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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劍懸情記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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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神功比鬥

第十五章 神功比鬥

竺公錫道:「素心年逾四十之時,望之仍然有如十八九歲的妙齡女郎,這就是表面功夫!」
雪嗔碰上敵手,不懼反喜,大笑道:「好,好,咱們來拼一場。」沙陀轉眼見王子點頭,便走上前去,婁一龍連忙讓開。
薩哥王子微微一哂,說道:「此言若在別人口中說出,在下聽也不要聽,更不要說相信了!但姑娘智計絕世,絕不會虛言恫嚇,在下倒要跟你賭上一賭!」
花玉眉道:「祝你馬到成功,衣錦榮歸!」她目送他走出房外,那瀟灑的背影穩定的步伐,在她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一陣憐憫和黯然惜別的情緒充滿心頭,久久不散。過了片刻,她突然驚道:「我一向十分矜持,看不上一個男子。但如今才知道那是沒有碰見當意之人而已,事實上我竟是這般多情,怪不得壽元不久……近來身體似乎有點不對勁,只不知還能活多久?」
過了許久,數丈外出現了兩道人影,悄悄奔來。她宛如泥塑木雕的人像一般,絲毫不曾發覺。
桓宇前此立志學會天下五大毒刑以對付情仇,自然深知這種毒刑的厲害,聽得他渾身忽冷忽熱,起了無數雞皮疙瘩。
薩哥王子繞過去時,恰好接住落下的摺扇,唰地打開,連扇數下,幾團勁急冷風直撲桓宇面門胸口,桓宇長刀略一旋舞,盡行封住。
那味道比起抱住施娜郡主完全不同,花玉眉身上散發出獨特的香味,一直都使他難以忘記,這刻更是沉醉迷惘。
薩哥王子尚未開口,婁一龍湊上去低低說了幾句話,薩哥王子點點頭,婁一龍便向三僧說道:「你們可是從正門入寺的?」雪疑一時之間,測不透他這話有何用意?疑他想騙自己說出不是二字,當下點點頭。
花玉眉突然間斜移數尺,薩哥王子早有防範,如影隨形騰挪身軀,仍然佔住裏面的位置。花玉眉道:「唉,我這一次恐怕逃不掉啦!」
於是說道:「孟兄弟你說說著!」
獨眼老者極是凶野倔強,咬牙躍起,厲聲道:「你使什麼邪法?」
獨眼老者怒罵道:「放屁,你算什麼東西!」罵聲中反身一劍刺去,這一劍從脅下穿出,又快又毒。
獨眼老者怪笑一聲,突然轉向雪嗔走去。才走了三步,一道人影帶著勁急風聲,落在他前面,卻是個面貌俊美的青年,手中橫持長刀,神態甚是猛鷙。
薩哥王子一陣激動,衝口道:「姑娘請恕在下得罪了。」花玉眉嬌聲笑道:「就算你敢得罪我,向我出手,但你毫無可乘之機,你敢是忘記我也煉過武功的麼?」薩哥王子道:「姑娘背面向著在下,前面便是池塘,形勢大是不利,絕難不被在下擒住!」
薩哥王子也覺一凜,心想:「這沙陀乃是萬中選一的勇力之上,自經師父傳以外家功夫,更是勇猛難當,此僧居然能夠力敵,實是罕見罕聞之事。」
花玉眉玉腕一振,七八根細繩繃得畢直,轉眼之間池中冒出七八根竹竿,隨著花玉眉雙手動作,向岸邊疾快移動。
竺公錫揮手道:「使得,帶她到靜室去問!」
花玉眉道:「這一件事別的人一定不肯,我也不願去求別人,但我怕你也不肯為我做!」桓宇訝道:「到底是什麼事?」花玉眉輕輕道:「殺死我!」話聲雖低,意思卻萬分堅決,桓宇不禁怔住,半晌做聲不得。
花玉眉又笑道:「這就奇了,你明知他在後面跟著,為何還不要查看?」
正在忖想之際,雪淨問道:「老施主一身武功驚世駭俗,有神鬼莫測之能,只不知如何稱呼?」他的聲調甚是平柔和藹,竟沒有一點敵意。
獨眼老者不覺一怔,喃喃自語道:「不錯,不錯,這原來不是金科玉律,只怕可以分開修煉,再合而為一也說不定……」桓宇心頭一震,忖道:「此者推研武功難題之時,頭腦冷靜精細,今日若不擒下此人,後患無窮……」
薩哥王子說道:「姑娘先解開在下穴道,才能奉告!否則姑娘在震驚之下,恐怕有失常的舉動!」
那道人影面向池塘,因此,薩哥王子只能見到背影。但那纖美窈窕的背影,在他已是一見難忘,而且立時辨認是誰。
薩哥王子道:「這賭注太輕了!」花玉眉道:「不妨事,你且說出你的。」薩哥王子沉吟一聲,說道:「在下幸而取勝,要娶姑娘為妻!」
花玉眉道:「我也曉得,這是因我的心情和身體有點不妥。不過老實告訴你,好像不關我自家的心情和身體的事,所以我才覺得奇怪!」
他乃是時下一流高手,目力佳,極是駭人。眼光一掃,便已認準花玉眉第二次落腳之處,分毫不差的踏下去,果然又端著竹竿尖端。
她點點頭說道:「要找什麼人幫忙?」桓宇道:「竺公錫的武功超絕當世,那是不必說了。便他手下兩個徒弟也是一代高手,我們約任何人都沒用,反而要分心照顧,只好由我們兩人往前,成功固然歡喜,失敗也不過送了我們同死之願,你說可好?」
桓宇微一遲疑,雪疑僧喝道:「桓施主別信他的鬼話,天下那有這等便宜之事?」
花玉眉越聽越離奇,暗忖:「如果這話當真,不知是何等秘密?竟然有這等驚人的力量!」
當下淡淡道:「姑娘聰明絕世,但目下只有兩條路可供你選,一是隨我去見家師。一是留下等桓宇追上來聚會,姑娘選那一條路?」
薩哥王子道:「不錯!」花玉眉問道:「你師父對他們有何打算?」薩哥王子遲疑了一下,才道:「這本是武林一大秘密,傳出去足以震驚天下,若不是我賭輸了,姑娘縱是智慧絕世,也難以測度得出!」
桓宇皺眉道:「但老前輩難道不想知道他為何情願死在我們手底也不還手之故?他既是武功高強,該當奮力衝出要圍才是!」
花玉眉笑道:「這一招也不行,我豈不知你誘我使出這一招之理?只不知你跨步進擊?抑是俯身探攻?」
雪嗔大笑聲中,連環劈出兩拳,拳勢直出,毫無招數變化,沙陀滿腮虯髯朝豎,也是連發兩拳,硬迎上去。
她深知薩哥王子寧願失信於天下,也不肯失信於她,所以不怕他借機逃走,一伸手拍開他的穴道。
兩人霎時間已換了七八招,婁一龍因見他功力極是深厚,小心應戰,每一招都只求無過,刀法中的狠毒辛辣便減去許多。
桓宇面對兩大高手夾擊,大感難以應付。他明知橫掃三軍的那一招使出來時,定可擊退勁敵,但是這一招須得凝思戰陣情況,心中湧起慘厲壯烈之氣,才能從刀劍上發出無堅不摧的殺氣,現下應付不暇,那有分心尋思的時間?正在危急之際,雪嗔奮起神威,一連三拳,把沙陀劈退數步,沙陀背部已貼到牆壁,此時他退無可退,要硬拼一兩拳的話,非死不可。
大廳中只有她低泣之聲,過了一陣,竺公錫緩緩道:「別哭啦,你不想嫁給薩哥也行,喜歡那一個?告訴我,我替你作主!」
他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話,自顧揮揮青布長衫上的灰塵。花玉眉趁機偷偷後顧一眼,只見桓宇站在數丈外的屋角,同時又見到四五個彪形大漢本來在桓宇前面不遠的地方,似是敵方埋伏。此時這數名大漢一齊分散走開。
半天聽不到對方回答,抬目一望,只見桓宇仰望屋頂,似是想起極重大心事一般全然沉迷其中。
薩哥王子一凜,說道:「這一招應當跨步進迫,但為了防犯姑娘底下金蓮反踢之勢,只好改為俯身探攻。」
唐天元應聲躍出,雪疑見這番做作果然騙倒對方,心中甚是喜悅,舉步上前,說道:「原來是名列四客之一的唐施主,貧僧久仰了……」唐天元素來不愛講話,只冷喝一聲請,出掌疾拍,只見對方使出一招「照中落脈」來破自己招數,迅即變化為「移山迴澗」之式,左手環抱,右手橫掃。忽然一怔,原來雪疑僧那一招「照中落脈」才使了一半。使橫躍數步,因此這一招「移山迴澗」根本就沾不上對方。
花玉眉答道:「都不是,我只是怕得罪了你,以致不能搭救我爹爹,又須嘗盡各種不如意的苦頭!」
桓宇訝道:「這話怎說?咱們已經抓起他手下不少人,其中之一是竺公錫的師弟!」
他搖搖頭道:「不是,但在下卻曉得其中之故!」
雪疑道:「別聽他鬼扯,他打不打與武學秘密有何關連?」雪嗔喝道:「戈道兄你們快動手,一打就知道他弄什麼玄虛了。」
少林僧和武當二道雖是隱秘煉功多年,可是他們也曉得這陰嫗顧亥乃是當今高手之一,見她背地如此欽佩花玉眉的智慧。不禁泛起好奇之心,都想見識這位名震天下的女孩子。
他見了花玉眉這等失措無助的樣子,不知為何會比平日冷靜,腦筋也特別靈活,略一尋思,便道:「你死了也不濟事,俗語有道是『拚死無大害』。咱們若是拚著一死,說不定救得出老伯父!」
那女子道:「王子過獎啦,我也不過是庸脂俗粉,豈敢當得這等溢美之詞!」
雪嗔也是一驚,但覺肘尖發麻,竟是從來未有之事!
