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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氣千幻錄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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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寶劍盟遷喬邊土 神仙侶彈鋏中原

第五十一回 寶劍盟遷喬邊土 神仙侶彈鋏中原

潘自達並不置答,仍然定睛瞧著她。鄧小龍一瞥他那宛如有所失的眼光,立時明白這潘自達對於陸丹,已有永遠不再想念的決心,是以在這最後一面之時,禁不住那種悵惘之情。
二十年前劍會中,玄機子正被鐵手書生何浩迫得險象環生,快將落敗之時,卻給玄機子的侄子,即是後來的玉郎君李彬擲出一枚金環,以至失去一擊成功的機會。平白讓玄機子緩過手來,使出離火劍法,把盟主寶座奪取到手。那時候,何浩便曾狠狠諷他一句,教他將助陣之人都喚上來動手。這件事可是玄機子畢生之憾,如今正好報卻此仇。
玄機子不得不點點頭。鍾荃又道:「剛才是海南潘自達扔劍上來,在下伸手接了,此舉並不影響道長,反對在下不利!道長何能怪責在下邀人助拳?」
他們這種名家比劍,已到了一羽不能加的地步。玄機子一見敵人劍勢略挫,趁隙長驅直進,刷刷刷一連數劍,把鍾荃迫到棚口,只差一點兒便退跌棚下。
鍾荃深深呼吸一下,儘量地享受著這成功後的采聲。
這數目本來不少,可是鄧小龍情知鍾荃身邊有千萬兩銀子,乃是當日蒙那波斯老人慨贈的。按理說,他不該如是慳吝。故此鄧小龍心中甚是不滿,但當時卻沒有說他。卻看陸丹時,只見她歡容滿面,毫無反應。
鍾荃道:「道長你剛才可未曾贏得在下,是麼?」
玄機子倏然退開兩步,棚上金虹火光霎時消歇,那十餘支搖搖欲滅的火炬立時回覆原狀。他冷冷道:「你請了多少人來助陣?」
棚下的陸丹低聲埋怨道:「巨兒你鬧什麼?敢是成心要使你鍾師兄分心落敗?你千萬別再亂來!倘若你一上台,他非得認輸自刎不可,那時我也只好死在你面前……」聲音中又憂急又幽怨。方巨張大嘴巴,不敢做聲。
鍾荃的般若大能力尚未練成,因此在使用兵刃時,僅能護身而不能從劍上發出,是以剛才一劍架住對方猛斫之力,固然是綽有餘裕,但跟著挺劍進攻時,又消失了那驚世駭俗的力量。這一來莫說玄機子這個未曾見識過先天真氣是什麼樣子功夫的人,猜不出來,便棚下觀戰眾人中,有那練成先天真氣功夫的,也難以看出其中之故。
這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的愉快,不必細表。
鄧小龍以師兄身份,替這兩位年輕人盡速辦妥成親之事。他在慶功宴散後,才知道鍾荃敢情已和陸丹商量好,為了不讓世俗驚駭,是以不宜捐出巨額款項,準備兩人一齊親往災區,展開救濟工作。這一來,他們的親事,便須及早辦妥,以免路上不便。況且,這門親事,已蒙崑崙長老和峨嵋掌門同意,武林人物原不大講究繁文褥禮,故此這樣便決定下來。
眼光重復投向棚上之時,忽地大吃一驚,低聲道:「這情形可不妙,師弟曾說過他的般若大能力未曾練成,施展時甚耗元氣,看來玄機子必不肯就此罷手,若是久纏下去,只恐師弟會吃大虧呢……」話未說完,棚上又傳來清越如龍吟的劍刃相擊聲。
