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銷魂令

作者:黃鷹
銷魂令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八回

第八回

「不能怪他們。」楚萬里笑道:「日夜對著那些福壽膏,日子久了,難免就會迷上,非此不歡,不能全怪他們。」一頓轉而問道:「你看我們應否去搶救?」高傑道:「三道飛橋已經被燒毀,還有的一道守著沈勝衣,在我們衝過去之前,他們能夠活下來的相信已經不多了。」「你是說不值得?」「弟子認為我們現在準備如何撤退。」楚萬里微一頷首道:「應該準備的早就準備好了,只是看機會。」高傑目光一轉,搖頭道:「弟子卻是想不透是什麼地方出錯。」楚萬里道:「我們不該這樣回到這裡來。」一頓一嘆道:「為了一個蕭烈,太不值得。」「師父意思是,除了蕭烈,還有人追蹤我們?」高傑皺眉道:「可是我們一路上都已小心,蕭烈並沒有與任何人聯絡,若是連蕭烈也不知道有人接應,似乎又沒有可能。」「不錯,那若是沈勝衣方面的人,亦沒有理由讓蕭烈孤身犯險,這麼長的一段路,又怎會完全不與蕭烈聯絡?」楚萬里又笑起來道:「你現在知道什麼是意外了。」
兩座石塔之間的距離不到兩丈,趙老大一躍即過,與沈勝衣這邊得到的口供印證無誤,並沒有立即採取行動,只是吩咐去休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又是黑暗中採取行動,未免太冒險。他們追查福壽膏以來,不錯,一直都是在冒險,可是這一次不同,這一次是決定的一戰,最後的一戰,對方的人數又是兩倍於他們,一個處理不好,他們不但會全軍覆沒,福壽膏也會再為禍天下,一直以來的努力便都白費,楚萬里自是會更加小心,再要對付他就更加困難了。採取行動最理想的時間當然就是拂曉,那最低限度他們可以看清楚山下的情形,而那個時間,一般也是睡得最好的時間,除非他們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否則在他們進行第一次襲擊的時候,應該不會驚動多少人。只要第一次的襲擊成功,以後的事便會簡單得多,再說,他們翻山越嶺,辛苦了一天,體力消耗了不少,也實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拂曉,高山上有霧,山下亦是一片迷濛,沈勝衣、趙老大仍然是分成兩路,擁著濃霧攀下去。這邊並不太陡峭,下面是另一個盆地,一個更大的盆地,當中一個湖,周圍平坦,種滿罌子粟,阡陌縱橫,屋子分成東南西北四楝,猶如四座莊院。湖當中亦有一座建築物,相連四道飛橋,那種結構就像是水繪園中的水明樓,只是湖面寬闊,氣勢遠較水繪園的池塘為大。飛橋正向湖濱那些屋子,那些屋子其實也就是建在飛橋通道的兩旁,要攻進湖中那座大樓,必須經過那些屋子,再經過那道飛橋,也就是說,只要控制了那些屋子,便等於控制了那座大樓的通道。沈勝衣他們第一步的行動當然是那些屋子,下了山,隨即由兩路分成四路,分別襲擊不同的四楝屋子。從石塔那兩個守衛的口中他們已知道在那兒的大都是亡命之徒,但也有不懂武功,專職種植那些罌子粟的農夫,還有從外面擄來的良家婦女,可是都沒有明顯的分別。趙老大也實在看不出那個險些要了他的命的中年婦人外表與一般人有什麼分別,所以他們最後的決定,還是除了小孩子之外,稍為有疑問的婦人也將之撲殺。