那兩名道人齊聲說道:「原來花玉眉姑娘是在貧道佩劍左右有別之上得知的,這等眼力,實是天下無雙!」
婁一龍從容舉手,撣撣白衣上的塵土,又道:「既是如此,你們可曾見到我們在山門門檻上放置什麼物事?」
薩哥王子先查著四周,態度極是神秘鄭重,查聽了一陣,才輕輕道:「家師擒住這許多人,打算收為己用!」
花玉眉笑一聲,飄落牆內的花園中,說道:「我老實告訴你,躲在前面的人就是桓宇!」
雪淨道:「貧僧等出次踏入江湖,見聞寡陋,無法猜測得出此人來歷。」
花玉眉道:「不對,不對,你講來講去老是這麼幾句話,卻不敢說出用什麼手法逼得我落水……」
桓宇大是敬服,心想名門有道之士,到底與眾不同。當下接口道:「欒老丈畏懼兩儀神劍的話,此處還有少林三位大師同在下,任憑老丈挑選!」
欒不怪借她拐杖之力,飄向大殿內角落下,此時雖然仍被眾人擋住出路,卻沒有落在對方佈下的圍圈內。
只見他直向屋頂破洞升去,孟若虎大叫道:「這廝逃走啦!」
桓宇一掌擊老者肩頭,但覺如中鐵石。當即變化力道,真氣逆運,掌心吸住對方,順勢一摔,獨眼老者但覺天旋地轉,一跌跌倒,摔得頭昏眼花。原來桓宇真力逆運之時,已把他體內抗力抵消,是以這一跤有平常人猛力摔倒一般,疼痛難當!
竺公錫道:「你可知是何緣故?」薩哥道:「弟子愚昧,至今未明其故!」竺公錫道:「第一,你的心思都被花玉眉迷住。第二,對方實力日漸增強,而你卻沒有出奇制勝的手法!」
桓宇啊了一聲,道:「我該早就猜出他老人家的去向才是,唉,你說得不錯,我果然是有勇無謀之人!」
雪疑僧忽又犯了老毛病,心想:「這個揚言幫助桓宇之人,不知是不是敵人使詐?」這麼一想,立刻分心向那邊望去。薩哥王子那肯放過個機會,長嘯一聲,衝出圈子。
花玉眉嫣然一笑,道:「其實不必多說,反正我一定贏你。」
他向來機變過人,倏地側繞開去,手中摺扇向空中脫手擲去。
這些話說時囉嗦,其實當時只是電光石火一瞬間。薩哥王子招數一發,猛覺左手腕時兩處被她雙手扣得牢牢,原來她已經倒轉半身。不覺心中一沉,迅快轉念想道:「她竟是對我毫無憐惜之意……」
花玉眉一吃驚,道:「萬萬不可……」薩哥面色微變,道:「為什麼?」花玉眉說不出道理,只好默然不語,她實在也不忍當面傷他的心,而這宗事多說一句就多傷他一下。
眾人都大惑不解,孟若虎忽然大聲道:「我知道啦!」桓宇道:「孟兄弟快告訴我!」孟若虎道:「他逃又逃不掉打又打不過,所以賭氣不打啦!」
她靜靜地瞧著池中的人,一直在兩根竹竿後移動,他的面上流露出用力奔躍的神情。她自然曉得他神志已被陣法所制,以為自己一躍數丈,極力要從這一片茫茫煙水中脫身。當下不禁微感憐憫,心想以他這等人才武功以及身世地位,天下有那個女子何求而不得?偏在碰上自己心有所屬,桓宇之外,天下任何男子都不能再生愛情。
桓宇狐疑不定,但雙眼眨也不眨,凝視住對方動靜,口中大聲道:「雪淨大師怎麼說?」
花玉眉道:「你且瞧瞧後面,便知勝敗已定,用不著作無益掙扎!」
那兩道人影轉眼間已奔到她身後,其中一個繞到她面前,朗聲叫道:「花姊姊,你想什麼?」
廉沖淡淡道:「姑娘雖是話中帶刺,便無奈此是事實。若說當日在下及師弟中了姑娘之計,把五大門派之人盡數擒下,又跟著搶奪司徒峰遺著等等,本來都是明知故犯,以便障人耳目。姑娘大可不必沾沾自喜!」
薩哥垂頭道:「師父指責得是,還望從寬發落!」
顧亥和-圖-書怔一下,接著搖頭道:「難耐煩想這許多,一拐打死了便一乾二淨!」
竺公錫緩緩道:「姑念師徒之情,限你在日落以前把桓宇活擒回來,如若不能辦到,那就不必回來見我!」
花玉眉不敢不信,皺起秀眉想了半晌,道:「他用什麼手段,能使得這一批漠視生死的武林人物為他出力!」
花玉眉察破他的心思,微笑道:「若是我的佈置輕易便可查出,也算不得手段了!」
戈氏兄弟說道:「嘗聞竺老施主博通天下各家武功,說不定真有解穴秘法?貧道等有兩條絲帶,乃是玄門至寶,刀劍難傷,或者派得上用場!」說時各各取出一截五色絲帶,寬約兩指,長才三尺,看上去甚是輕柔易斷。
他們進來行過禮之後,便分別侍立竺公錫兩側。薩哥眉目之間露出消沉憔悴之容,雙目避開花玉眉,極力不瞧她。
花玉眉笑一笑,道:「我此生自懂事以來,還是第一次被人用愚笨兩字形容!」
他這句話卻引起花玉眉好奇之心,暗想久聞竺公錫性格嚴酷無情,只不知怎生發落薩哥?
她真情流露之際,極是哀怨動人。廉沖怔了怔,但覺是平生未曾軟過的心此時禁不住軟了一下。
桓宇刀勢微微一側,薩哥王子但覺刀風鋒銳無比,若是當真遞出招數,只怕受不住這股刀風。
她雖不曾受傷,但也禁不住駭疑交集,心想世上那有如此功力深厚之人?口中應道:「沒事,你卻須得小心,這老頭子厲害得緊……」
獨眼老者不捨即退,略一遲疑,桓宇好不容易才抓到機會,迅快如風,連攻兩把,扳回了危局。
他一晃身躍出圈外,冷心孤客唐天元、沙陀、婁一龍三人便即補上,抵住三僧。
花玉眉訝道:「真的?你師父這個念頭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薩哥王子正是想設法抽身去救沙陀。他的武功非同小可,這一輪快攻只打得桓宇話聲為之中斷,全力應付。
殿門外的兩名道人舉步入來,齊齊向三僧一稽首,便向獨眼老者走去。三僧訝疑相顧,心中都想這兩道人不知是什麼來歷?
薩哥王子心中也承認這話,口中故意道:「這也不見得,在下想來想去,深覺好男不與女鬥的俗語,極是有理,才肯捨你而去!」
花玉眉在廳外遲延一下,才嬝嬝走入廳內,廉沖已經不知去向。那清癯老者目光凝注著花玉眉,不肯放過她任何最細微動作。
廉沖面色激變,道:「姑娘這一回合雖是佔勝,但在下仍有說辭!」要知他平生喜怒不形於色,但而今短短時間之內,兩次變色,可見得當真分出勝敗。
薩哥王子苦笑道:「在下自恨不得早日幸晤芳容,以致遲了一步,芳心已被別人佔領了去,這一招實是不敢妄想,只望以折臂之災,使得姑娘不記恨在下迫你落水,也就心滿意足了……」
桓宇心想這話也有道理,當下道:「請教老丈那是什麼兵器?」
花玉眉放下衣袖,表示不讓他按脈:「廉兄難道就沒有損失?請問你最初一念只是單單我查看能活多久?」
欒不怪從拐杖風聲中已聽出敵人功力深厚,也算得是武林高手,不過若非在這等情勢之下,決不須把這名敵人放在心上!
薩哥眼睛一直避開她,這時低頭嘆口氣,說道:「我師父讓我把桓宇擒回來,以便與你成親,這等事教我怎能辦好?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與桓宇同歸於盡?」
他這時一點也不像性情冷酷,武功冠絕天下的一代魔頭,花玉屑一方面為了他對母親的癡情而感動。一方面想到母親昔年見到他時總會緊張不安,無疑是深知他為人殘忍毒辣,想是怕他傷害到父親,才不得不敷衍地,正和自己現在的心情相彷彿。
花玉眉知道非講實話不可,便道:「當時主要是我不曉得龍虎山莊絕藝的深淺,現在卻知道我還差得遠。不過,倘使司徒峰大俠在世的話,我也敢跟他動手,卻不敢和你動手。因為他決計不會殺我,而你可就說不定了!」
那清瘦老者露出不能置信的神情,說道:「天啊,你簡直就是你母親的化身!」他聲音中隱藏不住內心的激動,花玉眉覺察出來,馬上就鎮靜不少。
薩哥王子道:「若是在下賭贏,姑娘也不過是在下名份上的妻子,除非有一日姑娘回心轉意,當真願意下嫁,那才算數,否則不管十年、五十年,都仍然是形式上的夫妻,這話發自衷心,絕無半字虛假……」
薩哥王子道:「在下若不是害怕唐突佳人,以致日後被你永遠恨我,早就出手擒住你了!」
薩哥王子眼瞧著她絕世嬌容,心中時時刻刻只怕她又掉轉過去。因此她講的話雖是聽得明白,卻沒有餘暇尋思。當下應道:「公平,公平,姑娘若是勝了,想得何種賭注?」
兩人攜手向江陵城內走去,此時旭日高懸,朝陽滿地,郊外一片花香鳥語,風光甚明媚。兩人不時踏著自己的影子,偶爾悄聲低語,神態親密。落在人眼中,只道是一雙情侶出來踏青郊遊,郎才女貌,使人生羨。誰知他們正向死神挑戰,後果如何殊難逆料。
轉念之除,也伸出一足跟著花玉眉落腳之處踏下,果然在水面下三寸深處,有一根竹竿豎立。薩哥王子借力換口氣,騰身便起,疾向花玉眉撲去。
桓宇失了主意,僵在當地。要知他也不是天性殘酷嗜殺之人,因此這一刀須得深信不疑,才能推得出去。屋頂上傳來陰嫗顧亥的聲音道:「這廝豈肯甘心全不抵抗便死在敵刀之下?不須多疑,快些出手便知分曉。」
花玉眉道:「你不信的話,待會你出去裝出高興的神情,一定被你師父查問我們密語些什麼!」
雪疑見他如此獰惡,不禁懷疑這獨眼老者煉有外門歹毒奇功,不由得分心查看。無意中與他獨眼凶光一碰,但覺此人實是凶殘無比,微一怔神,便被唐天元雙掌招數困住。
少林三僧都露出肅然起敬之色,桓宇及武當兩道一見如此,便知道欒不怪句句說中,心下也大是佩服。
花玉眉訝道:「為什麼?」竺公錫說道:「一個人最難得就是無牽無掛,那時節生死之念使十分淡薄,反過來就十分痛苦了,你可懂得我的意思?」花玉眉搖頭道:「懂得懂得,但我覺得其中有點蹊蹺!」
花玉眉問道:「這一日工夫你就擒得住桓宇麼?」
