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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神傳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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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唱愁懷惜取百年流景 人鬼窟驚聞一寺異聲

第三十一回 唱愁懷惜取百年流景 人鬼窟驚聞一寺異聲

前面那道黑暗的門戶,就像魔窟鬼洞的入口般,森嚴地等候著自投羅網的人。
這時只好作嚴密搜寺之計,尚未舉步,驀地矍然暗想道:「早先那具骷髏飛將出來,開始時因以為真是邪異之物,故此不曾注意其中疑點,那便是那骷髏決不能自己掀棺而出,更不能自行撲我,必有別的人暗躺棺中。看那骷髏出來的力道身法,無不極具上乘手法,因此定必有個比這白衣人強勝許多的人,暗藏寺中……」這個推論剛剛閃過心頭,突然頭上暴響一聲,大片屋瓦挾著沉重銳烈的風聲,筆直向他砸下。
石軒中聽出話中有物,心頭大震,但面上卻毫不流露出來,淡然道:「你要我償命也使得,石某如若落敗遭擒,自無話說……」此言方歇,忽聽左側不遠處,飄來一個陰森的嗓音道:「石軒中你也跑不了,但縱然逃得出我兄弟掌心,自然另外有人償命。」
她停了一下,暗暗偷窺石軒中一眼。石軒中雖然心中有點兒不舒服,但繼而想到如果沒有宮、張兩人,倒顯不出自己的真情,況且如今他們喪失了任何資格,自己何必介懷?便笑一下,道:「你說下去吧,我在聽著呢?」
那婦人的手臂方一入手,便覺一陣冰涼,而且除了衣袖之外,便是枯骨。
這隻手掌若是人掌,倒也罷了。誰知竟是一隻白骨巉巉,毫無皮肉的手掌。她打個冷戰,全身毛髮都豎立起來。
石軒中沉默了一會,才道:「玲妹妹,你可知道你自己長得太美麗了麼?自古道是『天嫉紅顏』……咳,這些話我的確不忍說出來,可是你好像不知道自己得天獨厚,反而還要要求很多,此所以紅顏多薄命,因為她們要求太多的緣故……你必須謙讓一點,處處覺得比別人多邀天寵才對!」
「既然沒有這等事,你還能說誤以為他裝神弄鬼害人,是出手擊斃他麼?」
石軒中聽了這番話,心中已完全明白,側頭一瞥,發話的人果是地缺老怪。當下仰天長笑道:「石某正在奇怪星宿海兩老怪照例是焦不離孟,今日為何只見其一?難道真個看不起石軒中,僅憑一支青竹杖便彀了麼?誰知尚未動問,地缺老人已出現了。」
這位老人正是當今武林中的顯赫人物,提起來無人不知,便是和鬼母冷婀齊名的星宿海兩老怪中的天殘老怪!
朱玲伸出白玉似的纖手,溫柔地摩挲他的面龐,道:「沒有,沒有……我只是怕一旦有什麼風波,又要和你隔別,山長水遠,天高地闊,竟不知何時才能相逢,故此害怕……」她盈盈舉袖,把淚痕拭乾,又道:「但我這樣想未免太過杞人憂天,對麼?」她口中說得硬,其實心裏仍然十分紛亂,重重陰影橫亙胸中,連呼吸也有點受到妨礙。
朱玲聽他說得深沉有力,不由得也驚懼起來,不知不覺掉下兩行珠淚!她這個絕代美人珠淚才拋,四下登時變得天昏地暗,玉慘花愁。
石軒中沿廊走過,經過那七口棺柩時,突聞「勒勒」連響,那最後的一口棺柩,木蓋直向上掀起來。
此念一生,膽氣稍壯,忽然又是一聲嘆息,從棺中傳出來,宛如這具棺中的骷髏,因受了傷而無力把棺蓋立刻托起。「嘞」地一響,那面棺蓋又升高了大半尺,朱玲儘管要自己疑惑棺中另有活人假裝,但身軀卻有如泥塑木雕般,紋絲不動,竟沒有俯前察看。
要知白鳳朱玲本不是無膽的人,但此寺的確有一種特異的氣氛,尚未入寺之時,那座荒涼的山谷已教人心中感到不安。及至入寺之後,觸目均是死氣沉沉的景象,尤其那大雄寶殿,陰森無比,那扇木門無故自閉……這種種跡象,均教朱玲在心中早已印下「有鬼」的印象。而她平時又不是不信鬼神的人,這刻親見骷髏起棺蓋,四下陰風旋捲,任她一身武功,不比等閒,這刻也全不管用。
石軒中本來去勢極快,眨眼間已越過那排棺木,但詫疑之心一起,登時真氣一沉,身形便直線墜在地上。他虎目圓睜,威光四射,緊緊盯著那口棺柩。卻見棺蓋倏然下落,恢復原狀。