沈勝衣也總算察覺得及時,並沒有踩在繩子上,他放目四顧,搖搖頭,目光由下而上,又細看了一會,才伸手示意,虛懸的身子接著往上一翻,掠上了樹上,趙老大一個身子隨亦往上拔起來。那邊樹林中的小徑上即時又走出了一個青衣人,揮手大叫道:「飯已燒好了。」峽道那邊的兩塊巨岩後應聲冒出了兩個人,左右躍下,向樹林那邊奔了過去。趙老大看在眼內,不由捏了一把冷汗,他們在山上雖然居高臨下,並沒有發現這兩個人,也幸好這兩個人也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沈勝衣往外看了一眼,身形接著又展開,一隻大猴子似地向炊煙升起的方向揉去,不太快,很小心地由一株樹移到另一株樹,趙老大看準了他著足的位置,跟著他移動。樹林中草樹叢生,到處都牽著繩子,也都是離地半尺,看似隨便牽來,雜亂無章,但細看之下,不難發覺分成幾組,而這一組與另一組之間,又有繩子相連,每一組當中赫然繫著幾個鈴子,一經牽動著,勢必鈴聲大作,一組接一組,遠傳開去。守衛在林中的人一聽鈴聲,知道有敵人闖入,即使力量不足以抵擋,亦可以將消息傳出去,讓其他地方的人小心或來援助。
天還沒有亮,沈勝衣等人便已分批先後離開了歇宿的地方,他們沒有按照地圖繪畫的路線前行,反而遠遠地繞開去,這不是他們懷疑那張地圖的真實性,而是他們考慮到楚萬里在藏身所在的附近,必會作好種種安全的措施,一個人經過,未必會引起他們的懷疑,那麼多人,無論裝扮成怎樣,亦一定會受到注意。他們不希望打草驚蛇,引起楚萬里的警戒,招致不必要的傷亡,甚至功虧一簣。研究過那張地圖之後,他們選擇了另一個路,繞一個大彎,穿過那片樹林,翻山進去。峽道易守難攻,若是中途驚動了楚萬里的人,後果不堪設想,而他們選擇的路線雖然難走,他們自信都能夠應付得來,沈勝衣的身手不待說,趙老大與所屬都經過嚴格的訓練,他們也帶備了足夠的工具藥物兵器暗器。
沈勝衣一面聽一面看,那些人所處的位置以及遇襲可能作出的反應都算準,也考慮清楚了,才向趙老大示意,接著手一指石屋的正門。趙老大點頭示意和-圖-書明白,從樹上揉身下來,將一柄刀咬在口裡,雙手各扣暗器,朝向正門那邊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沈勝衣一直到趙老大第八步踏出身形才動,一支箭似地離開那株樹,從石屋的窗子疾射了進去。趙老大一眼瞥見,由衷佩服,若非藝高人膽大,如何敢這樣闖進去,更不敢怠慢,縱身疾撲向正門。屋子裡的十個人耳聽衣袂破空聲響,立即有了反應,而反應最敏銳的不出沈勝衣所料,正是那兩個身繫豹皮囊,看來擅用暗器的人。他們手中都拿著碗筷,也立即將碗筷擲掉,伸手去拿暗器,就在這剎那,沈勝衣的劍已刺到,刺進了左面那個的眉心,在右面那人的手摸在豹皮囊上之前,一腳將他踢飛了出去。
高傑只有苦笑,楚萬里接道:「看情形沈勝衣他們已經到了一段時間,若是追蹤蕭烈到來的,除非他們要看著蕭烈送死,否則絕對沒有理由不將蕭烈截下來,而蕭烈若是知道已通知到沈勝衣,被我們拿起來之後,也不會那樣子,我絕對肯定,他表現的是真的完全絕望,並非裝出來。」高傑道:「以師父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楚萬里道:「似乎就是一個不屬於他們的人,一路跟了來,將蕭烈與我們的行蹤通知他們的。」「這樣做對那個人有什麼好處?」楚萬里沉吟道:「若是他一直就覬覦我們的買賣,又或者與我們有深仇大恨……」語聲突然一頓,沉默下去。高傑道:「這只有一個秦百川,可是他已經死了。」楚萬里迫視著高傑,道:「你雖然看見他中劍墜進水裡,並未能夠肯定他已經死亡,事後我們亦沒有看見他的屍體。」「可是沈勝衣……」「秦百川這種人也會裝死,莫說沈勝衣,就是我這個一向自認為頗瞭解他的人,豈非也一樣在這時頓感意外?」
事實上沈勝衣等人也沒有等上多久,樹林中便升起了一縷炊煙,也只是一縷,趙老大等了一會,仍不見有第二縷升起來,才道:「樹林中的人看來並不多,他們用膳的時候應該就是我們動手最佳的時候。但必須迅速,以免他們有示警的機會,驚動其他人。」目光接落在沈勝衣臉上。沈勝衣道:「我走一趟。」趙老大道:「我們兩個人,也將有個照應。」回頭吩咐道:「我們示意你們動身,才好動身。」二人隨即往下攀去,藉著山石掩護,不敢大意,也不是直落至底,而是斜斜地繞向樹林那邊。水潭左右都是一大片平地,毫無遮掩,他們若是直落,經由平地到樹林那邊,很容易為人發現,現在雖然是麻煩一點兒,反而安全很多。