鄧小龍正式宣佈萬通鏢局歇業,他本人也從此退隱江湖。當時許多賓客都想知道那件失鏢之事究竟下落如何。但鄧小龍並不提及,客人們自然不便相詢。
那個面白無鬚,身量瘦削的道人,亦即是方才回頭瞪陸丹的道人,這時面上湧起興奮的潮|紅,轉眼去瞧棚下的人群,低聲道:「師兄,聽啊……」
這一點理由,憑良心說可有點兒歪。但玄機子身份不同,卻不能斤斤計較一些極微的枝節,只好嘿然無語。
那些李府(玄機子的俗家)的家人,過來收拾這邊柵上的火炬等物。雖說他們主人方面的玄機子敗了,可是他們仍然禁不住要偷偷打量這對年輕人,特別是那位神采奕奕的崑崙高手神龍鍾荃。
鍾荃已知身在棚口,不能再退,只得奮力封攔敵人攻勢,不讓對方將自己擠落棚下,否則即是輸了。
關於這一點,可不能怪那玄機子識不透。只因先天真氣奇功,在道家稱為「罡氣」,在佛門則名為「般若大能力」。近數百年來,已從人間絕跡。雖然玄門https://www.hetubook.com.com太清派的罡氣奇功沒有失傳,但太清派傳人,絕少涉足江湖。直至玉蕊仙人暗中傳給瘟煞魔君朱五絕以及傳徒羅淑英兩人,這罡氣功夫,才偶然再在江湖出現。
婚後的第三天,鍾荃夫婦便帶著方巨,一起動身北行。
他趕緊把手臂垂下,因為這種舉動,在公眾場合裏的確是太親妮了。當先躍下棚去,回頭一瞥,恰好瞧見她那張圓圓而紅暈欲滴的嬌容,緊隨在他肩膀後面。他發覺她面上浮動著一種大風浪平息之後,那種疲倦而安詳的神色。
與牠並轡的是日行千里的白驢,驢背上一位白衣勝雪的嬌豔少婦,不時含情凝睇,和黃馬上的黑衣俠士,相對微笑。
這可算他閱歷豐富,才能及早為計。否則他若繼續使用離火劍法時,只要鍾荃一改用那玄武劍上的癸水劍法,登時便分勝敗,甚至連性命也保不住。
這句話含意甚深,即是說鍾荃要人家幫忙,這樣即使贏了,也不能算數。
棚下觀戰之人看得清楚,轟雷般的采聲,驀地升起。
暗忖道:「不好,看來今晚我一世英名,將要付諸流水了,這廝武功的確有鬼神不測之妙。憑我玄機子的修煉和見聞,尚不識他早先使的一路怪劍是什麼名堂家派。這個觔斗已栽定了,現在人家使出這種力量,我也辨認不出是什麼來歷。玄機子呀,枉你數十年苦修,自命無敵天下,豈知今晚難保令名,對方卻僅僅是個初出茅廬的孩子,咳……」
人死留名,虎死留皮,他,能不能因一身之安危而這麼輕易放棄?
鄧小龍大聲道:「潘自達你想幹什麼?」喝問聲中,身形一動,已縱將過去。
這個面白無鬚的修悟道人立刻稽首應是,不敢則聲。
鍾荃乘著說話之時,暗中一運氣,通行全身經脈,知道雖然對方的朱雀劍,威力奇絕。但因自己已運般若大能力以護身,是以除了真力略有減弱之外,並無所傷,當下清嘯一聲,左手摔掉太微古劍,騰身飛起。但見一道黑龍,打半空中撲噬而下。
這一場歡宴,只因有捐銀救災之事,故此直到翌日下午,客人才全部散去。
棚下近千觀眾,這時看得如痴如醉,再沒半點聲息。因此他的話雖然是低聲地說,卻也傳出甚遠。
他知道於今一別,表面上雖是送走了師弟夫婦,事實上呢,他本人的事業、夢想,都像隨著那散發著青春氣息的笑聲,對人生熱烈地期望的兩騎而逐漸遠去,直至無影無蹤。
