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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刺客

作者:黃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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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遵師囑尋寶 師弟起異心

第一回 遵師囑尋寶 師弟起異心

山莊的人大多被霹靂聲驚動,謝曉天並沒有向他們解釋什麼,只有阮筠例外。阮筠是他的妻子,也是他、杜雲亭、武春山的師妹。雖然已中年,阮筠看來仍然是那麼漂亮,趕到靜室,聽罷謝曉天說出事情發生的經過,目光仍然停留在空白的劍架上,黛眉輕蹙了起來。謝曉天站起身子,緩步踱到阮筠身旁,阮筠的目光轉到他臉上,櫻唇顫動,欲言又止。謝曉天一手輕按在阮筠的肩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妳也知道的,這柄金龍劍的珍貴並不在鋒利,乃是關係神龍門秘寶飛龍九式的秘密,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除了妳我,只有兩個人。」阮筠輕聲問道:「大師兄和三師兄?」謝曉天點頭一聲:「不錯!」負手踱開去,道:「春山墜下萬丈懸崖斷無生理。」阮筠垂下頭去,謝曉天斬釘截鐵地接道:「所以將劍偷去的那個人,一定是大師兄!」
夜未深,靜室這個時候卻已經夠幽靜,謝曉天盤膝坐在一面屏風前行氣運功,這已經成了他的習慣。比起二十年前他當然已成熟了很多,蓄了三縷長鬚,靜坐中神態更顯安詳。在他的身前有一張小几,上面放著一個小鼎爐,燒著檀香。檀香繚繞,在這種繚繞的白煙下看來,謝曉天又添了幾分仙氣。那柄金龍劍就放在鼎爐的前面,用一個古拙的架子承著。劍,那樣盤膝的人,繚繞的白煙,不難令人想起二十年前冰穴內外所發生的事情,那當然,知道那件事情的只是他們師兄弟三人,而一個墜下懸崖,一個失蹤了二十年,俱都是生死未卜。謝曉天現在是否又想起當日的遭遇。
夏侯天青不知道要殺自己的到底是什麼人,但這個時候看見秦獨秀一騎奔來,幾乎立即便肯定一定是秦獨秀。相隔雖然有一段距離,夏侯天青彷彿已感到那股殺氣。突然亦有一種狂烈的衝動,叱喝一聲,催騎沿岸疾奔。他們並沒有默契,卻都不約而同地在河面較窄的地方將坐騎勒停。夏侯天青目光一落,冷笑道:「我以為是什麼人,原來是秦獨秀,是誰讓你殺我?」秦獨秀淡然說道:「哪一個還不是一樣?」「不錯!」夏侯天青大笑道:「我若是不死,總會將這件事查一個水落石出,若是要死了,知道是哪一個亦沒有用。」秦獨秀道:「你能夠明白這個道理最好,也省得我多費唇舌。」夏侯天青只是問道:「你是一個喜歡說話的人?」秦獨秀搖頭,將坐騎勒轉,叱喝一聲衝進河水裡,夏侯天青那邊看見亦催騎衝下來。