薩哥王子呆了半晌,仰天搖頭道:「天啊!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人,只不知何人享得這得豔福……」這話發自衷心,他不假思索衝口說了出來。花玉眉心中大是受用,嫣然一笑,道:「謝謝你的讚美,老實告訴你,我算準你會由此路經過,特意在此相候!」
如此三個起落,兩人都到了池塘中心。花玉眉與他相隔只有丈許,忽然轉身停住,大笑道:「你一定要迫我跟我硬對一掌麼?」
花玉眉不敢駁他,道:「聽說我爹正在熬受毒刑,你……你能不能放了他?」
她講出真話之後,幾乎昏眩倒地。過了一陣,才恢復常態。
薩哥王子微感放心,卻見那邊勇士沙陀和雪嗔尚在硬拚,一時之間難分高下,只有冷心孤客唐天元甚是狼狽,老是被敵人早一步避開他的招數,弄得有力難施。
薩哥王子心頭一凜,暗忖今日之戰不易獲取全勝,須得從速擒下桓宇,那時不虞對方不供出妹子,及其他手下的下落。
但欒不怪仍然不理會,獨眼中閃射出嘲笑的光芒,似是十分得意。
桓宇見他出手竟是極上乘的劍法,心中甚是訝疑,暗念:「他的雙尖軟劍,實在極是不順手,但居然使得出上乘劍法,此老一身武功實是難以測度!」當即迅快退讓,心中凝想戰場上種種情況,胸中頓時充塞一股慘厲壯烈之氣。這時獨眼老者再度挺劍進擊,桓宇吼嘯一聲,揮刀猛斫。
僅僅是一剎那間,她已想了許多,竺公錫動也不動,眼中的光芒溫柔得多。
孟若虎毫不遲疑,答道:「他真的不怕死!」桓宇左手一探,駢指迅點,點中欒不怪穴道,欒不怪身形向後便倒,桓宇猿臂一伸,當即抓住,讓他坐在地上。
她訝然道:「你不肯告訴我?」他搖搖頭,答道:「除非我決定破釜沉舟,孤注一擲……這意思是說除非我立定心腸作得到你或失去你的冒險,才能把這原因告訴你!」
她正自憐之時,一個人像鬼魅地出現在房門口。她過了好一陣才瞧見,不覺訝然忖道:「廉沖來此何事?敢是竺公錫出去了?」當下向他微笑一下,笑容中仍然含有苦澀的味道。
桓宇道:「你碰上什麼事,變成這等模樣?」他略略鬆開手。
欒不怪為人極是狠戾,雖是明知形勢不利,仍然不肯就此甘休,怒喝一聲,雙尖軟劍疾彈上去,停的一聲,劍拐相觸。屋頂上嘩啦啦暴響連聲,原來上面之人踏碎了七八塊屋瓦。
薩哥王子想道:「我也鑽研過陣法變化之學,縱是比不上她,但她的佈置想瞞過我的雙眼,卻是不可能之事。這姑娘智計高人一等,說不定是疑兵之計,以虛為實,教我分心防範,不能全力對付她,我決不能上她這個當……」心念一轉,立見從容徐徐道:「姑娘這話大有道理,在下這就出手迫姑娘落水!」
不過目下欒不怪他身是半空,又是被動之勢,實是無法施以反擊。
孟若虎訝道:「怎麼是假的?」
他還須防備對方使出抗鬥內力的招數,若是拼上內力,便須較出高下生死之後,才能罷手。他自知內力不及對方深厚,所以不敢一拚。
竺公錫道:「好,我一定教桓宇娶你為妻!你決不可像你母親一般嫁給不是真心愛慕你之人……」
薩哥王子念頭電轉,想道:「她既不斷我臂,又反向池中躍去,想必在水中裝有埋伏,足以攔阻我落水擒她,須得躍到地落水之處跟蹤而下,才能躲過埋伏……」這個念頭快如閃電,一掠即逝。
孟若虎搖頭道:「我不知道,這兩位道長也沒有見過花姐姐,是花姐姐曉得他們破曉可到達一處地方,便要我們去等候,帶來此地!」他作個鬼臉,又道:「花姐姐暗中已見到兩位道長,只是不暇說話就走了,說不定她就在附近……」
廉沖腳步一停,環顧四周一眼,冷冷道:「姑娘騙得在下停步,是何用意?」
薩哥道:「不但是我,連我大師兄也是一樣。在我們所學武功之事,師父都留下極為奧妙的破綻,不論我們怎生用心推究研思,也無法發覺破綻所在。但只須家師一出手,便無法躲避!」花玉眉哦一聲,心想竺公錫兩弒其師,無怪處處防範他自家被徒弟所弒,想到此處,陡然間靈光一閃,沉吟忖想。薩哥悶悶地繞室而行,說道:「我一向壯志凌雲,意欲掌握中原武林之後,進一步擾亂天下,那時我父王便可趁機進軍,囊括中原,卻想不到今日如此下場……」
那三僧聯手之勢與眾不同,竟是三種不同的功夫路數,合而為一,形成一股衝力,攻勢凌厲無匹!別的聯手合擊之術,多半守禦迥異其趣。
花玉眉表面上裝出淡然的笑容,緩緩走開,轉到一處樹蔭之下,站住腳步,這才細細尋思。
這一刀,比之剛才攔阻薩哥王子的一刀,還要凶猛勁厲,大有橫掃三軍之概!
他們彼此間挖空心思暗鬥心機,反反覆覆,變化無窮,若是有人在一邊眼見耳聞,亦難瞭解。
他哦了一聲,低低道:「那我怎麼回答呢?」花玉眉道:「這都不成問題,你先發誓背叛師門,從今起完全聽我吩咐……」
花玉眉吃一驚,說道:「倘若我的心已屬別人,你仍然要這樣麼?」
桓宇不好意思承認,支吾道:「在下深覺那獨眼老者大有來歷,只不知三位大師可曾瞧出是何等人物?」
孟若虎想一下,道:「我去找找看可好?」陰娘顧亥喝道:「快去,不然我老婆子要被這廝氣死啦!」孟若虎領命疾奔出去。
她自個兒胡思亂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砰一聲,把她從沉思中驚醒,轉眼望去,只見水花四濺,那薩哥王子已跌落水中。
薩哥大吃一驚,睜大雙眼,正要說話,花玉眉又接著道:「但隔牆有耳,須得小心!」薩哥搖頭道:「不會,家師和大師兄這刻一定去找傅源講話……」但他寧可這樣交談,因為花玉眉身上香氣以及檀口氣息極是迷人。
雪裏人龍婁一龍眼看唐天元局勢不對,反手掣出長刀,迅快搶出,雪淨僧焉肯讓他得手,提氣躍去,但見灰影一閃,已攔在婁一龍面前。
欒不怪冷冷道:「笑話,區區兩個雜毛豈能嚇得倒我?但老子不打就是不打!」
武當兩道微微一哂,並不詰駁,雪嗔卻縱聲大笑道:「這是誰規定必需如此的?」
薩哥王子道:「不錯,姑娘若是願意知道,須得答應在下一個條件,那便是我講出來你認為實在不錯,就須把在下釋放!」
桓宇接過,上前把欒不怪雙手雙定緊縛住,欒不怪這時還能睜hetubook.com.com眼說話,可是不瞅不睬,閉起雙眼,面上不時流露出得意的笑容。桓宇縛完之後,嘆口氣道:「若是花玉眉姑娘在此,定必測得透這個秘密!」
桓宇一邊應付,一邊尋思破敵之計。原來他發覺對方不僅劍法古怪,每每用轉身奇襲手法,使人防不勝防,還有一宗,就是他的身法別出一格,每逢招數用者或是失去機先,突然連踏數步,便脫身圈外,須得從頭再來。
桓宇鼓起勇氣,問道:「你……你倒因何求死?」花玉眉道:「我生身之父現下落在竺公錫手中……」
欒不怪面色變來變去,瞬息之間,已出現好幾次想出手的神情,但最後仍然忍住,垂下軟劍,冷哼一聲,道:「老子說過不打,就是不打!」
那竹竿一端戳中他的穴道,另一端落在他身側邊,細繩恰好從底下繞過他的脖子,花玉眉得意地低叫一聲好手法,雙手交替收繩一會,兒就把薩哥王子拉到岸邊。她把薩哥王子拉上岸,說道:「你一身濕透,可覺得難受?」薩哥王子雖不能動彈,卻能說話,沉聲答道:「比起心中痛苦,這一點點肉體上的難過,算的什麼?」
花玉眉徐徐捲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玉似的纖手,道:「俗語有道是:無故獻殷動,非奸即盜,這話想必不錯!」
花玉眉吃一驚,心想若是救不出父親,又自殺不成,最後還被迫嫁給薩哥王子,那真是恨比山重了。連忙拭淚道:「我只喜歡桓宇!」
誰知雪淨不但功力最強,而且路數走的是中正柔和一道,正是提擷調協雪疑的詭詐路數和雪嗔的急猛路數的領首,薩哥王子弄錯對象,只覺得三僧攻勢越來越見凌厲,總是有出人意表外的奇招,無法抵擋。不禁心頭大震,當即運足全力,唰唰唰一連三扇,稍稍遏住三僧,口中發出退卻號令。沙陀、唐天元急急躍出圈子,奔出殿外。
薩哥搖頭道:「就算是擒得住,我也不幹!」
桓宇動也不動,獨眼老者劍上勁氣射中他面門,但覺有如泥石入海,無影無蹤的消失。心下大驚,連退數步,暗想這廝若不是使邪法,難道已煉成罡氣護體不成?
花玉眉道:「好吧,怪不得薩哥王子說這個消息是他得我或失我的關頭,原來他已算定我有自殺的可能,不然就是趕去營救,那時節自然會被竺公錫擒住。在他想來,那樣我便多半要屬於他了!」
竺公錫道:「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你還是打消見他之念為佳,此外,你不用走了,嫁給我的徒弟吧!」他口氣中自有股懾人的威嚴,花玉眉竟不敢說不,呆了半晌,才掩面低聲哭泣起來。
薩哥王子應道:「但願如此!」花玉眉掉轉嬌軀,背向著他,說道:「你儘管動手。」薩哥王子遲疑一下,咬牙橫心,運集全身功力,迅猛出手。左手拳似奔雷,使出少林「衝雲破霧」的招數,右手拇食、中三指直伸,使的是「三陽鎖」擒拿手法,招數才發,花玉眉已側移一步,讓過他左掌掌力。同時之間一招「九曲採菱」,反手扣拿他腕脈穴道。
他初時微微一怔,神智迷惘。但過了片刻,便恢復清醒冷靜,暗自忖道:「她乃是當今世第一聰明多智之人,一舉一動都必有用意。目下既是碰上她,決不可認作夤緣邂逅……」
獨眼老者落在兩丈以外,大叫道:「好小子,那是什麼刀法,這等強橫霸道?」
當下又道:「姑娘芳蹤忽然出現此地敢是等候在下?」她沒有回答,薩哥王子又道:「倘若是等候在下,請問有何見教?」
廉沖停了一下,又道:「姑娘才智之名與實質不符,教在下甚感失望!」
屋頂破洞外忽然露出一張面孔,冷笑道:「他走不了!」面孔一閃即隱,接著一根盡是芒刺的拐杖從破洞戮下來,風聲極是勁厲!