須知那時候武林中人,名心之重,甚於性命,寧可血濺當場,與「名」偕亡,而不肯眼睜睜地,白送掉已得的「名位」。這本來像是不大容易令人諒解,因為細究起來,人既死了,名也就毫無作用。正是皮之已亡,毛將焉附?可是我國自古以來,俱重視「氣節令名」四字。生命在這四字之前,棄之亦在所不惜。此所以「有斷頭將軍,無投降將軍」一語,博得天下喝采。江湖上講究「名」的觀念,也是從這觀點衍化出來。太過重視一己生命之人,其行事必多卑屈,故為世人所鄙。
她曼然驚醒,忽然覺得自己的幻想,實在不對,於是,她像逃避什麼似的,把頭顱靠在他肩膀上,悄聲道:「我……我沒想什麼!」
潘自達反手拔出烏黑閃亮的玄武劍,定睛注視著陸丹。
鍾荃溫柔地用手臂圍攏著她的肩頭,輕輕道:「丹,我們也走吧,人家可差不多散盡了。啊,你在想什麼呢?」
鄧府中大排筵席,由大廳裏直擺到廳前的曠場,少說也有七八十席。
白影乍閃,陸丹比他還快一步,攔在潘自達前面。
玄機子長長吁一口氣,道:「好,貧道這就返山謁見師兄,負荊請罪。」他徐徐將道袍掖住的地方放下,然後把眼光移到鍾荃那裏。
這兩人一是武當第一人物,九宮劍法玄妙無方。一是崑崙門下最出色年輕好手,雲龍大八式更是武林絕學,無堅不摧。
玄機子因自己的朱雀劍,熱力全失,陡然紅光耀眼,卻沒有半點用處,心理受此影響,竟然棄卻「離火劍法」,而改用九宮https://www.hetubook.com.com劍法。
四周火炬搖搖欲滅,全場之人,莫不神搖目眩,緊張地等待那最後的一剎那。但見滿棚火舌亂吐中,還有一條黑龍,盤空飛舞,神奇矯健,兼而有之。
陸丹見他拔劍,忙也將太白古劍出鞘,恨聲道:「姓潘的你敢來搞亂?你說的話算不算數?」
修塵微哼一聲,道:「修悟,你忘了師尊諄諄之囑麼?」
他不禁想起華山的一位白衣少尼,就像一朵白蓮花那般清麗出塵,遠隔人間。於是,他惆悵地搖搖頭,長長嘆息一聲。
「絲絲」之聲,刺耳大作,玄機子身形猛可移開兩尺。
這雲龍大八式自經白眉和尚創新融舊,成為完整的一套招式之後,威力迥異昔年。早先鍾荃只因對方朱雀劍厲害,不能放手盡力進攻,如今情知對方必因兩劍相剋的異象而驚駭,可能有空隙破綻可乘。是以一上手,宛如狂濤駭浪,拚命進撲。
棚下觀戰之人,包括鄧小龍、陸丹等在內,全部屏息靜氣,驚見這一番主客易勢的激戰。潘自達卻在這時,悄悄地溜走,連那柄應該得回的太微古劍也不要了。
只見一人越眾而出,來到棚口,那矮矮胖胖的身形,在火炬劍光之下,映照得分明。
他的念頭不過如閃電般一抹即逝,但已又覺對方壓力更增。
鄧小龍沒有再說,心中卻在讚美那愛情的力量,真個可以令人放棄了一切名利之爭——那本質原是虛假的名利。
在這電光石火般的一剎那間,玄機子左手原式封住對方足可取命的劍訣。右手不覺一鬆,疾然後退尋丈。
說時遲,那時快,鍾荃仗著手中玄武古劍,在五行劍中屬水,正好剋制對方屬火的朱雀,竟自使出雲龍大八式,凌厲進擊。
對劍之後,敗局平反,兩人又各以五行劍法,酣鬥不已。棚上的火炬,被兩人的劍風激盪得搖搖欲滅。可是兩柄寶劍各泛奇光,一紅一金,滿棚遊走飛舞,映射出霞光萬道,竟然比火炬還要光亮。
在戀愛中的青年男女,對於這種細小的變化,總會非常敏銳地注意到以及尋求其答案。
陸丹忽然呆立在棚上,火炬一支一支被弄滅和拿走,棚上漸漸黑暗。
婚禮在中秋後五日便舉行了,觀禮的人只有鄧府一家以及方巨和四大鏢頭等。人雖然少一些,氣氛卻甚是熱烈。
驟然間,他明白了她的心情。因為鍾荃心裏明知她大可以和他角逐這盟主寶座,至於鹿死誰手,則非俟拚鬥之後,不能預卜。然而,她主動放棄了,而且是毫無怨言地放棄了。可是她的心中,焉能沒有大風浪在呼嘯奔騰?