語聲甫落,他人劍便飛射。杜雲亭拔劍急擋,金銀雙劍在半空交鋒,就像兩條飛龍在半空搏鬥。杜雲亭腕一翻,一劍劃破謝曉天的胸襟,謝曉天竟然毫不閃避。「瘋了?」杜雲亭心一軟,收劍,不防謝曉天乘他腳步往外移,突然下殺手。那柄金劍一絞,毒蛇般刺向杜雲亭的咽喉,也是杜雲亭反應敏銳,及時偏首將劍讓開,銀龍劍順勢一挑一壓,反壓在謝曉天手腕上,接著喝道:「放下劍!」謝曉天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將劍放下,卻在杜雲亭將劍移開剎那間拔出腰間原有的佩劍,斜刺向杜雲亭的心窩!杜雲亭急閃,閃開了心窩要害,閃不開肩膀,右肩被劍穿過。
他驚呼,抽身暴退,一股鮮血箭似的從右肩射出,謝曉天翻身一劍又刺到,穿透了他的左肩,他再退,身形落下,踏在一塊石頭上,那塊石頭並不穩,一晃同時他的身子亦倒栽,不由自主往山下滾落。也幸好這樣,正好避開了謝曉天的幾劍追斬,謝曉天那幾劍也只是胡亂斬下,最後一劍斬出,人亦隨著劍勢墥倒在雪地上。這一陣搏鬥追殺,毒性已發作,不由他頭昏目眩,只是這一撞一頭撞進積雪中,一陣森寒的感覺直透腦門,又清醒過來,當然已不是平日那種清醒,他順手抓住了那柄金龍劍,隨即以雙劍支地,踉蹌著走向冰洞。
千面狐冷笑道:「是哪一個出賣我?」秦獨秀道:「當然出錢要殺你的人,他們雖然沒有殺你的本領,但有殺你的本錢。」千面狐沉吟道:「只有一個人。」秦獨秀道:「這是你們的恩怨,我可是只管殺人。」「不錯,我要找他算帳,也得在殺你之後。」千面狐一聲尖嘯,欺前,左手短刀先射出。秦獨秀縱身拔起,短刀從腳下射過,插在旁邊的一株竹樹上,穿透https://www.hetubook.com.com樹幹。千面狐身形同時飛來,一支軟劍從袖中飛出,刺向秦獨秀要害。秦獨秀劍一擋,身形飛開,到了另一株竹樹上,千面狐追著掠至,「唰」地將竹樹削斷。
語一落,謝曉天霍地回頭。阮筠怯怯地道:「大師兄為什麼……」謝曉天截道:「要打開冰洞寶庫的石門,必須用金銀雙劍,缺一不可。」「可是,大師兄……」阮筠話聲更低。謝曉天冷冷地道:「雖然失蹤了二十年,並不等於已死亡。」阮筠無言頷首,謝曉天移步到門邊,仰眼望著夜空。明月一輪掛在飛簷上,謝曉天看著微喟道:「他藏得實在隱秘,我找了他那麼多年,始終都一無線索,已準備罷休了。」阮筠奇怪地問道:「不是說,你準備去找那個秦獨秀?」「現在——」謝曉天搖頭道:「不用了。」「那個秦獨秀……」「武功高強,消息靈通是刺客中的刺客,請他去找人相信不會令人太失望。」「那為什麼又不……」謝曉天截道:「我們只是要知道大師兄是否仍然在人間,現在已經知道了。」語聲未落,謝曉天便舉步往外走,阮筠目光送他遠去,茫然怔在那裡。
謝曉天這一劍攻出,身子隨即一栽,及時以劍支地,支持住身子,一張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滾滾淌下來。杜雲亭也就在這時候拿著另一柄銀龍劍從冰洞內奔出,一面大呼道:「二師弟、三師弟……」謝曉天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汗落更多,面容逐漸變得猙獰。杜雲亭也彷彿看出有些不妥,放緩腳步,目光轉向懸崖那邊,嘆了一口氣,沉痛地接道:「大家師兄弟……」謝曉天霍地回頭,臉上的肌肉不住顫抖,臉色更猶如殭屍,冷汗奔流,手背的青筋一條條蚯蚓般突起來。藥性已發作,他的神經已混亂,杜雲亭在他的眼中竟然變成了武春山一樣。他的眼瞳不由自主冒出了憤怒的神色,杜雲亭看著驚訝,方要問,謝曉天已經緩緩地站起身子,猛一聲怪叫道:「我……我殺……殺了你!」