這麼一想,登時收攝住心神,凝神定慮,運功調氣,然後以神目一瞥佛堂中,只見綠熒熒的鬼火,都附在壁上,生似是有人把磷塗在牆壁而不是鬼魂出現。
石軒中不從屋頂破洞出去,卻由門口飛出,神目一掠四周,便已發覺左邊數丈外一根石柱之後,藏有一人。他機警地耳目並用,查看附近還有沒有別的敵人,確定沒有之後,這才運足功力,一下子飛躍過去。
走了兩丈許,陡然出了竹林,放眼一望,只見前面便是一座極為寬大的山谷。
石軒中聽著聽著,一時忘了過去把她拉走,反而惘然地沉醉在她淒愴怨慕的歌聲中。
石軒中本無此心,登的勃然而怒,正待發作,只聽天殘老怪陰聲道:「他是做夢,咱們兄弟練了多少年的『雙竹合璧』這套功夫,從來沒有機會使用,今晚焉能輕易放過良機?」
「我們當然可以,不過你那種情形比起那些未曾得到而去追求的人的情形不一樣啊!」
朱玲嘟起小嘴,道:「不說就不說,我自己過去看。」
朱玲扶著楓樹,檀口輕張,又以悲傷婉轉的聲調唱道:「相思夢,長是淚沾衣。恨滿西風,情隨逝水。閒恨與閒情,何日終極?傷心眼前無限景,都皺上愁眉……」
石軒中一定神,徐徐舉步走近去,剛到了棺邊,忽見棺蓋直掀起來。
白衣鬼怪在空中輕靈的飄來飄去,越飄越近。
這時但聽「嗤」的一劍,太白劍如摧枯拉朽,刺透那口棺木。
石軒中跟蹤飛去,仍要保持著同樣距離。耳中微聽「崩」地輕響一聲,眼光到處,已見一大蓬銀雨,迎面電射而到。這一大蓬銀雨,一望而知乃是體積細小的厲害暗器。加上那一下輕微的彈簧聲,可知這宗暗器,乃用特製鋼筒內裝彈簧發射出來。大凡要借重彈簧發射的暗器,多半蘊有奇毒,故而不敢用手觸及。
適才棺蓋微動的,正是第三口棺木,她落在棺木旁邊,側耳細聽,卻沒有絲毫聲息。
石軒中道:「反正這寒山古寺中沒有別的人,你們高興多找幾個人助拳,江湖上也不會曉得。石某並不在乎你們一擁齊上!崆峒沉埋多年的絕世劍術,從今晚起,要震驚天下,懾伏群魔!」
https://www.hetubook.com•com石軒中更不尋思,抬手一掌拍將出去。「嘩啦啦」暴響一聲,罡氣過處,那具骷髏竟被擊得四分五裂,飛散在四五丈以外。他一掌擊出,猶恐不濟事,身形一晃,已斜斜飛開三丈。
當下運氣護身,疾撲過去,眼光到處,只見那人一頭長髮均已散開,分披兩旁,露出面目,卻是個面目瘦削,鷹鼻如鉤,年約四旬上下的男子。
石軒中抬起長劍,指住那白衣鬼怪。
朱翠交映,分外鮮明奪目,朱玲指點給石軒中看,道:「石哥哥,你看怪不怪,不但一邊紅一邊綠,十分搶眼,特別是那些翠竹,分明僅是一層兩丈許的竹陣,宛如籬笆般遮住了溪澗那邊的景色,我們過去看看好麼?」
正在恐怖之時,那個乾枯的骷髏頭又發出一聲嘆息,突然間「砰」地大響,原來棺蓋倏然蓋上,那具骷髏已倒回棺中。
且說在山腰的石軒中,一直瞑目沉思。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好像聽到一下尖叫聲。他警覺地睜開眼睛,瞧見殘陽已墜,四面一片暮色,但朱玲還未回來。
石軒中正想到微妙欲悟之處,聞言便道:「那邊不過也是些樹木山石而已,決不會有什麼奇景……你別打斷我的思路好麼?」
棺中突然傳出一陣奇異的響聲,宛如人在倦怠之時,偶然伸腰,腰骨所發出的脆響聲。朱玲的眼睛睜得益發大了,只見白影一閃,棺內已露出一個骷髏頭。這骷髏頭頂住棺蓋,似是用力要掙出棺外。
她可沒有打算進去救人,但她認為最低限度,也到門邊去張望一眼,然後急速地逃出此寺,找了石軒中才一道再來。這一段走廊她走得異常謹慎,決定只要一有什麼異狀,立刻飛身縱上屋頂。但一直到她走到那道門戶時,仍然沒有任何可怕的事物出現。
白影閃處,又飄開尋丈以外。石軒中的長劍又漸漸垂下。跟著便舉起左手把眼睛掩住,口中又微微呻|吟一聲。
寺門已殘落不堪,門上刻著「寒山古寺」四個大字。門內本是一片園子,然後才到達大雄寶殿,卻因荒廢太久,是以草枯木凋,白石鋪的直路佈滿苔蘚。
「妙極了!」朱玲在心中叫道:「假如此寺有奸人匿伏,不管是佛的敗類也好,是其他盜匪的巢穴也好,總可教石哥哥向我賠個不是。」當下隱入竹林內,定睛細看那座古剎。因是居高臨下,故此凡是寺中露天之處,均可看得清楚。
