刀的右腕。楚一刀只有棄刀,蟋摔也沒有用那柄緬刀,隨手將刀往地上一插,空出雙手,猛攻向楚一刀。青兒揮刀欲上,卻被兩個黑衣人雙刀封在門外,那片刻之間,楚一刀已然與蟋蟀交手八招,一條左臂也就在第八招頭上,被蟋蟀的手刀切斷了。蟋蟀雙手再搶進,楚一刀連退三步後,背已撞上牆壁,身形一震同時,蟋蟀的右拳已痛擊在他的胸膛上。拳快如閃電,一拳緊接一拳,七拳擊在同一個部位。楚一刀被擊得一個身子亂顫,肋骨盡碎,胸膛塌下,口鼻鮮血狂湧,慘叫起來。
小樓臨水的一塊白石平臺上,一個美麗的青衣少女正在燒著茶。她是秦百川眾多的寵妾之一,雖然她的年紀已可以做秦百川的孫女兒。秦百川這時候也立在東面窗下,背負雙手,看著簷前的滴水。他雖年已五旬,可是保養得很好,看來四十也不到,鬚髮黑油油的,連一根白髮也沒有,一雙眼睛,比一般年輕人還要明亮。他也很懂得修飾,一身裝束令人一眼就看出他是一個真正的有錢人,而且不是暴發戶。簷前的滴水沒有什麼好看,他卻已看了半個時辰,似乎看得著了迷。小樓中也因此一片幽靜,淡淡的茶香飄在空氣中。
秦百川忽然一皺鼻子道:「燒老了。」少女應聲渾身一震,驚呼一聲,忙將茶壺拿下來,秦百川隨即回頭,笑笑道:「燒茶除了耐性之外,還要心無雜念,你方才在想著什麼?」「沒有——」少女搖頭。秦百川走了過去,少女不由站起來,怯生生地望著秦百川。很突然的,她的臉頰升起了紅暈,與之同時,秦百川的左手已然摟住了她的纖腰,右手隨即穿過胸襟,探進她的胸膛,接著問道:「是不是在想著這個?」她臉上的紅暈更盛,嚶嗚一聲,整個身子縮進了秦百川的懷抱。秦百川大笑,表情笑聲充滿了淫邪的味道,完全變了另一個人,接著將少女一把抱起來。少女媚眼如絲,嬌呼著掙扎幾下,那半邊胸脯已外露,秦百川目光灼灼,一頭埋進去。正當此際,簷下掛著的一串竹鈴突然響起來,聲音不太響,卻已令秦百川焚身的欲|火一下熄滅。他嘆了一口氣,嘟喃道:「該來的時候不來,不該來的時候卻來了。」語聲一落,將少女放下,雙掌一推,輕拍了一下。到他再走到東面窗前,一個黑衣中年人已然由迴廊奔至,在窗外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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