水花激濺,距離迅速拉近,秦獨秀劍出鞘,耳形離開鞍子,飛舞在半空中。夏侯天青亦拔劍飛起來。雙劍在半空中交擊,十七擊之後兩人才落下,兩股水花隨即在水面裂開。兩人幾乎是踏著水面橫移開去,三丈之後,雙劍已又交擊了十三次,雙腳終於沉下去,但隨即又躍起來,飛上了半空。夏侯天青連變了十個姿勢,手中劍突然脫手,飛越長空,插落在河灘上,一斷為二。秦獨秀的身形同時天馬行空般飛回坐騎的鞍上,夏侯天青的身形卻直往下落,濺起了一股水花,墜進河水裡,那附近的河水立時被鮮血染紅。秦獨秀沒有回頭望,劍回鞘隨即拋出,擲插在水裡,喝叱一聲飛騎溯流而去。水花飛激,他一身上下迅速被水花濺濕,殺夏侯天青似乎並未能夠令他激動的心情安靜下來,反而令他變得更激動。一個殺手若是連殺人都不感覺刺|激,心態一般便已經接近瘋狂,無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了。一般的殺手也沒達到這個地步,強中更有強中手,殺手的生命也一般不會太長久,在仍然以殺人為最大的刺|激時便已經喪命。秦獨秀可以說是例外的一個。
竹樹才斷下,秦獨秀便倒翻回來,劍刺向千面狐的咽喉。千面狐身形倒飛,一連換了七個姿勢,都讓不開秦獨秀長劍的追擊。七個姿勢他換了七株竹樹,七株竹樹都斷在秦獨秀的劍下。再換一個姿勢,千面狐雙腳先著竹幹,也就踏著竹幹疾往上奔去。秦獨秀的劍終於追不上千面狐的身形,但仍然將那株竹樹斬下。千面狐身形同時離開那株竹樹,橫越半空,跨向另一株竹樹,也就在此際,秦獨秀突然一支箭似地疾射了上來,凌空一劍刺進了千面狐的胸膛。這一劍實在大出千面狐意料之外,半空中無處閃避,劍直入胸膛。他的劍也立即刺出,秦獨秀的身手卻是如此敏捷,與劍刺進他的胸膛同時揮手將劍擲出,他的身形也因此飛開,刺出的一劍當然刺空。
武春山看著那柄劍,喃喃道:「雙劍是鑰匙,飛龍的雙眼就是開關所在,只要將雙劍插入雙眼,石門便會開啟,便會看到師門秘笈雙龍劍譜,學到天下無敵的飛龍九式的了。」他的語聲亦興奮至極,一雙手卻縮入懷中。謝曉天連m.hetubook.com.com聲道:「不錯,不錯。」這兩聲「不錯」出口他便發覺有些不妙,才轉身,一股紫色的煙霧便射在他臉上。那股紫色的煙霧毫無聲息的射來,但令謝曉天意外的還是射出那股煙霧的人。「三師弟——」謝曉天鼻翅一動,臉色便大變。武春山一柄長劍即時出鞘,刺向謝曉天,急勁而狠毒,謝曉天偏身急閃,右肩頭衣服在劍光中飛裂,總算閃開了這一劍,隨即拔出了手中那柄金龍劍,正好擋住了武春山接著到來的一劍。
也是清晨,竹林中也是朝霧淒迷,那座建築在竹林中的草堂,看來也是並不怎樣的真實。秦獨秀在啁啾鳥聲中輕騎來到草堂門前。草堂內一點反應也沒有,秦獨秀下馬,走上草堂前的石階,又等了一會,雙掌才落在門板上,一抵一分,兩扇門板「砰」的一聲打開了。一個老蒼頭正在堂中埋首吃飯,應聲驚嚇得跳起來,幾乎連人帶凳摔翻地上。秦獨秀的劍隨即出鞘,劍光一閃,已到了那個老蒼頭的面前,老蒼頭驚慌失措,驚叫著倒退幾丈,捧著的碗筷亦掉在地上。秦獨秀劍勢不變,仍指著老蒼頭,卻只是一步跨前。「好漢饒命……」老蒼頭兩條腿猛彈琵琶,幾乎沒有跪倒在地上。秦獨秀問道:「這裡只是你一個人?」老蒼頭哀憐地道:「我家主人晚上才回來。」秦獨秀道:「你還未回答我的話。」老蒼頭只好應著說道:「只是我一個人。」秦獨秀道:「那我便殺你。」老蒼頭忙道:「我還有一個八十歲的老伴。」秦獨秀冷笑道:「是不是還有一千張人皮面具?」老蒼頭怔怔地道:「好……好漢,你到底在說……」「我在說要你的命!」秦獨秀一劍刺前。
