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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神傳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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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洞天福地神仙侶 惡水窮山幽怨人

第三十五回 洞天福地神仙侶 惡水窮山幽怨人

魔劍鄭敖不知道對方聽不見,因見上官蘭已跑出老遠,唯恐在這亂山中,一下子給跑掉了,再也難以尋到。故此自己也施展輕功,疾追上去。這一下突變的形勢,魔劍鄭敖可就明白了上官蘭毛病的所在,原來是在心中,不在肉體。
驀地聽到低微的啼哭聲,隨風隱隱送入耳中。史思溫為之大訝,想道:「這荒山中哪得有人啼哭?況且聲音雖然嘶啞,卻是女子嗓音……」思疑不定,便有點兒躊躇起來,嘗聞深山大澤中,常有幽靈妖魅,化身作各種形相,引人心動。這聲聲女子啼哭之聲,會不會正是山精木客之類,誘自己入彀?
想到要找隱居之地,便大傷腦筋,如今他囊中已不豐裕,而他又不能像其他的江湖人,可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得已的時候,還可以偷一傢伙。
石軒中暗自怔一下,輕輕對朱玲道:「我們真是什麼都忘了,你的蘭兒和我的思溫,都不知流落在何方。」
她老是反覆地想道:「名譽固然是一件虛無的東西,但卻是切切實實地存在於世上。假如他從此封劍收山的話,他永遠會在夢中和人家比劍。」
史思溫趕快一把捏住她的手腕,道:「你再哭幾聲,性命便保不住啦!你姓什麼?為何在此處啼哭不休?」
「這一回鬼母冷婀為了免除後患,一定佈置好一切,等到和石軒中比劍,她一定會拚著身受重傷,也要殺死石軒中,然後立刻由手下保護著隱匿起來,努力練功恢復原狀。」
血印禪師突然又想起一事,便道:「你取到天玄叟龐極遺下的秘籍之後,如紫湖山不便久居,可以回到此地,一心一意苦練劍術!」
當下更不猶疑,直奔皖山天柱峰而去,中午時分,便抵達烏木禪院。那烏木禪院靜靜地屹立在峰頂後面的一座懸崖邊,峰高風寒,的是絕俗超塵的地方。
「鄭大叔,我很抱歉剛才對你無禮。」那位女郎低頭道:「但我不願意見到他!」
史思溫還未知道後面數丈之處,有四隻眼睛在凝望著他們。反倒是那村女陳紅英,因史思溫以內力托著她走路,自己不但不須用力,甚至連路面也不必看。於是不時游目四顧。
史思溫有點窘困,本想轉身走開,但又不忿這樣便無功而退。於是又朗聲道:「姑娘,你可以暫時停一停麼?」
石軒中忙道:「咦,你今日怎的不相信起我的話來?我說你美,一定就是美,而且美不可言。不論是快活,抑是輕顰,都美得無法形容……」
石軒中伸出猿臂,溫柔地擁住她,道:「你莫埋怨命運了,我們能有今日,已該十分滿足,更應日夕以兩瓣心香,感謝上天之賜。」
史思溫含怒想道:「這女子太不近人情,縱然想哭死,但也不應這副樣子對人啊……咦,莫非她已哭得神智不清?我且推推她,看是如何?」
白鳳朱玲想了一下,覺得猿長老的話大有道理,不由得秀眉鎖在一起,良久不會說話。
「哼,怪不得他以前雖然和我很好,但有時會流露出有心事的模樣,原來他已經有了心上人……他太可惡了,既然這樣,他應該坦白告訴我呀!」
她喘了幾口氣,才道:「我姓陳名紅英,就住在南方十里處的陳家村!我們村子以種茶出名,閒來無事,常常攀登高山大嶺,或者絕壑幽谷,找尋野生名茶,取籽歸去培種,昨日我自己走到這邊來,忽然見到這座幽谷中,獨自長著這株綠樹。遠看以為是異種名茶,匆匆趕到谷來。哪知細看之後,又不大像……」
阮均環眼大睜,臉上露出喜色,道:「這就好了,日後再相逢時,史大哥的武功一定更加精進。」
偶然一回頭,驀地發現了數丈外的一男一女,不由得駭了一大跳,叫道:「相公,他們是什麼人?」
他又讚了一聲,朱玲認為大概會是真的很美,她對於這位石哥哥的話,向來是百分之百地相信。為了想多聽他讚美的話,故意顰眉道:「你哄我,我哪裏就值得你這樣連聲稱讚?」
