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名劍

作者:黃鷹
名劍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一回 江南花千樹

第一回 江南花千樹

風萬里劍一絞,突喝:「脫手!」花千樹的劍果然脫手,風萬里的劍卻也同時脫手,兩支劍筆直飛上了半空,兩人的身形同時疾往上拔起來。一拔三丈,兩人幾乎同時將自己的劍抄住,立即刺出。兩劍半空交擊,濺出一蓬火星,交搭著急往下瀉,兩人的身形亦自急落。劍落處,夾在兩人當中的一株梅樹齊中變成兩片。那兩片樹幹尚未倒下,花千樹已當中穿過,劍一引,直入空門,「奪」的刺入了風萬里的右肩。風萬里悶哼一聲,身形一旋,右手忍痛刺出了三劍,左掌倒穿,飛快拍出。花千樹只一劍就將風萬里的劍勢震亂,回一劍,刺入風萬里的胸膛,風萬里的左掌亦同時拍在花千樹的胸臘上。花千樹倒退三步,劍亦從風萬里的胸膛抽出。
「你不是一向自誇,拿得起,放得下嗎?」「那是因為我一直以來還沒有遇過一支這樣的好劍。」花千樹笑笑:「也許亦因為我已經太老了,一個人年紀老了,感情難免就變得脆弱。」王十騎搖頭反問:「那你的意思是怎樣處置這支劍?」「送給一個朋友。」「不是仇人?」花千樹目光一凝:「我這個朋友,並非武林中人,也不懂劍術,拿到這支劍只會收藏起來,既然不用,當然亦不起作用,是不是?」王十騎沉吟不語。花千樹將劍放下,轉將杯舉起:「劍相完了,不喝酒還待何時?」才呷了一口,他就咳起來,王十騎舉杯又放下,關切問道:「你受過內傷?」花千樹微笑:「就是香雪梅一戰,挨了風萬里一掌,現在好多了。」「你傷勢未癒,這個酒,還是不喝的好。」「酒逢知己,不喝怎成?」花千樹痛盡一杯。王十騎當然知道這個人是怎樣的性子,只有舉杯。
「砰」的一張几子被踢翻,王十騎幾乎一交摔在地上。「你又在生誰的氣?」花千樹笑說著轉過身子,目光落在王十騎面上,笑容就僵住了。王十騎繼續摸索上前,花千樹慌忙過去一把扶住,吃驚的急問:「你的眼睛怎樣了?」王十騎又是搖頭。花千樹追問:「上一次見你,不是還很好?怎麼變成這樣子?」「總之就一言難盡!」王十騎一聲嘆息:「現在什麼也看不見的了。」花千樹不由又一聲嘆息,扶著王十騎在一旁坐下,又一聲嘆息,才自坐下來。王十騎沒有作聲,花千樹亦無語,好一會,還是王十騎打破沉默:「千樹兄,你每次請我到來都不會沒有事,這一次相信也不例外。」花千樹如夢初醒,忙不迭的搖頭:「這次卻是偏偏例外,只不過不見多時,要與十騎兄一聚。」右手接一招:「拿酒來!」侍婢應聲退下,王十騎即時一笑:「你什麼時候學會了說謊?」花千樹一怔。
兩人的目光時而在劍上,時而亦劍一樣交擊,劍風一樣銳利,烈火一樣狂熱!「叮」一聲,劍尖與劍尖相撞在一起,接著又「叮」一聲。接連百五十二劍,都是劍尖與劍尖相撞,兩人的身形變化極快,腳步轉換得尤其迅速風萬里劍都是刺向對方的空門,但花千樹總是及時將劍撞開。這目光的銳利,出手的迅速,判斷的準確,簡直就匪夷所思。風萬里搶得先機,攻勢猶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卻是始終攻不入花千樹的空門。劍尖繼續在撞擊和*圖*書,兩人身形過處,擋在當中的梅樹一株又一株斷下來。風萬里左掌陡出,拍在一株斷樹上,那株斷樹立時向花千樹當頭壓下。花千樹引劍急退,風萬里乘勢欺前,「劇」一聲,樹幹在劍光中而斷,劍勢未絕,追斬過去,花千樹身形一頓,寒星劍已將齊物劍接下。