「我什麼龍潭虎穴沒有闖過,還在乎這座破寺麼?縱然寺中有什怪異,大不了是黑道悍匪而已,怕他何來?唔……有一點必須防備,便是大凡佔據這等荒涼寺作巢穴的黑道中人,必定帶著幾分邪氣!我切勿使他們裝神弄鬼的伎倆駭著。」當下問了問肩上的太白劍,然後走入山門。
「……剛才的尖叫聲,好像是玲妹妹發出的……但她有一身武功,人又機智無倫,想來不會有什麼事吧?我勿要庸人自擾。」當下便拋開這個思想,仍然閉上眼睛,再追尋剛才中斷了的思路。
朱玲欣然同意,石軒中把她放下,兩人攜手走上山麓,那兒因夕陽已被另一個峰頭擋住,是以景物甚覺清幽。
「石哥哥,每一個人都有權要求十全十美,對麼?為何這樣便會不祥?」
跟著那白衣鬼怪也落在地上,石軒中笑聲陡收,大喝道:「提線已斷,傀儡還不現形麼?」
「糟糕……」石軒中跌足想道:「這人如能生擒,必可知道玲妹妹下落……這廝不知是什麼來路,空有一身上乘輕功,但別的武功卻不濟事,竟無法抵禦我的一擊!其實剛才他從我第一次擊散骷髏,以迄現在我以無上氣功夾在笑聲,把吊住他身形的黑線震斷,便應知道我的厲害,為何尚恃著歹毒暗器,屢思加害於我?」
地缺老怪聞言便向天殘老怪道:「大哥,石軒中要激我們單打獨鬥呢!」
他雖然有所疑惑,但在未曾查明朱玲的確失陷在此地之前,不須隱蔽行蹤。是以一直撲奔山門,抬頭已見門上橫刻著「寒山古寺」四個大字。
石軒中厲聲道:「閒話休提,在動手之前,你們先告訴我,朱玲可是失陷此寺中?」
那面棺蓋越托越高,由腕骨一直露到前臂的骨頭,白巉巉的,令人見而作嘔。
地缺老怪怒道:「這是什麼話,梁鐘,把朱玲抓出來!」
石軒中大吃一驚,毫不猶疑,立即向山谷疾撲下去。
「看你扯到什麼地方去了?」
石軒中不答理他的話,見老怪已讓開一邊,便縱過去,從箱子的氣孔湊眼一看,只見朱玲站在箱中,一手扶著鋼板的牆壁。
天殘老怪一摸頷下山羊鬍子,頷首道:「不錯,但你不須因此分神,只要你贏得我們,自然教你把她平安帶走!」
朱玲在他耳邊道:「石哥哥,那是什麼山?」
朱玲橫劍護胸,躍將入去,「咿呀」響處,身後的木門忽又無風自閉。佛堂內突然變得黑暗無比,一陣幽咽聲不知從哪裏升起來。她瞧見角落中有鬼火隱現浮動,那陰慘碧綠的顏色,十分可憎。
四壁慘綠色的鬼火一眨一眨的,隱現不定,偶然有三數點飄落地上,一閃而沒。白鳳朱玲處身在這鬼域中,驚得全身麻木,「叮」地一響手中太白劍已掉在地上。
天殘老怪陰聲冷笑,道:「石軒中你不必解釋,咱們絕對完不了!在佛堂中被你以罡氣功夫擊斃的,乃是老夫門下弟子,因性情怪僻,喜歡佈置冥府鬼域的玩意兒。自從離開老夫之後,便在這寒山古寺中居住了三十餘年……呔,你若是想說以為他乃是下五門裝神扮鬼之徒,老夫先問你一句。」
朱玲意猶未盡,復又含淚清歌。石軒中側耳細聽,那歌詞是:「唯酒可忘憂,奈愁懷不滯酒。幾番血淚拋紅豆,相思未休,淒涼怎守?老天知道和天瘦。強登樓,雲山滿目,遮不盡,許多愁……」嗚咽幽揚的歌聲,在楓林中飄蕩迴旋,久久不散。
只見那人身材瘦削,衣裝怪異,頭髮已白,頷下留著一部山羊鬍子,也作白色。此人一手執著一根青竹杖,一手放在背後,生似藏著什麼東西,不欲讓別人瞧見。石軒中卻知道這個怪異老人不是藏著東西,而是一手殘廢,故而作出負手於背之狀。
石軒中笑一下,沒有做聲,他原是絕頂聰明的人,這時心中早和圖書已掠過一個結論,便是朱玲她最後終於能夠忍住衝動而不把人皮面具揭掉,說穿了其實還是想用三年的時間,再試一試石軒中的愛情,是否那麼真摯永恆?這個推測而得的結論當然不便說出來,因此他只好笑一下。
她惋惜地嘆口氣,想道:「若然這座古剎,依然紅牆綠瓦,金碧輝煌,我便可以把石哥哥取笑一頓,誰教他剛才說過這邊不會有什麼呢?」
她鬆了一口氣,忖道:「大概是此寺荒廢日久,我猛然進來,帶起風力,便把木門帶動,決不會是有什麼鬼怪之類。」
一條白影迅疾如風地飄到她身後。朱玲倏然感到脖子上一陣冰涼,跟著有人在耳邊冷笑……她為之一陣痙攣,竭力尖叫一聲!但叫完之後,卻只會發抖,腳下寸步難移。
他看不到白衣人的面目,因為一來白衣人位置太高,二來他一頭長發,披垂下來,把面容遮住。
這時已走到台階邊,剛一跨步一階,陡然轉念想道:「我還是回去喊石哥哥一道來探視這座古寺吧?這兒一派森寒陰暗的氣氛,令人十分不舒服。」這個念頭一掠而過,然而她卻沒有轉身出寺,因為她跟著又想到自己本也是個見多識廣的人物,如何能無端端害怕起來?