血印禪師沉思有頃,突然決定道:「你所要對付的乃是天下無敵的鬼母,因此必須有制敵取勝的把握才行!那陰山苦海雙妖之一的龐仁君,臨死時因留字在細沙上,告知你師父說,她父親天玄叟龐極曾經留下一部手抄本,藏在紫湖山麓野鳥洞中,其內尚有奇珍十二件,悉以贈令師。那手抄本關係重大,因那天玄叟龐極武功高強,為百年前數一數二的黑道高手,他平生揣摩天下各派的武功,盡數錄在其中,連鬼母仗以稱雄宇內的玄陰真經,他也曾覽閱過,記載得十分詳細。你如要對付鬼母,非知己知彼不可,這部手抄本既是記載玄陰真經,你細加研究,不難發現破綻或弱點,從而針對其弱點,痛下苦功,這才有擊敗鬼母的希望呢!」
血印禪師道:「這些字跡,老衲是數日後始見到,不知在老衲之前,是否曾有人見。事不宜遲,你還是趕緊赴那紫湖山一探究竟。不過苦海雙妖另一個費選未死,不知會否在紫湖山。」
史思溫急於為師復仇,連齋也不吃一頓,匆匆拜辭下山。不一日,已踏入武夷山脈中,但見亂峰插雲,叢嶺遮路。入山漸深,已不見人煙。好在他身上乾糧帶得極足,可以在山中熬上半個月也沒有問題。
血印禪師沉聲道:「石軒中大俠已因赴碧雞山和鬼母決戰,不幸落敗,石大俠自己跳下懸崖。」
朱玲驚道:「猿長老這話怎說?」
那姑娘顯得甚是怯弱,不時要史思溫扶她上坡或落坡。
那村女雖然見到這個少年突然出現,但啼哭如故,也不走開。
山峰那邊驀地轉出兩個人,卻是一男一女。兩下相隔尚遠,這一男一女乃是在史思溫他們右側的嶺上,故此史思溫沒有發現這寂寂空山中,忽然會有人蹤出現。
石軒中道:「你這番話固然有道理,但我覺得還是像現在好些,我們歷經無數劫難之後,更會覺得我們所獲得的特別寶貴!我們會好好地享受幸福,決不會大意放過!但假使我們順順利利地結合了,日後我們回想起來,便不覺得像我們此刻那麼動人。」
史思溫劍眉一皺,道:「那麼你就失望得大哭起來麼?」
朱玲格格嬌笑起來,忽然想起石軒中叫她不要埋怨命運的話來。這句話反過來,也就等如說「幸福」最容易忽略,「快樂」最易消逝!由此便想到他和圖書們如不能好好把握住幸福的話,一切的歡樂,可能變為過眼煙雲,比春夢還要短促!
她掙扎起來,史思溫以內力助她,登時容易得多。她歡然道:「真奇怪,我好像比平時有力,身體也輕得多,站起來並不費多少氣力呢!」
朱玲想了一下,真不知那一向光明正直的石哥哥,處此情形之下,如何處置!
那村女啼哭如故,連眨眨眼這種最漠視人的表情也沒有。
猿長老笑道:「縱然發現了什麼,憑這兒這些人,還會怕事麼?不過我想你們既要安靜地居住一個時期,最好還是儘量隱秘些。」
她理都不理,彷彿史思溫那麼大的一個人擺在面前,根本就看不見。
史思溫乃是一代大俠石軒中的嫡傳門人,天資高絕當世。反應之快,無與倫比。聞言迅即回頭瞥視,目光到處,赫然見到竟是自己日夕縈懷的上官蘭和曾經敗在自己劍下的魔劍鄭敖。這兩個人何以會走在一起,他不暇思索。只有一陣狂喜,湧上心頭。
天鶴真人道:「老實說,這個洞庭湖得蒙芳蹤俠影光臨,方見生色!貧道隱遁已久,幸得你們把衡山舊友引來,正不知如何謝謝你們才好……」正說之時,舟行極速,已可望見湖濱。
他大驚叫道:「蘭妹妹……蘭妹妹……」
且說史思溫自從由碧雞山下來,心中悲憤難抑,但又無可奈何。如今他只好找個地方靜居,研練師門劍法,以期日後劍術有成,然後找回師門至寶青冥劍,再上碧雞山,和鬼母冷婀決一死戰。
但可憐史思溫哪有心情來欣賞,不過他有一點可以肯定的,便是再越過數座山峰之後,必有人家。這是因為他忽然發現一座樹林中,竟有斧斫遺痕。既有樵子,人煙自然不遠。
阮均振吭大叫道:「石師伯,均兒來接你們啦,我史哥哥呢?」
鐘聲響了十響,忽然寂然無聲。眾人等了一會,仍然不曾再響。
朱玲櫻嘴一噘,道:「現在話說得輕鬆,但當日我們分開,哪敢想像到會有這麼一個美滿的結局?當時多少辛酸苦楚,又向誰訴?」
這時大家已步入草地上,但見四下花光如海,在這等深秋中,一點也找不到蕭瑟秋意。
白娟娟道:「我聽過老仙長說,世上最美麗的人,便是石師伯的好友白鳳朱玲。現在見到玲姑娘,才知道老仙長的話一點不錯。」
石軒中和朱玲上了船,阮均雙臂一振,鐵槳划水,小船如箭般射向湖心。
史思溫見到一個和尚,便說出自己姓名來歷,請謁血印禪師。烏木禪院的僧人受過石軒中之恩,立刻慇勤領入院內,當下見到血印禪師。
史思溫覺得她好像哭得更加傷心,悲慘得四天雲合,峰嶺黯然。實在忍不住奇怪之心,便朗聲問道:「請問姑娘何故獨自在此啼哭?」
史思溫見這位德行深重的大和尚也露出情感激動的痕跡,想起那磊落光明的師父,不由得鼻子一酸,灑下兩行熱淚。