玄機子情知唯有一法,可以必保自身安全,那便是立刻鬆手棄劍。可是這一來豈不是把「盟主寶座」也一齊扔棄?
頭下采聲復又大起,這四大劍派的盟主寶座,從此到了位居邊土的崑崙派手中。
這一剎那,必須極正確地權衡利害輕重,然後定奪取捨。
話說回來,這種「名」、「命」兩字的取決,必須有充分時間考慮,才能根據理念而從容棄命。否則,人類求生的本能,最是強烈,任是大英雄大豪傑,也有懼怕的一刻。這懼怕的情緒,實是源於保護生命。可想而知,求生的本能雖人傑亦所不免。
鄧小龍頓時也緊張起來,退到鍾荃身邊。低聲道:「他們都是武當派的,如今現身棚上,莫不成還要打一場麼?」
玄機子一時說不出話來,直愣愣地瞧著修塵。
修塵道人恭容道:「弟子四人,乃奉師尊之命,來與師叔助威。」
這四個道人中,一個身軀魁梧,頷下長著長長一部黑鬚,似乎是四人之首。他道:「弟子修塵等叩見師叔。」
棚下見這四名武當高手,並無行動跡象,不覺鼓噪起來。
鍾荃矍然如夢方醒,微笑從他面上泛開,他道:「他們都走了?」
陸丹搖搖螓首,道:「算了,只要他平安下棚,便不分勝負,我也心滿意足了!」
萬籟俱寂中,猛聽「絲絲」之聲,刺破了這死一般的岑寂。但見烏光潮湧而去,正是鍾荃使出攔江絕戶劍。這番盡力放手施展此套劍法威力,委實有石破天驚之勢,特別是這次使得極www.hetubook.com.com快,正方三招共九式,竟然在霎時間使將出來。
鍾荃朗聲道:「若道長認為並無不公之處,在下便再與道長繼續比劍,總要分出個高下。」
她曾經如是地渴望過這麼一天,因此,不論白晝或黑夜,她總忘不了練劍。
玄機子左手急急封抓時,猛覺敵劍往橫一引,黏力奇大,身形因之而傾側。
棚上兩人,這時盡出一身絕學,拚命爭持。
他要是身形被敵人牽動,那時無論如何也封攔不住敵人左手劍訣,但要運勁拿樁站穩的話,則更難兼顧,可能上下都要吃虧。
如今,師門之路,居然大開著等他,不必孑身流浪於天壤之間,這種深恩大德,教他焉能不為之而感動?