那陣冰涼之感由後頸移到前面,冷笑之聲,縈迴耳邊……
石軒中聽到「恨滿西風,情隨逝水」兩句,已覺得滿胸悲鬱,惆悵難堪。及至聽到最後她唱到「傷心眼前無限景,都撮上愁眉」這兩句,不由得深深瞥一眼瑟瑟秋林,與及那頹唐的夕陽。眼光再落在朱玲面上,一時為之感慨叢生,頻頻嘆息。這眼前的景物與及豔絕人寰的人面,畢竟有一日不知逝去何處,興念及此,哪能不皺上愁眉?
石軒中嘆息一聲,虎目中射出異樣的光芒,凝視著心上人。朱玲被他的眼光迫得無處躲藏,忽然又灑下珠淚,紛紛滴在衣襟上。
她自個兒搖搖頭,憐惜地想道:「石哥哥為人外和內剛,只要有一口氣在,也將不肯放過這一式劍招。可是此事究非容易之舉,他如想得出來,那也罷了!假若終於想不出來,則必定十分痛苦……」想了一會,驀然記起自己本要過山澗對面的竹林後解手,便趕快躍過那寬達兩丈的山澗。澗邊的修竹長得又齊又密,她撥開竹枝,走進林內,但覺光線為之一暗。當下解手畢,結束停當,便再向前走。
石軒中立刻游目四顧,忽聽輕雷隱隱,地面也微微震盪。心中方自訝疑,院外有人應道:「弟子梁鐘,已遵諭把朱玲帶來。」
「我沒事。」她道:「只求你不要怪我的大膽輕率。」
壁上突然出現了一條白影,石軒中運足眼神一看,只見那人全身白衣,袖裙都極長,把雙手雙足都蒙住。這白衣人離地丈許,懸空冉冉走動,說他走動其實不對,原來這個奇突的白衣人全身僵硬,手足均不動彈,便在空中飄移。
石軒中一抬手「嗆」地一響,已抽出長劍。那白衣鬼怪本來越飄越近,及至石軒中一亮劍出鞘,登時又飄移開去,遠離三丈以外。
石軒中知她要做什麼,便笑了笑,管自坐在草地上。
朱玲已無法動彈,她好像見到佛堂中有數十個白衣人飄渺往來,行動之快,無與倫比。除了鬼魂之外,再沒有能這樣子凌虛來往的人。
石軒中緘默不語,心想此老咄咄責問,究竟打算怎樣?事實上如不是他的徒弟先扮鬼嚇人,人家怎會出手傷他?不過想想這老怪心傷愛徒之死,言語間未免欠理,便也不去駁他。
然而這座古寺本來就夠陰森可怖,加上剛才那大雄寶殿的木門,無風自閉,也不見有人跡,復又陰風陣陣,令人彷彿到了幽冥地府。
澗水潺潺而響,還有山風敲竹之聲,組成一闋天籟。他微笑一下,想道:「這排竹樹因太齊整,無足賞玩,但聲音倒是悅耳動聽得很呢!」
看了片刻,已無任何跡象。朱玲暗忖自己決不會眼花看錯,想了一下,決定自家先下谷入寺一探,然後才回去告知石軒中。她想到便做,使個身法,飄飛出林,極快地隱在兩丈外的一叢樹後。再相準前面的地勢,憑藉山石或樹木,掩蔽身形,不消片刻,已落到谷中。
他並不注意其中不同,直向長廊末端望去,只見那扇門內,光線甚為黯淡,不過因為他神目如電,倒也看得清楚,乃是個佛堂光景。
他十分難過,為的是朱玲的下落尚未知道。至於此人,既然裝神弄鬼,出手又極歹毒,擊斃他並不為過。石軒中也想得到此地荒僻異常,他和朱玲本是無心至此,可知這白衣人不會是有心等候他們,由此足以證明這廝不會死得冤枉。
前面的大雄寶殿,大門敞開,殿內一片陰暗,相隔雖僅四丈,卻已看不大清楚裏面光景。她輕盈地沿著白石路走過去,一面忖道:「假如走進殿中,卻見到香火尚存,白煙裊裊,那才駭人聽聞哩!」
石軒中忙忙看時,輕雷之聲越發響亮,眨眼間一具高約七尺,寬僅三尺的黑色鐵箱從院門外被推進來。這具鐵箱下面裝著四個小鐵輪,因極為沉重,故此滾動時發出隱隱輕雷之聲。鐵箱囚車的來路,正在地缺老怪身後,石軒中明知縱過去,必被地缺中途攔住。便冷笑道:「朱玲果真在鐵箱中麼?」
地缺老怪立即接口道:「石軒中,我們兄弟可是瞧得起你,才肯施展這套功夫呢!昔日我們打過一場,其時你羽毛未豐,威名未起,是以不能向你施展這套無上功夫。」
石軒中先是皺皺眉頭,繼而仰天一笑,心中忖道:「這等鬼怪,何足道哉!」笑聲方嘆,陡然大驚想道:「不好,此寺既有鬼怪,若然玲妹妹已入此寺,恐怕遭了毒手……哎呀,猿長老曾說此後必有災難,玲妹妹不信,我也不大相信,誰知無意中竟出現這麼一處地方……」這一驚非同小可,宛如已見到朱玲臥屍於一個陰暗的角落。
她定定神,後悔地想道:「假如石哥哥在此,那就不會有事了,憑他胸中那一股浩然正氣,任是什麼厲鬼妖魔也得退避三舍……」想起石軒中,膽氣在不知不覺間漸漸壯大,放輕腳步,飄到那一排七口棺木之間。
石軒中登時覺得心跳得很厲害,問道:「玲妹妹,你沒事麼?」
這種情形分明表示出石軒中已被這種幽冥景象駭得魂散膽hetubook.com.com裂,故而連長劍也舉不大起來,同時又堪堪要暈。
那白衣鬼怪雙腳一沾地,立刻矯捷地躍開丈許,身手極為迅疾。光從身法上看,此人已入武林高手之列。
她用力閉一閉眼睛,陡然運足真力,聚在劍上,其快如風地向第三口棺木刺下去。太白劍鋒利無匹,能夠斬金切玉,再加上她的內家真力,非同小可。這一劍刺下去,縱然是一具石棺,也能夠由上而下,刺個窟窿。