薩哥王子道:「你竟不屑回頭一盼麼?」她道:「是,以後才告訴你!」薩哥王子嘆息一聲,緩緩道:「以你的容顏才華,果然足以傲視天下,就是最傑出的人物也只配作你的奴僕……」
薩哥王子提聚功力,陡然又撲上去,摺扇疾點,他手法詭奇迅快之極,雪嗔連劈五六拳,仍然招架不住他摺扇攻勢,不禁連連後退,目中怒吼連聲。
她頭也不回,說道:「我知道了。」聲音比平常女子口音略為低沉一點,卻極是悅耳動人。
薩哥起身帶了花玉眉,走到一座院落內的上房中,自有侍女送上香茗細點。
青衫客搖頭冷冷道:「在下姓廉名沖,請姑娘說話之時稱呼一聲廉兄,不要滿口你你我我!」
他們的拳力碰擊之下,殿中勁風激旋,雪嗔大喝一聲,疾撲上去,右手斜斜探出,左手護胸。沙陀竟是與他一般動作,探手出去,兩隻粗大手臂立時搭成橋手,互鬥勁力。
竺公錫道:「這話問得好,內家功夫誠然可使人延年長壽,筋骨強健,至老不衰。但各派有各派的長處與弊病,而且原則上須得清心寡欲,減少思慮。你不但思慮營營,勞神搖精,同時你的內功路子注重表面功夫,所以毫無裨益於長壽方面……」
老者獰笑一聲道:「老實告訴你吧!這是老子專門拿來烤肉的鋼條,待老子割你一塊肉下來烤吃——」
她和桓宇都隱起心事,孟若虎反而顯得神情古怪,接過柬帖,飛奔而去。
武當兩道雙劍齊出,化作兩道精虹,挾著風雷波濤之聲,從側面截攻。欒不怪本想從孟若虎這一邊衝開缺口,但雙劍橫截而來,威勢舉世無匹,不敢被他們雙劍纏住,一掉頭凌空躍起。
雪疑也大喝道:「就算錯殺了也不妨事,他是竺公錫的師弟,死了最好。」
桓宇道:「很好,在下總算開了眼界!」
薩哥王子向桓宇撲去,此時桓宇手中長刀,已堪堪招架不住那獨眼龍老者的詭毒劍法,忽又多了一個高手夾擊,更加不敵。要知他雖是功力增強,但招數方面卻依然如故。桓家劍法雖是稱絕一時,可是碰上竺公錫的傳人,威力便大見減弱,何況論到功力深淺,他也只和薩哥王子不相上下,還比不上那獨眼老者。
竺公錫忽然皺眉道:「奇怪,我查得明明白白,你本是赴龍虎山莊找司徒峰印證武功,這一舉動何等自負,我也不過與司徒峰差不多,怎的你如此柔順,不敢反抗?這道理須得說一說!」
花玉眉叫道:「用力抱住我,別放開,我求求你?」桓宇連忙抱緊,兩道劍眉卻緊緊皺在一起,想不出其中之故。他抱住花玉眉,也覺得心緒十分紊亂。
桓宇不能分神說話,聽卻是聽見了,薩哥王子,一則要營救沙陀,二則心中又籌措計策。故此他們的對話一句也沒有聽入耳中。
摺扇疾飛上去,啪一聲擊中獨眼老者腳底,獨眼老者本來已向下墜,得此一扇之力,呼一聲升起數尺,飄飛開老遠。
花玉眉心酸腸斷,淚光泛湧,幽幽道:「我跟你走便是。」
桓宇雖是對武林絕藝極感興趣,但更驚訝的是他說花玉眉要他們馳援一事,急忙問道:「花姑娘曉得我在此地?她現下在什麼地方?」
花玉眉腦中轟一聲,不知不覺掣出生花筆在手,薩哥王子搖棍作勢,拒她近身。接著又道:「姑娘怔忡不安之故,想必是令尊痛苦難當之時,骨肉連心所致,令尊在何處受刑,在下實無所知,話已說完,就此告辭。」
花玉眉道:「果然是天聰穎特之士,這一來我只好向前移出半尺!」薩哥王子道:「在下甘冒臂骨斷折之危,也要使出雙搶挑陣的威猛招數,務求一舉迫得姑娘落水——」
他眉頭一皺,摺扇遙指雪疑道:「師叔可有意拾奪此僧麼?」
花玉眉道:「怎麼賭法?」
這幾個難題都無法解決,因此他只好一味遊鬥。忽然間外面傳來喝叱搏鬥之聲,薩哥王子面色一變,大喝道:「師叔快走!敵方援兵已到……」他頭腦極是靈活,一聽到聲響,便已判斷出何事發生。
花玉眉不大服氣,說道:「難道我一定會向你動手的麼?」
獨眼老者訝然望他一眼,忽然仰天冷笑道:「我那王子師侄,平生自負眼力,但今日卻看差一著啦,老子姓欒名不怪。」
薩哥王子深深注視她一眼,沉聲道:「你非答應不可!」
薩哥王子道:「那決計不是溢美過甚之詞,不過,你越是值得驕傲,就越應謙虛對人才是正理!」她靜靜的站著,薩哥王子心想她就像是隱藏在茂葉中的豔葩一般,教人心癢癢的忍不住要撥開枝葉瞧個分明。
薩哥王子仰天嘆道:「而今在下才當真是心悅誠服,姑娘的智慧聰敏,可說是天下第一!好吧,妳怎麼說,在下便怎麼做!」
她聽了又好氣又好笑,暗想此人注重小節,喜歡打人官腔,性情奇特罕見。當下應道:「走就走,少囉嗦!」廉沖不悅地盯她一眼,大概是怪她言語無禮。但這回卻不打她官腔,只道:「請姑娘仔細聽著,在下前面領路之時,速度快慢不同,姑娘必須緊緊跟著,若然走失,忽我不再回轉領路!」
兩人表面上雖然靜默無事,其實已經開始鬥智,雙方都竭盡智慧猜測對方的心想。有如下棋一般,預測對方的下一著。
且說那薩哥王子從殿頂出了重圍。一過徑側面,奔出十多丈,環顧四下,唐天元等人杳無蹤跡。他那知唐天元和沙陀二人,已被武當兩道及陰嫗顧亥祖孫攔截住,當下向前奔去,穿過一片樹林,忽見前面一泓綠水,滿眼垂楊,原來是個池塘,景色甚是清幽悅目,他驀地停住腳步,驚訝地望住池塘邊垂楊下的一道人影。
花玉眉直到這刻,才第二次回轉頭,淡淡一笑,道:「話還是先講明白的好,我若是被你迫跌水中,就算我輸,你只須把我拉起,不煩落水動手。若是我不會落水,就算你輸。時間以兩炷香為限!」
她覺得受不住他銳利可怕的目光,喘一口氣,逕自在他對面的靠背椅上坐下。
竺公錫道:「你向來自詡智謀不在你師兄之下,但最近事事失敗……」
雪淨袍袖一排,捲向右邊雪嗔面前,他衣袖去勢不見十分迅快,但不知如何袖尖竟已拂中敵劍,同時之間,雪疑身形半旋,乘勢出掌,封住雪淨敞開的門戶。
花玉眉輕笑一聲,道:「你的話我不能不信,但只怕你不易逼我落水呢!」
薩哥轉身拜伏地上,道:「蒙師尊賜予贖罪之機,弟子感激難言。還望俯允准予向花玉眉姑娘探詢數言!」
廉沖道:「原來姑娘也自知智力並非高絕當世,那倒是在下把姑娘看低了。從來知人者易,知己者難,姑娘得其難者,便不是在下想像中那麼盡笨!」
花玉眉訝道:「若是不能辦到,你就活不成啦!」
薩哥王子大喝道:「師叔劍下不必留情……」獨眼老者怪笑應道:「我等著吃烤肉,那個留情了!」
不多時已走近城門,桓宇便墜在後面,遙遙跟著她,花玉眉才踏入城內,忽見一個面目枯瘦的長衫客迎上來,淡淡道:「姑娘若是有意求見家師,可隨在下前往!」
花玉眉嬌軀一震,喃喃道:「我……沒有想什麼?」她背後的人接口道:「桓宇拜見姑娘!」她又是一震,緩緩轉過身子,目光到處,正是那個已攫取了她芳心的桓宇。
這一問頓時把雪疑問住,雪嗔喝道:「這有什麼好囉唆的?洒家瞧你們都是武林中人,先請教幾手再說!」婁一龍嘲道:「好個愛打架的出家人,但若是我們不肯動手,你們便又如何?」
薩哥王子遲疑一下,道:「在下甚麼姑娘賜告心中猜測,瞧瞧對是不對?」
雪淨誦聲佛號,道:「你們聽見沒有?」雪疑道:「他狠,我們更狠!殺啊!」
孟若虎大驚叫道:「奶奶,你老沒事吧?」
他呆呆想了一陣,跺跺腳轉身便走。忽聽陣微沉悅耳的話聲送入耳中,道:「我現在才真的贏了!」薩哥王子身軀迅快旋回原處,道:「怎生贏了!」地道:「我故意激你,你終不敢動我!」
雪淨道:「阿彌陀佛,貧俗也是沒了主意,只是感到欒老檀樾性情凶暴固是不錯,但卻不是擅長陰謀之人。」
桓宇見那少年撲入來,大喜道:「孟兄弟來得好。」孟若虎道:「這老傢伙凶得緊!」桓宇接口道:「孟兄弟暫時別上,待我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大漢返身出廳,不多時,兩個人先後進來。一個是青衫枯瘦的廉沖,一個便是英俊瀟灑的薩哥。
薩哥王子應聲道:「那也不見得……」他以銳利的目光瞥視四下一眼,發覺毫無可疑之處。他觀察之時,連附近四周的樹木竹石等,都小心查究,只因他擅長各種陣法,能夠借樹木等物擺成陣勢,困住敵人。
欒不怪仰天冷笑道:「老子沒聽見!」
少林三僧、武當兩道和桓宇等六人,一齊搶佔位置,只等這欒不怪飄落地上,便全力進攻。
這老者一則天性凶野,二則自負功力高強,根本不把敵人放在心上。
竺公錫拂髯一哂,道:和*圖*書「你未免把老夫形容得太怕了!老夫也有句真話告訴你,那就是你這種現象與素心昔年一樣。她只道是當時情緒變化才引起昏眩現象,其實卻是心力虧耗過多,加上先天體質虛弱。此所以她活不長久。她把胸中所學悉數傳授了你,那等陣法計算之道最是嘔耗心血,只怕你壽命比她更短!」
但薩哥王子走得快,手中又有長棍。她自知在心神震撼之際,武功招數決不如往常靈活機變,休想殺得死對方,更無法把他生擒,當下痛苦的長嘆一聲,目送那薩哥王子背影消逝。
花玉眉輾然一笑,說道:「你好好想一下,免得後悔……」說這話時,仍是在耳邊低語。薩哥王子腦筋一轉,道:「我去一去就回來!」花玉眉道:「我曉得什麼去!」
花玉眉啊一聲道:「那樣也好,我死了之後在別人記憶之中,永遠都是這個樣子,豈不勝卻留下雞皮鶴髮的影響?」
孟若虎說道:「桓大哥別急,我們正在談論少林武當的絕學,家祖母和我帶了這兩位武當道長來此馳援,據花姐姐說,他們煉的是兩儀神劍,少林寺三位大師煉的是三有為大法,都是武林絕學。但這老丈卻說都是假的……」
她獨自呆立,越想心緒越亂,平日的智慧,機謀都消失無蹤。
欒不怪的三劍,其一被雪疑自身閃開,餘下的兩劍,一被雪疑掌勢封住,一被雪淨袖尖拂開,全然無功。心頭不禁一凜,暗想三有為大法果是名不虛傳。心念轉動之時,迅即收劍,忽覺一股強勁力道猛襲上身,原來是雪嗔一拳劈到。
