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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令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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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佛法無邊緣留四十年後 天門有路身隱三百人前

第八回 佛法無邊緣留四十年後 天門有路身隱三百人前

范桃紅替他們介紹一下,顧御風甚是精乖,一聽這傢伙居然是隨侍天下黑道盟主七步追魂董元任多年的得力手下,早年已在黑道上大大有名,便不肯與他暗較功力,抱拳行禮道:「秦兄是道上前輩,在下心儀已久,今日幸會得很。聞說秦兄一向跟隨天下同道盟主董老前輩,只不知今日何以有暇光臨?」
等那根拐杖跌在地上,杖頭那一截滾開一旁,內中所藏之物,也跌出來。
那長蛇阮倫果然腳程極快,只這一會工夫,便已趕了回家。他的人剛一躍上崖口,便大聲叫道:「畢老大快出來,你們看誰來了!」聲隨人現,竟已穿入房中,將所購一應物事放置桌上。
秦歷道:「老莊主不在此地。」
這一處小天門既是絕地,綠林中反而放心在此聚合,只因看起來雖然容易一網成擒,但其實那道窄道乃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形勢。縱有萬千官兵圍攻,卻是有力難施。
唐建不經思索,道:「你老相貌威嚴,氣度超俗,必是朝中一品大員……」
那錦衣漢子笑道:「在下姓郁,單名霄,還未曾請教尊駕高姓大名?」
許旺搖頭道:「小老兒那時只想自己出不了山,那還有心思去問這些?但小老兒正在愁慮時,貝迦大師已告訴我說,佛家最重因果,他得我相救,必將還報。他說我目前被困在亂山中,是一大厄難,但除此之外,來日尚有一大厄難,凶險異常。」
林全把他領到一張桌上,引見過席上七八位江湖豪客,便陪他坐下。同席的人因未聽過他的名字,又見他十分嚴肅,便都客氣地說了幾句久仰之類的話,以後便少去理他。
他們一問一答,已有聯手之勢。若然能夠聯合起來,查基方面便增加不少困難。
七步追魂董元任暗中微微一笑,忖道:「他到底跟隨我長久些,仍是忠心耿耿。若換了別的人,憑他近年來已在關外闖下『天殺星萬人奇』六個金字招牌,那肯在背地尚自對我尊崇?」
杜大雲勉強大笑數聲,道:「承蒙萬兄示知詳情,兄弟深感榮幸。」
馮八公自嘲地苦笑一下,道:「小耿和我上月底開關復出,初入江湖,便風聞金刀太歲鍾旭老賊,正在巢湖一小島煉藥。因那廝當年曾多方與我等作對……」他把巢湖尋仇的經過約略說出,面色甚是沉重。
董元任笑著稱謝,開步向小天門走去。郁霄喚了一個名叫林全的漢子,當先為他領路。
這八騎馳人草坪,驀然一齊停止,動作宛如一體,齊整無比,群雄見了這一手騎術,不禁都脫口喝采。
「我就是董元任。」
這時熱菜一道上來,席上觥籌交錯,所有的人都好像開懷暢飲,其實酒杯常滿,極少人要添酒。查基見巫曲亭不在,略略問過胡良賓,因他們也不知巫曲亭何故不到,是以答不出所以然來。
兩人對答之時,董元任雖然並不厲言疾色,但他身為天下黑道盟主,天生具有一種威嚴肅殺之氣。那唐建不知不覺中竟出了一身冷汗:「這個……這個在下不過混口飯吃吃罷了……」
這個俊美的青年,正感焦躁之際,突然驚覺自身氣息失調,呼吸粗濁。敢情他適才稍為衝動,竟然忘記身在險地。韋千里心中大凜,連忙歛神凝氣,收攝住紛沓雜亂的心神。要知屋中二惡都是陳年賊滑老頭,只須些微聲響,便會被他們發覺。
太原浪子張永緩緩伸出手去,動作有如女人,口中細聲細氣地道:「久仰顧兄大名,小弟……」下面的話忽然嚥住,原來顧御風也伸出手來相拉,彼此暗中運功一握。張永但覺對方鐵掌力量奇雄,比鋼箍還要堅硬,登時嚥住了下面的話。
太原浪子張永忙忙離席迎上去,蜂女范桃紅斜睨他一眼,妖媚地笑道:「我們昨天碰見的人呢?可沒有追丟了吧?」
林全向董元任搭訕道:「董爺不知可熟悉北方的同道麼?」
老人許旺覺得這個陌生人氣度使人震懾,無法不回答他的話,於是應道:「先生眼力果然高明,小老兒年輕時曾經浪跡四海,不過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書中交代,那畢相和馮八公所提及的秘密,目下當真連華山掌門和董元任在內,也不過十一個人知悉而已。
天殺星萬人奇道:「咱們都是共患難的弟兄,本來說也無妨。但因其中內情複雜,而且有些地方不便外宣,你們少知道點,危險也就減少一分……」
那人站在門口,董元任利眼一看,但見那人穿得斯文,但面目黝黑,手掌粗大,年紀約在四旬上下,顯然是個飽歷世故的中年人。他盤算道:「貝迦老和尚地圖上寫的不知是甚麼。若然會洩露機密,必須將此人除去。」當下問道:「你貴姓名?」
許旺只好掙扎起來,伸手去取倚在桌子旁的那根拐杖。
這個想法未免太玄,但可不是沒有可能。董元任為人極之精細狠毒,決不許可任何可能真個發生。
董元任暗中好笑,等他走了,自個兒取杯在手,淺斟低酌,倒也清靜。
天殺星萬人奇哈哈一笑,飄身下馬,遙遙向她抱拳行禮,便一逕走到左邊席上,向查基躬身行禮,道:「查二哥你好,咱們兄弟已多年不見了。」
矮猿王沈田打斷他的話頭,插口道:「老馮怎會尋來此地?」
林全聳聳肩,道:「這個我也不知道……董老兄你多飲兩杯,恕我失陪了。」
董元任道:「你走之前,把小查落腳之處告訴我,也許我親自去看看。」
董元任搖搖頭,舉步走出這條窄道,放目一瞥,但見那一塊數畝大的草坪上,麇聚著二三百位江湖豪傑,已擺設了十餘席,眾人均在暢飲縱談。
杜大雲長得又高又大,皮膚黝黑,神態極是粗豪。但那對目光卻有如冷電,一瞥之下,幾乎已看遍了場中之人。
董元任聽這人已經以「你」字直接稱呼,暗自一笑。
董元任笑一下,道:「兄弟一向在川鄂間走動,這次有事北來,湊巧碰上同道盛會,特地耽擱一日行程,來此瞻仰一番,老兄你貴姓大名?」
許旺道:「當時貝迦大師向小老兒合十稱謝。他說他被好幾個惡人把他毒打一頓,後來以為他死了,便隨便挖個坑埋起來。誰知他竟然醒了過來,爬出泥坑之外,因疲乏無力,故此在崗上坐以待斃……呀,小老兒記起來了,貝迦大師說,小老兒給他的水和乾糧,已足夠令他回到藏土。當時小老兒以為他的意思是因為能夠行動出山,故此可以回去藏土。但現在莊主既說他是密宗第一高手,莫不成他真能憑這一點點食物,便可以回返藏土?」
胡良賓和尉遲斌向杜大雲和蜂女范桃紅這兩個黑道巨頭敬酒,剛剛乾杯,忽然一個勁裝漢子進來報告說:「稟告兩位大爺,查基大爺已到。」
那個最大的男孩立刻跳起來,把絹軸拾起來,規規矩矩地雙手送到董元任面前。
杜大雲特別宏大的聲音響震全場,只聽他問道:「良賓兄,聽說關外的一星七雄也到了關洛地面,為何不見?」
七步追魂董元任一直聽到此處,方始有點興趣。同時因查聽出那三個小孩,就在隔壁屋中,並沒有潛行逃走,是以稍減敵視之心。他問道:「這個老番僧叫甚麼名字?」
不知不覺,已到酉時,天色漸暗,草坪上豎起無數旗杆,高高挑掛數十個大燈籠,另外尚有火炬,照得草坪明亮如白晝。這時已開到四十餘席之多,人數已達四五百人,談話之聲極是喧嘈。驀地一片寂然,只有鍋杓之聲清清楚楚地迴蕩於草坪人群耳中。
那人答道:「在下姓唐名建……」
董元任身為天下黑道盟主,見多識廣,暗自聳聳肩頭,心想絹上的朱字隱沒,不知是密宗的法術,抑是一種藥水寫成。他知道有一種藥水,露出在空氣中,大約一盞熱茶時候,便會自動消失。如若貝迦大和尚不是密宗第一高手,他便不會懷疑到字跡之隱沒,不是藥水而是別的緣故。
全場一陣騷動,其中屬於冀魯一帶的江湖豪客,都紛紛起座。胡良賓和尉遲斌雙雙掃了場中一眼,只見冀魯方面的人,少說也有一百餘位,聲勢比之蜂女范桃紅更勝一籌,只不知那黑山神杜大雲帶了些甚麼好手來。
許旺大喜道:「董莊主知道這位大師的來歷麼?可否賜告?小老兒四十年來,不時向人探詢貝迦大師的生平行狀,卻無人知道。」
那七人都默然不再追問。董元任覺得稀奇起來,濃眉一皺,施展身法,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樹林。這時道路上仍然不時有人走過,一望而知皆是三山五嶽的人。董元任這一回可就留了心,仔細觀察,一直走到小天門不遠之處,心中已有了一點板眼。
董元任點頭道:「很好,你既是在江湖上混過,不知是否聽過榆樹莊七步追魂董元任的名字?」
長蛇阮倫見矮猿王神色不動,忍不住催道:「老沈,即是沒有佐料,你還不快點去買麼?」
有人問道:「萬大哥,那廝像誰?」
董元任噢了一聲,道:「原來你是以西藏秘傳命相之學標榜,所以我們找上了你……」
七步追魂董元任道:「你可樂意再跟我奔走江湖?」
巫曲亭恭謹地應一聲是,偷看董元任一眼,只見他露出昔年豪壯兇狠之神色,倏然忍不住仰天長笑道:「董大哥,你命小弟把大哥昔年的左右先鋒召來,敢是要重震昔年大業?」