「三個月之前,我約戰風萬里在香雪梅……」「風萬里梅妻鶴子,自命清高,以我所知,暗地裡卻是一個獨行劇盜。」「所以我殺了他。」花千樹目光一落:「這支齊物劍也就是他的佩劍。」王十騎一面聽一面點頭,目光倏的一凝,盯穩了花千樹:「你相信我的話?」「江湖上的朋友有那個不知道關外王十騎相劍猶如伯樂相馬,再說……」花千樹一頓,懇切的:「我若是不相信,根本就不會請你到來。」「那你最好就將這支齊物劍丟掉。」王十騎說得很認真,一點也不像在說笑。花千樹聽得出:「這是一支好劍。」「也是一支不祥之劍。」「哦……」花千樹不明白。
血已盡,鶴翼亦停止了拍動,風萬里反手將鶴屍擲梅梢,舉袖一擦嘴角的血漬,突然縱聲狂笑起來,連呼:「痛快!痛快!」花千樹終於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小弟來得雖然煞風景,但與風兄的斷梅殺鶴比較,簡直就不算一回事。」風萬里狂笑未絕。花千樹又嘆了一口氣:「江湖上的朋友都說風兄以梅為妻……」風萬里笑著:「夫妻如衣服,何況這周圍數里有梅花萬株,仙鶴千隻。」「風兄能夠下此辣手,小弟還是佩服得很。」風萬里又自狂笑:「花兄雖然有天下第一劍之稱,劍術距離登峰造極的地步,只怕還有一大段距離。」花千樹沒有作聲,只是望著風萬里。
臘月初七,拂曉。霜清月冷梅花瘦,披著清霜,面對冷月,立在梅林中的那個中年人亦瘦得猶如梅花一樣。他面容清瘦,五綹長鬚,高冠古服,還佩了一柄古劍,出塵脫俗。在他的身旁,有一隻白鶴,單足而立,嘴藏翼中,眼閉上,一動也不動,看似已入睡。中年人背負雙手,也是靜立在那裡,一雙眼睛雖然睜開,眼珠卻猶如冰石一樣,彷彿已凝結。沒有風,天地間一片靜寂,一切似乎都是在靜止的狀態中。看來那簡直就像是一幅畫——古畫。
一股血箭似的飛射,風萬里跌跌撞撞倒退出半丈,挨著一株梅樹,面如金紙。梅花漫天,他胸膛傷口附近的衣衫也震碎。他伸手抓住了幾片落花,幾片衣碎,終於倒下。倒在漫天花中。花千樹以手掩胸,面色亦有些蒼白,他看著風萬里倒下去,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笑得卻是那麼苦澀,又是那麼落寞。好一會,他才將掩胸的手放開,那幅衣衫亦已經碎裂,一片片飛舞起來。風萬里雖然以劍揚名,內功方面也有相當的造詣,臨終的一掌,更不會簡單。花千樹並沒有倒下去,只是盤膝坐下來,一遍又一遍的運轉真氣,一絲一絲白氣徐徐從他的身上透出來。一陣風吹過,梅花又落下。落花如夢淒迷,人亦淒迷在漫天落花中。
「劍乃是無情之物,以有情之手用無情之劍,又怎能夠充分發揮劍的威力?」花千樹淡然一笑:「風兄的詩病已經好了?」「全好了。」風萬里探手拔m.hetubook.com.com出了插在地上那支劍。那支劍形式古拙,毫無光澤,一點也都不起眼,可是一動之間,劍身鑄著的七顆星芒彷彿都有寒光閃射出來,更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銳利。劍之上已沒有鶴血。花千樹彷彿看出了那股銳利,目光一亮,脫口一聲:「好劍!」風萬里目光更亮:「花兄總算看出這是一支好劍!」「這樣的一支好劍應該不會無名。」「就叫『齊物』。」花千樹一怔,風萬里目光轉落在花千樹的腰問:「聽說花兄也有一支好劍『寒星』。」