這種神秘的現象,加上那陣陰風,更顯得十分怪異可怖。白鳳朱玲玉手抬處,已把肩上的「太白劍」撤出來,白森森的劍光在殿中陡然打個閃。她一下子便躍到門邊,那扇未曾關閉的木門尚自發出刺耳的「咿呀」之聲,但已變得低微,跟著已完全消歇,大殿中以及整座古剎,復又陷入無邊的寂靜中。
天殘老怪陰森森道:「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老夫那不成材的劣徒,自有一命為他抵償……不過你也不能置身事外!」
朱玲驚道:「石哥哥你這番道理,似深奧而其實十分平凡確實,我怎的從未想到過?」
原來另外這扇木門掩到一半,便已停住。朱玲從門縫中向外一望,只見殘陽尚有照射在遠遠的山頂上。
她暗自咬咬牙,想道:「若有什麼怪異之事出現,我憑手中的太白劍,過去就給他一劍……」轉念又想道:「可是人能和鬼怪之類相敵麼?若然他不畏刀劍,我如何是好?」
一陣陰風從身後拂到,朱玲打個寒噤,耳中忽然聽到「咿呀」之聲,這聲音不但刺耳驚心,而且顯得十分神秘。她疾然回頭一瞥,只見本來敞開的大門口,此時已被一扇木門掩住了一半。另外尚有一扇木門,已掩到一半。
朱玲知道他在想什麼,便勾住他的手臂,一面向山上走,一面問道:「石哥哥,你如果老想不起來,是不是一世都要想呢?」
原來那座古剎方一入眼,只覺荒涼得可怕。他一面提氣輕身,縱撲下去,一面想道:「這寺縱然久已沒有和尚棲居,但也不應荒涼頹敗至此,一似歷數千年光景……」
朱玲咬咬銀牙,仗劍一步一步走過去。
石軒中悔道:「唉,我說了些什麼話,令你傷心難過呢?」
石軒中忙拉住她,賠笑道:「玲妹妹別怪我,是我不對,但我贊成再往山上走,那邊決沒有什麼看頭!」
她向門內瞧瞧,原來門內是座佛堂,光線極為暗淡,她必須運足眼力,才看得見佛堂中的情形。眼光掃到左面的牆邊,忽見一個紅衣婦人,面孔向著牆壁。雙手向上伸出,像是被釘在牆上。
棺蓋「嘞嘞」連聲而響,漸漸開了一道裂縫。朱玲儘管心中極驚,卻又不甘立即逃走,仍然凝立觀看。
石軒中柔聲道:「玲妹妹別哭,我們不如走吧。」
石軒中朗聲長笑道:「原來是星宿海兩老怪弄的玄虛,實不相瞞,石某早先也被嚇得心驚膽跳!故而出手便以全力。」
喝聲中長劍一抖,幻出百十點劍光。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突然止步。原來她一出側門,便彷彿見到一排七口棺材中,其中一具的棺蓋似乎動了一下。朱玲雖然不是普通的女子,無事便愛大驚小怪。反之她的膽子倒是挺大的!不過她並非無神論者,不信天地間有鬼神這類東西,相反的她卻相信這一套,不過又相信假如不是運黴時衰的話,決不會碰上鬼怪。
石軒中反應何等靈敏,棺蓋一開,便已退飛了丈許。身形剛剛站穩,只見棺中飛出一具骷髏,直挺挺地向他撲到。這具骷髏來勢雖快,但石軒中眼神更快,已看出這骷髏全身均長出盈寸綠毛,連面上的枯骨也佈滿一層綠黝黝的長毛,形狀恐怖之極。
想到「鬼怪」兩字,心底微覺一寒,但她終於捺住懼意。殿底兩邊俱有門戶,可通後面。朱玲不肯把太白劍歸鞘,倏然躍過去,還未曾躍到大殿側門,忽又感到「咿呀」一聲。回頭望時,只見那扇半啟的大門,此刻完全關住。
第二個可能性最大,因此他略略放下心,自個兒微笑一下,心想等見到她時,必須囑她暫時不能開這種玩笑,以免偶有疏虞,為仇敵所乘。
「老夫要問問你,你在江湖上非是無名之輩,見識亦不寡陋,但三十年來,可曾聽到這附近一帶,有鬼神出現,擾亂良民的事情麼?」
此時滿面銀光,在黑暗中閃爍。石軒中心底明白,敢情這人剛剛第二次要發射銀砂之時,吃他發出罡氣,不但把他整個人劈飛,還把那大蓬銀砂逼回去,完全嵌在他面上。
白鳳朱玲倏然大喝一聲,撲到那個紅衣婦人背後。尖銳的喝聲尚在佛堂中嗡嗡迴響時,她一伸手,抓住那紅衣婦人的手臂。
星宿海兩老怪此時面上也有點掛不住,天殘冷笑道:「石軒中,你到幽冥鬼府去稱雄吧!今晚不妨老實告訴你,等會兒若然咱們兄弟的『雙竹合璧』,仍舊吃你逃走,不出一載,咱們師弟自有另外更厲害的功夫來對付你,與及其他敢和星宿海作對的人!」
尚未到達石柱,後面的人倏然現身。石軒中大為驚愕,立即沉氣下墜,剛好停在那人前面七尺之處。
石軒中赫然震怒,使出師門「伏魔劍法」大九式中的奇招「虹貫天地」,身劍合一,化為一道劍光,疾射而去。只見劍光如電,一徑穿過銀雨,射到白衣人胸前。白衣人左手一招,又是「崩」地微響一聲。
這時石軒中如若以劍護身,仗著劍上發出的劍氣,固然可以無事,但敵人有此空隙,便能乘機退走。本來以石軒中的輕功,仍然遠在那人之上。但最怕這佛堂中另有機關,讓他借這等埋伏之力而逃走,那就大不值得。百忙中不暇多想,左手一拍,只聽震耳欲聾地暴響一聲,那白衣人已飛開三丈以外,「噼啪」橫摔在地上。
朱玲驚喜交集地道:「啊,真是石哥哥你……」她的聲音中微微帶著啜泣之聲。這使得石軒中異常心疼起來,恨不得一拳便把這具牢固的箱子搗破。此刻他可就懷念起那柄削鐵如泥的青冥劍起來,雖則他的武功天下無敵,但在有些情形之下,的確非借重寶劍不可!