畢相驚噫一聲,道:「雖然這個秘密不須瞞他,但他能夠查出來,卻是大大怪事。不過我在最近三十年來,閒常總思忖起這件事。我真不明白那位號稱密宗第一高手的貝迦大和尚,何以肯把秘密告訴我們?他的胞弟毒|龍尊者是密宗第二高手,那神奇奧妙的『大手印』功夫,昔年我等九人均不堪一擊,而貝迦大和尚不但敗在我等手下,還因而失命。這些疑問自從我隱居煉功之後,三十年來,老是百思不得其解。」
長蛇阮倫笑容滿面,道:「是馮老八來了……」原來他比海外霧山雙兇年歲稍大,故此直稱其名。
林全見他寡聞陋見,怎樣也不似大有來頭之人,心中漸生輕視之念,但仍然笑道:「蜂女范桃紅五年前在秦晉一帶出現,不但武功極高,人也長得極為妖豔,因此不論甚麼對手,都難以和她以死相拚。五年之後的今日,秦晉一帶所有出名的綠林高手,沒有一個不聽她的命令。你想誰敢惹她嗎?」
「那麼你在取拐之際,忽然想起甚麼?」
老人許旺驚得面無人色,匐伏地上,悲聲哀求道:「莊主大發慈悲吧,請想想孩子們乃是小老兒的骨肉,難道小老兒會用他們的性命,去救一個毫不相識的人麼?」
天殺星萬人奇徐徐起立,一身銀白色的勁裝在火光之下,甚為奪目,襯托出一張俊臉,使人真難以置信這個英挺騎士就是以毒辣出名,以及號令關外綠林的「一星七雄」瓢把子。他用明朗銳利的目光向全場緩緩掃視一匝,大聲道:「我查二哥平生最是敬孝雙親,此鏡乃是查二哥慈親遺物,含有吉祥平安之意,是以此鏡數十年來,寸步不離身畔……」
天殺星萬人奇目射冷電,陰森森地哼了一聲,道:「好說,好說,查二哥掛這面明鏡之意,除了不忘慈親之外,還有一個用意……」他歇一下,轉目掃射全場一眼,見眾人鴉雀無聲,都等他說下去,這才接著道:「查二哥平生很少親自出手,但只要他一帶上此鏡,不但表示要親自出手,而且手底重辣,與他作對之人,等如注定了浩劫難逃。此所以查二哥的外號稱為『鐵鏡飛霜』!」他的目光此時停在太原浪子張永面上,冷冷道:「張兄可聽明白了吧?」
長蛇阮倫真不想去,卻聽雙首人蛇畢相哈哈一笑,勸道:「老阮,你的腳程夠快,就辛苦一趟吧!」隨即又提高了聲音:「對了,別忘了帶點辣椒回來。」
那道急流水雖不深,但急湍漩激,河床中岩石羅布,舟楫難越,只有水性極佳之人,可以勉強一試。
范桃紅媚眼一甩,嬌聲道:「有何不可?這位是張永,外號太原浪子,你們兩位多親近。」
他走到人堆中,先瞧瞧廚子做菜,故意用四川口音,向廚子搭訕,談起四川河南兩地菜式味道的不同,登時和那群廚子談個不休。
范桃紅和杜大雲本來極為重視黑蝙蝠秦歷,驚見他對查基如此恭謹,查基更是沒有一絲客氣,儘是吩咐口吻,這一驚非同小可,登時對查基重行估計。范桃紅更須立刻調整手下實力。可是少了一個秦歷,已是無法彌補的損失。相反地查基卻多了一個人,力量增強許多,害得這個妖豔女人長眉深鎖,籌思調遣之策。
他命巫曲亭等進來,威嚴有力道:「巫曲亭,你和-圖-書到石峽莊去把婁氏兄弟找來,今晚在此見面。」
他遲疑一下,彎腰去撿,手掌剛剛要碰上黃絹條軸,突然停住。側目極快地一看,只見那老人許旺面上也流露出渴切知道這個秘密的神色。
在那時一千兩銀子已是一筆極大的橫財,那些眼線誰都想得到這筆巨大的財富,但的確無法才來報告與他,便領取三百兩賞銀。
查基只有一人,更覺形孤勢單,他斯斯文文地與眾人寒暄幾句,便由胡良賓和尉遲斌陪同入席,這一席上只有他們三人,不免覺得冷清清的。
韋千里聽到這裏,傲然一笑,忖道:「過些天讓你們這幾個老魔驚訝一下,我韋千里不但不死,而且還得了稀世寶劍呢!」
巫曲亭卻會錯他的意思,只道董元任乃是忽然生出猶豫不決的心,因而認為這等狠不起心腸的情形,乃是老了。當下道:「董大哥你說甚麼?」他揮手道:「去罷,從速如期歸來,別忘了我們當日兄弟闖蕩江湖時所立的規條。今日我既重入江湖,這等規條便恢復施行!」
這些年來無微不至地深愛那個女人,可是她居然背叛了自己。從此以後,他只剩下了孤身一人,在人海中打滾飄泊,女兒徒弟和妻子都不可靠,都離他而去,為的是甚麼呢?
唐建取圖一看,道:「這些句子小的還看得懂,這裏一共是八句,意思是說有條毒|龍要飛上天空,但被鎖鏈縛住,必須用一把寶劍,斬斷東西兩條鐵鏈的第九環。這把寶劍要鋼母煉成才能斬得斷鐵鏈。」
雙首人蛇畢相點頭道:「只好作如此想法了,轉眼間毒|龍尊者四十之約將滿,本來我還懷疑毒|龍尊者是否尚能活著,但華山派這一煉劍,便不須置疑了。」
許旺怯怯道:「小老兒那時竟已相信,因為貝迦大師那種樣子和神態,說的話令人無法不深深相信。莊主你老覺奇怪麼?但正如你老一般,凡有命令,小老兒不知如何,不敢有不遵從的……」
矮猿王聞聲趕去幫忙。雙首人蛇畢相仍坐在原處,遞給馮八公一杯冷茶,看他一飲而盡後,問道:「你在甚麼地方和董元任見面的?」
正走之間,忽又一夥人騎馬從身後追來,晃眼擦過他身邊。
他冷冷一笑,一面向西郊走去,一面想道:「別人盤問不出,碰上我卻一定會手到擒來。我不信這老頭不怕死,就算他不怕,我在他眼前把他子孫一個一個打死,看他說是不說……」
他若然想得起來,則必定會覺得十分巧合,一日之內,竟有兩次碰上這種情形,明明有件甚麼事,但著意細想,卻想不起來。第一次是得到圖歸來之後,原本已動了殺機,準備命巫曲亭帶人去殺死那老人許旺全家,但見到巫曲亭之後,怎樣也想不起竟是此事。
全場靜得連一根繡花針跌在地上都能聽見,只因今日之會,可說是北方黑道罕見的場面,而這個集會的緣由,大家雖然知道一點,終究不若主人宣佈的詳細和肯定,故此所有的人,都屏息靜氣地看著胡良賓。
七步追魂董元任冷冷一笑,又不答對方的詢問,逕自問道:「你的出身決不是田農之家,以前在江湖上混過麼?」
胡良賓此時猝然起立,先向同席之人抱拳行禮,然後分別向杜大雲范桃紅遙遙抱拳,這才疾嗽一聲,準備說話。
「也差不多了,你聽我說,這董元任居然查出了華山派為何要煉劍的大秘密,這個秘密,我們本以為除了華山派掌門與及你我兄弟九人之外,天下無人知道……」
許旺怔一下,道:「他是密宗第一高手?那麼那些人竟比他還強了?」
尉遲斌道:「杜寨主惠然而來,關洛也增添光采,請到裏面席上再談如何?」
「你且說來聽聽。」
許旺健朗地站起來道:「不錯,可是孩子們沖撞了先生?」
董元任看得十分有味,他一生陰毒多疑,生怕吃許旺這等人瞧見黃絹上字跡,便步出屋外,邊走邊看。
他揮揮身上的塵沙,忽然道:「咦,剛才那個穿長衫的人還未走過呢!」
許旺忙道:「小老兒也不知道,這根拐杖的確就是那枝樹枝,四十年下來,竟變成這種顏色和這般形狀,小老兒的確不明白。」
查基眼睛抬處,笑容滿面,但並不起身,舉手一讓,道:「是秦歷你嗎?坐下來,咱們得好好談一談。」
杜大雲打個哈哈,道:「范姑娘最會說笑……」轉頭望著後面那一群勁裝騎士道:「顧老弟,你們過來,我替你們引見這位號令秦晉的巾幗英雄范桃紅姑娘。其餘的兄弟們可到那邊席上。」
這一夥人一共有八個,全然不似早先的數撥人那樣喧笑無忌,雖有八人之多,卻毫無聲息。當先一騎的騎士頭戴英雄帽,身穿銀白色箭衣,猿臂蜂腰,英姿動人眼目。所騎之馬通身火紅,神駿已極。後面七人一式青色緊身衣裳,背口斜插雁翎刀,排成兩行,緊隨在後。前面領頭的騎士本來就惹目之極,吃後面的七人這樣一陪襯,更加威風凜凜。
長蛇阮倫這時已將佐料調好,把竹簡往桌上一摔,肯定地道:「老八怎麼如此迷糊,這種事難道還要騙你不成?」隨即哎了一聲,道:「那野豬別烤焦了。」叫聲中人已奔出屋外。
黑蝙蝠秦歷陰森森地笑一下,並不作答。太原浪子張永本來還有輕薄的話,但此時卻微覺心寒,竟說不出口。
於是眾人紛紛落座,胡良賓尉遲斌兩人走到紅布席去,先與太原浪子張永寒暄幾句。胡良賓問道:「張兄向在秦晉一帶走動,消息自較靈通,不知今日之宴,是否請得到范姑娘?」
巫曲亭行個禮,帶著手下匆匆走了。董元任把地圖放好,看看天色,已將近未申之交,正是胡良賓尉遲斌歡宴關洛同道,開始恭候查基的時間,於是也走出客店。
場中數百人俱是黑道之雄,誰都在江湖上混過不少日子,是以每個人心中都有分寸。此時見名震關外的一方之霸天殺星萬人奇竟然如此恭順地對待鐵鏡飛霜查基,而查基卻這等自矜身份,更感到這鐵鏡飛霜查基高不可攀。
他可不敢說出來,起立躬身稟道:「一向在甘陝道上行走的鐵鏡飛霜查基也到了開封,小弟未得命令,沒敢將董大哥在開封的消息告知他……」
這兩人簡直沒把場中數百綠林同道放在眼裏,氣勢凌人。只見黑山神杜大雲面色大變,蜂女范桃紅卻在冷笑,道:「查兄即使看不起座上的朋友們,也不須這等氣洶洶啊,杜兄你說是不是?」
「當然不會知道,胡大爺差點派小的去找巫爺報告這個決定……」他歇一下,笑道:「巫爺知道與否並無關係,胡大爺已知道巫爺和查大爺的交情極深,想來巫爺只有支持而不會有甚麼異議……」
七步追魂董元任再三審視手中拐杖,最後道:「就算你並無虛言,這根拐杖又如何能救你性命?」
全場數百道目光,都集中在查基、杜大雲、范桃紅等三席上。要知今日赴會之人雖多,但十分之九均是奉命而來,都約略知道此會上要推舉一位北方黑道的龍頭大哥。
范桃紅媚眼一直注視著這個騎士,移不開去。萬人奇虎目一掠,與她目光相觸,微微一笑。這一笑把范桃紅笑得緩緩站起來,露出她那一捻蜂腰,嬌聲道:「關外一星七雄當真名不虛傳,這一手馬上功夫,確是江湖罕見。萬當家的既然遠道而來,為何尚不下馬,暢飲兩杯?」
太原浪子張永怒哼一聲,卻不敢起身發作,神情甚是尷尬。
正想之時,那矮瘦個子又道:「這兒已沒有外人,萬大哥千里奔馳入關的緣故,可否對一眾兄弟提一提?」
查基面上毫無笑容,淡淡道:「三弟請坐,你說的都對。」
其餘的兩人都是在冀魯雄稱一方的人物,杜大雲把他們一一向蜂女范桃紅引見。