趙老大的身手並沒有沈勝衣的敏捷,但因為受過嚴格訓練,懂得利用隨身帶著的工具以及環境,仍能緊跟在沈勝衣身後。他們來到地面也正好就在樹林邊緣,沈勝衣身形又動,掠了進去,凌空未落,右手霍地一探,抓住了旁邊一株樹幹,同時一聲:「小心!」趙老大在樹林邊緣,正要掠進去,聞言身形一頓,探手按著前面那株樹,另一隻手隨即扣住了三枚暗器。沈勝衣也就抓著那株樹幹,虛懸著身子,趙老大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他腳下面的草樹叢中,一條繩子橫過,離地不到半尺,再望前,隱約可以看見一條條同樣的繩子在草樹叢中縱橫交錯,彷如一個洞。那些繩子只有線香粗細,縱橫在草樹叢中,若非目光銳利,不是極之小心謹慎的人,實在不容易察覺。
楚萬里當然也給驚醒了,第一個反應就是衝出二樓寢室的門外,憑欄望去,隨即繞著走了一轉,看到那著火燃燒的三道飛橋,竟然笑了起來。沒有笑聲,他雖然笑容滿面,眼中一絲笑意也沒有,這一笑到底是表示什麼,沒有人會知道,相信只有他才知道。高傑急步大呼找來,看見楚萬里在笑,不由怔在那裡。楚萬里笑著目光落在高傑臉上,道:「我已經一再吩咐小心,叮囑他們加倍戒備的了,他們卻完全不當作一回事,竟然連敵人闖進心腹之地也了無所覺,是不是很可笑?」高傑苦笑道:「也許他們根本就沒有考慮到敵人這麼快就找到。」楚萬里道:「他們一直很服從,我原以為他們立即就會採取防備措施。」高傑道:「這是他們的錯。」楚萬里搖頭道:「是我的錯,我應該考慮到他們雖然服從,但因為沉迷於福壽膏,骨頭已變得很軟,已變得很懶惰,必須要一再催促,事情才會做得好。」高傑道:「他們的確不應該服食福壽膏的,那會有什麼結果,他們應該知道。」
沈勝衣出劍如閃電,封杖貼杖削前,崔無命及時抽杖,再刺出,他的身形變化很快,與杖勢配合得非常緊密,人與杖已混為一體。杖一動,破空聲便急響,尖銳刺耳,奪人心魄,不下於蕭烈那柄刀的鈴聲,他同時撮唇發出一聲聲尖嘯聲,這到底是他故意如此,是一種習慣,還是真的有此需要,當然只有他才明白。沈勝衣完全不受破空聲尖嘯聲影響,他的神經經過這些年來的磨練,已堅韌得猶如鋼絲一樣,他卻也沒有再出擊,只是留心著崔無命的杖勢身形變化,好像要找出其中破綻。崔無命連攻百杖,看見沈勝衣仍然只是躲閃封擋,冷笑道:「我這條鬼杖變化無窮,你只管看下去。」隨即一聲尖嘯,攻勢更急勁,接近瘋狂。
沈勝衣旋即轉身,在他的後面,赫然還有第十一個人,那是一個中年婦人,兩手油膩,圍著一條藍布裙子,捧著一碟菜,顯然是在廚房裡燒菜的,一張臉已給嚇得發青,身子不住地在發抖。趙老大一眼瞥見,和圖書連忙急喝一聲:「劍下留人!」中年婦人應聲手中那碟菜迎面向沈勝衣飛去,雙手一探一翻,數十點寒芒緊接分射向沈勝衣、趙老大二人。她本來是一副可憐相,這剎那間卻變得猶如一條母老虎,兇悍得驚人。趙老大就是看見她可憐才大叫留人,這一個突變,實在是意外至極,看來是難逃那一把暗器的襲擊,幸好沈勝衣雖然留手並沒有因而疏神,那個中年婦人手一動,他已經閃身讓開,剎那間人、劍倒翻而回,及時將射向趙老大的暗器擋下,身形接著從趙老大頭上翻過,竄出門外。中年婦人暗器一出手,身形便展開,看來雖然有些肥笨,但亦能利用這個身材滾蛋般從窗口滾了出去。