棚上的玄機子修煉功深,真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這時心中仍然毫無所動。鍾荃卻反而心神驟分,劍勢略挫。
陸丹勉強忍住怒氣,只等他說出下面不堪入耳的話時,立刻施展絕學,將這怪人立斃劍下。
陸丹也回報他以一笑,道:「你敢是喜歡得呆了?人家早走啦!」
陸丹在後來已知那姓潘的對她有意,此時猛可也悟過來,卻因他太無禮瞪視而生起氣來,刷地一劍戳將出去,強勁得宛如真劍的風力,呼地直撲潘自達。
陸丹已想出內中原委,吁一口氣,道:「他這一劍,便是當日我以絕強劍風,也搖撼他不動的般若大能力。咳,他為什麼不早點兒使出來,白教我擔憂這老大一會……」
鞭影蹄聲,漸漸隱沒在古道柳陰煙塵裏。
可是魔君朱五絕毒名早著,遇上他施展這罡氣功夫,必是有死無生。羅淑英則幾乎未在江湖上使用過,因此,這種先天真氣功夫,到底也沒有人見識過。
鄧、陸等人齊齊回顧。鄧小龍詫道:「那廝怎的又來了?」
雪兒現在老是找方巨做伴,兩下裏倒也甚是相得,路上頗不寂寞。
那匹神駿的漠外良種黃馬,撒開鐵蹄嘶風而馳。
她的聲音是如此堅決,使得不擅幻想的鄧小龍,卻也驀然如見一幅血淋淋的圖畫,在眼前晃動。
雖然他很快便轉回頭,走向鄧小龍那邊,耳中聽到眾人向他道賀之聲,特別是方巨那宏亮之極的喜叫聲,他也隨口答應著,可是,他一徑在推想她為什麼會表現出疲倦而安詳的神色。
陸丹情不自禁,一躍上棚,拉著鍾荃的手直笑。
陸丹冷冷道:「你再不退開,我可不留情啦……」
他發現她並不注意他的太微古劍以及玄武劍,那是由元萬里和張濟兩人分持著,元萬里把那柄太微劍還給他,插向背上。
鄧小龍瞧她一眼,但見她玉面上滿是欣慰之容,倒非真個埋怨。便也微笑一下,道:「這一來師弟不會有什麼殺身之危了,但要贏那老道,怕沒有可能呢!」
正在此時,耳中忽然聽到陸丹清朗如銀鈴的聲音,登時精神大振,陡然削出一劍,竟是改用攔江絕戶劍。金虹鋪湧而出,滾滾滔滔。
正是:中原彈劍神仙侶,世外紅塵俱故家。本書至此,亦告結束。
陸丹清叱一聲,道:「巨兒不得胡鬧,給我安靜點!」
鍾荃心中甚是溫暖,這刻他已是躊躇滿志,世人所欽羨的一切,他幾乎已全部獲得。
方巨振吭叫道:「好老道,我可要把你砸死……」嚷叫聲中,猛可舉杖長身,真個想上棚助戰。
修塵道人又肅然道:「敢請師叔就此命駕返山,以免師尊掛念。」
陸丹卻護在他前面,彷彿一有什麼事,她便立刻出手似的。
鍾荃和陸丹此次北行,不但是為了水災救濟之事,而且關於朱修賢的下落,他們也得盡力設法查個明白。當然他們決不能查出那朱修賢的下落,因為朱修賢在洛陽時,因夜訪他昔年的舊情人以至被活埋在後花園中,那藏寶的地圖,便伴著他的屍骸永理地下。此事將來在別書中當有交待,此處暫且按下不表。
「我這戊土劍法,雖可封閉住他劍上的熱力,但彼此招數大同小異,僅憑在功力上分勝負,這一點我可不能壓倒人家。唉,早先為什麼讓那潘自達自由自在地跑掉?他的玄武劍我雖使得不順手,但這五行劍中,剛好是那玄武劍才能剋住朱www•hetubook.com.com雀劍啊,咳……」
(全書完)
不少人本已因棚上險絕的鬥劍而看得神搖膽落,吃他這一喝,儼如當年在長阪坡的夏侯霸,被張飛神威凜凜的一喝竟然撞墮馬下,膽裂而死的情景。許多人都腿腳一軟,差點兒蹲到地下。
玄機子本已佔了上風,剛才這一招他何嘗不知敵人心意,乃是想硬對一劍。在他想來,對方已勢窮力絀,這硬對的主意,太以笨拙。是以有恃無恐地一劍斫去,打算對方一架之下,當不住自己數十年練成的內家真力時,必先露出破綻,這時乘隙而進,一舉成功,便可穩保這踞坐了二十年的盟主寶座。
這兩句話挑撥之極。玄機子也朗聲道:「貧道隨時候教……」