那壯士訝異道:「為什麼?你當日受他庇護,可以說有過救命之恩。」
片刻間,小舟如電掣雲飛般射到湖邊,猿長老招手道:「你們快下船來,有什麼話到那邊再說!」
史思溫大驚,忖道:「這種脈息別說再哭下去,就是略受震動,心脈立斷,神仙難救……」正想之時,猛然驚覺那村女已停止哭泣。他的兩道劍眉緊緊皺在一起,心中卻有一點點領悟。
猿長老起來走了一圈,停步道:「但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石軒中現在已是勢成騎虎,為了師門以及一身令譽,更為了天下正邪兩派的存亡,非出頭上碧雞山和鬼母決一死戰不可!你在這段期間之內,必須努力使他過得愉快,勤加用功。」
他的手一觸到她的肩上,她立刻停止啼哭,眼睛眨了一下。史思溫怕她以為自己輕薄,忙忙縮回手。哪知手一縮開,她又大哭特哭起來。
朱玲歡然道:「那好極了,不知石哥哥有沒有別的主意?」
越想越似,心中被一種無可形容的痛苦塞滿。走到村落之內,許多人都奇怪地看著他們。陳紅英羞得低著頭,悄聲指點路徑,終於走進一座石屋中。但見這石屋頗為寬大,雖然不算漂亮,但在這等偏僻的山村中,已經算得上富麗堂皇。
想罷緩緩爬起來,心中掠過朱玲美麗的影子,不由得嘆口氣,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她向天叩頭,拜謝師父數年來傳藝教養之恩,同時向她告罪辭別。
血印禪師微噫一聲,俯首尋思一會,才道:「生死本屬天數,在俗家人而言,生則喜慶,死則悲戚。老衲等為天下蒼生著想,故而含悲送行!但家師既然離關現身制止。說不定大俠仍在世上,但也許他老人家為石大俠著想,認為浮生本屬虛幽,既然擺脫塵緣,西歸福地,不應為他悲悼之意也未可料。」
卻見自己處身在一個綠草芊綿的山坡上,前面竟然有一座大湖,湖光澄明,大湖的那邊,群峰的影子倒映在水中,組成一幅幽趣橫生的湖光山色圖。在湖邊麋集著無數水鳥,身上羽毛顏色黑白參半。這些水鳥停棲在湖邊,擠得密密的。最奇怪的是這些水鳥竟是環繞著整座巨大的湖邊,彷彿替這澄明的大湖,鑲上一圈黑白交映的花邊。
「那不是史思溫麼?」壯士驚訝地說。
天鶴真人道:「兩位若是不嫌,儘管在此長住,貧道並無眷戀之心,你們不算是奪人所好呢!」
朱玲驚道:「您老這麼說法,莫非發現了什麼?」
上官蘭起初還驚疑不定,但經鄭敖說出詳細經過情形。她也就暫時相信,隨他一道向襄陽進發。僅僅走了一日,上官蘭已發現這魔劍鄭敖處處不失男兒本色,果然是個鐵錚錚的漢子,於是漸覺放心。
朱玲悄悄道:「石哥哥,你幾時學會這一套?我瞧你越來越不老實了!」
陳紅英不知他笑些什麼,便也陪著他笑起來,忽然嘆口氣,道:「我以為自己一定哭到氣絕而死,哪知相公突然出現,救我一命,我現在居然還有笑的福氣哩!」
眾人邊談邊走,最後在石屋內落座,天鶴道長為石軒中、朱玲兩人安排一下,命阮均去買些柴米之類。大家歡談了好久,這才一起離開,任由石、朱這對情侶,徜徉於這個小天地中。
史思溫惘然想了好久,突然記起天柱峰烏木禪院,聽師父說過不久以前,因尋自己而上天柱峰,結果竟和圖書替佛門解了一劫。那血印大師乃是峨嵋三老中赤陽子的傳人,平生見多識廣。自己現下徬徨無計,光是談到練劍,如憑自己研思苦究,只怕不能達到天下無敵的階段,因此務必找一位高手隨時請教。血印禪師卻正是最佳人選。
史思溫暗暗一笑,道:「那麼我們走吧!」
說著話間,小舟已衝入一片野草中,左曲右旋,走了一會,小舟突然擱淺。眾人棄舟上岸,在野草中走了半里左右,眼前豁然開朗。先是一條極長的石路,兩旁均植著柏樹,齊整美觀。石路上十分潔淨,連落葉也見不到一片。光是這開頭的景象,已令人浮起如入仙境之感。
朱玲聽得十二萬分受用,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石軒中雙眼發直,道:「假如有人敢說你不美,他一定是個瞎子,不然就是掩住良心!你知道我會怎樣對付這個人麼?」
魔劍鄭敖本是粗豪成性的人,一時沒想到男女愛情方面,大踏步追上上官蘭,連聲問道:「上官姑娘,你怎麼啦?」
史思溫肅然道:「既然幸而有這種機會,史思溫這就出發到那紫湖山去!」
石軒中笑道:「猿長老已比我們走快一步,這刻已轉回頭來接我們渡湖。」
上官蘭咬著嘴唇,不則一聲。現在的情勢對她可說是一大考驗,就看史思溫的態度如何了!