「可是……」高傑欲言又止。「這不錯有些巧,也許……」楚萬里緩緩地道:「當時你藏得不太好,被他發覺,將計就計,不但中止了我們的追殺,也趁我們將他遺忘的同時,反追蹤我們。」高傑道:「那來的應該是他的人,怎會是沈勝衣與官府一夥?」「若是他還有人,就不會那麼快露面,你好像都忘了。」高傑惶然道:「弟子……」楚萬里揮手道:「你不必自責,像秦百川這種老江湖,玩起手段來,我這個做師父的,也不免頭大如斗,何況你這個做徒弟的。」嘆了一口氣,才接道:「我們也是讓勝利沖昏了頭腦,以為水繪園化為灰燼,秦百川自難逃一死。」高傑嘟喃道:「這樣做對他有何好處?」楚萬里道:「他當然是希望能夠做一個得利的漁人,萬不得已時,也希望能夠拾一些便宜,再不成,看著我們被毀滅,亦未嘗不是一件樂事。」
高傑咬牙切齒地道:「這個老匹夫,除非他不現身……」楚萬里淡然道:「沒有現身的必要他是絕不會現身的。目前我們也無須理會他。」高傑道:「那我們現在——」楚萬里負手踱了回去,道:「叫崔無命準備將飛橋燒掉,以免沈勝衣帶人衝進來。」高傑一面轉身一面道:「這樣衝進來,他是不要命了。」楚萬里搖頭道:「這個人武功好運氣好,我們的運氣又正在變壞,還是不要惹他為妙。」高傑點點頭,轉身奔出,到轉角處,突然一呆,停下來。楚萬里目光一寒,忽然問道:「是不是崔無命跟沈勝衣打起來了?」高傑回頭苦笑,楚萬里嘆息道:「我早就叫他必須忘記了自己是一個殺手,除非我許可,否則萬不得已也不要私自跟別人拚命,可是他都忘記了。」
沈勝衣道:「你不會是過來要跟我公平地一較高下吧。」「本來是的。」崔無命半轉身子。沈勝衣道:「現在無論是不是,你也不用回去了。」崔無命道:「殺了你又如何?」沈勝衣道:「那你回不回去,都與我無關。」「不錯——」崔無命冷冷一笑,道:「我姓崔,崔無命!」沈勝衣道:「我這次南下原是來找你的,有關你的事我很清楚。」「這更好。」崔無命仍然半側著身子,道:「有關你的事我知道的雖然不多,但相信已經足夠。」沈勝衣道:「你可以動手了。」崔無命道:「這其實並不是一個理想的決鬥地方。」語聲一落,轉身出杖,毒蛇般刺向沈勝衣的咽喉。
才著地,她手中便多了一支煙花火炮,火摺子一晃,方待燃起來,沈勝衣人劍已天馬行空般飛掠至,劍削向她拿著煙花火炮的右手。中年婦人連換七個手勢都不能夠擺脫沈勝衣那支劍的威脅,再一個變化,那支煙花火炮便給齊中削斷,斷飛的一截正好落在火摺子之上,立時爆炸開來,爆出了一蓬火花。中年婦人不由驚呼急退,正好迎著穿窗而出的趙老大,當頭一刀,斬為兩片。趙老大接著一腳,將那個中年婦人踢翻,正好將那半截燒著的煙花火炮壓熄。沈勝衣身形卻往上拔起來,落在瓦面上,貼著瓦面細聽了一會,再拔起,掠上了那瓦面之上的一株大樹的樹梢。放目望去,周圍一片平靜,他仍然蹲在樹梢上,又靜候了一會。與之同時,趙老大又掠回石屋子內,搜索了一遍,到他出來,沈勝衣亦從上躍下。「屋子內沒有人。」趙老大目光接轉到那中年婦人的屍身上,搖頭道:「我看她可憐,誰知道她的武功絕不在那十人之下,險些要沈大俠傷在暗器下。」
「稍為有疑問」這句話實在很值得斟酌,他們卻沒有第二個更好的辦法,沈勝衣也一樣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來,這之前襲擊那座石屋子他也已做到心狠手辣。他痛恨這種人,在他的朋友中,並不少因為迷上了福壽膏,變得卑鄙下流,他也曾經盡了心,希望能夠令他們改變,但都失敗。白玉樓是他的好朋友,他們也已經不止一次合作,這一次,卻幾乎完全是他主動,正好白玉樓已經在進行著,找到了有關崔無命的線索,也就請他南下走一趟。對付一個崔無命,實在沒有用到沈勝衣的必要,只是合作下來,白玉樓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是這個人的運氣實在很不錯,很多看來既麻煩又複雜的事情到了他手上便會變得很輕鬆簡單。武功高強,經驗豐富,江湖上的人面廣,當然有很大的關係,但有些事情卻不是只憑這些就可以解決得來的,除了運氣好之外,白玉樓實在想不出是什麼原因。