兩人並不是同時著地,千面狐倒地不起,秦獨秀卻仍然那麼瀟灑。他沒有再看千面狐,轉身舉步,突然又停步。竹林中朝霧如絲,一縷縷飄過,一頂轎子在霧中出現,停在十丈外,左右侍候著四個青衣少女,兩個隨即向秦獨秀這邊走來。秦獨秀迎了上去,他雖然看不出這頂轎子是什麼來頭,卻也絕對有信心應付任何突變。侍女停步,偏身,一齊一聲:「秦爺,請一」秦獨秀眉一揚,道:「誰請的?」「是我家夫人。」「坐在轎子裡的就是?」「正是一」兩個侍女恭恭敬敬。秦獨秀冷然一笑,舉步當中走了過去,兩個侍女亦步亦趨。到了轎前丈許,秦獨秀再停下,兩個侍女繼續走前,來到了轎子兩側,一個連忙道:「夫人,秦獨秀到了。」
秦獨秀緩步踱了過來,到了一株竹樹的前面突然停步,淡淡道:「下來!」竹樹上即時一陣枝葉急響,老蒼頭卻是從秦獨秀身後撲下,一雙短刀疾插向秦獨秀的後背。秦獨秀劍一劃,便將那雙短刀封開,再一劍,劍尖已到了老蒼頭握著短刀的右手五指,老蒼頭急鬆手,「叮」一聲,短刀被擊飛上了半天。老蒼頭身形同時急翻,落在丈外,左手短刀橫護在胸前。秦獨秀悠然以劍指著老蒼頭道:「看來七十多歲的老頭兒居然還有這般身手,實在罕見。」老蒼頭冷笑,反手將鬚髮拉下,露出一張中年人的面龐。秦獨秀目光落在老蒼頭臉上笑笑,道:「千面狐果然名不虛傳,可惜還是逃不了。」
冰塊冰柱繼續崩落,三人的身上很快佔滿了冰屑。「隆隆」的聲響很快停下,迴聲卻不絕於耳,杜雲亭他們終於聽清楚,目光及處,只見一面冰壁「軋軋」地左右移開,裂出了一個洞。洞深不到一丈,當前一扇石門緊閉,石門上有一條飛龍的浮雕,栩栩如生,一雙龍爪下各有一個石座,上承著兩柄龍形的劍,劍柄是龍首,護手是龍爪,龍身至龍尾則是劍鞘,一金一銀,輝煌奪目。武春山喜極而呼道:「金銀雙龍果然在這裡。」謝曉天左右看一眼,笑笑道:「大師兄的判斷,三師弟的經驗……」武春山高高興興地接上口,道:「再配二師兄你的智慧,總算讓我們找到了師父的藏寶。」杜雲亭移步到石門前,跪下,喃喃道:「爹,孩兒來了。」謝曉天亦上前,只是先將飛龍左爪下石座所承的劍拿起來道:「這就是神龍門的至寶金銀雙龍!」他的語聲因興奮而顫抖,舉止亦有些不同常態。
秦獨秀的攻勢之速在他意料之外,但還不算太意外,邱越還能夠應付得來。劍光火光中和_圖_書,猶如銀蛇飛舞,燃燒著的火燄亦高揚,獵獵地閃動。邱越一面出劍,一面轉動心思,看如何將秦獨秀擊倒。但他的心思顯然沒有秦獨秀的敏捷。秦獨秀轉著突然倒轉,與三個鐵鈴背道而馳,邱越劍才接三個鐵鈴,眼前秦獨秀人影便消失,一驚急忙回劍已不及。秦獨秀的劍已刺入了他的後心,他悶哼撲前,閃進了一條柱後,秦獨秀一劍即時削在柱上,將他連人帶柱斬為兩截。那截柱子「轟轟隆隆」地倒在火堆上,火屑紛飛,瓦礫塵土碎落捲揚,秦獨秀的身上卻絲毫塵土瓦礫也沒有,在柱子倒下之前,已然幽靈般飄出破廟外,反手將劍擲出,擲插在牆壁上,隨即跳上坐騎,策騎奔出。馬蹄聲去遠,劍奴便像一隻猿猴似地從瓦面上翻下來,落在破廟門外,拔出了插在牆壁上那柄劍。劍鋒上仍然有血跡,劍奴掏出了一方白巾,將血拭掉,再在地上拾回劍鞘,納入鞘內。做秦獨秀的劍奴,除了替秦獨秀選擇殺人的利劍,就是要拾回殺人的劍?