花千樹擰腰偏身,寒星劍斜引,截住了來劍。風萬里身形那剎那間再變,劍同時刺出二十七式,一式再九變,漫天劍飛,迎頭罩下。碧光暴閃,花千樹連人帶劍疾從劍雨中飛出,凌空三丈。風萬里人劍倒追而上。雙劍凌空反擊百七十二下,「錚錚」金鐵聲有若珠走玉盤,兩人身形一落即起,一起即落,一時在梅梢,一時在地上,越前三十丈又倒退回來。劍氣蕭森,千萬朵梅花被劍氣催落,漫天花雨中,風萬里、花千樹不停的上上下下,進進退退,時急時緩,雙劍一時交纏,一時分開,也不知對拆了幾千百劍。風萬里高冠仍在,鬢髮已散亂,眉深鎖,目圓睜,嘴角仍然有鶴血淌下,驟看來猶如修羅惡鬼。花千樹手臂的青筋亦似樹枝糾結,額上已有汗,尚未淌下便又被劍氣風乾。劍都是好劍,千百次交擊,竟然都全無損缺。
花千樹一掃劍簧,「錚」一聲,劍鋒彈出了三寸,他握著劍柄的右手同時披上了一株碧芒。碧芒也就是從劍鋒散發出來,雖則拂曉,卻仍然碧芒四射,若是在夜間,定必碧芒閃亮,奪人眼神。風萬里看著整支寒星劍出鞘,亦自脫口一聲:「好劍!」花千樹以指彈劍,「嗡」一聲龍吟:「你我所用的既然都是好劍,這一戰在兵器上誰都沒吃虧,倒也是公平得很。」「風吹萬里,吹不到江南。」風萬里冷笑:「花種千花,卻種到江北來了。」「江南天風天武兩隊鏢車,七十二條人命,三十六萬兩鏢銀,風兄相信還不致全無印象。」風萬里面色微變。「天風鏢局的總鏢頭沈杏雨,天武鏢局的鏢師孫勝,都曾追隨小弟習武……」「這已經足夠,」風萬里追問:「七十二人無一倖免,你哪兒得來線索?」花千樹反問:「三十六萬兩鏢銀的消息你又是哪兒得來?」「鴿子……」風萬里面色鐵青:「這個人早就該殺掉。」「不管怎樣,這個人始終有他存在的價值。」花千樹左後一拉風氅的繩子,反手將風氅抖下來,接一翻,「獵」一聲,風氅飛掛在丈外的梅樹上。風萬里即時離弦箭矢一樣射出,齊物劍寒芒一閃,刺向花千樹咽喉。
風萬里一雙手應聲撫摸在那梅樹上,那株梅樹的樹皮隨著他雙手的移動,一片片剝落,猛一聲暴喝,他雙手一拗,竟就將那株梅拗成兩截,擲了出去。徘徊在他身旁那隻白鶴給他一喝一嚇,一聲長鳴,雙翼一展,便飛了起來。風萬里即時轉身,左掌一翻,正好將那隻白鶴的雙腳抓住,右掌劍同時出鞘。寒光一閃,那隻白鶴的頭就給他斬下來,曳著一道血路飛出了丈許。血灑在地上,濺開了血花朵朵,與斷樹散落的紅梅混https://m.hetubook.com.com在一起。驟看來,也分不出那些是梅花,那些是血花。風萬里接著將劍往地上一插,騰出右手,抓住了猶在拍動的鶴翼,就將斷頸塞進嘴裡大口大口的將鶴血往肚裡吞。鶴血從他的嘴角不停溢出,流過他的脖子,濺紅了他的衣襟,他現在看來非獨不再是一個詩人,就連半分詩意也都沒有了。花千樹只看得怔住在當場。
花衣小婢的頭還差半尺才來到那個青衣人的肩膀,所以那柄雨傘,她雖則舉得老高,仍然壓在那個青衣人的頭上。青衣人並不在乎,不徐不疾的走著,小婢一聲「小心」,青衣人不停笑應。雖看不到他的面容,就是沒有這笑聲,花千樹也認得出那個人就是王十騎。在他眾多的朋友之中,王十騎一直是最易辨認的一個,也是他最信任的一個。那邊人才從花徑上消失,廊外腳步聲響處,一個小婢已進來稟告:「館主,王大爺到了。」小婢的神色有些奇怪,花千樹卻沒有看在眼內,也根本沒有回頭,笑了一笑:「請……」語聲未落,王十騎已摸索著走進來,他鬚髮俱白,年紀看來已經一大把,一雙眼睛用白布裹著。
在王十騎左右果然各自放著一個劍架,上承著兩支劍,一支的裝潢非常華麗,劍鞘上嵌著七顆明珠,一支卻是形式古拙,毫不起眼。王十騎隨手拿起了右面劍架上那支明珠寶劍,花千樹接道:「這支寒星劍,是兩年之前我請半仙道長鑄的。」「半仙這個老雜毛脾氣古怪,你能夠請得動他實在是你的本領。」王十騎一面說一面將劍拔出,碧瑩瑩的劍光將他的臉映得也發了青,那一襲青衣,更變成了碧綠色。他右手握劍,左手拇食指捏在劍脊,順移到劍尖,讚不絕口:「好劍!好劍……」花千樹喜形於色:「劍好在哪裡?」「無懈可擊,就像是一個身材適中,骨肉均勻的絕色佳人,令人一見傾心。」語聲一落,「錚」的劍入鞘,王十騎將寒星劍放下,花千樹已將齊物劍送上。