沈勝衣仍然只守不攻,再接百杖,突然反攻,左手劍猶如一道電閃,剎那間從杖影中刺進,杖影立時一斂,崔無命一聲驚呼,倒躍了開去,胸膛鮮血激射。沈勝衣這才道:「變化無窮不等於沒有破綻,你也未能夠做到杖勢不重複。」崔無命一手摀著胸膛,突然問道:「你曾經做www•hetubook.com•com過殺手?」沈勝衣道:「所以我能夠這樣冷靜,等到可以出劍的時候才出劍。」崔無命道:「楚萬里應該告訴我的。」沈勝衣道:「我看他還不知道你要這樣跟我拚命,這個時候我也絕不以為他會讓你這樣做。」崔無命大笑道:「我雖然奉他為首,卻從來不以為應該由他來支配我的生死。」沈勝衣道:「一個殺手往往總是這樣的,雖然為錢賣命,生死仍然希望能夠由自己來決定。」「你也懂!」崔無命大笑,鮮血從口中飛灑,突然長嘯一聲,身子凌空拔起來,一隻大蝙蝠似地舉杖當頭向沈勝衣插下。
沈勝衣道:「大概他認為將我們引到這裡來,已是仁至義盡,以後的事情,應該由我們去解決,他可管不著。」趙老大點頭道:「也該到我們動動腦筋的時候了。」沈勝衣接道:「這也好,最低限度我們可以很快就知道那個人的實力有多大。」「對,這附近除了禁衛森嚴外,又的確已很接近,那個人到此為止,實力應該是單薄得很,我們大可以全力去對付楚萬里。」「這人會是誰?」趙老大在嘟喃。各人都靜下來了。沈勝衣目光即時一寒,道:「你看,有人出來了。」趙老大等人雖然一直就臥伏在岩石旁邊,聽說仍不由自主的身子一縮,而且很仔細地往前看去,希望看清楚敵人是誰?那是兩個青年人,從那片樹林中走出來,各提著一個桶子,走到水潭邊,打了一桶水,便向樹林那邊走回去。看來這是他們日常工作。趙老大看著他們走回樹林內,才道:「若是我沒有猜錯,他們該是打水燒飯。」「這也是時候了。」趙老大隨而又道。沈勝衣道:「那他們是否在樹林中,很快便會清楚的了。」他們都在等候。
趙老大那一夥也沒有例外,他們大部分原屬侍衛,一向都是負責一些比較艱苦殘忍的任務,在訓練中原就是以不畏死為目的,能夠完成訓練被派到宮廷去的大都有異於常人,鮮血對他們的刺|激也遠比常人要大。所以他們的人數雖然少,但因為驍勇善戰,又先聲奪人,反而穩佔上風。楚萬里的人不少湧到飛橋那邊,一見飛橋被燒斷更混亂,沈勝衣那邊,能夠衝到沈勝衣身旁的人已不多,能夠闖過他劍下的人當然一個也沒有。殺聲震天,在湖中那座大樓的人除非是聾子,否則又怎會不被驚動?二、三十個青衣人隨即湧出來,各執連弩,守住了四面橋頭,崔無命也出現了,遠遠看著沈勝衣,終於策杖走上了橋頭,一身青衣,迎風飛舞。沈勝衣沒有移動,按劍靜立在原地只等崔無命走近。
拂曉的濃霧自是有利於他們的襲擊,他們的時間也配合得很好,差不多同時採取行動。在殺人同時,他們還騰出人將帶著的火種撒在飛橋上點燃起來,飛橋是木造,再加上那些火種一發不可收拾,四道飛橋的三道迅速變成了三條火龍,只有沈勝衣那邊的一條例外。將飛橋燒斷,等於截斷了湖中大樓的援兵,解除了腹背受敵的危機,但也得要留下一條以備作進攻之用,那一條也就由沈勝衣把守。飛橋闊不過半丈,要從沈勝衣的劍下闖過去談何容易,沈勝衣也就在連殺數人之後直上飛橋,守在飛橋正中。與火起同時,襲擊已進行,那毋寧說是屠殺,屋子裡的人很多睡夢中驚醒,連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便被擊倒。趙老大那一夥配備了足夠的武器暗器,也發揮了最大的殺傷力,而分配得好,敵我分明,更就是佔盡了優勢。楚萬里的人既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敵人從哪裡來,甚至連哪一個是敵人也有些糊塗,混亂中傷亡難免更慘重,然後每一個人都變得有些瘋狂,變得就像一群野獸。