原來他還記得自己方才推她肩頭時,她忽然停了一下,但手掌離開,她便啼哭如故。現在他抓住她的手,她便停止哭泣……
石軒中笑道:「那位白姑娘還在此地,石軒中這次重來,已歷經大劫,今日履踏仙境,不禁頗興恍如隔世之感呢!」
陳紅英立刻停住哭聲,但喘個不停。史思溫驚問道:「你沒事吧?」她搖搖頭,卻說不出話來。
石軒中聽過那洞庭君程同,一身氣功玄妙莫測,能夠在水底潛居個把月而不須上水換氣。更別出心裁,自己發明了兩件兵器,一是形如利剪的「屠龍剪」,剪口四面皆刃,可以掃劈刺戳之外,尚加以獨門手法的「剪」字訣。另一樣兵器乃是獨門護身的龜甲,傳說是他取百年老龜的背殼,先用藥弄軟,並且縮得又薄又小,將之壓平後,洗去藥水。那龜甲便變成一塊長約一尺寬約七寸的薄板。用時可以懸在胸前及背後兩處,除了仙兵神器以外,難動此甲分毫。
那隻尚在里許外的小舟,乃是由阮均操槳,猿長老站在船頭,童顏鶴髮的老道長卻站在船中,同向他們這邊眺望著。
史思溫點點頭,但一想這些理由不便解釋,便含糊道:「我雖然想到一點,但未必就對,等我再瞧瞧才可以確定。現在你可能夠移步麼?我送你回家去。」
猿長老呵呵大笑,調侃道:「天鶴老友,這一回你何詞以對?」
天鶴真人喜見石軒中重來,還帶了如花似玉的白鳳朱玲。當下笑道:「石大俠別來無恙,貧道今日得見儷影雙雙,履臨是間,衷心快慰,莫能言宣。」
「那麼你哭什麼呢?」史思溫大感訝異,忍不住插上一句。
天鶴真人臉色一沉,道:「貧道雖說隱遁多年,不理世事,但衝著你這句話,貧道非管一次閒事不可!」
又走了兩日,這天早晨,他仍然不屈不撓地向西北方走。眼前的景色十分悅目,壯麗中蘊著清幽,峰迴路轉,鳥語猿啼,那熙攘的塵世早已拋在腦後。
等到翌晨,暗念必須往回走,找到入山途徑,才按圖尋到紫湖山去。他這一轉足足轉了五日,還是在亂山中繞來繞去。這正是欲速不達,當初為了少繞一點彎路,雖知竟然多耽擱了幾日。若果老是走不出亂山,可能還得老死在這人煙全無的荒山中。
上官蘭痛哭失聲,一轉身便向山上飛跑,也不知跑過多少座山頭,已經筋疲力盡,一骨碌滾在草地上,直在喘氣,但一直仍在無聲無息地流淚,這種可怕的近乎毀滅的痛苦,的確能夠令任何一個人在當時感到要發瘋……
天鶴真人笑道:「猿長老火性大減,比起昔年恣意行事的脾氣,不可同日而語!」
她搖頭道:「不,不,怎會這麼傻呢!那時我本想採幾片回家去給我父親看,他一定認得出是不是茶樹。哪知摘葉時,忽見葉後藏著一枚鮮紅色的果實,顏色非常好看。我起初怕這果子有毒,不敢摘下去,光是湊近去嗅嗅。那果實的香味實在好聞,我才放心摘下來,放在嘴中嘗一嘗……」她說到這裏,已自力竭,便休息一下。史思溫被她勾起好奇心,真想叫她不要停止。
史思溫見她露出畏羞之色,不知不覺縮回右手,那村女登時又啼哭起來。
石軒中道:「我會用手段迫他拿出良心來,甚至不惜用武力!」
血印禪師起身朗聲道:「有一個不幸的消息,本座必須告訴諸位。」
史思溫聽了,暗自點頭想道:「這就是了,那陰山苦海雙妖一定十分兇殘,這些山裏人可能曾遭他們殘殺,故此列為禁地!」
只見一位少女,站在石路的盡頭,扶著柏樹,一直向這邊張望。
天鶴真人誦聲無量佛,道:「貧道被均兒纏不過,只得將貧道聽到的傳說告訴他。其實貧道還未見過朱姑娘,不過今日一見,卻足證明江湖傳說不訛!」
史思溫仗著一身武功,便不按著地圖的路線規規矩矩地走,凡是隔著山峰,總是直接攀登凌跨過去。走了足足一天,越走越不對,再看地圖時,已找不出來龍去脈。史思溫跌足悔恨不已,但已無計。只好找個石洞,胡亂吃些乾糧,飲幾口山泉,便在石洞中憩息。
「日後對付鬼母,更加危險。以我看來,這次除非不碰著鬼母,若果碰上的話,兩人之中,必有一人喪生!」
正說之時,湖波上出現了一點舟影,石軒中遙瞥一眼,道:「均兒已駕舟和猿長老一道來接我們……啊,連天鶴老仙長也親自出來,真是當受不起!」
數日後,已趕了許多路,一路上石軒中屢屢問朱玲作何決定?那是問她關於他要不要約于叔初以及鬼母之事。