杜雲亭聽到聲響回頭,正好看見謝曉天拔劍,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不由得怔在那裡。武春山出劍固然快,謝曉天更加快,卻沒有武春山的狠毒。武春山劍劍都是刺向咽喉,謝曉天一面接一面叱喝道:「你瘋了!」武春山一聲不發,一劍緊一劍,謝曉天一劍破一劍,連破十七劍,反將武春山迫退。他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腳步已經浮動,出劍反而更凌厲,「哧哧」破空聲響中,將武春山迫出了冰洞。武春山身形立時倒翻,「颼」的飛越長空,謝曉天長嘯一聲身形亦飛射出去。冰洞外山石崢嶸,懸崖斷壁如刀削,風吹呼嘯,寒入肌膚,武春山身形才落下,謝曉天已追至。武春山不免有些惶恐,暴喝中,劍急刺謝曉天,一劍急一劍。謝曉天劍一緊,迅速將來劍盡破,身形突然一栽,卻立即倒退一步,左手不由顫抖。
鈴聲不絕,突然斷絕,三個鐵鈴飛了起來,飛上了秦獨秀的劍鋒,秦獨秀劍一翻,三個鐵鈴相撞在一起,一陣急響,飛向邱越的面門。這一著實出邱越意料之外,劍急封,同時閃避秦獨秀的劍,那三個鐵鈴才被他擋開又被秦獨秀迫回,秦獨秀身形隨即疾轉。三個鐵鈴緊隨著他的身形,與劍齊襲向邱越,劍風「嘶撕」的作響,鈴聲「叮噹」,也是響個不絕。劍鈴都是同一個方向襲來,邱越應付得雖然辛苦,還是應付得來。秦獨秀也是循一定的方向繞著邱越轉動,也只有這樣,他的劍才能夠控制得住那三個鐵鈴。邱越一再嚐試將鐵鈴擊下,但都快不過秦獨秀的劍,那三個鐵鈴他穿在劍鋒上原是要懾人心魄,乘機下殺手,現在反成了秦獨秀的武器。
破廟。夜已深,火堆「畢畢剝剝」的作響,火燄在飛揚,邱越就坐在這堆火之前,烤著一隻獵來的山雞,已烤得差不多,香氣四溢。這種香氣對人絕無疑問有一種很大的誘惑,所以邱越對於有人走近來一些也不覺得奇怪。一直到那個人在破廟外停下。來人的殺氣實在太重,火燄也彷彿受了驚嚇,飛揚了起來。邱越烤雞的一雙手,亦停下,目光一轉,打了一個「哈哈」,道:「是你,秦獨秀。」「你也認識我?」秦獨秀反問。邱越道:「這周圍數百里,唯一敢單獨來殺我的人並不多。」秦獨秀道:「到現在你還活著。」邱越道:「所以我奉勸你最好還是在我的劍出鞘之前,趕快離開這裡。」秦獨秀道:「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你若是現在逃命,憑你的輕功,最少還可以多活三個時辰。」邱越笑笑道:「是嗎?」秦獨秀道:「當然,逃避絕不是辦法。」「的確不是。」
一流的殺手當然值得信任,秦獨秀的生意也所以特別多,才殺了一個夏侯天青,生意便又送上門。這一次要他殺的是邱越,一個劍客,名氣比夏侯天青還要大。秦獨秀對此特別感興趣,他喜歡對手一次比一次強,甚至於能夠將他打敗。有人說,殺手追求的除了金錢還有另一個目標——死亡!死亡絕無疑問也是一種很強烈的刺|激。
他的神態到現在仍然非常安詳,卻非常突然的雙眉猛一揚。與之同時,一扇窗戶破碎,九點寒星射進,射向謝曉天,疾而勁。謝曉天原勢升起來,寒星從他的腳下飛過,打在屏風上,打穿了十四個洞。謝曉天人在半空,身hetubook•com.com形一滾再一長,一支箭似地射向那邊窗戶,疾射了出去。沒有暗器再射來,他飛越欄杆,再一滾,落在院子的草地上,目光隨即盯著右側的花樹叢。一個黑衣蒙面人標槍似地立在花樹叢中。「哪一位?」謝曉天沉聲喝問。蒙面人不語不動,謝曉天踏前一步,目光更凌厲,接問道:「朋友未經通傳,夜入山莊,暗器暗算,所為何事?」蒙面人仍然沒有反應。謝曉天接著一聲斷喝,道:「說!」蒙面人還是無動於衷,謝曉天不再多說,身形驟起,飛鷹撲免似地撲上前去。