想到這裏,已踏入山門,走在那條白石路上,兩旁的枯樹死木,與及遍地荒蕪之景,令人觸目心驚。他又想道:「這寺荒廢得陰氣森森,必定有山精木客之類盤踞其中,縱然沒m.hetubook.com.com有,也不似是善地,等找到玲妹妹之後,即速離開此地為是……」
一面想著,一面躍過山澗,朗聲叫道:「玲妹妹……玲妹妹……」側耳一聽,並無回音,他不禁「咦」了一聲,又喊了一聲「玲妹妹」。
一陣陰風捲入院中,只見枯蓬敗草,隨風而起,貼著地面旋轉不休。
朱玲心中稍安,道:「石哥哥,我什麼事也不能瞞你,因此詳細地說出來,你大人大量,千萬別在心中不舒服才好!」
石軒中大大一愣,忖道:「這廝怎的如此不濟?雖說玄門罡氣功夫無堅不摧,威力至大。但我尚未練得成功,似他這等輕功身法,功力不應如此之弱,居然應手而倒……啊,莫非其中有詐?」
白鳳朱玲笑容剛剛浮上面上,驀然聽到棺中發出一聲長嘆。她駭得出了一身冷汗,禁不住退開半步,睜大眼睛,緊盯著那口棺木。
這時見那白衣鬼怪似乎怕他手中之劍,心中一定,忖道:「我平生少有如此慌亂過,且鎮定下來,若然我自己也不能保全,更無法救玲妹妹了……」
他一下躍入佛堂之內,又是「呀」的一聲,身後的門無風自閉。佛堂內登時暗淡之極,四壁現出綠熒熒的鬼火,跟著鬼哭之聲,從四方八面浮升起來。
正在想時,那紅衣婦人低沉地呻|吟道:「救……命……救……命……」
這個念頭有如滾油烈火般煎熬著他的心,使得他長嘯一聲,飛縱到朱玲身邊,猿臂一伸,便把她抱起,直向林外飛躍出去,生似要擺脫這裏的愁雲慘霧。他的腳程極快,朱玲宛如騰雲駕霧,但覺耳邊生風,景物直向後面疾如電掣般掠逝。大約走了五十多里,前面一座高山,拔天而起,恰恰擋住去路。
石軒中道:「當然要想……」她噘一下嘴唇,便不言語。
石軒中口裏笑聲不歇,腳下微動,施展出玄門正宗的「大騰挪法」,身形看來穩穩不動,其實卻隨著那白衣鬼怪飄飛,一直保持在一丈以內的距離。那白衣鬼怪不止是直退,還向左向右飄移,無奈石軒中身法奧妙神奇,一樣保持著那距離。
石軒中仍然不肯收聲,不但不收住笑聲,而且更加響亮勁烈。屋瓦開始被笑聲震裂不少,細砂瓦屑紛紛掉下來。
石軒中道:「管他是什麼山,我們上山遊賞一會如何?」
事實上他們移動的時間很短促,石軒中笑到第五聲,嘩啦啦大響一聲,角落處有一片屋瓦已被他的笑聲震落地上。
石軒中才走了丈許,便已略略放心,只因他已想出了兩個可能。第一個可能是朱玲因發現了什麼事,故此離開此處,可能遠遠跑到另一個山頭去。但必不會是遇上仇敵,如是遇敵的話,她一定驚動自己。第二個可能是她故意捉弄自己,說不定當自己躍過山澗之時,她已悄悄回到原先的地方,等他因找不到她而空自著急一會。
那骷髏頭頂了一回,骨節連珠輕響,棺蓋倏然又托起半尺,還差一點,便完全推開。朱玲面無人色,進退不得,一似只有挨死的分兒。
她嫣然一笑,那笑容宛如春花茁放,美不可言。「當時我認為我的心既已跟隨你到了九泉之下,這個軀殼的美醜,又有什麼關係?便一言答應如言發誓。後來師父還加上限期,僅是三年之內,不得洩漏此秘,過了三年,便可把那人皮面具除掉!此所以我和你在一起之後,每一日都有數次想除掉面具的衝動!可是回心想想,三年雖然不短,也不算太長,最後終於都能忍住!」
她暗自聳聳肩,驅走心中因寺中一片陰森之氣而引起的疑慮。
天色漸暮,院子中也有點昏昏黃黃,陰風陣陣,從那黑暗的門內吹刮出來。她驀地退了兩步,不由得為之舒了一口大氣,敢情她現在已經能夠動彈,不似剛才,只有呆立等死的分兒。
朱玲堅持道:「哪裏不一樣,只要不是我自己背誓洩漏秘密,老天不該罰我。」
一陣陰風從側門那面吹拂過來,朱玲激靈靈地打個寒噤,驀然仗劍疾躍出側門,只見外面是條走廊,廊上一片闃寂,卻有七口棺木,齊整地排列在廊下。
石軒中猛可大吃一驚,想道:「這個兆頭大為不吉,今日我們才算是正式重見面目,卻這等悲傷淒切,難道日後是個悲慘結局?」
石軒中膽氣大壯,事實上他並非不怕,而是朱玲的安危,使得他無暇害怕。
石軒中老實地搖搖頭,因為他的確沒有聽過。
他的話極之尖刻和有力,但他的態度偏偏是那麼瀟灑軒昂,一看而知他的話不管是否有意嘲辱對方,但卻是肺腑之言。最低限度他自己深深相信這件事實!