走了數步,史思溫忽然皺起眉頭,忖道:「魔劍鄭敖怎會陪她一道走?後來他大聲向我叫嚷,這是什麼意思?」想來想去,心中漸漸滋生疑慮,一陣酸溜溜的感覺,襲上心頭。已經可以見到山麓處有個小村落的時候,史思溫已禁不住猜想上官蘭、鄭敖必有某種不尋常的原因才會走在一起。而後來魔劍鄭敖向自己https://m•hetubook•com•com大聲叫嚷,必定是警告自己不得惹她的話……
他歇一下,見她毫無反應,不由得更加提高嗓子,道:「姑娘,你究竟聽到我的話沒有?」
驀然她想起來,自己的感情既然被史思溫騙去,雖然再活下去,也是無益,倒不如喪生在這些鳥爪之下,可以解決了綿綿無期的幽恨……
朱玲道:「謝謝老仙長美言,這次南下,擾及仙長清修,實在不安!」
石軒中趁這時便告知阮均說,當日在碧雞山上,他因敗在鬼母手下,故而跳下懸崖。自此以後,便不知史思溫去向。
但這一路上他們倒是走得十分得意,晚上投店時,因猿長老不在一起,因此他們不必故作姿態,乾脆就要一個房間,夜夜同衾共枕。雖然他們沒有做出踰越禮教的事,但這等溫柔滋味,石軒中已感到心滿意足。
猿長老嘆口氣,道:「我的話太殘忍了,但不說又不行。啊,我想起一處地方,你們可以在那裏愉快平靜地度過一段日子,保管不會有人打擾你們。」他突然住口,想了一想,道:「不行,我忘了你們要吃飯,不像我可以果子甚至樹葉草根以度日,看來你們最好到洞庭湖去,住在天鶴那兒!我會叫天鶴暫時讓出地方,不會打擾你們。而我和天鶴在附近,也比較安全些。等到和于叔初所約的日子到時,才兼程趕到襄陽去。」
陳家人口不多不少,父母俱在,還有三個兄長,俱已娶妻生子。陳紅英是家中最小的女兒,父母溺寵,所以如今年已十八,尚未出嫁。她的父母兄嫂們都湧出來,門外也引來許多人看熱鬧。
「弟子豈有不知,但稟告大師,適才弟子鳴鐘十響時,老方丈忽然現身,含笑制止弟子再敲下去。弟子其時心懸大俠,故此大膽上前請示。老方丈卻含笑搖首不言,只揮手命弟子離開鐘樓。」
史思溫大喜,忙忙施禮稱謝。血印禪師當下告訴他那紫湖山乃是江左東南的武夷山脈中一座名山,因此山之陽,有一個大湖,湖深數丈,遠遠望去,水色帶紫,極為悅目,此湖稱為紫湖,因而那山以湖為名,稱為紫湖山。此去紫湖山,大概十日便可到達,血印禪師怕他走錯,便畫了一幅詳細地圖。要知這血印禪師昔年本是著名的獨行大盜,故此全國山川河谷,俱在胸中。
「大叔你別管我!」她顯得浮躁異常地說:「哼,我理會他才怪哩!」
魔劍鄭敖沒法,只好緊緊跟著,轉眼間已到了山腰,上官蘭循著史思溫他們去路,轉將過去。只見史思溫和那姑娘,牽手並肩而行。
當下匆匆起身,倏然向湖邊衝去,晃眼衝入鳥群中,登時發出一片鬧聲,數以百計的水鳥都飛來,厲聲鳴叫,一面互相撲逐。數里外都可以聽見這些水鳥刺耳的鳴聲,在近處則更可聽到骨折肉裂之聲,慘厲的叫聲與及羽毛飛得滿天俱是……
「誰知隔了一會,我便覺得滿腔悲哀,非哭不可,於是放聲大哭,這一哭開了,竟不能停止,最慘的是全身痠軟無力,連站也站不住!更別說是走回家去,就這樣一直哭了一日一夜,直到相公你出現……」
第二日來到武夷山脈中,便忽然碰上史思溫攜著那位姑娘。她一見之下,登時妒恨攻心,使得她幾乎要暈倒在地上。若不是魔劍鄭敖在旁邊,她可能會在一怒之下,追將上去,把史思溫狠狠地痛罵一頓,甚且摑他幾個耳光,方能稍洩胸中之憤。
上官蘭看在眼中,更加痛恨,竟然呆呆站在那裏,動也不動。魔劍鄭敖陪她站著,虎眼圓睜,暗想這位姑娘不知犯了什麼毛病,以致大失平日溫柔常態。
史思溫心想她最少也得將養個把月,才能恢復耗去的元氣。她喘息了好一會,頰上微現紅暈,敢情災難一過,便生羞赧之心。
史思溫漫應道:「他是魔劍鄭敖……我沒聽見他說什麼。」
走了幾步,陳紅英道:「那是因為紫湖山前面的紫湖,麋聚無數野鳥,這種野鳥似鷹非鷹,全身黑白相間,性情凶暴非常,而又合群。只要惹怒其中之一,立時數百數千地成群撲來,或用嘴啄,或用爪撕。別說是人,就是老虎也不敢招惹牠們。」
這天已到了洞庭之濱,兩人一同走到湖邊,正要僱船,忽然聽到一聲極為清越的哨聲,從波心隱隱隨風傳來。