那是半個時辰之後,以沈勝衣趙老大為首,所有人分成了兩撥,五個一組地往上攀,每一組與另一組之間,都保持相當距離。沈勝衣、趙老大為首的一組所帶的都是好手,無論在石塔內外的一共有多少人,他們都必須盡可能同時將之擊殺,若是做不好給走脫了,或給叫起來,驚動了所有人,便據險而守,而最後的一組人首先要做的就是退回去,堵斷了峽道的出口,以防裡頭的人由峽道衝出來,腹背受敵。每一個石塔都有四個人,高山上入夜風寒,他們都躲在石塔內,部分還在抽著福壽膏。這種東西絕無疑問可以使一個人更服從,只因為非此不歡,但抽上了這種東西之後,一個人不但會變得更軟弱,而且會變得更懶惰,除非有人看管著,否則要他們忠於職守,確是一件很難的事。他們武功雖不錯,遇上沈勝衣、趙老大這種高手,又是看準了才突襲,那還不全都倒下。這一次沈勝衣、趙老大都留了活口,那都是正在狂抽福壽膏的人,形銷骨立,意志也薄弱得多,一迫便將話迫了出來。
小徑兩旁的地上已沒有張著繩子,這片樹林佔地如此之廣,要張遍繩子實在不容易,也沒有這種需要。小徑的盡頭赫然又是兩面高山夾著一條峽道,沈勝衣看到的只有數丈長的一截,他沒有走進去,反而往山上攀。山坡長滿了樹木,以他的身手,攀起來更輕鬆,沒多久便上到了頂,放目望去,山勢蜿蜒,那條峽道亦是蛇一樣蜿蜒其中,遠在七八個彎角之外,赫然左右建有兩個石塔。那兩個石塔依山勢而建,驟看來就像是兩塊大岩石,這樣子建在峽道兩旁,顯然就是用作監視之用。沈勝衣細看了一遍,知道一個人絕對難以同時解決兩座石塔中的守衛,而石塔兩旁是否還有其他設置,亦因為山石所阻,沒法看到。再看天色,已接m•hetubook•com•com近入夜,他也沒有再前探,原路退回去。回到樹林下的小徑不久,趙老大已帶著所屬趕到,他們雖然人多,卻沒有弄出多大聲響,一個個腳步起落極為小心,絕不是尋常一般可比。風吹林木蕭瑟,自是將那些兒聲傳開去,看到沈勝衣,也不用趙老大示意,分兩邊散開去。趙老大與沈勝衣低聲商討了一會,隨即吩咐各人在林中歇息,到入夜之後再採取行動。
崔無命一直走到沈勝衣身前一丈方才停下,一個大漢即時衝上飛橋,衝到沈勝衣背後,看看崔無命,大吼一聲揮刀向沈勝衣當頭斬下。沈勝衣將身一轉,劍一劃,攔腰將那個人斬為兩截,劍上的餘力接著將那兩截屍體撞飛出丈外,飛墜進湖裡。崔無命並沒有乘機偷襲,看著那個大漢墜進湖裡才道:「他若是知道我絕不會配合他的攻勢,也許就不會這樣勇敢了。」沈勝衣道:「我就是不殺他,你也會殺他的。」崔無命道:「當然,你雖然是個有名的俠客,我還是有些懷疑你會不會乘機偷襲我,而且有這樣的一個人夾在當中,實在不很方便。」沈勝衣道:「我事實也不能肯定會不會偷襲。」崔無命道:「江湖上所謂光明磊落的俠客的確未免多一些。」沈勝衣道:「的確是多一些。」言下之意感慨至極。崔無命說的是他,他卻想起了楚萬里,崔無命當然聽得出,卻冷笑道:「你也承認你這個俠客不怎樣光明磊落的了。」沈勝衣道:「我只知道這不是一場公平的決鬥,對他們這種人,也無須理會什麼江湖規矩。」崔無命有些失望地道:「看來我是來錯的了。」
高傑正要說什麼,楚萬里已接道:「這本該治他一個不服從命令的死罪,但沈勝衣既然已動手,也就不必我來動手了。」「我們……」高傑話到了口邊又嚥了回去。楚萬里自顧道:「高手相鬥,勝負指顧間事,他現在也許還未面臨死亡,但你一叫他便非死不可了。」一叫崔無命難免就疏神,在沈勝衣那種高手面前,的確已足以致命。高傑想想道:「那弟子這就去下令燒橋。」隨即翻過欄杆躍下去。湘雲也就在這時候從那邊門戶走出來,看看楚萬里沒有作聲。楚萬里目光一轉,微笑道:「沈勝衣來了,這個地方也快要完了。」湘雲垂下頭,楚萬里接道:「妳當然不希望看到他死在我拳下,也不希望我倒在他劍下。」湘雲惶然抬頭,搖頭,楚萬里又道:「我雖然是一個壞人,到底是你的父親。」「爹——」湘雲的眼淚流了下來。「別哭——」楚萬里仍然有笑容,道:「我現在正在想辦法,儘量避免這種事發生,希望成功。」湘雲道:「你何不……」「降了他們?」楚萬里搖頭道:「你爹是這麼骨頭軟的人?」「到這個時候……」「妳還是不明白我。」楚萬里負手踱了下去。湘雲看著她父親的背影消失,只有流淚。