薩哥王子心想此計本甚簡單,但當局者迷,竟不能慮得如此週詳。當下頷首大聲道:「那就一言為定!」
顧亥喝道:「你們知她不在才敢嘴硬,哼,老身跟你賭什麼都行,她若是在此,一定測得出你的古怪!」
桓宇忽然恢復清醒,喜孜孜一笑,叫道:「還打不打?」他這一插嘴,人人緣知他竟沒有聽見這一番對話,可見得剛才何等專注沉思。
獨眼老者怪笑一聲,舉步向雪疑走去。少林三僧當中,雪淨、雪疑都聽得清楚,大吃一驚,心想:「這老者既是薩哥王子的師叔,那就是竺公錫的師弟了。」
薩哥王子應道:「乃是弟子之罪!」
他們說話之時,薩哥王子手中摺扇,施展開迅攻快打手法,化出七八把摺扇,都是向他必死之穴鼓點,原來此時沙陀大見不支,腳下連連倒退。但沙陀一向自負勇力,往常碰上硬拼的打法,從未落敗。這一回遇更強敵手,震得他步步後退,卻仍然不改硬拼的打法,雙方拳頭有如打鐵一般對碰,發出震耳的聲音。
桓宇唰的一刀,劈攻薩哥王子,不讓他騰出時間援救沙陀。口中應道:「學無先後,達者為師,老丈若是想要得知這一招刀法,口氣不該這般無禮。」
他心中突然感到一陣迷惘,低頭細看,竟是站在一塊暗礁的尖端之上,當下伸出另一隻腳小心探索,兩尺外又有礁石,當下移步過去順勢換了一口真氣。
雪淨道:「此中必有極要大的原因,否則他斷斷不會做出這等大悖人情常理之事!」
他們爭戰的局勢忽安忽危,連局中之人也泛起瞬息萬變之感。
他更不多想,鑽了出去。下面那獨眼老者見他逃走,獰聲大笑,聲震屋瓦。
欒不怪搖搖頭,道:「老子不打啦!」
薩哥王子只好又躍入殿內,摺扇起處,疾取三僧,免得他們衝過去助桓宇夾攻師叔。
桓宇冷冷一笑,一面凝目瞪視老者的獨眼,一面應道:「不錯,你們沒有發現屍體?都在外面……」
欒不怪又連踏兩步,所取方位都古怪無比,使人泛起倒行逆施之感。可是這兩步極是有用,少林三僧連發數招,俱落了空。
那獨眼老者若是落下,仍然掉在他長刀威力範圍之內,薩哥王子低哼一聲,猱身上前,手中摺扇一送,霎時間,連攻桓宇脅腰間四處穴道。
她好像見到了至親至近的人一樣,兩行清淚沿頰流下,桓宇驚道:「你怎麼啦?」花玉眉悲呼一聲,但覺天旋地轉,向前跌倒,一下子跌在桓宇懷中。
她覺得薩哥王子這番話雖是奇特荒誕,令人難以置信,但口氣之中,又似乎隱著一個極大的秘密……
陰嫗顧亥飄下殿內,拐杖一頓,發出嗡嗡之聲,道:「這廝一身功力深厚無比,越早除去越好!你們若是面慈心軟,不能下手,等老身一拐送他歸西!」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過一條街道,廉沖突然縱入一條橫巷之內,花玉眉迅快跟入。廉沖又躍入一道圍牆之內,花玉眉躍上牆頭叫道:「噫,前面樹叢內有人……」
兩個人的馬步都站的穩如山嶽,不但如此,連姿式、手勢都沒有半點不同之處。
廉沖一身武功造詣極是高強,視聽二覺自是高人一等,故此剛才一瞥之下便敢確定四下無人。可是花玉眉一說那人便是桓宇,雖是不信,卻也不得不小心再查看一次。只因桓宇也是高手之流,若是躲在樹後,實在不易察看。
獨眼老者冷笑道:「兩儀神劍並非雙劍招數,而且是一個人即可施展,正如少林三有為大法也是一人施展,非是三人同使,姓花的丫頭只是顧名思義,胡亂臆測,可笑!可笑!」
花玉眉又悲又喜,悲的是她本身空負才智聰慧舉世無匹之名,父遭難卻無法立刻拯救,喜的是放眼大局,薩哥王子一去,竺公錫這一方實力又弱了許多。
花玉眉壓低聲音,道:「你想去查探有沒有人偷聽,以便決定是否背叛師門。倘若有人奉命偷聽,表示竺公錫不信任你,便決意背叛。反之則寧可身死,也不願背上叛師的臭名,我猜得對不對?」
戈氏兄弟一齊頷首,道:「道兄們這話極是!」雙劍一左一有指住欒不怪,緩緩迫去。
花玉眉感覺出他這番話中沉痛之意,登時恢復幾分冷靜,柔聲道:「你何須陪我一同死,唉,你這麼一說,倒教我感到求生不得求死也難,這便如何是好?」
桓宇上去細細查看,說道:「他除非有別的秘法提聚真氣自解穴道,否則決計不能行動!」
花玉眉忙道:「說吧!」
她笑一笑,道:「你猜我答應不答應?」
薩哥王子更加顯得消沉,低聲道:「弟子知罪!」
他的態度一直陰陰沉沉,言語也十分奇怪,換了別人。一定無法測想得出半點道理,花玉眉卻胸有成竹,微笑道:「那不行,你已得竺公錫真傳,武功比我高得多,我那能趕得上你?」她故意不稱他廉兄,又故意找麻煩,其中大有深意。
獨眼老者冷笑道:「小娃娃到底出世不久,見識有限。你剛才說的少林三有為大法和武當兩儀神劍,都是武林絕學,數百年來這兩派盡有宗師名世,但卻沒有一人煉得成這等絕學……」
花玉眉點頭道:「這就夠啦……哎……」她忽然舉手捧住胸口,露出迷惘之色。這情景恰似傳說的西子捧心一般。薩哥王子瞧得呆了,心想若把她比作西施,只怕比那位古代美人還要美麗。
竺公錫道:「這就是古人說了,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的道理了!」
武當兩道朗聲喝道:「武當門下戈步左、戈步右謹請欒老施主賜教,未知欒老意下如何?」他們不但面貌相肖,說話之時也是一齊開口,字字相同,一瞧而知必是孿生兄弟。
花玉眉悵然想道:「這樣說來,我豈不是造了許多孽?但我自家也無能為力啊!」她爽快的答應了,接著輕輕道:「我瞧你還快逃回家去,你師父未必就不放你,或者隨便躲在什麼地方,以你的武功,只須再過一段日子,就算你師父找到了你,你也能夠脫身!」
薩哥王子道:「對,一點也不關你的心情或身體的事,這緣故你也是永遠猜想不出,除非在下肯告訴你!」
薩哥王子直到此時,都因為全神應付敵人,所以仍然沒有發覺三僧之首,不是雪疑而是雪淨。這一來雖是用盡全身本事,依然無法取勝。
但雪淨除了功力雄渾深厚之外,招數上似乎沒有什麼驚人之處,袖掌拂拍,也只是堪堪敵住對方而已。
花玉眉揀了其中之一,握在手中,片刻間薩哥王子浮出水面,正在搖頭抖去面上池水。花玉眉知道他雖是氣力衰竭,掉落水中,但以他一身精純武功,不一會就能恢復,目下已漸漸清醒,趕緊揚手擲出竹竿。
花玉眉極力冷靜下來,集中思想,略為思忖之後,道:「一切都須等家父無恙露面之後才能說!」
砰砰兩聲,各各震開數步。只見他們乍分又合,砰砰砰連對三拳,又是不分勝負。
花玉眉訝然地細細打量這個天下第一高手的入門弟子,初時真瞧不出他有什麼驚人之處,表面上瞧起來氣度資質都不如薩哥王子,但迅即察覺他那種冷漠平淡的表情竟是出自天性,並不是矯揉做作。這種人天性冷酷無比,世上恐怕沒有什麼事物能夠使他心動。因此,這種人最是專心勤奮。同時往往一招普通手法,在他手中使出來,卻變成極是陰毒辛辣的招數。這都與他的氣質天性有關,人力萬難勉強。
獨眼老者怒道:「好小子,你敢不答……」衝上來挺劍疾刺,劍尖亂顫,來勢難以捉摸。
桓宇突然改為遊鬥之法,滿殿奔躍。偶然間攻拆數招,都極是凶險手法,獨眼老者被他激起凶野好勝之心,纏攻逐鬥不休。
這一掌不但勢凶力猛,並且攻得巧妙無比。恰好是欒不怪劍勢回收之際,乘虛而入。武當兩道及桓宇、孟若虎等人,眼見欒不怪定須吃虧落敗,都禁不住喝一聲采。
廉沖道:「這話甚是,可惜家師認為令尊是絕佳試驗對象,一則測驗得出出家之人對這宗毒刑的忍受力,一則尚可洩去心中多年之恨。是故欲以令尊作為條件,無法可談……」他口氣冷漠,似是師叔的下落能不能知道毫無所謂。
薩哥慢慢回復消沉的神情,道:「但你放心好了,我雖然不肯親手促成你們的親事,但也不忍破壞你終身幸福!我只想問你一句話和求你一件事!」
薩哥王子大吃一驚,心想原來她在水面下隱藏有堪以借力之物,無怪她有恃無恐了。
薩哥王子面上露出緊張的神情,一招「雙搶挑陣」,雙手齊出,勢急力猛,勁風銳響,一望而知他這一招已用上全力。
花玉眉恢復常態,微笑道:「過來,我有話跟你說!」薩哥甚覺奇怪,走她身邊。花玉眉在他耳邊輕輕道:「我有法子使你逃出你師父毒手!」
她把這些情形瞧在眼內,回過頭來,那青衫客說道:「家師下令須把姑娘待如上賓,如若姑娘不願跟我走,那也沒有關係……」說罷,掉頭便走。
這一瞬間,花玉眉勁道發出,薩哥王子臂骨立折,但她也須被薩哥王子另一隻手點中穴道,當場被擒。
花玉眉昏眩了好久,才稍稍消醒,發覺自己被桓宇有力的臂膀緊緊抱住,當下在悲苦之中略感安慰,說道:「唉,我已經一敗塗地,無力與那魔頭抗爭啦?」
薩哥王子道:「在下誠然已入姑娘彀中,但此事關係重大,不到黃河心不死,還望姑娘莫怪在下執迷不悟!」他眼見花玉眉婷婷玉立水面之上,宛如仙子凌波,丰神豔豔,舉世無雙,心中突然湧起一陣莫名痛苦,不覺長嘆一聲。
這時只剩下一個唐天元如何抵禦得住?三僧眼看又要得手,沙陀才退又進,勇猛進搏,緊接著薩哥王子捨下了桓宇過來助戰,這才遏阻住三僧鋒銳。
雪嗔接口道:「欲知此人來歷,只須出去一問便知!」
桓宇怔完之後,喃喃道:「你不如教我殺死自己!」花玉眉幽幽一嘆道:「你果然不肯為我達心願!」桓宇暗想她定必是碰上極為悲慘而無法解決之事,才會出此下策。然而以她的絕世才智尚且無計可施,別人更無從措手。
這兩人面目普通,不見特出,可是眉目間透出一股沉凝之氣,又使人覺得他們決不是普通的人。
雙臂一振,提氣躍去。花玉眉往地中落下,單足一探水面,倏地下墜反起,升高數尺,向池心盡去。
花玉眉一面跟著一面動腦筋。她從種種跡象之中,已推測出一個難以置信的道理,目下須得設法測驗一下對是不對?