巫曲亭進房之後,便躬身行禮,四名手下卻都跪倒叩見。巫曲亭恭謹異常地道:「董大哥昨日抵達本府,小弟便要迎接大駕,誰知轉來轉去,總與大哥碰不上,伏乞寬恕小弟失敬失禮之罪。」
董元任心裏讚聲好眼力,居然已看出自己來歷不凡,故此不敢隨便以兄弟相稱。當下道:「原來是郁兄,久仰大名,如雷貫耳。兄弟姓董名元任,說起來慚愧,年紀雖然已有一大把,但一向沒有甚麼成就,故此郁兄決不會聽過賤名。」
董元任濃眉輕皺,忖道:「連他也來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畢相忍不住追問道:「莫非他做了甚麼驚天動地的事?」
唐建嚥了一口唾沫,渾身冒出冷汗,改口道:「小的不知你老人家乃是當今黑道上的皇帝頭兒,冒犯之罪,尚乞容恕則個。小的自小在西藏長大,後來販賣過牲口藥材雜貨,十多年前回到開封娶了妻子,便定居下來……」
許旺不敢多言,便大聲叫,一忽兒那二男一女共是三個小孩,都奔入來。
直到這時止,這麼多的江湖豪客經過他身邊,都沒有人對他注意過。只因一來董元任身穿長衫,後面看去有點文縐縐的,加上他身上沒有兵器。江湖最扎眼的便是身懷兵器之士,碰上總要看上一兩眼。董元任既沒有兵器,便無人注意他。
韋千里見他們談起董元任,不覺大為關心,立即打消衝出去的念頭。雙首人蛇畢相一聲輕咳,緩緩道:「沒有關係,華山煉劍迄今,不過半月,我們下手日期,乃係七月之後,因為此時功候最緊,守爐高手無法分身,董元任說過期前一定趕回,憑咱們四人之力,定可一擊成功。」
萬人奇應聲是,便在他下首落座,關外七雄也過來向查基行過禮之後,入席而坐,這一來,此席比任何一席的人數都要多些。
「這卷黃絹重現人間之時,正是孽龍難滿之日,他脫困時若能皈依我佛,必可證果,返西天極樂的世界。如若依然故我,再度為惡,老衲既已圓寂,但他為惡之時亦不長久。閱此卷者,如能勸他為善,功德莫大……」
董元任故作茫然地哦了一聲,其實他早就知道晉省出了這麼一個下流人物,喜歡勾搭婦女,行為極是不檢。但武功卻甚為高明,因此好多次發生爭風呷醋,多半因他勾搭同道朋友的妻女而引起爭端,他都佔了上風。
黑蝙蝠秦歷等他坐下,突然站起來,先向范桃紅告罪一聲,然後迅速地走到左邊的紅布席上,抱拳躬身道:「查二哥,咱們一別多年,還記得這個小弟麼?」
七步追魂董元任深知一個人在最危險的生死關頭,決不可能偽裝得如此巧妙,任是最擅長演戲的人,到此也將失去表演天才。當下低哼一聲,走到那兩截拐杖處,低頭細看。杖中那卷東西,分明是黃絹捲成一束條軸。
董元任迅地閱著,第一段寫著:「武林之秘,至開卷時,已歷四十年矣。老衲貝迦,敢請以此秘密,換取老衲恩人一命,以了昔年救命一段因果。」
雙首人蛇畢相大笑道:「老八別來無恙?可真想殺我也,還不快些進來!」
董元任暗中讚一聲「訓練得真好」,身形已貼近路邊,用樹叢掩蔽住一半身形,徐徐前行。
四個魔頭在室中坐好,先是互敘闊別想念之意,雙首人蛇畢相隨即問起二人見面經過道:「阮老三是在那裏碰到馮老八的?」
矮猿王沈田也湧到屋門,來和馮八公廝見,急忙拉他進來。此時韋千里在暗中卻叫起苦來。因為現在多了一個魔頭,他的處境,便更加危險。
巫曲亭肅然道:「小弟說的正是這兩人,他們以前對榆樹莊號稱為天下南北一十三省黑道盟主確實有點不服氣,不過不敢輕易啟釁,樹立強敵,最低限度他們不敢低估小弟這方面。但近數十年來卻不得不服氣,只因他們先後到了甘陝去了一趟,聽說均被查基薄予懲戒。他們回來後大概一想查基還是董大哥手下,尚且如此厲害,董大哥的本事可想而知,因此對於榆樹莊頒令天下黑道的條規,再也不敢陽奉陰違……」
眾人見了他無端端掛面圓鏡,都忍不住議論起來。那威震冀魯黑山神杜大雲突然起座,宏聲道:「兄弟久仰查兄大名,並聽聞過查兄外號稱為『鐵鏡飛霜』,如今查兄當眾懸掛的圓鏡,是否就是查兄外號中的『鐵鏡』?同時還膽敢請問查兄,不知掛上此鏡,有何用意?」
風聲一響,那根拐杖已落在七步追魂董元任的手中。
那矮猿王沈田眼睛一眨,心中一動,忖道:「是了,想這傢伙專門講究吃喝,他問這句話,定必有點名堂。我何不如此一番,先享他幾天口福再說。」心念一轉,故作不解狀,反問道:「甚麼佐料啊?我是除了兩壇百花香酒之外,別的一概即無……」
許旺https://www.hetubook.com.com面色大變,道:「董莊主千萬亮察,那位姑娘姓甚麼小老兒都不知道,昨夜走時,小老兒沒有問她上那兒去……」
許旺這才知道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星,打的竟是此等主意。他登時舒口大氣,喚道:「俊兒,快把地上那卷黃絹條軸拾起來,送給董莊主。」
老人許旺雙目大睜,道:「董莊主乃是方今天下南北十三省黑道盟主,他的名頭誰能不知?」
太原浪子張永道:「她等會兒便到,兄弟我是開路先鋒,先來報到。」這人不但油頭粉臉,說話時更是細聲細氣,令人難耐。
董元任仰天一笑道:「一品大員豈能及我,告訴你也不妨,我是數十年來南北十三省的黑道盟主董元任,外號是七步追魂。」
馮八公道:「密宗這一支最多古怪,以前我們認為貝迦和尚假我等之手而解脫,此說最近情理。但無論如何,等毒|龍尊者出世,我們便可以得到解答了。」
那個身穿銀白勁裝的騎士大聲問道:「現在是甚麼時候了?」
七步追魂董元任的臉色緩和下來,打囊中取出兩錠純金元寶,給了唐建,揮手道:「你走吧,但決不能向外胡說。」
老頭子抬起頭,目光矍鑠地瞧他一眼。但見董元任威嚴迫人,禁不住坐起身來,點頭道:「小老兒便是,先生貴姓名?找我有何貴幹?」
第二日早晨,便得到消息說,董香梅曾經落腳在開封府西郊的一個老農家中。但昨日已離開,他們用盡方法,仍然不能從這個老農口中探出董香梅的下落。
馮八公詫道:「就是那個連鵝毛俱沉的寒潭麼,奇怪,怎麼董元任沒對我說呢?」
他本聰慧異常,已然想到關鍵可能就在這把劍上,然而他卻無法悟出此劍的特質。現在就可證實,自己夢寐以求的秘傳劍法,居然就在眼前。偏偏被矮猿王沈田給岔開了,是以韋千里在肚中直罵那矮猿王該死。
「你說甚麼?誰能比他更強?貝迦大師的大手印奇功天下無敵,中原武林中,能和他相比的,恐怕只有三危老樵金莫邪一人而已。」
范桃紅那對媚眼,不停地溜過顧御風的面上。太原浪子張永坐在黑蝙蝠秦歷下首,睹狀尖聲細氣地笑一聲,碰碰秦歷手臂,道:「這廝在冀魯的威名,已和杜大雲不相上下。秦兄如肯露一手,暗中挫挫他的氣焰,就等如刮了杜大雲的面皮下來。」
他本來對世間一切皆有仇恨之心,現在他更是加深了這種心情。他激動地站起來,又坐下去。最後決定此番重踏江湖,必須狠狠地大幹一番,重登天下黑道盟主寶座,教世人都為之震驚。
草坪左邊的石壁下,堆放著不少圓形桌面和桌腳,以及無數木椅。最靠近窄道出口處,一共有三桌的桌布乃是紅色,其餘十數席俱是白桌巾。是以一望之下,便可分辨出這三席不是普通的人可坐。所有的桌子都是人到方擺,因此都坐得有人,獨獨這三席空無一人。
因此他這次出馬,要找韋千里和逆女董香梅,還有他的續絃王若蘭,聽說當他們出門之時,竟被韋千里誘拐逃走。
人群中走出四人,當先一個年紀不到三旬,長得劍眉虎目,一表人才,背上斜插著一對吳鈎劍,英風颯颯。場內數百綠林豪客無不知道這個英挺壯士,正是冀魯間近年風頭最健的顧御風,他以一雙吳鈎劍,跟隨黑山神杜大雲,南闖北征,大半時候均由他代杜大雲出手,竟然百戰百勝,成為杜大雲最倚重的臂膀。
唐建在不知不覺中打了個冷戰,手中地圖掉回桌上,惶然道:「在下……在下沒幹過甚麼呀……」
本來董香梅就算是違抗父命,不肯出嫁而私自逃走,董元任一向對她是寵愛有加,事後最多責罰一番,並不致於要取她的性命。可是董香梅竟敢把那支和他性命相連的白骨令旗盜走,分明有要挾他的意思。他之所以不能容忍便在於此,是以早已決定只要一見到她,便立下毒手,使她沒有機會亮出白骨令,或是當他面前把令旗毀掉。若然那枝白骨令在董元任面前摧毀的話,董元任昔年曾立下毒誓,有旗亡人亡之語,也就是說他也得當場自盡。
他大踏步走到當中席上,縱聲大笑道:「范姑娘竟已駕臨,杜某這廂有禮!」
那銀白勁裝的英俊騎士手揚絲鞭,朗聲道:「兄弟萬人奇和七位兄弟,剛從關外趕來,敢請各路英雄與及兩位當家主人,恕兄弟們擅闖盛筵之罪。」
巫曲亭又道:「想當年董大哥率領我們兄弟數人縱橫天下,何等快意。其時情景,還歷歷如在目前。」
小天門外面分列著兩排勁裝大漢,一邊六個,共是十二人。全部一式佩著利刀,精神奕奕。另外尚有一個錦衣漢子,年約三旬左右,眉宇間露出極為精悍之色。在他身後則有兩個童子,各執紙筆等物。這錦衣漢子站在當中,但凡有人進入小天門,均由他迎住問答數言,然後把來人姓名著童子記錄起來。
「沒有別的意思了?」
目下他要殺死那唐建,卻也是無法記得起這回事來。巧合的是這兩個要殺的人,均與那密宗高僧貝迦大師有關。
他跨過小橋,只見門前草地上有三個小孩在玩耍,兩男一女。
巫曲亭率著號稱為四大金剛的四名得力手下,匆匆趕來謁見。並不寬大的客房中,被這五人一進去,登時有點難以容納之感。
到了開封,略一打聽,便知道董香梅的確在這兒,但因她不是落腳在客棧,是以一時打聽不出藏身之處,必須耐心等候本府的江湖人代他查訪。
巫曲亭也暗中叫聲「奇怪」,只因假如單單是為了他找一個通曉藏文的人,何須嚴命自己率人趕來?