也就借這一踢之力,沈勝衣身形倒翻著地,在著地之前,左手長劍已脫手,追擲他踢出的那個人。那個人給踢飛丈外,身子一滾而起,雙手已滿扣暗器,還未擲出,沈勝衣的劍已擲至,穿透他的胸膛,將他釘在地上。沈勝衣同時也拔出了旁邊一人腰間的長刀,閃電般劈出,一連劈倒了兩人,反手一刀紮進了刀主人的胸膛,同時棄刀倒退。兩柄鉤鐮刀即時斬至,斬了個空,用刀的那個人暴喝轉身,正要撲上,沈勝衣已將劍拔出,立即撲回,閃一刀,殺一人,再閃一刀,將攻來那個用鉤鐮刀的也斬殺劍下。十個人眨眼間倒下了七個,剩下的三個一個手執纓槍,從後面襲向沈勝衣,還有的兩個卻是奪門而出。第一個才衝出便給三枚暗器打得倒飛回來,三枚暗器兩枚正中要害,當場倒地身亡。第二個怪叫一聲,立即轉向窗戶那邊撲去,與之同時,沈勝衣的劍已然將來槍削斷,接過斷槍,擲向那邊窗戶。那個人一腳才踏上窗櫺,斷槍已擲進後心,慘叫一聲,倒翻下來。趙老大咬在口中的刀同時出手,劈進了用槍那個人的背心,那個人槍一斷立即倒退,雖然閃開了沈勝衣長劍的追擊,還是要喪生在趙老大刀下。
這片樹林不算小,若是完全由人力來防守,沒有百來人只怕不易兼顧得到,牽上繩子自是省事得多,卻也有牽上繩子的缺點。那些繩子到底是要沾上才能夠牽動鈴子示警,像沈勝衣趙老大現在這樣從上面跨越,便完全起不了作用,而且還使他們的行動更方便,有繩子牽著的地方就不會有人埋伏監視,實在令他們少擔心了很多。那些樹也都很高大,枝葉茂盛,這對於沈勝衣二人的行動,也當然方便不少。繩子盡頭便是那條小徑,也只有從那條小徑進入才不會觸動那些繩上鈴子,而監視那條小徑當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那一共是十個人,駐守的位置固然不同,用膳的時候就會集中在小徑旁的一座石屋子裡,一個個都是獐頭鼠目,不類正人,所用的兵器無一相同,有兩個腰掛豹皮囊,還有一雙豹皮手套,從豹皮囊懸掛的位置看來,那顯然是用毒藥暗器的好手。
這一點沈勝衣也不否認,正如這一次,他只是路過應蕭烈之請,助楚萬里一臂之力,哪知道,因而找到了福壽膏的首腦,根據地。解決了楚萬里是否就能夠根絕福壽膏的供應?那些吸食福壽膏的人也是否就因為再沒有福壽膏吸食恢復正常?沈勝衣雖然不清楚,卻知道毀了這個地方,最少可以避免更多的人受到福壽膏毒害。他不想殺人,也不喜歡殺人,但權衡輕重,只有心狠手辣將這些人中的渣滓殺掉。決定了的事他很和*圖*書少會改變,所以在小屋中連殺多人他仍然能夠保持冷靜,所以趙老大才沒有倒在那些暗器之下。他曾經是一個很成功的殺手,具備了一個成功殺手應有的條件,所以變成了一個俠客之後,他與一般的俠客總有些不同,要做的遠比他們做的徹底。趙老大也因為石屋的事大受刺|激,作出來的決定也因此狠得多。他們走過的地方儘是罌子粟,那到底可以製造多少福壽膏想來不免令人心寒。
沈勝衣同時拔起身子,削出了一劍,「刷」的一聲,杖在劍光中而斷,崔無命咽喉又多了一道血口,一個身子風車般飛轉,飛墜進湖裡。水花激濺,飛橋那邊楚萬里的人一聲驚呼,高傑的厲喝聲同時響起來道:「燒橋!」沈勝衣身形落下,放目望去,飛橋那邊楚萬里的人已在高傑的指揮下撒下火種,放火燃燒。與之同時,另外的一撥人已然將飛橋與湖中大樓連接的部分分開,那即使火勢再大,也不會波及大樓。沈勝衣沒有衝過去制止,那邊準備了連弩,除了楚萬里高傑之外,是否還有其他高手也不能夠肯定,並不是他一個人所能夠應付得來,而且他守在橋上,目的只是要不讓湖中大樓的人衝出來,現在飛橋燒斷了反而省事。只是沒有了這道飛橋,湖中大樓的人固然衝不出,他們的人要攻進去也一樣麻煩,但他們在解決了湖畔的敵人之後,仍可以將之包圍起來,再看如何將其解決。唯一顧慮的就是湖中大樓的人這樣自絕出路,會不會另有生路?沈勝衣考慮到這個可能,不由仔細地打量了那個大湖一遍。