那老者一步步向雪疑走去,每走一步,獨眼中的凶光就增添一點,到後來,眼珠簡直突了出來,光芒四射,頭上白髮,根根倒豎,神態極是凶猙可怖。
穿過一座院落,便是大廳。廳中太師椅上坐著一個清癯的老者,目光比鷹隼還要銳利。
花玉眉緩緩道:「王子隆情盛誼,使人感動,不過未免太低估啦!要知我既在此相候,必已安排妥當,王子今日想逃出我掌心,只怕難比登天,我敢誇句海口,那就是王子一旦出手,落水的只怕是你而不是我呢!」
花玉眉大惑不解:「這卻是什麼緣故?」
他趕快放步急奔,花玉眉隨後追去,一忽兒就從另一面院牆躍出。之後,彎彎曲曲穿過幾和-圖-書條巷子,又經過幾條大街,其間還穿越好些府宅後園,最後奔入一間屋子之內,花玉眉這刻也感到一陣顫慄,咬牙跟進。
這番話在花玉眉而言,乃是聞所未聞之論,大是驚訝道:「如何便是表面功夫?」
正在沉思之際,忽聽薩哥王子的聲音傳送耳中,道:「姑娘可想知道芳心怔忡不安之故?」
花玉眉緊緊依偎著他,生似一切都由得他去主持。桓宇越覺得責無旁貸,又道:「我們這就盡快下手營救,只須分作明暗兩路雙管齊下,想必可以成功!」
花玉眉輕輕道:「我爹爹呢?」竺公錫身軀一震,眼中的溫柔立時消失,說道:「他麼?很好,你不用掛念!」花玉眉長眉輕顰,露出哀求的表情,說道:「讓我見一見他可好?唉,我此生從未見過爹爹的面!」
她本來一沾水便騰身而起,這一次陡然停住,薩哥王子也不敢冒失急撲,提氣凝立竿上,遠遠望去,這兩人似是站在水面上,極是好看。
薩哥王子正與其餘四人查看血漬及刀痕,忽然一陣步聲響處,三名次袍僧人魚貫入殿,他舉目一瞥,但見這三僧俱是四十歲左右年紀,個個太陽穴鼓起,顯然內勁深厚,卻從未見過,當下一揮手,唐天元、婁一龍二人把眾人手中火炬一一接過,分別插在四壁。
廉沖心中一凜,忖道:「聞說她才智機變舉世無雙,果然不錯,瞧來她已大略推測出師父三年之內不能傷害桓宇的隱情,正在設法試驗……」
她說得很輕,只有薩哥才能聽到,薩哥苦笑一下,搖頭道:「你用不著防備有人偷聽,說到我的武功,對付外人還可,但我師一旦出手,別想走得上兩招!一百年後也是這樣!」
過了一盞熱茶之久,花玉眉面色變得十分蒼白,但嘴角卻泛起笑容。
清瘦老者又道:「我就是竺公錫,你想必也知道了,當然,你的面貌只是跟素心相肖,並不是一模一樣,不過你的神情舉止卻與她全無區別,這才是令我驚異之極的地方!」
欒不怪只是冷笑,把個火性急躁的陰嫗顧亥氣得直瞪眼睛。
她沉默了一陣,說道:「這一招我除非顧意被你擒住,否則就得落水,我知道你這一招有意試試我會不會擊折你左臂,我想了一陣,覺得很難決定!」
老者見他不畏自己獨目中的凶光,大是驚訝。當下從背上掣出兵器,卻是一根兩頭尖利,長約三尺,細如小指的鋼枝。他手執一端,另一端指住桓宇,不住來回震動,一望而知他這根鋼枝含有柔韌之性。
薩哥王子縱是泥人也有土性,只是發作不出,憋得心中極是難過。要知他身份尊貴為王子,又是智勇雙全的英偉男兒,平生莫說受盡眾人奉承,便這次南來途中碰上不少美貌紅妝,也無不對他暗送秋波。
花玉眉緩緩道:「你可肯為我做一件事?」
她怔了一會,才輕輕道:「你出去之時,表面上故作平淡!但暗暗露出興奮之色。如此,竺公錫一定問及密語內容。在他以為須得說破我們曾經密語之事,你才不敢隱瞞內情,但其實卻證明了他派得有人暗中監視。你可答以我已說出你妹子及桓宇下落,交換條件只是要你回答一個秘密,待得成功才履行此約。竺公錫因知我心懸老父劫難,此舉甚是合理,不再動疑。你出去之後,可即遠走高飛,設法隱匿。目前你師父正值有事,定必無暇抽身。到此間事完,若是他贏了天下高手,也未必有工夫找你。若是他輸了,根本就無法再究問你潛逃之罪……」
桓宇急急側問,一刀架住,但小臂已被敵人劍尖挑破,鮮血湧出,滲濕了衣袖。
花玉眉點頭道:「我對自己也很失望……」
薩哥王子微微一愣,道:「難道以姑娘的聰朗才智,這等事尚須細說!」
獨眼老者得到薩哥王子助戰了數招,佔到上風,這刻一昧進迫。他手中的雙尖軟劍,屢施奇招,最難防的是突然從脅下刺出,或是轉身之時反手急刺,因是兩頭尖刺,不必掉轉到尖,比尋常之劍快了一線。這一線之微在他們高手拚鬥之際,重要無比。桓宇就是被他這些奇奧手法壓制得無法平反敗局。
花玉眉怔一下,緩聲道:「沒有不如他的地方,甚至比他瀟灑豁達得多。可是,你定當曉得,男女之情並不是可以拏來分析,或是隨意取捨的,是不?」
獨眼老者唰地躍起老高,桓宇刀勢一頓,刀尖仰指住獨眼老者,氣勢毫不衰竭。
這時花玉眉已回到岸上,手中握著七八條細繩,這些細繩的另一端都通到池中不同之處,一望而知每一根細繩都掛著一根竹竿。
竺公錫銳利的目光不曾放過她任何細微的表情,這時緩緩道:「你怎麼啦?敢是身體不好?抑是像你母親一樣思想過度,心中藏的事情太多,以致身體虛弱?」
桓宇衝口道:「別說一件,一百件一千件都行!」
薩哥王子和那白髮獨眼老者都面色一變,暗想這少林僧人難道如此高明,早就瞧破唐天元的招數,事先閃開,教他出醜?
雪嗔的喝聲突然更加威猛,桓宇心中一動,立即蓄勢聚力,果然薩哥王子突然躍去,桓宇長刀一揮,口中同時吼嘯,聲威極是雄壯。
她又掉轉身軀望住一池綠水,道:「這地方景色很幽美,對不對?」
那兩名道人也是一怔,齊齊瞥視孟若虎一眼。獨眼老者喝道:「原來你們是武當派的雜毛道士,我倒要瞧瞧武當派幾時創出中另一套假的兩儀神劍來嚇人……」
花玉眉被他訓得一愣,廉沖接著又道:「至於姑娘的要求礙難接受。在下再說一次,若是想晤家師,便隨在下走!」
桓宇一怔神,道:「原來不是當真叫做雙尖軟劍!」獨眼老者道:「其實也叫雙尖軟劍,信不信由你!」桓宇被他弄得迷惑了,瞪大雙眼。但目光凝而不散,獨眼老者面上肌肉歪曲一下,似是十分不滿,又似是驚訝。
獨眼老者大喝道:「喂,你聽見我的話沒有?」雙尖軟劍一揚,勁氣直射桓宇面門。
薩哥王子叫道:「師叔,這廝就是桓宇!」他停一停,又喝道:「桓宇,你手中之刀乃是我手下的隨身兵器,他們都死在你手中麼?」
雪淨等心想胡人原來也學少林拳,薩哥王子也曉得這三僧敢情是少林門派,卻萬料不到他們的功力如此深厚,又出現得如此突兀,實是想不通他們從何而至?