三月。杏花煙雨江南。煙雨迷離在窗外,杏花一枝斜插在瓶中,花未落,卻已顯得有些兒憔悴。這枝花已經插了三天。花千樹回到這座建在江南的花劍館,也只是三天,花是他親手折下插在瓶中。這在他並不是第一次,奇怪的只是他從來沒有將一枝花留在瓶中那麼久。這一次回家,他好像改變了很多,情緒特別不怎樣穩定,有時非常開心,有時則憂形於色,彷彿有很多問題解決不來。他的樣子卻沒有多大改變,只是消瘦了一些。書廊現在就只有他一個人,他負手靜立在窗前,呆望著窗外迷濛的煙雨,此時他正陷入沉思之中。已近黃昏,三個時辰下來,都是那樣的煙雨,院子的花已經濕透,花香亦變得淡薄。他嗅著廊中淡薄的花香,看著花徑上進來的兩個人,眼角終於露出了笑意,那是一個花衣小婢,打著一柄雨傘,護著一個身材奇高的青衣人。
他說著替王十騎斟下了一杯酒,突然想起了什麼,將酒壺放下:「這酒太烈,對眼睛只怕有礙,我吩咐下人去換過一壺淡的來。」王十騎即時放聲大笑:「想不到千樹兄劍術好,心地也一樣好,有一個你這樣的朋友,亦不枉此生。」反手將白布解下。白布後的一雙眼睛明亮和*圖*書如秋水,充滿了笑意,花千樹看得清楚,立時就明白過來,破聲笑罵道:「三年不見你這個老小子想不到還是這樣喜歡開玩笑,不管老朋友擔心。」王十騎聽若罔聞,一把取過酒杯,大大的呷了一口,接呼道:「有好劍,還不拿出來。」花千樹目光一轉:「劍就在你身旁,你還在大呼小叫什麼?」
梅林的西面有一條小小的山路,相連著一條小小的木橋,過橋不遠,就是一條小小的村落。路上杳無人跡,時間到底還早。月亮仍未西沉,卻已經低壓在屋脊之上,村居靜寂,突然響起了幾聲狗吠。梅林裡那個中年人居然聽到了狗吠聲,冰石一樣彷彿已死亡的眼珠剎那間立刻有了生氣,渾身亦開始有了活力。他抬手一捋頷下長鬚,吁了口氣,輕吟道:「犬吠村居靜,鶴眠詩夢清,好……」語聲甫落,那隻白鶴已張開了眼睛,中年人隨即踱了出去,搖頭擺腦,竟像是詩興大發,語聲卻混淆得很,也不知在吟哦著什麼。那隻白鶴亦步亦趨,就像是那個中年人的侍從,卻更像他的兒子。他腳步忽然又停下,雙手抱住了旁邊的一株梅樹,臉頰亦貼在那株梅樹上,那種神態卻像抱的並不是梅樹,而是他的老婆。梅妻鶴子,古服高冠,好像這樣的一個人,縱然不吟詩,也已經充滿了詩意。
「這又叫做什麼劍?」王十騎目光落在劍鞘上,看得很仔細。「齊物!」「這個劍名有些奇怪。」王十騎看得更加仔細:「莊子有齊物篇,媽說喪我,終明物化,泯絕彼此,排遣是非,不知道是否這意思?」「我也不知道。」「哦?」王十騎緩緩拔劍出鞘,目光落在劍鋒上,突然凝結。花千樹也看得出王十騎神態有異,忍不住試探:「這支『齊物』劍與那支『寒星』劍比較,以你看怎樣?」王十騎沒有理會,只是看。又等了一會,王十騎仍然不作聲。花千樹忍不住又問:「十騎兄,是不是這支劍有什麼不妥?」王十騎倏地抬起頭來:「這支劍是怎樣得來的?」
一杯再一杯,越喝王十騎的眼睛就越亮,花千樹卻咳得更加厲害,忽然道:「想不到你這老小子也知道風萬里的底細。」「是鴿子那兒來的消息。」「鴿子?」花千樹大感詫異:「你又是為什麼要花錢向鴿子打聽風萬里?」「消息是鴿子送給我的。」「哦?」花千樹更詫異,鴿子見錢眼開,乃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沒有錢,休想從他的口中得到什麼消息。王十騎接道:「鴿子是必知道了風萬里倒在你劍下的消息,知道了這個秘密已經沒有價值,所以才這樣慷慨,將消息送出來。」花千樹含笑點頭:「鴿子的確是一個聰明人。」「他若是真的聰明,根本就不會選擇這種工作。」「探子這種工作的確危險得很。」花千樹一面笑一面咳,舉杯又痛盡。他很少這樣喝酒,好像王十騎這樣的好朋友他也不多。窗外煙雨仍迷濛,映著燈光,如煙似霧。花香更淡薄,書齋內的酒香已深於花香。