攀山固然不容易,穿過那片樹林更困難。他們花了四個時辰穿過那片樹林,翻過那片山嶺卻兩個時辰也用不到,在日落之前,終於來到了群山的另一面。居高臨下,他們清楚看到了地圖上繪畫的那塊盆地,盆地一側的那個水潭,以及水潭前面不遠的那一片樹林,但卻看不出樹林中的情形。樹林後又是小嶺,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趙老大細看了一會,轉對沈勝衣道:「這個盆地雖然秘密,卻不像藏人的地方。」沈勝衣目光停留在那一片樹林之上,道:「除非那一片樹林是假的,否則以它生長的情形看來,那之下似乎不可能建有太多的屋子。」趙老大道:「這也不像是我們要找尋的地方。」「你是說罌子粟?」「不錯,他們若是在這裡製造福壽膏,周圍似乎便該種有罌子粟,總不成那是從外面運進來。」趙老大搖頭道:「那不是太麻煩?」宋五插口道:「也許這只是楚萬里藏身的地方。」沈勝衣道:「楚萬里若是要藏起來,隨便到哪兒都可以,天下之大,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用不著跑到這種地方。」「這也是不錯。」趙老大目光一閃,道:「莫非那一片樹林之後另有道路通往別的地方?」沈勝衣道:「那邊群山之中就是有另一條峽道亦不足為奇。」趙老大笑道:「這是說,那個人給我們的地圖還是不夠詳細。」
沈勝衣來到了石屋旁邊那株大樹上,他們卻仍然沒有察覺,那若非他們的聽覺不太好,就是沈勝衣太小心,身子也太輕盈。趙老大不敢像沈勝衣靠得那麼接近,只是在沈勝衣身後兩丈遠左右的樹上停下。石屋裡不住傳出碗筷聲響,還有說話的聲音。「我說啊,頭兒未免太緊張,哪裡會有人找到這兒來,昨天那個姓蕭的,還不是頭兒要拿活的故意誘他追到這兒來的。」除了蕭烈,還有哪個姓蕭的?楚萬里既然是知道他在後追蹤,又怎會讓他的消息得以傳出去?現在,沈勝衣完全肯定給他們消息的人絕不是蕭烈。另一個聲音隨即道:「還是小心一點的好,萬一真的疏忽了給跑進什麼人來,就是給湖那邊的人拿著,頭兒怪罪下來,我們不好受的。」「可不是。」又一個聲音接道:「明天就是我們當值的最後一天,別這個時候出漏子。」「那你兩個還不趕快將飯倒進肚子裡,回去峽道那邊看穩。」「乾脆拿飯到那邊吃就是了。」眾人隨即一陣哄笑,說儘管說,他們還是不相信會有人找到,也可以想像得到,這個地方一直以來都非常平靜,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故。
沈勝衣微笑道:「莫說趙兄長年在禁宮中,就是我這個老江湖,也被她騙過。」趙老大又搖頭道:「還不是小弟那一句劍下留人所累。」沈勝衣道:「很多女人都是這樣的,看起來甚是弱不禁風,可是兇起來,比三個男人加起來還要兇得多。」趙老大嘆息道:「這個女人我也只以為是燒飯的,哪知道除了燒飯還懂得殺人,而且是一個暗器好…」沈勝衣道:「幸好她還不算漂亮,否則那一把暗器就連我也未必招架得住。」趙老大失笑道:「一個既漂亮,又懂得燒飯的女孩子,豈非是我們男人夢寐以求的伴侶。」沈勝衣道:「那你以後選擇伴侶要小心了,除了看她的表面,還得看她的內心。」趙老大目光再回到那個中年婦人的屍體上,道:「如此說來,我還得向她道謝。」沈勝衣轉問道:「屋子裡可有什麼值得留意的東西。」「有福壽膏與吸食的工具,從數量看來,離開目的地應該很接近的了。」沈勝衣點頭道:「那你去通知你的人下來,走小徑,我到前面去探探。」趙老大一聲道:「有勞——」踏著小徑往林外奔去,沈勝衣亦踏著小徑往前行,那個中年婦人既然要用煙花火包做訊號,附近一帶應該就沒有其他人,可以放心地走上前去了。雖然如此,他仍然小心翼翼,隨時準備應付突然發生的變化,江湖道險,他能夠享負盛名,活到現在,與他的小心,不無關係。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