他們這一紛擾,害得心神不能專一的鍾荃,險招迭現,竟已被迫退了丈餘。
只見這四人一直走到玄機子面前,稽首行禮。
鄧小龍替他歸鞘背上,朗聲道:「老道長請看開一點,試想曹孟德橫望賦詩,一代梟雄,如今安在哉?世上浮名,總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老道長豈可執著……」
末兩個字倏然提高聲音,手場處,一道烏光,隨著尖叫之聲,疾射棚上。
她起初訝異地瞧著他,但瞬即明白了他的含意,於是,她欣慰地微笑起來,笑得那麼甜蜜和那麼美麗。鍾荃覺得自己此生,永遠不會忘掉這可愛的笑容。
「我可是瞧在你的面子上,這才挺身多事。這可也值得,你剛才居然手下留情,你瞧……」
玄機子頷下灰白長鬚,簌簌亂抖,面目變色,話也不會說,更別說接劍了。
這些武林人物以及江湖豪士,全都和鄧小龍有點淵源。他們都十分欽佩鍾荃的武功,故此鄧小龍略一邀請,便都來了。席間熱鬧之極,鍾荃光是敬酒,便花了大半個時辰。
潘自達猛可仰天尖聲大笑,然後道:「剛才的話,我完全聽到,你確是對他情深一片,哼!」他冷冷哼一聲。
陸丹道:「我有什麼辦法呢?反正……」她歇一下,然後堅決地道:「反正他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啦,那老道可也別想逍遙世上!」
她幾乎錯認那洪流橫決般的掌聲和采聲,乃是屬於她的。
鄧小龍一領灰色布衫,憑亭遙望,心中說不盡悵惘之感。
陸丹微哼一聲,道:「他們敢麼?」
她彷彿已曾經歷完一段人生階段,因此,偶有那能撩撥起舊日回憶的處境,便足以使她情不自禁地回憶起過去……
玄機子愣一下,道:「你們怎的會來此地?」
這幾句話不但四大鏢頭聽到,便那一直看得最入神的方巨也聽到了,驀地一抖丹田,驚天動地般吆喝一聲。這聲音響得這麼突兀,直如晴天響個霹靂。
潘自達生像連閃避也不會,呆呆直立,那股劍風,把他的衣服壓得向後面直飛,差點兒便要裂體而去。劍風過處,潘自達仍然無恙屹立。
在那艘自備的大舫中,他悄悄向她道:「丹,我永遠會感激你的。」
玄機子身形一歪,朱雀劍戳個空,驀見烏光倏收,化成一道黑線,疾如星火,電急斫下。「噹」地響處,玄機子竟然閃之不及,吃鍾荃一劍斫個正著,只因力道勢子全居下風,故此那柄朱雀劍猛然下沉尺許。這一來門戶洞開,鍾荃口中大叱一聲,左手捏訣如劍,蹈隙便進。
聲音雖小,但那四名道人似乎已經聽到,其中一個回過頭來,狠狠瞪她一眼。
玄機子冷不防敵人又使出這手怪劍,但覺寶劍身形同時閃側一下,竟然也到了棚邊,這一來便變成兩人俱站在棚口邊緣之上。
陸丹如釋重負地鬆口氣,搖搖鍾荃的臂膀,道:「我們也下去吧!」
這是因為除了使用戊土劍法之外,再無別法可以封住對方劍上發出的火熱。可是方才改用攔江絕戶劍,任他收發得快,也覺得炙熱撲人,威力迥異起先比劍之時,心中暗自一驚,明白人家劍法使開,朱雀劍威力已全部使出,再也不能絲毫輕忽。
猛聽「噹」地一響,又是劍刃相擊之聲,卻見那玄機子蹬蹬連退兩步,方才穩得住身形。陸鄧兩人又驚又喜,真不知鍾荃從哪裏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這種神力,居然能夠賣個破綻,然後橫劍硬架。
可是,她終於放棄了。那是由得理性地思考的結果,因此在下意識中,她仍然未曾熄掉這個深深的渴望。這刻,她便陷溺在幻想中……
只見他木然而立,那柄玄武古劍,已經由鄧小龍接過,扔給棚下的自己人接著。
鍾荃雖有名望,但年紀太輕,辦事閱歷不豐,對於這種事,自然不能勝任,結果主持大任落在中州一位武林前輩婁子興身上。