殿門外忽又出現兩條人影,薩哥王子匆匆一瞥之下,但見這兩人頭冠純陽髻,身披道服,年紀約四十歲左右。相貌長得極是相肖,各持一把長劍,左邊的一個劍在左手,右邊的劍在右手。
獨眼老者叫道:「好,老夫請問你,這一招叫什麼名堂?」
孟若虎見他們過來,嘻嘻一笑,說道:「花姐姐說兩位道長雙到合壁之術可與少林寺五大神功之一『三有為大法』媲美,便請道長們施展這兩儀神劍,好教晚輩開開眼界。」
他想出各種話逗引回答和轉過頭來,可是他一連問了十七八個問題,都不理不睬。
雪疑應聲道:「從來處來!」薩哥王子瞧他身形枯瘦,氣度實是及不上當中的雪淨僧,但竟是由他答話,不禁大是驚訝!
廉沖漠然道:「在下盡量湊和姑娘的腳程便是,走吧……」轉身行去,速度只如常人行路一般。
桓宇實是不便開口勸說,忽聽雪疑說道:「怕只怕這一干人後面尚有接應,那時咱們勢難再在此寺藏身……」桓宇忙道:「疑大師所慮極是!」雪疑又道:「但來者既是竺公錫座下次徒,機會難得,非出戰不可!」
她也相信以竺公錫的武功成就及清秀的相貌,也許母親對他不無情意。因此母親的處境比自己苦得多。因為她須得提防對他的感情增厚,而自己則只須擔心父親的命運和本身的生死……
要知他們口頭論武之時,也曾論及這一招,薩哥王子自己承認,不惜冒左臂骨斷折危,務求迫她落水,而花玉眉也同意他這一招,當真無抵禦,不是落水,就是被擒,此外還無法決定是不是要弄折他的臂骨。目下的局勢正如他們談論的一樣,已迫到這一步。薩哥王子實在測不透她會不會辣手拗折他的臂骨,是以不禁露出緊張之色。
她歇了一下,才道:「奇怪得很,近兩三日我老是覺得心頭怔忡,有時候覺得這顆心一陣急跳,似是心血來潮的光景。唉,但願我能夠曉得其中緣故!」
廉沖先開口打破沉默,道:「姑娘心力耗損過甚,在下懂得脈理,可要讓在下診察?」
桓宇瞧得如癡如醉,虎目中閃動著奇異的光芒。欒不怪突然反身向他躍來,一劍刺出。見到他面上奇怪的神色,陡地收回劍招,轉頭向孟若虎撲去。
花玉眉道:「我站在此形勢雖是不利,但仍然有防守之力,縱是不能久持,尚可躍落池中……」薩哥王子大笑道:「姑娘正是算了這一著,我的水底工夫曾經下苦功煉過,武林中只怕不易找到敵手,姑娘落水的話,無異自投羅網……」
婁一龍唰的一刀斜砍敵肩,雪淨揮出大袖疾捲,婁一龍感出他袖中力道強勁無比,心中一凜,那敢讓他捲中,迅即收刀變招。
花玉眉道:「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
欒不怪突然盯眼喝道:「笑話,你去把她找來,她若是測得透,我跟她磕頭也行!」
眾人聽了他們名字,都想原來是與井步虛同輩高手。但這戈氏兄弟之名,從未聽武林中人提及,想必一向隱居山中煉劍。
她微微一笑,突然用力一拉,自己也向池中倒躍出去,薩哥王子被她拉得向池塘栽去,無法穩得住身形。百忙中抬眼望去,只見她凌空丈許,直向池水墜跌。
薩哥王子忽然跌去,摺扇上一縷潛勁,疾襲雪嗔背後大穴。雪嗔龐大的身軀旋轉一半,順勢撞出右肘。卜的一聲,薩哥王子的摺扇點中他肘尖,被一股威猛絕倫的力道撞得身形直退。心中不禁大驚想道:「好強的外家力道,無怪沙陀敗在他手底。」
薩哥王子回頭一望,但見綠水粼粼,無涯無際,似是置身於萬頃湖水之中,不禁一驚。回過頭來,花玉眉已去失蹤跡,煙波茫茫,一時記不起身在何處?
薩哥道:「或者妳說的對,我求你的事便是我的妹子,她愛上了方麟,但方麟愛的是妳,在我想來,凡是有資格愛妳的,必是十分自負之士,同時愛上妳之後,別的女子決難入眼,因此,施娜的愛情決計不能實現!妳可不可以想法子讓她平安回去?」
少林三僧聽了這話,不覺一怔,心想:「我們只道此次出山,世間決計無人得識本寺的『三有為大法』,尤其是我們三人合力同參,方始煉成,更難辨識。這孩子口中提及的花姐姐,定是最近以美麗智慧傳名天下的花玉眉姑娘無疑了!」
花玉眉淡淡一笑,道:「你瞧,我在水中暗暗插下竹竿借力,已出你意料之外。這刻既是膽敢跟你對掌,自然是有恃無恐,你何不認輸?」
獨眼老者點頭道:「這才像話,此物名為雙尖軟劍,這名字好不好?」
桓宇道:「戈道長們可有此感?」武當兩道齊聲應道:「貧道等實有同感!」桓宇迅即下個決定,心想欒不怪若是不會使用心機之人,便須聽孟若虎之言。他目下天真未鑒,最適合用來觀察欒不怪心中隱情。
薩哥王子雖是瞧出這三僧武功不弱,但仍然不甚介意,冷冷道:「和尚們從何而來?」
薩哥道:「問妳的話是:我那一點不如恒宇?」
薩哥王子、獨眼老者見到雪淨身法,又是微微一驚。雪淨已合什道:「施主若是放下屠刀,便即立地成佛!」
三僧這時都瞧見接住雪嗔拳力的,正是那虯髯大漢,他雖然也同樣退了兩步,但雪淨、雪疑心中都吃了一驚,暗想此人煉得好高明的外功,竟然不在雪嗔之下!
花玉眉困惑地瞧住他的背影,只見他走得很慢,突然間從這一點悟出許多道理,當下叫道:「等一等……」那青年人停住腳步,花玉眉搶先說道:「我曉得你要說早就猜到我一定會叫住你,就算你猜中好了。你換個人帶我去行不行?」
她寂寞地苦笑一下,又想道:「桓宇對我忽冷忽熱,似是一點也不把我放在心上,而另外一些男子如薩哥王子、方麟等人,卻欲求我一盼而不可得,他們真是冤枉得很。桓宇啊!桓宇,你這般可惡,待得有一日無法自制之時,我一定要大大捉弄你一次,一方面算是替別的男人出氣,一方面是我的報復……」
薩哥王子徐徐答道:「咱們硬對一掌的話,在下有益無害,若是這一掌能夠迫得你落水,在下便已佔勝!」
獨眼老者愣了一下,隨即放聲大笑道:「好,好,這叫做自作自受。」
欒不怪也大吃一驚,突然間改退為進,向左方跨出一步。呼的一聲,雪嗔拳力從他右邊掠過。
薩哥王子道:「姑娘這一招果然神妙,但在下已得悉姑娘家傳剋制手法,這一招三陽鎖正是要引姑娘反擊,以和-圖-書便變化為折花勢的招數。」
雪嗔、沙陀二人以橋手鬥了片刻,各自明白對方功力強勁,原來這等拼鬥方式,絲毫不能取巧,除了雙方勁力相等之時,才講究到內功,那時內功深厚的一方氣脈悠長,支持得久,自是能夠取勝。
獨眼老者叫道:「你先走,我殺死這廝方能甘心……」
正危急之際,忽聞婁一龍慘叫一聲,仆跌丈許之外,緊接著沙陀也大吼一聲,退了七八步遠,肩上衣服已破,現出五道指痕,原來是被雪疑抓中一下。
這一招奧妙無比,花玉眉也是深知熟諳,早先回頭論武之時就已提過,這刻雙方正是按照口頭論武的招數一招的使出來。
這時桓宇左手迅快拍出,獨眼老者既不能閃避,又不能招架,肩頭一沉,硬受桓宇這一掌!
婁一龍一退開,雪淨便躍過去接應雪嗔,兩人聯手抵拒,一剛一柔,配合得甚是神妙。但薩哥王子氣焰只是略略一挫,旋即增長。但見他扇子點戳掃拍,其中夾雜奧奇的擒拿手法,轉眼間,迫得雪淨、雪嗔兩人聯手之勢大見鬆弛。那邊廂雪疑僧疾躍過來,與淨、嗔二僧會合,數招才過,便即穩住局勢。
薩哥王子緊跟著唐天元身後奔出殿外,一瞧師叔仍未撤走,心又急又氣,當下縱回殿門口處,叫道:「請師叔速速退回!」獨眼老者怒道:「為什麼?」他一分神,險險受傷落敗。
花玉眉轉出樹蔭,走到池塘邊,笑道:「你已決定冒險了,是不?」
這時唐天元也加了十二分戒心,旋身發掌迅攻,雪疑一招「青龍探爪」暗藏大摔碑手法,唐天元急急變招,掌勢不發,雪疑又已不在面前,敢情又是早一步斜閃開去,唐天元但覺此僧實是難以應付,心中一陣駭然!