董元任和顏悅色地笑道:「那還不容易?你雙掌粗大,肩闊胸厚,證明你出身並非富有之家,並曾幹過粗活,才鍛鍊出這等體形,其次你從房門走到桌前,一共七步,每一步尺寸相同,不差毫釐,這證明你煉過武功,我說得可對?」
當下走向石屋,大門開著,他一聲不響,直入屋中,只見屋中陳設簡樸乾淨,一個老頭子手持旱煙管,躺在醉仙椅上,正在看書。
「小老兒一點也不明白,此所以適才取杖之時,想起貝迦大師的諾言,禁不住感嘆一聲……」
須知此乃三十年前之事,那時韋千里還沒出世,故此不知此事。原來三十年前,九大魔頭橫行江湖,恃技為惡,弄得江湖上一片腥風血雨。那時候三危老樵金莫邪已經歸隱了二十餘年,忽然出世,找到了這九大惡魔中的五個,都削下一隻右耳為記號,於是其餘四人也聞風歛跡。海外霧山雙兇馮八公和耿九公二人,就是慘被削去右耳之中的兩個。他們受辱後便埋首邊荒,苦心孤詣,勤煉武功,經過這許多年苦練,自覺頗有成就,遂再度出世。
全場數百人鴉雀無聲,就等秦歷回答。
唐建怔了一下,道:「你老怎看得出來?」
穿行過那條長達兩丈七八尺的窄道,董元任忽然如有所觸,停步向兩頭瞧瞧,看罷仰天尋思。
「要是條軸上附有劇毒,我這一取,豈不中了毒計……」
不過令他猜不透的,便是韋千里明明吃他和畢相阮倫三人擊落潭中,何以還能分身到杭州去拐誘他的妻子?這一點他始終沒有想通,在路上因查出董香梅已赴開封,便與畢相等分手,他自個兒直赴開封,這時也懶得掩藏行蹤,逕自催馬疾馳。
他緩步走出東門之後,只見官道上煙塵處處,都是一些江湖豪客挾刀跨馬疾馳之後留下的塵土。
唐建吃吃道:「實……在沒有……了……」
馮八公面含怒色,恚然道:「那廝已煉有三危老樵金老怪的太乙氣功,不過火候稍差,才未將我護身神功擊破,不然我的腕骨定然碎斷無疑……」下面的話忽然停住了。要知他三十年來朝夕苦煉,志在報仇,沒想到剛剛出山,還沒有碰上正主就已吃了大虧,是以馮八公羞憤難當。
只見入口處先是走進兩名美女,均作侍婢裝束,背插雙劍,蠻腰一搦,秀色可餐。跟著一個紅衣女郎走進來,火光之下,那一身衣裳閃耀眩目的紅光。再看清她的臉龐時,只見她眉長人鬢,底下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流盼之間,蕩意盈盈。身材豐|滿婀娜,走路時搖曳生姿,當真稱得上是個煙視媚行的尤物。
但他進去未及半刻,三個老魔頭卻突然現身崖下。長蛇阮倫手中提著一隻野豬,轉向屋後火堆走去準備燒烤,雙首人蛇畢相和矮猿王沈田卻直對屋門走來。
衡量一下,明知女兒董香梅日後決逃不出手心,還是先辦此事,等毒|龍尊者贏得三危老樵金莫邪之後,自己便先報復韋千里毀莊奪妻之恨。
「你說他隨手折了一根樹枝,但我卻看不出這拐杖是甚麼樹?」
七步追魂董元任聞言失聲一噫,道:「當真是貝迦大師?」
鐵鏡飛霜查基點點頭,復向胡良賓低低道:「等他說完,你也可以開始了。」
七步追魂董元任道:「這說不定,像他那等功力深厚的人,也許能夠辦到。你沒有問那些惡人的姓名來歷麼?」
窄道中有十餘個勁裝漢子,穿梭往來,把來客領入小天門以內。
許旺提起那老和尚的名字,面上加添幾分恭敬之色,道:「這位大師說得一口好漢語,他說他從西藏來的,法號貝迦……」
草坪上十餘席的人都站起來,董元任知道他們必是胡良賓和尉遲斌兩人,起身一瞧,只有紅布席上的太原浪子張永沒有起座。
姓萬的人點點頭,管自沉思。
董元任冷笑一聲,道:「諒他們不敢不服我,只是不大服氣厲老二而已。」
尉遲斌笑道:「張兄好說,你肯賞面駕臨,已增光不少,敝人先敬你一杯。」
他們向蜂女范桃紅告便之後,便出小天門迎接。
許旺顫聲道:「莊主你老大發慈悲吧,小老兒寧願以身代替……」
董元任怒聲道:「樹枝之中能夠生出這等物件麼?」
董元任越是笑得和氣,越是非殺死對方不可。當下道:「你幹那一行都不相干,現在替我瞧瞧圖上的藏文寫的是甚麼。」
巫曲亭垂手應道:「在下這就派人去找,董大哥還有甚麼吩咐沒有?」
七步追魂董元任並不與他客氣,道:「都是自己兄弟,大家起來坐著好說話。」
馮八公道:「三日以前我在開封府碰上他,他說因有要事,不能來此聚合,但計算日期,尚有七日方是華山煉劍最吃緊的時刻,故此他趕在期前趕來便是。正因碰上他,小弟才知道諸位老兄在此地,這位七步追魂董元任真了不起,真了不起……」
但他從來就沒有拿人命當作一回事,心想好歹弄死一兩個孩子,這老人仍說不出話,自然千真萬確了。心意一決,便道:「你叫那幾個孩子進來……」
只見馮八公低喟一聲,歇了片刻,才緩緩嘶啞地道:「自從那年折在三危老樵金老怪手中後,小耿和我便遠走邊荒,重下苦功,誓雪此辱。」
巫曲亭道:「胡良賓尉遲斌兩人在城東外十里遠的小天門內,擺設盛筵,凡是關洛一帶同道中人,均有邀請作陪,預料總有二三百人之眾。時間由未申之交開始,各方同道一到小天門以內,不拘人數便開席暢飲,預料酉時左右,查基便可到達。」
矮猿王沈田沒有作聲,似乎對他的解釋,不以為然。韋千里聞言頗為擔憂,怔了一會,驀然心頭一亮,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倏然掠過心頭。
韋千里聽來聽去,不知他們這一番對話,究竟說的甚麼。心想大概是四十年前密宗有一對兄弟武功極強,那個弟弟毒|龍尊者既與這九大惡人相識,又有甚麼約會,必定不是真心皈依佛門的和尚。但這一對沙門高手卻不知弄出甚麼事,以致貝迦和尚終於死在九大惡人之手,但毒|龍尊者卻不知所在,華山派這次煉劍與此事有關,相信是煉成寶劍之後,可以制服毒|龍尊者,九大惡人則要加以阻撓。這個曲折古怪的秘密,現在連董元任也知道了。韋千里只能想到這裏,內幕如何,便沒法再加以推測。
不久工夫,已到了那許老農家中,這一家人單獨地住在一條溪邊,石屋數楹,看起來甚為光潔,不似平常的農家,門前有小橋流水,風景頗佳。
這八騎一忽兒出去了十多丈遠,領頭的騎士忽然一舉手,立刻全部停住,動也不動。
雙首人蛇畢相登時興高采烈地搶至屋門,只見一個瘦老人站在五尺開外,身穿青衫,手中柱著一根拐杖,長約及胸,瘦削的面孔上,露出一絲嚴肅的笑容,正是多年不見的馮八公。
姓萬的英俊騎士唔了一聲,忽地皺眉道:「奇怪,此刻再想,好生像他的身形……」和-圖-書
他說得頗不客氣,萬人奇陰冷地瞪他一眼,緩緩坐下。太原浪子張永細聲細氣地叫道:「兄弟推舉范大姐范桃紅……」鄰席上的顧御風振吭叫道:「兄弟推舉杜大哥杜大雲……」
太原浪子張永細聲細氣道:「丟不了,姐姐放心,小弟給你引見主人們吧……噫,後面那一位是誰?小弟怎未見過?」
胡良賓啞聲道:「不等巫曲亭兄到達,便開始了麼?」
董元任威嚴地道:「你就是許旺麼?」
董元任沉思一陣,彷彿心頭尚有一件亟待處理之事,偏又老想不起來。
這時韋千里被那一絲烤肉香味,和兩個老魔的對話,勾起轆轆飢火。須知他自昨晚即在山中,一直折騰了大半夜,早上又費了不少精力爬上來,這麼久時間,只喝了幾口山泉。故而此念一生,登時更覺飢不可當。
董元任何等高明,眨眼間已繞入林中,到了那八人圍坐著的草地的旁邊。只見那帶頭的騎士相貌好生英挺,年紀約在三旬上下,但細細一看,又似不止這等歲數。
這時又有不少人陸續進來,但都惹不起眾人注意。
胡良賓和尉遲斌兩人先向眾人團團抱拳行禮。胡良賓宏聲道:「諸位高朋貴友今日賞光,尉遲兄和兄弟都感到無上榮幸。現在諸位隨便暢飲,過一會兄弟和尉遲兄到各位席上敬酒,再當面致謝。」
剛才出林瞧著的高大漢子顯然是條渾漢,愣愣道:「他是誰?萬大哥也沒有座位,我們可不是連站也沒地方?怎麼行?」
蜂女范桃紅身畔的太原浪子張永起身道:「查當家的如此孝心,確屬難得,令人聞言敬佩不已。」這幾句話本來含意甚佳,但經他細聲細氣和忸怩作態地說出來,令人聽了卻極不舒服,反倒變成譏諷的意味。
「小老兒見那位大師這等狼狽,而且從外貌看去,便知是有道高僧,忽然生出憐憫之心,便上崗去,把身上的乾糧和水壺都遞給他……」許旺說到了這裏,腦中回憶起四十年前的事,竟然忘了對面還有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許旺白髮皆顫,忙忙躬身道:「董莊主儘管下問,小老兒決不敢欺瞞莊主。」