他先伸手在她眼前一晃,見她沒有反應,便肯定對方可能哭得昏了,於是輕輕推她的肩頭,一面道:「喂,姑娘,你到底瞧見我沒有?」
由此他領悟出她的忽然不哭,好像和他的手有關聯。不過此刻他按著她的脈息,覺察出極為微弱,只須再哭數聲,可能心脈即斷。當下不敢移開手掌以試驗,急急以左手從囊中取出師門秘製保心丹,給她服下一粒。不一會,村女脈息漸強,眸子中已恢復了一點神氣。
史思溫甚覺尷尬,因為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還不能放手。
史思溫甚是奇怪,暗忖何以自己一抓住她,她便能夠不哭?想了一會,驀地矍然如有所悟,暗念這一定是自己乃是男人,她是女子,因陰陽二氣相感應,故此她一被自己握住,便可以停止哭泣。
她浮起憐惜英雄的情緒,英雄的光榮,就是從「危險」上建築起來。沒有「危險」的話,一切都變成平凡,黯然無光。這個矛盾在她內心中衝突著,一時實在委決不下。
朱玲嗟道:「在這等福地仙境中,小住數日,定可滌盡塵俗。」
阮均插嘴道:「石師伯,你以前不是許諾過白姊姊說,你要幫她手刃仇人的麼?那廝縱然武功高強,但怎能和師伯相比?」朱玲聽了此言,心中留下一個疙瘩。
陳紅英的父親單名斌,如今年在五旬已外,身體尚甚健朗,他見史思溫猶自執著女兒的手,不由得濃眉一皺,面現不悅之色。陳紅英忙叫道:「爹,你不要亂說話!」陳斌悶哼一聲,果然不言不語。
這時史思溫拖著陳紅英的手,匆匆道:「糟透了,她一定以為我們是……唉,怎麼辦呢,我必須趕快把她找到才成!」
史思溫因她身體極弱,無法拉她一同奔過去,便抬頭要叫上官蘭過來。
朱玲故意攜著她的手,問道:「你為何這樣瞧著我?」
朱玲聽了猿長老此言,陡然記起石軒中說過的話。他說只要自己禁止他再動武,他便永不和任何人動手。心中為之一動,不由得細細尋思……
道慧和尚恭應www.hetubook.com.com一聲,面含悲容,疾出禪房。片刻間,鐘聲悠然升起來,隱含悽惻之意,登時天柱峰頂,為之凝結住一層愁雲。
天鶴真人道:「此姝實堪憐憫,貧道已親自向五十年前水域上第一位高人洞庭君程同的夫人說過,拜列在她門下。但因此女先天極弱,雖服過千年蘭實,已脫胎換骨,化弱為強。但對練武尚未合適,而那千載碧蘭的神效,也無法完全發揮。程夫人看貧道薄面,居然遠離故居,到崑崙山採藥,預計日內即可回返。」
上官蘭的注意力暫時轉移到這些水鳥上面,暗想這些水鳥不知是什麼異種,性情如此兇殘,喙爪又這麼厲害,哪怕是個壯漢,將也禁不住牠們……
魔劍鄭敖相當瞭解她可怕的心情,是以只默默地緊跟在她後面三丈之遠,不追上去,也不叫她停步。
上官蘭突然極之憤恨地停步回頭,嘶聲叫道:「你不要跟著我,不要跟著我!」
朱玲道:「俠義中人到底不比黑道梟雄,這可是我自己親身感受到的。若果猿長老是我的師父,我們便不至於這樣地歷盡千辛萬苦,那樣多好啊!」
她搖搖頭,沒有回答。隨即放快腳步,飛奔下山。
鄭敖見她瘋狂般叫喊,更加怕她一時想不開自殺,在他心目中,上官蘭是個溫柔可愛的女孩子,是以他異常同情和憐憫她的遭遇。當下點頭道:「好吧,我不跟著你就是……但你要記得,你師父朱玲姑娘可在等著你哩!」
血印禪師莊嚴地道:「道慧,你以本院最隆重的葬禮,鳴鐘一百零八響,好送石大俠英靈西行!」
正在驚疑之際,道慧和尚已步入禪房。只見他面上已恢復平靜安詳之色。
石軒中介紹朱玲認識天鶴真人,老道長拂髯笑道:「久聞朱玲姑娘芳名,如今一見,果然是國色天香,怪不得石大俠傾心至此。你們兩位一是絕世美人,一是當代大俠,真個珠聯璧合。但願上天賜福。」
她一面恨恨地想,一面走下峰頂。鄭敖見她面色又青又白,頗為擔心她出了什麼毛病,本來想自己追上史思溫,告以他師父並沒有死這回事。同時因他消息靈通,此時已知石軒中和東海碧螺島主于叔初約期鬥劍的事。但因上官蘭面色太難看,唯恐她有什麼毛病,只好暫時不去理會史思溫。