花玉眉這時深深瞭解他何以如此消沉,敢請他已眼見一切落空,生命不保,怪不得不肯望自己一眼,當下柔聲道:「你說吧,我極力幫你就是!」
竺公錫道:「你不想害他,最好別去見他!」
眾人聽了他的名字,肚中暗暗好笑。都想此老由兵器以至容貌性情等等,無一不是怪異,但他偏生自取名字為不怪。
薩哥王子道:「家師豈是胡思妄想之流,自有這等把握,才作種種佈置!」
薩哥王子大喝一聲,上身向前一傾,雙手如拂如掃,疾取她雙肩雙脅要穴,這一招正是「折花勢」,乃是竺公錫昔年與百花仙子沈素心見面談笑之時,隨意創出的取笑手法,說是這一招在她身後發出之時,便可把她擒下。因沈素心外號稱為百花仙子,所以取名為折花勢。
她瞧出對方成功的因素之後,便收斂起對他施展媚功之心,冷冷應道:「不錯,我要見竺公錫,但我不願跟你走!」
花玉眉甚是不解,道:「你居然如此袒護桓宇,倒是奇事一件!」
她仍然低泣不止,竺公錫道:「你不說出心中的人,我就教薩哥娶你為妻,可別要後悔!」
花玉眉怔一下,說道:「原來你已見過家父,便被竺公錫擒去不打緊,但若是遭受那千尋苦海萬劫輪迴的毒刑的話,那就真是慘絕人寰……」
花玉眉道:「你且說來聽聽,或者我不覺得驚奇也說不定!」薩哥王子道:「在下豈是虛言聳聽之輩,姑娘如不信,不說也罷!」
薩哥王子聽了兩人之言,立刻全神應戰,他一直認定雪疑是三僧之首,尤其是拆過這許多招,總是見雪疑在淨、嗔兩僧之間截長補短的拉攏彌縫,是以十成力量倒有七成放在雪疑身上。
桓宇微微一笑,道:「可是這樣麼?」欒不怪怒道:「胡說八道……」卻見眾人都露出相信孟若虎此言的神情,實在忍捺不住,接著又道:「這是最上乘武學中一個大秘密,老子不告訴你們。」
門外突然傳來雲板一響,竺公錫雙眉一皺,擊掌發聲。一個大漢應聲進來,躬身候令。竺公錫道:「傳廉沖、薩哥來此!」
薩哥道:「不錯,那時我只好自盡,免得遭受毒刑!」他說得十分平淡,彷彿生命一無可貴。
眾人都驚怪得目瞪口呆,要知大凡武林之士觀戰之時,心中一定替雙方設想,這一招該如何攻出,那一招應如何防守。是敵眾人替欒不怪設想幾種應付之道,都不免要吃虧落敗,卻無一人想得到還有這麼一下步法,居然得以全然無事的避開了。
當下換了對象,躍到三僧面前,手中軟劍嗡嗡作響,彈指之間,連發三到,分取三僧。
他深深吸一口氣,又道:「姑娘的令尊翁智度大師,眼下在我師手中,正在熬受我師秘傳千尋苦海萬劫輪迴的毒刑!」
欒不怪冷笑:「嘗聞師兄講究,少林五大神功之一的有為大法,取佛家『包法、心法及非色、非心法』奧義,融會武功之中,因此這門神功分作三種道路,一是凶猛剛暴,仍為色法。一是多疑善詐,義取心法。一是非剛非柔,不偏不欹,手腳柔緩,看似平淡凡庸,其實感力相應而增,乃是三有為大法中主宰。我那師姪一直找錯了對頭,故此略一接戰便危機百出……」
桓宇卓立如山,大聲問道:「老人家,你手中是什麼玩意兒?」
獨眼老者應道:「請教有請教的規矩,滿口玩意兒的算是那一門禮數?」他聲音獰惡嘶啞,甚是刺耳。
獨眼老者也怪笑道:「不錯,通通殺死烤了吃……」鋼枝一揮,發出嗤的一聲,尖端分襲桓宇胸口三處要穴。
屋頂上之人,敢情就是陰嫗顧亥,當拐劍相觸之時,忽感一股強勁無匹的內力,從拐上傳來,不禁一陣駭然,連忙運全力相抗,腳下力道一發,登時踏碎了七八塊屋瓦。
戈氏兄弟倒沒有了主意,桓宇同地躍上前去,說道:「道長們請暫退,待在下出手迫他。」戈氏兄弟果然退開。
廉沖面上毫無表情,不時瞪視花玉眉,好像要仔細把她瞧清楚了,免得日後認錯了人。
雪淨、雪嗔都點頭稱是,雪嗔更是當先舉步奔去。桓宇眼見鏖戰難免,立時收拾起前瞻後顧之心,也跟著出去。
桓宇長刀一挺,厲聲道:「老丈若不招架,以後命喪當場的話,卻怪不得在下……」
薩哥王子軒眉一笑,道:「在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左掌以少林浪沖雲破霧招數,右手卻以一招『三陽鎖』擒拿手法……」花玉眉道:「我早就曉得啦,你瞧我站的腳步便知道了!只等一出手,我就側移一步,反手一招『九曲探菱』,這一招正好制住你三陽鎖的招數,至於你左拳早就被我閃過,不須再提!」
他刀勢才出,已有一股凌厲無匹的森森殺氣湧去,薩哥王子唰地急退,大喝道:「果然功力大有精進,但你們今日休想活著走出此地!」
花玉眉果然無法拆解,只好向前跨出半尺,雙肘迅快向後撞出。她站在池塘邊緣,這一跨半步,再也無法向前移動,除非是踏落水中。
桓宇也不多說,催她動身,花玉眉勉力使自己平靜,把孟若虎叫來,吩咐他把一封柬帖帶回去。這封柬帖之中,已策劃好這一批人該怎生走法和到何處去。
廉沖那張枯瘦冷漠的面孔素來毫無表情,但這時卻微微變色,移開目光,說道:「姑娘可否因告敝師叔的下落?有何條件,亦請提出!」
花玉眉微笑道:「我也不願意活得太久,但難道我修習的內家功夫竟沒一點用處?」
欒不怪話聲未歇,突然揮劍疾攻武當兩道,「錚錚」響了兩聲,武當兩道同時之間,被他震退三步。欒不怪見他們出劍甚快,而且聯手之勢未散,心想這兩個雜毛老道果是煉成兩儀神劍,不然的話,決計抵擋不住一招突襲之感。
這麼一想,登時大大警惕,低咳一聲,緩步向她走去。那個背面而立的人影動也不動,生似沒有聽到他的咳聲。薩哥王子走到她後面,相距只有兩三尺,已經嗅到她身上的獨特香氣。
廉沖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只聽花玉眉又道:「不過廉兄乃是當世異人,自然是例外!」她伸出手,表示讓他按脈。廉沖搖搖頭,道:「算了,當世之中,恐怕只有在下能從脈理中推斷出壽元期限,姑娘這番話自招損失,與人無尤……」
薩哥王子驚道:「真的麼?啊!當真是不可思議之事!」花玉眉又恢復平素的機智冷靜,微笑道:「別告訴我這是有人在背後施法念咒來鎮壓我!」
雪嗔邁開大步迫近婁一步,道:「洒家要打,豈容你們你們推託!」話聲中,呼的一拳劈去,婁一龍背後突然衝出一股勁力道迎上來,兩股力道一碰,蓬的一聲,雪嗔連退兩步。
桓宇問道:「薩哥王子果是智勇兼全之士,欒老丈何故說他看差一著?」
桓宇幾乎是疑心自己在做夢,瞧瞧懷中花玉眉,又望望孟若虎,孟若虎向他做個鬼臉,便奔開老遠。
花玉眉突然凝目望著室頂,陷入沉思之中,廉沖也不說話,默默地望住她。
一轉身飛奔而去,花玉眉深知那千尋苦海萬劫輪迴,乃是天下至大毒刑之首,任是宇內第一等硬漢,也熬受不住。這時心痛如絞,恨不得一筆戳死對方,稍洩心中惡氣。
殿門口忽然出現一個粗眉環眼的少年,左手托住一個鐵箱,右手拿著狼牙棒。迅快掃視殿中一眼,便洪聲大喝道:「桓大哥別慌,小弟幫你打死這老傢伙……」喝聲中疾奔入殿。
薩哥王子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在這寺廟之中,得遇少林高手,就請天元兄趁機上去,向這位大師領教幾手……」他以摺扇指一指雪疑,原來他此時已錯認雪疑是三俗之首,故此調出冷心孤客唐天元,試探他的深淺。
花玉眉微微一哂,轉過話題,道:「五大門派,一些高手和方麟、傅源等都被你們擒住,是也不是?」
薩哥王子退志已決,摺扇招數更加凶厲陰狠,但三僧聯手之勢極是堅韌,不但無法攻破,連退卻也大成問題。
雪疑僧接著又道:「貧僧等遠遠見到寺中火光,故此入寺瞧瞧。諸位施主形跡舉止大異常人,不知何故駕臨佛門清靜之地?本寺僧侶都到何處去了?」
薩哥王子眼力極是高明,只看他們一眼,便打消奪門而出之心。提一口真氣直向屋頂縱去,左手搭住橫樑,右手摺扇疾擊上去,砰的一聲,數塊磚瓦碎裂飛開,露出一個洞口。
薩哥王子說道:「這一點在下也不甚明白,只知與上乘武功有關,也和司徒峰遺著有一點牽扯啦!」
兩人滿殿奔閃,表面上看起來雖是凶險激烈得多,其實卻遠不及早先力拚時的危險。
她搖搖頭,道:「不中用,竺公錫心腸冷酷,最是無情,即使把他手下之人全部殺光,也不能威脅住他!」
薩哥王子道:「當然會啊!好了,在下這就把秘密說出,姑娘靜心聆聽!」
雪淨僧陡然間一招「排雲掃霧」,雙掌連環掃出,兩股沉雄無匹的力道湧處,登時把婁一龍撞退五六步之多。婁一龍直到此時才曉得對方功力遠在自己之上,心中大駭,卻不明白對方為何一直打得這等心平氣和?
這答話只聽得眾人無不怔住,戈步左、戈步右齊聲道:「出家人慈悲為懷,來者若是不敵,貧道不傷你性命便是!」
雪淨沒有說話,雪疑道:「桓施主敢是認為我們敵不過他們?」
雪疑道:「莫非是借此查出他們失蹤之人的下落?桓施主再瞧瞧他穴道是不是當真禁制住?」
竺公錫沉默了好一會,才道:「桓宇又逃出監視之外,誰的責任?」
花玉眉只勉強微笑一下,竺公錫又道:「啊,這個笑容也像極了,我還記得每一次見到她時,她都略略顯出緊張不安。總是要喘口氣,然後坐在我對面,然後又勉強的微笑一下……」
這麼一想,頓時心痛如絞,緩緩道:「其實這也使得,反正我一向運淺福薄,今日能夠陪你一同死,已足慰生平了!」
桓宇長刀緩緩推出去,刀尖已堪堪碰到對方咽喉。這處部位乃是人身要害,桓宇只須輕輕推出一寸,就可以制他死命。
薩哥王子活動一下筋骨,又去弄了一根粗如鴨卵,長達六尺的木棍,解釋道:「在下的描金摺扇失落在池塘之中,所以必須先備好兵器,免得傷在姑娘的生花筆之下!」
她徐徐掉轉身軀,面上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美得無可形容。加上四周幽雅景致托襯之下,更是使人難以忘懷的景象。
孟若虎驚道:「桓大哥小心……」只見桓宇刀向右方推去,但那獨眼老者卻反而向左邊歪開兩步,大是驚異,心想對方縱是敵不過他的內力,也只該向右邊歪開,怎的反而向左移?
他眼見局勢不佳,若不當機立斷,只恐今日全軍覆沒此寺之中……
花玉眉吁一口大氣,道:「你當真可作我的對手,好吧,我答應就是!」
兩人默默站著,過了好一會,薩哥王子低嘆一聲,說道:「你贏啦!」
孟若虎接口道:「這可說不定,我瞧他是當真不肯動手!」
薩哥王子雖是梟雄性格的人,但這等背師叛道之事,一時也難以答允,不覺支吾道:「這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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