她這一驚非同小可,雙腿一軟,差點兒沒跌倒地上。佛堂一片黑暗中,驀地升起一陣慘厲低沉的號哭聲,宛如禁錮在這佛堂中的怨魂厲鬼,都乘機哀哭起來,登時一片啾啾鬼鳴,悲哀中又含有淒厲的氣氛。
這時殿中一片陰暗,因為大門已閉,是以連那一點象徵光明的夕陽也看不見。
想罷正要轉身回去,忽然大大一愣,原來在那荒寺內殘垣敗壁中,隱約見到一個紅衣女子,一閃而沒。
朱玲哪會拒絕?兩人便在山麓上亮劍練習。石軒中在這幾日間本已大略識得,因此不消多時,已經學得甚為純熟。他可又勾起那日和清音大師較藝時,自己那一下神妙絕倫的身法。
石軒中這時突然移開左手,眼中陡然射出懾人心魄的奇光,仰天朗聲大笑。笑聲如此響亮,使得屋瓦為之簌簌震動。
那白衣鬼怪在他開始大笑之時,已疾然向後飄退。
石軒中徐徐踱個圈子,想道:「罷了,拚著給玲妹妹取笑我多慮,也得去那邊看看她才好。」當下展開輕功,一連幾個起落,便縱到那片楓林之下。
「試想以宮天撫、張咸這兩人,都是傲視宇內,不可一世的人物,但他們在你面前,卻俯首帖耳,甘作情奴,這是什麼緣故?你可曾想過?」
石軒中頭也不回,憑著一對夜能見物的神目,掃瞥殿中一匝,便向後面側門走去。
石軒中道:「玲妹妹,你把清音大師獨門玉龍令符的絕招仔細教我如何?」
他呻|吟一聲,手中長劍無力地下垂,蹬蹬蹬連退數步,靠在壁上。
石軒中嘆口氣,道:「有時我想起你的容貌,心中登時像塗抹上最絢麗的色彩,但同時又不禁十分悵惘,怕的是天嫉難以解救!www.hetubook.com.com每當我記起『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的詩句時,便更加驚懼!玲妹妹……」
出了側門,只見廊下一排七口棺柩。石軒中目光銳利,僅僅在一瞥之間,已察覺出六口是上好楠木所制,但第三口棺柩卻是石製。
石軒中極快地忖道:「果真是寒山之中一古寺,破敗零落一至於此,直似是經過一場浩劫!不知玲妹妹可是無意得見此寺,故而獨自下谷一探……」
大雄寶殿的門敞開著,門框黝黑,佈滿塵埃,石軒中一直走入殿中。腦後一陣陰風過處,木門「呀」地響聲,竟然關閉住。
「對麼?石哥哥,每個人都有權要求十全十美,我們為何不能?」
白衣鬼怪飄飄飛近來,姿態異常僵硬,而且懸在空中。突然間化為一大蓬慘綠鬼火,一直飛到石軒中前面不及一丈。
走出竹林,放眼一瞥,已見到谷中有一座佔地寬廣而破舊的古剎。
但他心中隱隱不安起來,那一聲尖叫,雖然聽來相距極遠,如不是正好瞑目沉思,一定聽不見。但在這空山中,人跡不至,何來女子尖叫之聲?他僅僅閉目坐了一會,便忍不住站起身,向山澗那邊眺望一下。暮色蒼茫中,楓紅竹翠,這兩般顏色,已分不大清楚。
朱玲腳尖微點,輕靈地飛到一株楓樹下面,哀傷地四瞥一眼,儘是蕭瑟秋色。當下幽婉地唱道:「柔腸脈脈,新愁千萬疊。偶記年前人乍別。秦台玉簫聲斷絕。雁底關山,馬前明月……」
那面棺蓋響聲越大,裂縫漸闊,朱玲的目光何等銳利,忽已瞧見棺蓋之內,竟有一隻手掌,托起木板造成的棺蓋。
石軒中毫不動容,平心靜氣地問道:「石某確實無心失手,你要問什麼儘管發問。」
昔年石軒中大鬧宮禁,之後負易靜疾奔向南方海濱,找尋公孫先生為她救治「紅花指」的毒傷時,半路上曾經碰上這星宿海天殘地缺兩老怪。其時石軒中心急趕路,仗著絕世輕功,同時對方又沒有聯手齊上,故而突出重圍。不久以前,在碧雞山上二次鬥鬼母,也曾見到這天殘地缺兩老怪。故此可以說是老相識了。
「以你們星宿海兩老怪的聲名,可不能虛言哄騙石某。」
朱玲驚怖中,突然掠過一個念頭,她極快地想道:「假如有人在棺中,利用這枯骨手掌托起棺蓋,竟然能把我白鳳朱玲嚇走,這不是個大大的笑話麼?」