長蛇阮倫很快地便轉回來,手裏握著一塊烤肉,嘴中嚼動著,含混不清地說:「我說那裏會有這麼快就熟的!老猴子,你吃過烤肉沒有?給你嘗嘗看……」說著遞給矮猿王沈田。
沈宇奉命匆匆出去,巫曲亭沉住氣等候了好一會,只聽七步追魂董元任長長吁口氣,道:「我真是老了,總想不起甚麼事。」
蜂女范桃紅媚笑道:「我識得的人都要你見過麼?這一位是……」她身後一個精悍漢子走上來,向張永抱抱拳。
七步追魂董元任微微一笑,道:「自從各位兄弟分散之後,數十年來,你們都各佔一方,名成利就。我有時想起,頗覺欣慰。唯一覺得不解的,便是小查在各位兄弟中間,不但智計出眾,武功也數他最高,但直到近十餘年來,方始聽到他在甘陝道上行走的消息,其實以他的謀略武功,縱然在北六省稱雄,也不是難事。」
巫曲亭見他沉思不已,便回頭令四大金剛之一的野金剛沈宇即速出去,設法找來一個通曉藏文的人。
杜大雲所說的「一星七雄」便是天殺星萬人奇和那七個一式青衣勁裝大漢。他們在關外雄霸千里,與此地相隔雖遠,但同道中人無不聽過這個名頭,不由得引起紛紛議論。
七步追魂董元任比老狐狸還要刁滑,誰也瞞不過他的利眼,這時已有九分相信這老人的話。
董元任心想待會兒胡良賓和尉遲斌挨席敬酒之時,自己可能瞞不過他們的眼睛,於是四下一瞧,便推說找個地方解手,離席走向河邊。那兒火光熊熊,人來人往,原來是臨時庖廚所在,故此極為雜亂。
唐建被他聲色所懾,但覺違拗不過,走將過去,把地圖取在手中。
他正在看時,又有幾撥勁裝疾服的漢子,策馬疾馳而過。董元任稍為留心,便看出這些豪客之中,其中有些是外地遠客,並非關洛道上之人習慣上的裝束,不覺暗中一笑,忖道:「查基面子真不小,慕名而來的人真不少呢!」
董元任道:「很好,那麼你就是說,以前在藏中不愁吃喝,後來回到中原,流落無依,才幹賣卜看相生涯,可是這樣?」
蜂女范桃紅有意無意之間,那對水汪汪的眼睛,不住向數十席上掃射。這時已恢復了談話嘈聲,話題自然離不開這個妖豔女人,同時她帶來的人也是談話材料,特別是那黑蝙蝠秦歷,最是惹人注目。
七步追魂董元任緩緩道:「你不肯說也罷了,我只奇怪你為何身懷武功,同時自小又曾幹過粗重的活兒……」
范桃紅媚笑一聲,道:「如若由我選擇,我寧可請你做我的長城。」
好不容易等到了董元任踱了回來,面容一沉,道:「許旺,你據實告訴我,昨日還留在你家中的女孩子,如今到那裏去了?」
這個老魔頭真是思慮如海,周密無比,站直身軀,道:「太古怪了,我平生見過千奇百怪之事,卻沒有一件比得上今日所見所聞……」
他那兩道濃眉一皺,倏然把拐杖拋向半空。就在拐杖欲起之際,他的右掌已虛虛一切。杖身特粗那截,當中出現了一圈淡淡的白痕,敢情董元任已使出白骨陰功,掌風過處,拐杖已中斷為二,不過尚未分開而已。
矮猿王沈田突然跳起來,問道:「誰,是誰來了?」
七步追魂董元任雖說是收山隱退,不再過問白骨門榆樹莊的事,其實他暗中仍然十分注意江湖上一切動態,以前他所布置的眼線和一些江湖朋友,仍然不曾完全斷絕消息。
七步追魂董元任看到這裏,瞿然一震,想道:「這真說得上是武林一大秘密了,若然毒|龍尊者尚在人間的話,三危老樵金莫邪便不能稱雄天下……
巫曲亭陪笑道:「這一點小弟也不知道,查基雖然在甘陝道上出現了十餘年,但我們一直沒有碰面,他今日來到開封,小弟也是聽到其餘兩位與小弟齊名的朋友通知,本來準備一同設宴歡迎,小弟還未赴會,便接到董大哥命令,匆匆趕來。」
姓萬的騎士面容一肅,道:「不可亂叫那廝那廝的。假如是他,哼,我連坐著的地方也沒有!」
「老衲心存僥倖,冀望挽回天心,便帶他到祁連山鎖龍潭去,將他囚禁在一具丈二見方的鐵箱之中,這間鐵屋半截浸在寒潭潭水中,上面半截開有窗戶,可供透氣呼吸。該潭深不可測,如若沉沒下去,一來太深,水底壓力極大,血肉之軀無法忍受。二來潭水特寒,尤其是潭底,人類決抵受不住。這間鐵屋位處潭心,兩邊用鐵鏈繃住潭岸巨石,孽龍如敢逞強妄想震破鐵箱,因為鐵鏈接駁之處製作精巧,加以老衲已用神功隱蔽,無法查出,非沉入潭底不可!
「小老兒因此刻大難臨頭,一見這根拐杖,不覺憶起數十年前的一件舊事了。」
七步追魂董元任道:「許旺你既聽過我的名頭,當知我為人行事,決無容情。現在我有話問你,你須據實直說,如有一字失實,滅門之禍,便在眼前。」他頓一下,然後威嚴地提高聲音道:「許旺你可聽明白了?」
老人愛孫之心,可比憂惜自己性命更甚。急忙顫巍巍道:「莊主駕臨寒舍,小老兒有失遠迎,罪該萬死。只不知莊主駕臨為的何事?」
現在,韋千里已漸漸鎮靜下來,想道:「此時正是機會,憑我『紫府奇書』所學武功,這兩個老魔未必能夠阻止得住……」
查基擺手道:「三弟你坐下飲杯酒,休息一會。」
「他們怎會找到你?你幹甚麼的?」
反面又寫著不少字,卻都是橫行的藏文,董元任看罷,一點也不懂。再細看時,適才那一卷寫著如何囚禁毒|龍尊者始末的黃絹,絹上字跡逐漸隱去。
那四大金剛這才起身,肅立一旁。巫曲亭也不敢坐下,恭立等候董元任發令。
韋千里突然驚覺,怪不得起初躲進床底時感到焦熱難耐,現在卻並不覺得那麼悶熱,原來是火勢大滅之故。
杜大雲和范桃紅雖說都是雄踞千里,獨霸一天的人物,可是自忖比起天殺星萬人奇可強不到那裏去,由此推論,則查基此人分明高出自己等人一頭,已無疑問。登時滿腔雄心,一腔壯志,都消減了許多。
這幾句話穿入韋千里耳中,宛如當頭棒喝,也如醍醐灌頂,登時為之呆住。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所煉武功竟有如許威力,於是豪氣雄心,直衝霄漢。
他捏住拐杖,輕輕一搖,拐杖頭那截粗如鴨卵的杖身之內,隱隱傳出一種聲音,生似杖內藏著一種古怪的東西。
萬人奇倏然起立,朗聲道:「領導北六省及關外的龍頭大哥,非我查二哥莫屬……」黑蝙蝠秦歷霍地起身,大聲道:「萬三哥說得不錯,誰要是不服此言,先找我們哥倆較量一下。」
「孽龍逃入中土,怙惡不悛,老衲迫不得已,間關萬里,追入中原。其時又在孽龍逃入中土的五年以後,中原絕藝,他已通曉大半,並得九大惡人為助,行蹤隱密飄忽,中原武林,均不知孽龍來歷。老衲以密宗心靈感應之法,尋著了他,孽龍甚為知機,不敢與老衲動手。
這一眾人踏入草坪,冀魯一帶百餘江湖豪客都湧過來迎接。杜大雲揮揮手,大聲道:「各位朋友兄弟請回座。」那百餘人立時有如群流歸壑,片刻間已恢復原狀。
「但我聽這語氣,一共才說了七句,還有一句呢?」他本來就不怒自威,此刻沉寒著臉孔,更加震懾人心。
想起王若蘭,這一代梟雄也禁不住面色大變,蒼白得驚人,心中痛苦不堪。
席上的人都向入口之處望去,只見一個油頭粉面的年輕男子,由兩個彪形大漢簇擁進來。那年輕男子雖然長得漂亮,但似乎有點脂粉氣,令人看了不大順眼。
正在說時,野金剛沈宇已帶了一人進來,董元任便命眾人暫時退出房。
董元任緩緩走近去,那錦衣漢子瞧著,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胡良賓和尉遲斌已迎過來,蜂女范桃紅和他們說了一兩句,便介紹跟隨她來的幾個人,都是秦晉一帶有名有姓的黑道高手,以地位來說,均與胡良賓尉遲斌一樣。
董元任陰森森地笑道:「這些孩子長得很可愛。」
七步追魂董元任不答他的話,管自問道:「外面三個孩子都是你的孫子麼?」
「廢話,叫他們進來!」
巫曲亭一陣悚然,起身道:「小弟自當謹記大哥之言,並轉告婁家兄弟。」
許旺聽到他那冷冰的聲音,心頭一震,渾身冒出冷汗。要知董元任一世心黑手辣,宇內無不知名,大凡碰上他,無不是橫禍臨頭。
坐在黑山神杜大雲旁邊的獨臂漢子閃電手呂柏岩忽然大聲道:「這個自然,假使武功不濟,能夠領導誰?」
上回說到韋千里在華山深處的絕壁峰頂,誤打誤撞,竟然跑進那九大惡人的臨時秘巢中,並且還看見一方刻有「屠龍劍法」的竹簡。
這七步追魂董元任越是慢吞吞不發問,許旺便越發驚懼。
他一甩鐙,人已輕靈地飛落地。那匹紅駒低嘶一聲,徑向林中走去。其餘七人都紛紛下馬,牽入林內。
七步追魂董元任陰森森地笑了一笑,在屋中踱個圈子,腦中已想到那叛逆女兒董香梅忽然見到自己出現在眼前時,那種驚惶失色的樣子!