上官蘭這時恨不得長上兩隻翅膀,立刻能飛開千萬里,和那薄倖負心的史思溫相隔得無窮般遠,永世不會再見他……在她腦海中,史思溫聽到那女子的哭聲而急急奔回的一幕情景,十分清晰地浮現著。她恨不得把這個宇宙都毀滅掉,世上的一切事物,對她都毫無用處,最好能夠完全毀滅,包括她自己和史思溫,在霎時間都化為烏有,這樣她便可以不再妒恨悲痛了。
血印禪師安慰他好一會,便著人鳴鐘召集本院僧人,鐘聲三響之後,餘音猶在繚繞,已有十二名和尚魚貫進入禪房。
那壯士聳聳肩,露出無可奈何的樣子,但果然不做聲。
白娟娟向石軒中見過禮,忽見朱玲展眉一笑,美如天仙,不覺看得呆了。
史思溫偷窺了好久,見她的確哭得肝腸寸斷,聲音逐漸低微,生似行將斷氣。當下忍不住疾躍下幽谷,屹立在那村女身前。卻見那村女面目秀麗,雙眸中已無光彩,可是史思溫仍然瞧得出她眼中毫無悲戚之意。他為之一怔,想道:「也許我看錯了,她定是傷心至極,故此旁人無法看得透。」
叫聲中鄭敖突然回頭,大聲道:「史思溫,你師父可沒有死!」但適好史思溫也在叫喊,故此史思溫聽不見他說什麼。
朱玲因不知這段往事,是以心中微微浮起一絲不安。要知石軒中俊美無倫。恍如玉樹臨風。兼之氣度自高,令人自然仰慕。故此朱玲最怕女性們向他傾心,雖然不會怎樣,卻也煩心。
血印禪師道:「道慧,鐘鳴十響,乃是歡迎佳客之意,你難道不知道?」
猿長老大笑道:「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未已!此數言可以移贈青城舊友!」
牠們雖然停著不動,但吵鬧非常,間中飛起兩隻碩大的雄鳥,就在眾鳥頭上撕撲啄抓,兇狠異常地狠鬥起來。看來這些水鳥都十分矯健有力,尤其是那鋼喙和利爪,所到之處,羽毛飛灑,只須片刻工夫,其中之一必定頭碎頸折而死。
史思溫慨然道:「縱有任何危難,史思溫也不懼怕!」
繞過山腰,陡見那邊有座幽谷,谷中儘是嶙峋怪石,寸草不生。但谷中卻有一株五尺高的綠樹,葉形如茶,顏色碧綠得可愛之極。
她躺了好久,身上被陽光曬炙得雖然燠熱,但山風吹在身上,卻感到十分清涼。漸漸已恢復理智,驀地覺得這裏頗不寂寞,當下支起上半身,放眼四下掃瞥。
石軒中笑道:「老道長已是世外仙人,原不該說這種話!」
剛剛奔出尋丈,眼見上官蘭危立不動,似乎在等他過去。突然後面傳來一陣哭聲,史思溫猛可想起那陳紅英元氣虧損甚巨,再哭兩聲,可能便當場死掉。吃了一驚,忙忙轉身奔回去,一手扣住她的手腕。
十二位和尚一齊合十躬身道:「敬請主持大師賜示。」
大家走到石頭盡頭,只見那白娟娟眉目秀麗,一雙俏眼只管凝瞧著朱玲。朱玲更加不舒服,但面上依然露出笑容,先向她點點頭。
猿長老道:「大不了不過一個月,這一點倒不必考慮。」
當下其餘十二名和尚盡皆散去。史思溫便向血印禪師說出要覓地練劍之意,請血印禪師指示明路。
血印禪師問他來意,史思溫告以石軒中敗於鬼母手下,終於跳崖之事。血印禪師矍然動容,嗟訝良久,才十分痛心地嘆息道:「像令師這等當代大俠,實在不該在英年夭折,若果天心如此,老衲夫復何言?」
石軒中微訝道:「玲妹妹,你高興什麼?啊,你真美!縱使如今百花齊放,但在你面前,相形之下,也得黯然失色。」
猿長老火眼一眨,道:「老兄我告訴你,當日我叫他們到你這裏來,就是要讓他們安安靜靜地渡過這一段日子,假如你我辦不到,這個人可就丟大啦,此時不宜說太多風涼話呢!」
兩人慢慢牽手走出幽谷,史思溫問道:「陳姑娘你既是此地人氏,可知道有一座紫湖麼?」
史思溫一聽敢情如此,自己竟是料錯了,不覺仰天大笑。
這十二名和尚中,其中有兩位目睹當日石軒中大顯神威,將陰和-圖-書山苦海雙妖擊退,正是身受其恩的人,聞言不由得驚悲交集,長嘆連聲。
她沒有理睬,哭得甚是起勁。
朱玲明知這是石軒中的一生事業,他是武林中人,除了爭取名聲以外,便沒有其他慾望。因此她不忍心石軒中在這即將達到巔峰時,忽然拋棄了一切的成就,若果她那樣做了,豈不是太過自私?
於是就這樣決定下來,三人一同趕路南下洞庭。那猿長老神出鬼沒,有時在投店後才見到,有時在路上碰上,真不知他是如何走法?