卻就在這個時候,蹄聲暴響,一騎快馬箭也似的從西面疾闖了進來。「希聿聿」馬嘶驚破了天地間的靜寂,那匹馬前蹄一奮一落,就在中年人三丈之外停下,馬上騎士同時滾鞍,一下馬,腰身便又挺得筆直。那也是一個中年人,也蓄著五綹hetubook.com.com長鬚,內穿錦衣,外罩風氅,腰懸三尺三明珠寶劍,看外表亦非常瀟灑,不像是一個煞風景的人,卻這樣闖進來,大煞風景。高冠古服的那個中年人毫無反應,仍然抱著那株梅樹,若有所思。錦衣中年人看在眼內,有些詫異,一皺眉:「樹下的可是風萬里兄?」語聲響亮,字字清楚,高冠古服的那個中年人的語聲卻低沉,但一樣清楚得很:「想不到好像你花千樹這種人也會說這種廢話。」「罵得好!」花千樹大笑:「梅妻鶴子,好像風兒這樣有詩意的人,小弟本該知道別人就是學也學不來。」
王十騎隨即解釋:「從形狀看來,這支劍最少已經有三百年的歷史,是誰鑄造的雖然看不出,但可以肯定,那個人在鑄造這支劍的時候,內心一定充滿了仇恨,以至這支劍非獨有他的心血,還藏著他的惡毒的詛咒。」「詛咒什麼?」「用這支劍的人,必然死在這支劍之下。」花千樹面露疑惑之色,王十騎接將劍挑起來:「你可曾留意這支劍的劍脊上有七顆星狀的花紋?」花千樹點頭。王十騎接下去:「這七顆星紋的排列正是劍相之中大兇之象,對用劍的人極之不利。」「若是我不用,將它藏起來……」「好像這樣的一支劍,你怎捨得不用?我勸你還是丟掉算了。」王十騎回劍入鞘,擱在劍架上。花千樹將劍取過,輕撫著一聲微喟:「千金易得,一劍難求,好像這樣的一支好劍,丟掉了實在可惜!」「有劍無命,也不見得就是一件好事啊!」花千樹拈鬚微笑:「生死有命,冥冥中自有定數。」王十騎冷冷一笑:「我看你還是在懷疑我的話。」「哪裡……」花千樹搖頭:「只是不忍。」
「江南花千樹,天下第一劍。」風萬里始終背著身子:「花兄的口才雖然非常不錯,小弟要領教的,卻只是花兄天下第一劍的劍術。」「天下間還沒有第一的劍術。」「江湖朋友口中的第一就是第一。」風萬里倏的乾咳了幾聲。花千樹又是一皺眉:「風兄似乎有病在身?」「花兄出現,小弟這個病就來了。」「哦?」花千樹一怔。「這個是詩病。」花千樹失笑:「那是怪小弟來得不是時候,破壞了風兄的詩興。」風萬里仰首向天:「花兄的確來早了半個時辰。」「那容易,小弟立即退出去,半個時辰之後再回來。」花千樹手一抄,又抓住了韁繩。風萬里搖頭:「既來之,則安之——這個病也不是這樣醫。」「那是怎樣醫?」「這樣!」
「瞎子的耳朵最靈,你又不慣說謊,怎會聽不出?」王十騎笑容黯淡:「我既已瞎了眼睛,相信也幫不了你的忙,這個酒不喝也罷。」「十騎兄怎麼這樣說話?」「你也不必為難。」王十騎一欠身:「就此告辭。」「十騎兄……」花千樹急忙伸手按住:「你這是不將我花千樹當作朋友。」侍婢這時候已送酒進來,在兩人面前的几子放下,退了出去。王十騎勉強坐下,苦澀的一笑:「千樹兄嗜劍如命,這次想必又是新得了什麼寶劍要我過目。」一頓一嘆:「可惜我再無此眼福。」花千樹搖頭:「劍看不看不要緊,只是你那樣的一雙眼睛瞎了未免太可惜,我認識幾個醫術高明的大夫,喝過酒,我就與你走訪他們,相信總會有一個能夠將你的眼睛醫好。」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