吃了三道菜之後,忽聞得蹄聲大作,眾人都向入口處望去,只見八騎分作兩行,疾馳入來,帶頭一匹極為神駿的馬背上,一個相貌英俊的銀白勁裝騎士,最為惹人注目。
長蛇阮倫無奈,應聲「好」字,疾然縱身飛出門外。須知他平生最服膺的就是雙首人蛇畢相,故對於他所說的話極為聽從。
不一會人馬已現,只見當頭一匹烏騅駿馬,上面是個鐵塔也似的黑衣騎士,後面跟著二三十匹鐵騎,呼嘯而至,完全是一派響馬作風。
許旺面如土色,道:「小老兒那敢如此斗膽……」
董元任游目一瞥,便跟著林全向草坪中走去。這時因剛剛開始,人聲喧嘈。許多江湖豪客都走來走去,找尋難得一見的朋友,或是攀識新交,誰都沒注意到這麼早就來了一位天下黑道俱要為之震驚變色的人物。
「這一切本在老衲算中,回望寒潭,煙霧迷茫中,老衲攜來的蒼猿,正銜捧山果,從鐵鏈上飛渡到潭心鐵屋,與孽龍果腹。
「你說另兩個與你齊名的可是以鐵沙掌成名的胡良賓和那以混元牌出名的外家好手尉遲斌麼?聽說你們三人在關洛一帶,鼎足而三,並稱黑道三巨擘。我未見過胡良賓和尉遲斌,但聽他們暗中對榆樹莊大不服氣,只是表面上不敢生事罷了,可有這麼一說?」
那絹軸上並無繩索和_圖_書捆縛,因此那男孩子容容易易便把那卷黃絹攤開。只見絹內寫滿朱字,董元任立刻取了過來,細細視看。
董元任道:「敢問林老兄,若果單憑太原浪子張永本身的功夫,配不配坐在那三席之內?」
太原浪子張永踏入草坪之後,不少人起身向他招呼,他大剌剌地向眾人拱拱手,便走到紅布席,旁若無人的揀個座位落座。
只見入口處飄飄然走入一人,身披淡青色長衫,面皮白淨,舉止斯文,雖然年逾五旬,但看起來似是三旬上下的人。
這個紅衣豔女一出現,全場的人誰不知道她是近五年崛起於秦晉一帶,如今已能號令所有黑道高手的「蜂女」范桃紅。
董元任本來出了重賞,凡是查出董香梅的下落,便賞一千兩銀子,如果只查到有用的線索,則賞銀三百。
他又想了一會,斷定九大惡人相約到華山擾亂煉劍之事,其實是為了要奪劍釋救毒|龍尊者。這個密宗高手一但脫困,就可和三危老樵金莫邪相抗衡,這倒是武林中一大事,非幫九大惡人辦好不可。
董元任微微一哂,忖道:「老和尚自吹自擂,畢竟是甚麼緣由?」
長蛇阮倫進得屋來,便找了隻大碗,將買來的醋、醬油、辣椒……之類佐料,一併傾入,隨手拿起那方刻有「屠龍劍法」的竹簡,用力攪拌,一面搶著答道:「我買完東西回來,路過試劍岩時,突見一人四處亂竄,仔細看時,卻是老馮,便叫他過來……」
那男子眉目韻秀,口齒清晰地道:「家祖父就在屋子裏……」
在他後面的三人,其中一個左臂已折,神色極為冷漠,乃是杜大雲的結盟義弟閃電手呂柏岩。此人心黑手辣,久為黑白兩道之人所忌憚,近年已不大在江湖走動,今日居然又露面,可見杜大雲必有打算。
馮八公搖搖頭,道:「他的武功據說可與我們九兄弟爭一日長短,但這倒不必大驚小怪。我們雖然煉了一甲子以上的武功,可是天下比我們強勝的人並非沒有,何況不相上下?」他賣個關子,不但畢相大吊胃口,連床底下的韋千里也為之心癢難熬,恨不得出聲問個明白。
夜色蒼茫中,只見官道上揚起大股塵頭,跟著蹄鈴之聲隨風而至,看來那怕沒有二三十人。
那漢子笑一下,逕自回頭去瞧人,沒有理他。林全忙道:「剛才李爺所說的秦晉一帶最厲害人物,便是天下聞名的蜂女范桃紅,這一位的名字你老當然聽說過了。」
「你到那邊桌上,把那卷地圖取來。」
董元任冷眼旁觀,他本來是天下黑道盟主,是以全國各處的江湖好漢幫派的特徵,一望而知。此刻看出一早便到達的二三百人,全是二流以下腳色。大致上可以分為三大地域,即是關洛冀魯秦晉等三處。
董元任面色稍緩,只因為對方這幾句話,令他心中異常舒服。許旺續道:「小老兒當時便求貝迦大師指點出山之路,至於日後的大難,反正還瞧不見,便不大在意。貝迦大師默坐了一會,然後隨手折了一根樹枝給我做拐杖,並指點我出山方向走法。我們臨分別時,貝迦大師對我說,假如依照他的話,一直出得亂山,則證明他的話並非虛言,那根拐杖必須永遠帶在身邊,來日一場大難,這根拐杖便可挽救。」
天殺星萬人奇仰天長笑一聲,然後向鐵鏡飛霜查基拱手道:「小弟或許有說錯之處,務請二哥包涵。」
林全道:「今日的貴客高朋極多,就算是小的一直跟隨胡良賓大爺,一向也以為只有關洛一帶的同道朋友被邀,人數不超過二三百人。但方才聽說因其他地方來了不少高朋,胡大爺和尉遲爺一商量,決定今日在北方所有的同道朋友之前,介紹查大爺與眾人相見,並擁護他做北六省的總瓢把子……」
此刻韋千里別無他法,只有急忙躲在木床下面。幸好那床極大,短時間內尚不致洩露形跡。他不得不屏住氣息,免得被人發現,正當他全心竊聽這三個老魔頭談論著屠龍劍法時,矮猿王沈田忽然大叫肚子餓啦,以致打斷了雙首人蛇畢相的話頭。
蜂女范桃紅斜斜睨他一眼,嬌媚無比地喲了一聲,站起身來,故意顯露她那一搦蜂腰似地款擺一下,道:「杜寨主威震冀魯,身份不同,自應來得遲些。」
「我雖不是初到貴地,但也就等如這樣,只有三幾個朋友,卻不知有沒有資格參與這場盛會……」
姓萬的騎士皺眉深思,過了片刻,才道:「你們別看我在關外雄踞武林瓢把子寶座,就很了不起,要是比起這位老大哥,那真差得太遠了……」
董元任歛掉笑容,極快地尋思片刻,總覺有件甚麼事,要吩咐巫曲亭去做,但又老是想不起來,禁不住呼口氣道:「我可是老了?」
蜂女范桃紅忽地臉色一沉,低低叱道:「你幹甚麼?忍住點行麼?」
「不行,我吩咐你做甚麼,你就照辦。」他嚴厲地說。
董元任故作訝色,道:「原來這樣,我真是躬逢盛會了。不過我從一位跟隨巫曲亭的朋友處聽知小天門設宴之事,可是他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我,莫非他們事先尚不知道?」
唐建看了半晌,才道:「沒有了。」
還沒等這塊烤肉進到沈田口裏,長蛇阮倫眼皮一翻,若有所悟地急問道:「喂,老沈,你這裏有甚麼佐料呀?」
其中一個高大漢子一躍而起,走出林去,兩頭一張,那見先前那個穿著長衫的人。趕快回來:「萬大哥,那廝不見了!」
「太長久了!」他說:「自從大哥隱退於榆樹莊,雖說號令天下,尚為盟主,但嚴禁兄弟們到榆樹莊去,那意思是怕被弟兄們拉入江湖,教小弟好不洩氣……啊,小弟這就去找婁家兄弟!」
矮猿王沈田起身笑道:「你不是路不熟麼?簡單得很,我來告訴你……」一面說著,一面走至窗前站定,伸手指道:「前面左邊峰頂巨石有一條大裂縫的叫試劍岩,再過去就是玉泉庵和白雲莊。你下去後,往相反的方向走,看見一個八字似的,往左右兩邊散開的高嶺,順著中間尋青石板路,一直到蒼龍嶺的盡頭。那裏有個大觀院,叫華岳觀,殿堂重疊,不下百間,一看便知,就是那裏,可以買到應用之物。」
那南北十三省黑道盟主董元任目光凝定在手中拐杖,峻聲道:「你說了半天,現在總算說到正題。你說的那根拐杖,可就是這一根?」
唐建拜謝而去,董元任默忖道:「圖上寫的八句極長極多,怎會只有這一點意思?哼,等一會命巫曲亭取他性命便是。」
查基忽然站起身來,面色變得異常莊重,問道:「董大哥可是在此?」
太原浪子張永聽了這些話,不但手上覺得火辣辣,連心裏也火辣得十分難受。
矮猿王沈田啊了一聲,驚訝道:「那韋千里竟如此厲害麼?」
「老衲在潭邊露天趺坐,絕食四十九日,冀望感動孽龍,悔悟前非,隨我返藏,同時告以四十九日不痛悔前非的話,便需幽囚鐵屋中達四千年之久。四十九日後,老衲已垂垂餓斃,但孽龍仍不悔悟。老衲只好悵然離開,臨行時授以貝葉金鐘一具,但出潭未幾,便見貝葉金鐘經溯泉而上,當是被他棄擲潭中之故,至此方知天心難挽……」
「莊主明察,小老兒的確沒有任何膽敢反抗的念頭。只因這根拐杖,落在老朽手中之時,曾有一段故事。而這段故事和今日小老兒的情景,又有點關連,是以老朽會想起來。四十年前,小老兒因在關外頗有所獲,便束裝歸來,準備成家立業。歸途中經過祁連山,因風雪迷途,誤入亂山之中,轉了許多天,仍然不能轉出亂山。這時身上所帶乾糧已不足一餐,人也疲乏不堪。正在狼狽之時,忽然在一個山崗上,瞧見一位老年番僧。這位大師面如滿月,耳似垂輪,法相極之莊嚴,可是身上袈裟卻撕裂甚多,幾乎不能蔽體,同時身上也有血跡和極多塵土,生似在泥土中爬出來……」