他一說完,便想張口大叫,旁邊的女郎突然急躁地道:「不要叫他,我不理他!」
好容易等到她恢復一點力氣,便又繼續道:「那枚紅果入口便化,甘香滿頰,嚥下腹中之後,全身都感到十分舒適!」
陳紅英面上一熱,垂頭不語。史思溫恨不得把她抱起來,送回家去。但這樣要被上官蘭暗中窺見的話,更加不能解釋了。
忽聽遠處有人大叫道:「喂……上官姑娘……你想幹什麼……」
她忙道:「我知道,就在西南方第五座山便是,我們可不敢到那邊去呢。」
陳紅英甚為聰明,見他矍然之色,便問道:「相公你知道為什麼能夠使我不哭麼?」
石軒中忽然接口道:「我沒有更好的主意,這次凶險把我嚇怕了,最好還是和猿長老、天鶴真人兩位住在一起。不過要天鶴老仙長讓出地方,未免太不尊敬。」
「是麼?我倒不覺得!」他大笑道:「我只曉得說出衷心所感的話,剛才的話乃是我真真實實地感覺到的,你要說是不老實,那也無法!啊,你真美……」
魔劍鄭敖道:「史思溫到底見到我們啦!」
朱玲道:「他們都不是夭折之相,又有一身武功,相信必無大礙!」
上官蘭只看了一會,已有七八對水鳥相鬥,都是其中之一死掉,才停止這場惡鬥。但沒有一對鬥得長久,因為牠的利爪和鋼喙十分厲害,只要幹上一下重的,對方長得更龐大些,也得立刻斃墜下去。在下面擠著的鳥群,每逢有同伴的斃體落下,都爭著喙食,片刻間便撕碎吞入肚中。
但史思溫到底是個俠義之人,想了一會,便決然自誓道:「我這個身體已屬玄門,更兼是一代大俠的弟子,今日既然聽到女子哭聲,焉能置之不理,縱然被妖魅精怪所害,也得去瞧一瞧……」想罷豪氣倏發,驀地仰天長笑數聲,一徑大踏步向啼哭聲處走去。
朱玲已知那天鶴道長乃是青城派長老,當年在天下高手中,乃是數一數二的人物,連猿長老在當時也得讓他一籌。這般高人居然親自迎接,可見得石軒中如今已掙到了什麼地位,芳心大悅,美麗的面龐上,流露出一片光輝。
石軒中輕嗟一聲,便朗朗應道:「均兒你好!思溫沒有與我同行,詳情慢慢告你。」
這一男一女年紀均輕,男的是個二十七八的青年,一身壯士打扮,眉毛甚濃,臉上露出一股粗豪之氣。肩上斜插著一柄寶劍,絲穗在風中微微搖晃。那位女的年紀更輕,約在十八九歲左右,身材嬝娜,長得眉目如畫,雪膚花貌,端的好一位美麗的少女。她也帶著一口長劍,故此在嫻娜中又一露出英氣。
史思溫聽老禪師如此解釋,倒不知信他哪一個意思才好,但卻收住淚珠,道:「史思溫敢代家師向各位大師致謝盛意,正是存歿皆感。」
朱玲聽到這裏,已傷心得掉下眼淚來。
越過一座山頭,陳紅英道:「我家就在對面的山麓……相公……那男人是誰?他大聲說什麼?」
哪知目光到處,上官蘭已不見影蹤,只見魔劍鄭敖的背影還可看見。
史思溫喜極之下,反而怔了一下,這才爆發一聲歡呼,叫道:「蘭妹妹,你怎會到這裏來?」
他心中本無芥蒂,故此甩開陳紅英的手,便向上官蘭那裏奔去。
石軒中道:「那好極了,不過她的仇人武功高強之極,復仇之願,恐怕不易達到呢?」
史思溫劍眉一皺,忖道:「這個女子太過任性固執了,想人生有什麼值得這麼留戀?如是特別留戀,便不至於傷心至這個地步……不好了,她連蹲也蹲不穩啦,我看看她的脈息如何再說……」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細按脈息,但覺微弱之極。
天鶴真人道:「史思溫天資卓絕,氣度高華,為人極是沉毅,異日必可繼石大俠之後,為武林大放異彩,他自有遇合,均兒毋須過念。」
史思溫低頭安慰她道:「你暫時別胡思亂想,回到家裏,還要好好地將養好久呢!」他們說說笑笑地攜手同行,形跡親密之極。
凝思中,石軒中倏然朗聲道:「老仙長和猿長老居然乘舟而來,石軒中實在擔待不起。」話聲雖不高亢,卻遠傳數里。
眼見史思溫牽著那位姑娘的手,轉到山後,消失不見。
史思溫見師父如此得人敬重,觸景傷情,虎目中淚珠直流下來。
那壯士敢情正是自告奮勇替朱玲找回徒兒上官蘭的魔劍鄭敖。他憑著自己在黑道中的關係,果然不久便得悉上官蘭出現在江西地方。當下兼程追趕,不消多日便追上了上官蘭。
那洞庭君程同已於三十多年前去世,程夫人因膝下只有二女,均已出嫁,此時感到一切世緣,如虛如幻,便杜門不出。好在洞庭君程同威名極盛,水道中人一向崇仰為大宗師。程夫人所居的菱花塢水月宮,周圍三十里以內,相約不得騷擾,一直到現在,尚是如此。
樹邊蹲著一個女子,此時正仰天痛哭。雖已聲嘶力竭,眼中無淚,繼之以血。但仍不肯罷休,大有哭死幽谷方始甘心之慨。這個少女荊釵布裙,竟是個村女裝束,但因衣裳顏色配調得宜,看起來甚覺清雅。
史思溫歇一下,又問道:「姑娘遭遇了什麼不幸?這般傷心?要知你已哭得聲嘶力竭,再不停止,便有性命之虞了。」
她聽出乃是魔劍鄭敖的聲音,此時相隔尚遠,不由得淒然一笑,想道:「等到他趕來時,我已經被水鳥撕裂成碎片了。」
他們一瞧見下面攜手同行的兩人,都一齊怔怔地定睛而視。這時史思溫正低頭安慰陳紅英,形態甚是親暱。
阮均現出焦慮的神色,石軒中忙道:「思溫這個孩子雖然血性過人,但我跳崖之前,曾囑他要繼承我的遺志,好好練武報仇雪恨,掃蕩妖氛以造福蒼生。他堅決地答應了,所以他一定是躲到什麼地方去苦練武功,決不會自尋短見,均兒你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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