鍾荃在這絲毫空隙中,倏然劍交左手,劍式源源斫劈而出。右手乘機一撈,把那一柄玄武古劍抓住。
鄧小龍先躍將下去,央請四大鏢頭立刻轉約相熟的武林朋友,到他家裏歡宴慶功。
鍾荃只在百忙中奮力削出一劍,便立刻改用回戊土劍法。
來客都紛紛踴躍認捐,鍾荃也隨眾捐了一百兩銀子。
她也不太注意人家向他的賀語,只是投以他一眼含情脈脈的眼光。
玄機子一陣灰心,沒有什麼話好說,微微一稽首,當先向棚下躍去。四名弟子,也相繼躍下,宛如五頭灰鶴,橫空而起,晃眼間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鍾荃這回可佔了心神不能集中的便宜,早在潘自達一叫之際,閃眼一瞥,只見烏亮光華,勁射而至。當下心中一喜,驀地拚著再受火熱烤炙之厄,奮力一劍削出。
「師尊當年諭示弟子等,若見師叔失手,則立即請師叔回山,不必因此事而灰心痛苦。如今仍是同樣諭示,只因昔年師叔贏了,故此弟子等沒有現身……」
誰知兩劍一觸,忽覺敵人劍上之力,似真似幻,奇怪之極,自己暗中已用上十成力量,但一觸敵劍,驀然有如石沉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緊跟著敵方劍上已生出反震之力,把個武林名宿震得不由自主,連退兩步。這一劍委實出奇,把個玄機子唬得心中打鼓。
這個念頭雖然也僅在心中一閃即逝,可是他原本便心神就未能集中,功力因之減弱不少,哪堪加上這當兒又左思右想?更見出形勢愈危,不能以心馭劍。這可把棚下觀戰的陸丹和鄧小龍急壞了。
鄧小龍也上了棚。他可是別有用心,先不理會鍾荃,卻趕快拾起那柄朱雀劍,送到玄機子面前。
他們幾個人後面,猛然有人尖叫一聲。這一聲尖叫,又把觀戰之人駭了一大跳。
棚下忽然躍上四個道人,身法輕靈美妙,顯然武功極強。這四名道人一現身棚上,棚下之人,全都緊張起來,立時又歸於沉寂。原來這四名道人乃是武當派中武功十分出色的第二代弟子。
玄機子朱雀古劍一起,迎將上來,忽覺劍上紅光雖然如故。但威力顯然已減,心中大吃一驚。
棚下采聲掌聲,不絕於耳。這種聲音往往使人血液沸騰而忘其所以。
須知玄機子被稱為武當第一位人物,豈有不知天下間尚有一種至高的功夫,稱為「先天真氣」之理?剛才鍾荃正是施展出佛門「般若大能力」以護身,以免一時失手,為敵所斃,詎料這一來劍上力量倍增。
玄機子不知道有否聽進了他的一番大道理,面色灰敗如死,喃喃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貧道老矣,無能為矣,唉!」
玄機子「啊」了一聲,面色又自大變。他在這失敗受創之餘,心中苦痛之極,乍聞師侄之言,不覺深深感動。到底掌門師兄度量寬宏,難以忖測。他這刻正需要有本門之人,以慰他的失敗,雖然,這個失敗已是無法彌補。但他與師門相隔絕二十年之久,一旦比劍失敗,心頭上之痛苦和空虛,那是無法形容的。
一些來自北方的江湖豪客,提及近日黃河水災,情形甚是嚴重。可是目下和珅把持朝政,災情無由上達,因此,這歷代為患的黃河水災,這次特別嚴重。於是,席間便有人發起捐助災民,本來是推舉鄧小龍主持,但鄧小龍苦苦推辭。
原來玄機子和武當掌門黃鶴真人,乃是同輩師兄弟,二十年前,他悍然抗命下山,參與劍會。事前曾對黃鶴真人說不能將此事公佈,而又不能阻他下山,故此傳命不許本門弟子到百花洲觀戰。
卻聽修塵又道:「弟子等早在二十年前,也曾親見師叔神威。」玄機子不禁又「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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