秦獨秀的年紀並不大,不過是二十七八,年輕而英俊,而多金。不管他的金從哪裡用什麼方法得來,以他這種條件,都比較討好得多,所以他得到很多女孩子的歡心。很多女孩子都願意跟著他,那當然,並不是一般正常人家的女孩子。黃昏時分秦獨秀一騎奔在河灘上。夕陽如血,天地蒼涼。河灘的對岸,夏侯天青已等在那裡,三個時辰前,有人送來一封信,要在這個地方殺他,若是一般人,不難會找一個秘密的地方躲起來,但夏侯天青這種成名的劍客絕不會。不一定劍客,任何成名的人都會面對現實,面對挑戰,即使知道自己可能會敗倒!這就是名人的悲哀,而所謂名人,也往往就是這種悲哀帶給別人以至成名。
邱越反問道:「是哪一個要你殺我?」「三千兩銀子!」「我只值三千兩銀子?」邱越又笑笑,道:「我一直以為應該值一萬兩的。」秦獨秀道:「要不是我估計錯了,便該是你的仇敵將你說得太沒用。」邱越道:「銀子你已經收下了?」「這是規矩。」秦獨秀接道:「受人銀財,替人消災,所以你我不殺不成。」邱越道:「可惜了你一身武功。」秦獨秀舉步跨了,只一步,便已經到了邱越面前一丈,邱越的劍即時出鞘,刺出!那是柄軟劍,劍鋒上還繫個鐵鈴,一抖便是一陣驚心動魄的鈴聲。秦獨秀的劍同時出鞘,迎著來劍,兩人的出手都是很快,眨眼間,已然交擊了十次。
蒙面人視若無睹,謝曉天身形凌空未下,目光一閃,鼻翅一抽,突然一聲:「不好!」倒翻回去。身形變化像他這樣敏捷的人並不多,反應像他這麼敏銳的人更不多。與之同時,火光一閃,霹靂一聲,蒙面人突然爆炸,片片碎裂!靜室的另一面窗戶也同時在霹靂聲響中碎裂,一個黑衣蒙面人穿窗而入,著地一滾,一手將架上的那柄金龍劍抓著,接著一個翻身,由那扇破碎的窗戶倒翻了出去。謝曉天隨即從那邊窗戶掠進來,目光往蒙面人離開的那窗戶一轉,落在劍架上。金龍劍已經不在,他身形一欺,取過劍架,撫摸著再望向那扇窗戶,身形再長,由那窗戶掠了出去,雙臂接著一震,「呼」的一聲掠上了瓦面。明月如鏡,夜涼如水,煙硝從院中飄上來,四顧卻不見有人。那個蒙面人輕功若非很好,就是非常熟悉周圍的環境,又善於潛藏之術。謝曉天再四顧,目光轉落在手抓的劍架上,喃喃道:「要來的終於來了。」要來的又到底是什麼?
「兩位師弟——」杜雲亭接著倒退一步,道:「勞煩將石鼎左推三轉,右推四轉。」聲音在冰洞中迴蕩,聽來竟然有些陰森。謝曉天、武春山相顧一眼,移步上前,伸手各執住一個鼎耳,冰條觸手斷折,兩人的手亦因為冰凍紅起來。「推——」一聲暴喝,兩人一齊發力將石鼎推向左方。石鼎發出了一陣「軋軋」聲響,冰條紛落,封著鼎身的冰亦裂開,片片剝下。左推三轉,右推四轉,兩人手停下,不由便四顧,冰洞周圍並沒有任何變化。武春山忍不住問道:「大師兄,跟著又怎樣?」語聲甫落,冰洞中一陣「隆隆」聲響,在他們面前的冰柱紛紛斷折墜下,雖然沒有傷著,看來亦不免驚心動魄。武春山又說道:「這個冰洞我看要塌了。」謝曉天顯然鎮定得多,杜雲亭也是,語聲同樣穩定,緩緩道:「家父絕不會安排一個陷阱,要我們前來送死。」「不錯,師父絕不會這樣做。」謝曉天的語聲亦是那麼鎮定。武春山看在眼內,倒退了一步便沒有再退,但仍然不由張目四顧!