胡良賓尉遲斌見她聲勢浩壯,眉端都掠過淡淡愁色,當下慇勤請蜂女范桃紅入席。范桃紅媚眼一掃過那三席,便款步走到當中的一席,坐在首位。她帶來的六七個人,都分陪在她左右兩邊落座。
旁邊一個江湖豪客大聲道:「他就是太原浪子張永……」語調中頗有瞧不起董元任連這個也認不出來之意。
顧御風佔了一點上風,本想運足全力,好歹先把這個江湖道上神憎鬼厭的人一隻手廢了再說。忽覺脅下勁風襲到,忙收回右手,乘勢一側身,讓開那股潛力,眼光一掃秦歷,只見此人並不起眼,但功力卻奇高,竟能以手肘發出內家真力傷人,心頭暗凜。
七步追魂董元任在鼻子裏哼了一聲,忖道:「這老和尚倒會弄點狡猾,甚麼武林之秘值得如此大驚小怪?」轉念又想道:「縱然真是極了不起的武林大秘密,但我看完之後,仍然不肯饒他們性命,老和尚難道能夠從西方回來反對麼?嘿……嘿……」
「那位大師接過食水和乾糧之後,便食用起來,吃完之後,微一閉目,然後徐徐張開眼睛。小老兒吃了一驚,敢情這位老和尚那對善目中射出奕奕神采,剛才那種萎頓欲斃的神色,已一掃而空。小老兒心知他不是尋常和尚,便請教他的法號……」
胡良賓環視四周賓客,見無人發言,接著起立又道:「當然,這位龍頭大哥所須具備的條件,除了德望出眾之外,還得武功超人,最低限度要贏得座上任何一位才行,不知杜兄及范姑娘高見如何?」
全場一陣肅然,鴉雀無聲,都留神瞧著這個稱霸西涼的人長相如何,以及帶了一些甚麼高手。
數百群雄都想不到黑道中的有名人物如查基之流,還佩戴母親遺下的東西,一方面固然孝心可感,但另一方面則未免太過兒女態一點。
董元任早已防備杖中所藏,乃是遇風生煙生火之類的毒器,雙掌上已運足十成功力。誰知滾跌地上的,竟是一卷黃絹,此時已攤在地上。
董元任過去摸摸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男孩頭頂,問道:「你爺爺在家麼?」
長蛇阮倫出去看那烤豬。韋千里躺在床底,不禁暗中大罵矮猿王沈田不止。皆因他自解劍潭巧得屠龍劍後,曾試以九陰掌法,改練劍招,起初倒還順手,可是多使數招之後,便發現有很多地方,真力不能貫注劍尖。
屋後忽然傳來長蛇阮倫怪叫聲:「奇怪,怎麼火竟然快滅了。」接著添木材聲,和他助燃的掌風,響成一片。
且說同席的人都聽到董元任表示茫然的哦聲,對面一個漢子笑道:「董兄敢是離開線上已久?那太原浪子張永最近勾搭上秦晉一帶最厲害的人物,目下誰都要讓他一點。」
胡良賓道:「查兄說定是兩時之內便到,大概馬上便可到達。」
許旺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
兩人客氣幾句,各自歸座。秦歷向范桃紅一挑大拇指,道:「這才是年少英雄之士,無怪杜寨主恃為長城。」
許旺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叩頭如搗蒜,哀求道:「莊主,你老神目如電,小老兒豈敢有一字隱瞞?」
黑蝙蝠秦歷早年名滿天下,在黑道中乃是數得出精狡毒辣的貨色。他一直都不曾和太原浪子張永搭訕,此時微微一笑,道:「秦某年紀較大,不好意思胡亂找碴,張兄你先過去,秦某當必跟著接上如何?」
雙首人蛇畢相大笑道:「你說的那個韋千里,前些天已在襄陽城外的解劍潭,被老阮、董元任和我三人擊下潭去……」
秦晉一帶的首領人物蜂女范桃紅媚笑一聲,全場皆聞。只見她妖妖嬈嬈地站起身來,蜂腰一扭,騷媚入骨,大部份綠林豪雄的目光都定在她的腰臀之間,顯得十分入迷。她道:「杜兄所問,正是小妹心中的疑團,至盼查兄肯啟我等茅塞。」她這一應和杜大雲,不啻有意思聯合兩派力量,以對抗鐵鏡飛霜查基。
她剛剛坐好,一個勁裝壯士奔將入來,手捧大紅金字名帖,朗聲道:「稟告胡大爺尉遲大爺兩位,今有威震冀魯黑山神杜大雲寨主已入三里之內,先命人贄送名帖。」
許旺身軀不住發抖,因為那董元任眼中又露出兇光。
他正好將長蛇阮倫方才批評他的話,作為擋箭牌,推掉了責任。長蛇阮倫分辯道:「這裏的地理我根本不熟,不知道那裏有賣的,怎麼能去呢?」
七步追魂董元任身為宇內黑道盟主,自然有他的一套,略略一聽杖內的聲音,便哼了一聲,道:「既不是堅硬之物,又不是液體,究是何物?」他的目光宛如兩道冷電般盤旋在許旺面上,凜然道:「許旺你憑這根拐杖,就可與我一拚麼?」
「還有呢……」他和悅地笑了一下,道:「你可知道我是甚麼www.hetubook.com.com人?」
張永心中暗罵一聲,口中卻說不出推搪的話,霍然起身。
董元任微訝忖道:「看來許旺不是普通農人哩!」
開首的一段事蹟較大,生似是卷首的跋語。
他自己也不閒著,滿城亂走,希望無意中能夠碰上那個背叛自己,還盜走「白骨令」的女兒。
查基舉止從容異常,生似一點也不把這小天門以內數百綠林好漢放在心上。正因他聲勢突壯,已壓倒了冀魯及秦晉兩方,是以全場數百道目光,大部份都停留在他這一席上。
查基舒一口氣,道:「我卻可惜大哥不曾在此……」說著坐下來,飲了一杯。
七步追魂董元任並不去接,道:「孩子,把它打開。」
董元任突然陰森森冷笑一聲,道:「姓唐的你老實告訴我,你在西藏幹過甚麼行業?」
董元任又茫然地哦了一聲,道:「在下剛從川邊北來,故此實在見聞有限。老兄所說的厲害人物是誰?可否見教?」
這查基昔年跟隨董元任闖蕩天下,專門策劃計謀,智勇雙全,腰間一柄緬刀和三支長僅三寸的短劍,武功凌蓋董元任所有的手下。但因他深藏不露,最少出手,故而在董元任一干手下之中,最沒有名氣,不是這個集團中人,誰也不知其中底細。
董元任聽聽這就點到話題上了,便陰笑一下,問道:「你相信麼?」
韋千里一聽之下,不覺大喜,忖道:「自己正苦於不知出山路途,恰好從這廝口中吐出……」當下用心記住。
唐建囁嚅了片刻,忽然道:「你老是請在下來解答藏文,何故要問在下的過去?」
那邊杜大雲被胡良賓等讓到右邊的一席上,顧御風冷眼瞧見太原浪子張永的舉動,忽然轉身走到當中席上,笑吟吟道:「范姑娘可肯為在下引見這位兄台?」
查基這等派頭,登時把范桃紅和杜大雲都震懾住,做聲不得。
七步追魂董元任聽到這裏,回眸一看,只見門外三個孩子已失蹤跡。他冷冷一笑,心想且看這老漢弄甚麼伎倆。他本來想喝住他的話頭,但因轉念要瞧瞧這老人如何哄他,便自忍住。這董元任可不是尋常人物,雖然一面聽這老人說話,但一面卻能夠會神傾聽那三個孩子的去向。
矮猿王看他情急之狀,反而懶散起來,故意調侃道:「我這種輕功,只能轉折往來,卻不能長途奔馳,沒有甚麼大用。難道不該你去麼?」
裏面是一片平坦草坪,約摸有數畝之大。那兩堵由小天門伸延過來的峭壁,一面是峻拔入雲的高山,另一邊卻伸到一條急流而止。是以這方草坪除了渡過急流可以到達以外,便非由那道門戶進出不可。
韋千里暗中大奇,不明白的忖道:「近來時常聽到三危老樵金莫邪的名字,我還不知道他到底是何許人?又怎麼折辱霧山雙兇?倒要聽個分明。」
胡良賓一怔,道:「兄弟這兩日忙於接待各方朋友,竟沒探知此事,言之有愧。」
那匹黑馬馳到,黑衣騎士一躍下馬,神態粗豪地向兩位主人點點頭,大聲問道:「查基來了沒有?」
後面一人雄壯地應道:「剛好是未申之交!」
董元任傲然一笑,道:「你如不是碰上我,到死也不會知道他的來歷!這貝迦大師便是密宗一派近百年來第一位高手,自從數十年前他和他的胞弟毒|龍尊者不知所終之後,密宗這一支便大見減色。」
七步追魂董元任以那種獨特威嚴的聲音說道:「巫老弟煩你立刻找來通曉西藏文字的人,我有用處。」
有人答道:「也許他走得慢。」
黑山神杜大雲宏聲道:「好極了……」說時,大踏步向小天門內走去。
再看時這八人一定是經過長途奔馳,故此一身風塵,同時除了前面的紅駒之外,其餘七匹駿馬,汗氣直冒,顯然走過長程。
董元任道:「不錯,這名字好熟,我好像聽人提過。但她有甚麼厲害,卻不曉得了。」