石軒中停住腳步,仰頭四望,只見青山聳天,夕陽把山上的樹木都抹上金色,景色光明燦爛。他長長透口大氣,道:「這裏才是人間,剛才那個樹林太令人鬱悶了。」
走上台階,先向大雄寶殿內張望一下,只見殿中陰陰暗暗,到處皆可見到蛛網與及灰塵。她並不魯莽,先凝神查聽,沒有什麼聲響之後,這才跨入殿中。
須知石軒中的叫聲雖不高亢,但暗運丹田之力,故而在十丈之內,極為清晰。朱玲如若聽到,斷無不答之理,此所以石軒中不由得奇怪起來。他越是碰上事情,便越是從容鎮靜。這時留心地向竹林內走進去,心中極快地推想朱玲因為何事而沒有回答他。
山谷中矗立一座古剎,遠遠望去,只見牆頹瓦墜,粉堊剝落,竟然是座年久失修的古寺。
地缺老怪陰聲而笑,慢慢道:「老實說,憑朱玲那一點點微末道行,倒不須這般小題大做。但有你在一旁虎視眈眈,便非這樣不可!現在你可以過去瞧瞧,但先此聲明,如果你乘機動手毀箱,那箱子四周俱是厚達兩寸的鋼板,假使你一下毀不了,我們兄弟決不對你們兩人客氣。你想一想見到她死在你眼前,就全在乎你了。」
朱玲疾奔過去,走到溪澗邊一排楓樹下,回頭望處,只見石軒中盤膝端正地坐在草地上,雙目瞑闔,流露出一副深思冥索之狀。
朱玲這一回不能不信,出了一身冷汗。本想伸劍過去,用力壓住棺蓋,不讓那骷髏走出棺外。可是力不從心,手臂完全不聽指揮,根本就動不了。她在心中大叫一聲「石哥哥」,暗忖這番性命休矣。
又是一聲低沉的呼救聲,傳入她耳中。
白鳳朱玲首先抬目四顧一眼,只見廊外是個院子,此時草枯蒿死,牆頹瓦壞,到處都張著蛛網,觸目一片破落荒涼。走廊再過去,不知轉入什麼地方,那道門雖是打開,裏面卻黝黝暗暗。
朱玲大吃一驚,慌忙鬆手,只聽那婦人低沉地嘆息一聲,直如早先那棺中骷髏的嘆聲一般。
石軒中慌忙在那千鈞一髮中,先抬目疾瞥一眼,天光透射下來時,已見到一條人影,疾然掠過,便自無蹤。他及時一掌拍出,那罡氣發出時極為霸道,暴響一聲,那片來勢沉急的屋瓦已吃他劈開一邊,於是又發出一片響聲。
兩人走到半山,忽見右邊遠處有一道溪澗,靠他們這邊的澗邊,長滿了楓樹,一片霜紅。但在溪澗對面,卻長滿高插入雲的翠竹。
她彷彿還見到這個紅衣婦人的身軀微微動彈,當下勃然而怒,忖道:「原來此寺為奸邪所踞,竟然把女人釘在牆壁上!」
朱玲得回面子,便也一笑道:「我還是要過去一下,你且坐著等我一會……你要跟去我也不准呢!」
那具骷髏來勢洶洶,卻不堪一擊,此刻散佈地上,連鬼嘯之聲也不聞。
朱玲慶幸之念尚未浮上心頭,耳中又聽到走廊那邊的屋內,傳來一聲低沉和奇異的呼救聲。這呼救聲竟是個女人嗓音,因此朱玲心頭突然一震,矍然張望。
朱玲忽然笑道:「這裏屬關洛地面,我本極熟,但反而問你這是什麼山,真是傻氣!」
她強自笑一下,在心中對自己道:「朱玲呀,早先你還想到別讓自己被江湖上裝神弄鬼之輩嚇倒。現在四面沒有什麼異狀,何必相驚伯有,自己嚇唬自己?這柄太白劍鋒利無匹,就是有什麼怪物,只消一劍掃去,定必斷為兩截……」想到這裏,自家無端端打個寒噤,眼前彷彿見到兩截黑黝黝的東西,那是被她的太白劍攔腰斬斷,變成這樣。這刻兩截均滴著紫黑色的血,但仍然跳跳蹦蹦地向自己撲來。這並非不可能的事,假如真有鬼怪出現,那等邪物極可能在被斬為兩截之後,仍然能夠繼續撲入。
他攏住眼神,再一瞥那飄浮在空中的白衣鬼怪,忽然發現了一事,暗中哼了一聲,那顆心已不似早先那麼躁急,那原是因朱玲處境的危險而令他躁急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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