老蒼頭驚呼,笨拙的身形突然變得輕捷,貼著牆壁迅速地橫移,一支箭似地撞碎了一面窗戶疾竄了出去。秦獨秀的身形同時往上拔起,撞碎了瓦和*圖*書面,竄上了屋頂。居高臨下,他清楚看見老蒼頭竄進了竹林內,一聲冷笑,掠下屋頂,忙追了進去。老蒼頭蛇行鶴伏,迅速竄進了一叢竹樹後,再一竄,又竄進了另一叢竹叢。衣袂聲急響,老蒼頭抬頭望去,陽光從竹梢枝葉間射下,幻成無數道光箭。目光再落下,秦獨秀已出現在三丈外的竹林中,老蒼頭身形急動,「颼颼颼」地一連變換了幾個方位,消失不見。竹樹顛搖,「簌簌」聲不絕,突然亦停下。
邱越比夏侯天青年紀大,也不羈得多,在家的日子很少,他沒有收到秦獨秀的通知,也不知道秦獨秀要殺他。秦獨秀沒有時間給邱越通知,他有時也是一個很懶的人,給對方通知,只是不想走太遠的路,要對方趕來迎接死亡。另一個原因當然是因為他需要一個適當的殺人環境。邱越現在處身的環境已經非常適合。
清晨,那座草廬淒迷在朝霧中,顯得有些虛幻。廬門上一塊橫匾,橫寫著「劍廬」二字,字跡說不出的蒼涼。劍奴這時候就在「劍廬」內,將昨夜拾回的劍放在一個劍架上。廬內遍置劍架,承放著一支支的劍,怕不有百數十支。劍奴將劍放好,隨即在廬中盤膝坐下來,閉目沉思。曙光從窗外射入,廬內亦朝霧淒迷,使得劍奴看來彷彿如置身仙界。
眼前的景物已變得模糊,他勉強支持著,幾次欲倒未倒,總算走回冰洞內。冰洞內雖然森寒,卻沒有風,比洞外還是好了很多,他扶著洞壁進入,口中不停地發出喘息,突然一陣昏眩,腳步一栽,一頭撞在旁邊的一條冰柱上。冰柱折斷,他的身子亦倒下,掙扎再站起來,前行幾步,到底支持不住,也就在石門神龍的浮雕之前盤膝坐下,強提真氣,希望能將吸入的毒氣迫出來。他的臉龐已因為痛苦而扭曲,汗如雨下,瞬息化為白煙,繚繞飄舞。神龍門內外功兼修,師兄弟三個之中又以他的內功最好,雖然中了那麼厲害的毒,仍能夠支持到現在,又能夠迅速將內力聚起來。只是那種毒也實在厲害,之後花了他五年,除了用最好的藥材,還得到唐門的高手相助,才能夠完全根治。但另一種病卻是一直纏繞著他,整整二十年也仍然放不下。那是心病,也就是冰穴所發生的事,由於毒性影響了他的記憶。心病還須心藥醫,這個心藥卻比解毒藥更難找,二十年後的今天仍然找不到。也在二十年後的今夜,才隱約理出一些頭緒。
水花激濺中一騎迅速遠去,另一騎就在這時候從河灘旁邊的樹林奔出來。是劍奴,他下馬,目光搜索著終於找到了秦獨秀那柄劍,走進河水裡。他將劍連鞘從河底拔出,再拔劍出鞘,看了看劍鋒,搖頭嘆道:「好,果然不愧是一流的殺手。」急風吹過,河面泛起一層水波,劍奴的語聲被風吹逝,他隨即捧起那柄劍走回去。
武春山看著終於鬆一口氣,獰笑道:「奪魄勾魂,子不過午,這滋味如何。」謝曉天聳然動容道:「唐門的奪魄勾魂,子不過午?」武春山大笑道:「你總算有些見識!」又是一劍刺出!謝曉天左手即時壓上劍柄,勁透雙臂,一劍迎向武春山刺來的劍。雙劍交擊,謝曉天猛一喝,一時一股內力迫出,武春山發覺不妙,要抽劍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只覺一股內力排山倒海般迫來,連人帶劍被震飛出三丈。兩丈外已是懸崖,武春山冷眼瞥見,驚呼失聲,要閃避已沒有時間,驚呼變成了慘叫,往懸崖墮下。懸崖筆直如削,慘叫聲由強而弱,終於消失。
踏著的是冰,看到的也是冰,那是個冰洞,終年冰封,現在雖然有火光照耀,仍令人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有一種森寒徹骨的感覺。從洞頂垂下來的冰柱猶如劍戟,火光中閃耀著森寒的光芒,晶瑩透徹,看來很美麗,那種肅殺卻也是非常強烈。謝曉天、武春山,杜雲亭都已經沒有這些感覺,他們的心神都集中在面前這個石鼎上。石鼎放在冰洞當中,亦被冰封,鼎耳垂著長長的冰條,看來有些怪異。杜雲亭將一張羊皮地圖在鼎上攤開,一臉的興奮之色,謝曉天、武春山的目光亦隨著落在圖上,他們身穿重裘,又有一身很好的內功,雖然在這種環境,並沒有寒冷的感覺,現在他們的一雙手卻都不由得顫抖起來。杜雲亭的目光終於從地圖上移開,四顧一眼,吁了一口氣,那口氣隨即化為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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