杜大雲宏聲道:「范姑娘說得不錯,兄弟也有同感。」
雙首人蛇畢相見馮八公這副模樣,雙眉緊皺,面色立時慘然,一似憶起前塵往事。他不忍心聽起馮八公自述當年受辱情形,揚聲阻止道:「賢弟何時出山?小耿沒有和你一起來麼?」
這一來董元任連活也不想活了,他只要把這一些人完全殺死,把本門「白骨令」奪取回去,便算是了卻一生心願,以後如何活下去,他想也不想。
許旺連聲應是,又令孩子們向董元任叩頭見禮。
董元任放聲大笑,道:「好兄弟,你這些話憋了多久?」
鐵鏡飛霜查基冷冷一笑,搖一搖頭。
郁霄忙道:「董老言重了,在下今日幸得胡良賓兄和尉遲斌兄錯愛,暫充總招待之職,會到各處高人,真乃平生之幸,董老你請吧,在下可要特地派個人陪著你老,為你引見引見本地的朋友。」
長蛇阮倫聞言,跌足叫道:「怎麼,你這裏連醋、醬油都沒有麼?唉,我平生最喜歡吃醋,並且烤肉一定得用芝麻醬、甜麵醬才行。」
七步追魂董元任問明這一家老農姓許名旺,雖然貧窮,但尚能勉強度日,同時家中有兒有孫,連老帶幼共有八口。
林全受過郁霄之囑,要設法查出這個相貌威嚴的中年人的來歷。這時他也停步等候,過了片刻,忍不住問道:「董爺可是想起甚麼事?只要吩咐一聲,小的雖不能分身,也可叫別的人去辦。」
查基緩緩從長衫底下,取出一面明晃晃的圓鏡,約摸有五寸大小。圓鏡上端有條銀鏈,他把銀鏈套在頸上,那面圓鏡便懸掛在胸前。
又過了不久,入口處出現六七個人,當先的兩人均是身量高大,年紀約在四五旬之間。
畢相不明白他連讚兩句的意思是甚麼,當下問道:「你見識過他的武功?」
老人許旺驚得目瞪口呆,仰頭悲嘆道:「貝迦大師!貝迦大師!你老這不是害我麼?」
董元任道:「這就是了,啊,那是誰來了?」
老人許旺伸出手去,尚差尺許便摸到那根拐杖時,忽然停頓一下,生似在思索甚麼。隨即嘆口氣,猛可俯身去取。
范桃紅和杜大雲都起身迎接,但神色之間,絲毫不曾把這個外表斯文的查基放在眼內。
唐建幾乎五體投地,道:「在下如有你老的眼光,生意必定好上幾倍。」
許旺年逾七十,一條老命,本不足惜。但他乃是江湖上行走過的人,閱歷甚豐,適才董元任問起過門外的三個孩子,意思不是說假如他有所為的話,門外三個小孫兒也難倖免。
董元任心中半信半疑,冷哼一聲,道:「這圈子兜得真大,而且竟達四十年之久哩……」口中說時,心裏卻覺得十分不甘,只因他這等一代梟雄,居然吃一個糟老頭的混了這麼久,傳揚出去羞也羞死。是以他一直用心細察這根拐杖上的可疑之處,但現在唯一不明白的便是拐杖粗的一截,內中不知暗藏何物?也許是許旺別出心裁,製成一種世間未曾聽聞過的厲害兇器。再加上一篇鬼話,這樣任是甚麼人想加害於他,要是先搶了他的拐杖,他盡可穩住對方,再覓機取回那支拐杖。
「他可是綠林道上的前輩,姓秦名歷,外號人稱黑蝙蝠。這一位是太原浪子張永,你們多親近親近。」
他繼續看下去,只見絹上寫道:「老衲擅長佛門降魔大法,號稱為密宗第一高手,所煉之密宗無上心法大手印功夫,天下未有人能接得住老衲三掌……」
七步追魂董元任又道:「這件東西看不看也不要緊了,現在叫你們小孩子進來……」
他想了一想,決定設法找個懂得藏文的人,瞧瞧絹上寫著甚麼再作打算。當下展開腳程,奔回開封府去,為慎重起見,竟自奔到黃河,把那一卷沒字的黃絹,丟到河裏。折返開封,立刻找到中州黑道上三大巨孽之一的巫曲亭。
關外瓢把子天殺星萬人奇含笑道:「小弟代二哥作答如何?」
再看下去時,絹上說道:「老衲胞弟毒|龍尊者盡得我密宗真傳,忽然為惡,多年苦行,敗於一旦。老衲清理門戶,方知他功力極高,已能硬接老衲十掌。其時老衲心軟,讓他逃生……」
太原浪子張永陰聲細氣地道:「啊,原來是黑蝙蝠秦兄。聽說你一向跟隨以前的綠林盟主七步追魂董元任,對麼?」
太原浪子張永訕訕一笑,細聲細氣道:「小弟不過想找姓顧的打打交道,大姐別誤會了……」黑蝙蝠秦歷接口道:「張兄還是忍一忍好,那廝掌上功夫看來不錯呢!」
七步追魂董元任雙目一睜,威棱四射,仰天笑道:「小查也來了麼?哈……哈……」笑聲中豪氣勃勃,大異他平日陰森威煞的態度。
巫曲亭那張醜惡的面孔露出猙獰笑容,道:「小弟等了多年,才等到大哥雄心復振,小弟喜歡還來不及,豈有不願隨鐙執鞭為大哥效力之理?這些年來江湖上後起之輩氣焰太張,小弟早看不慣,同時昔日跟隨大哥東征西討,傲視天下人物的往事,老是使小弟念念不忘。但大哥一直隱居不出來,使小弟時時懷疑我們都老了……嘿,嘿,婁氏兄弟當年號稱殺人大王,但他們也隱居了這麼多年,不知還有這份豪氣不?」
旁邊一個中年矮瘦個子插口道:「萬大哥這等推崇之人,天下只有一位,莫非就是萬大哥你常常提及的天下綠林總瓢把七步追魂董元任麼?」
他豪情頓起,正欲作勢撲出。忽然房內話聲又起,他側耳而聽,卻是那個矮猿王沈田惘然嘆道:「董元任也真是,放著要緊事不幹,定要追回他的逆女作甚?害得我們破壞華山煉劍之舉,人手竟感不足。」
「在下略懂風鑑之術,現在下以談相論命為生。適才那位沈爺說,你老想找個識得藏文的人,解答幾句話,在下因年少時在藏中居住過,這風鑑之術也在喇嘛寺中學得,是以略識藏文……」
醜聞傳得最快,這一來太原浪子張永的名頭,不脛而走,短短時間之內,便傳遍江湖。大家都對此人甚為戒心,有家室之人,誰也不敢和他交結。只因聽說此人好淫成性,不管對方相貌如何,只要是女人,又不大老,便感興趣。
那小天門卻是一座形勢奇特的山環,兩邊石壁峭立,宛如門戶,少說也有十丈高下,別說人類,連猿猴也上不了。石壁以內,一條狹狹的通路,只容兩騎並馳,大約有兩丈六七尺長,便豁然開朗。
「哦,是流水席,這倒是綠林中的一大盛舉呢!」
七步追魂董元任極快地一看那根拐杖,只見拐杖甚幼身,但拐頭一截粗如鴨卵,色作金黃,雖然說不出有甚麼特徵,但在行家眼中,一望而知這根拐杖定然大有來歷,不是等閒之物。
胡良賓話尚未說,鬢額間已隱隱現出汗光,顯示出他心中十分緊張。他清理完喉嚨之後,便朗聲道:「兄弟和尉遲兄忝為主人,今日得到各地高朋參加此會,實感萬分榮幸。至於今日之會的用意,各位朋友想必都略有所聞,兄弟如今敬告諸位朋友,今日之會,不但北六省同道的領導人物都光臨小地,連關外道上的瓢把子萬人奇兄也不辭千里而來,因此足可以代表整個北方道上朋友的公意。兄弟衷心希望在今晚會上,能夠公推一位足以領導北方同道的人,這樣我們道上的朋友可以方便得多,而且也有保障。兄弟拙於言辭,如有不當之處,務請原諒。再者座上的朋友們誰要是不贊成兄弟的意見,請起身發言。」他說完之後,抹一下額上冷汗,才坐下去。
可是她的眼光掃到那裏,那一處便寂然無聲,每一人都感到好像特別被她垂顧到,私心不由竊喜。
董元任道:「隨便叫一個孩子把那條軸拾起來。」
那騎士哼了一聲,道:「時候尚早,咱們在林中歇一下。」
黑蝙蝠秦歷一看情形不對,心中雖然討厭這油頭粉臉的張永,但到底算是同一陣線的人,當下突然起身,右手佯作搬開椅子,曲肘撞出去,口中大聲道:「范姑娘也替在下引見如何?」
想到這裏,徐若花的聲音又響起來:「你不要害怕,要記住你是個男子漢啊……」
黑蝙蝠秦歷見他說得謙虛,又極為推崇董元任,暗生好感,含笑抱拳道:「不敢當得顧兄之言。常言道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秦某原來不過是浪得虛名之輩,那似顧兄年少英雄,威震武林。秦某今日有幸在此參與盛會,實因有事路經此地,蒙范姑娘相邀,隨侍到此而已。」
董元任仰頭長笑一聲,想道:「老和尚居然向我說教,真是可笑……」珠紅字跡之後,便是一張單獨的一尺見方的黃絹,正面畫著地圖,山中途徑,繪畫得十分詳細,那鎖龍潭就在祁連山陰那邊。
七步追魂董元任嘿了一聲,陰森森道:「許旺,你以為本莊主不會下毒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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