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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劍懸情記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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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智拯群雄

第十六章 智拯群雄

然而局勢發展至此,已經到了攤牌之際。她若是使用了這個權利,則待會方麟的性命便難以保存。若是不動用這個要求之權,則怎生保得住傅源性命?
花玉眉道:「先慈之才,勝我十倍,這等粗笨之計,不值她老人家一哂。」
他態度口氣都十分謙誠,花玉眉倒不好意思再賣關子,便道:「鐵門破法便不是一般之人懂得,必須精通奇門陣法,機關埋伏之道的人才瞧得出。」
她本來對他們師徒,早就編好許多說詞。但事到臨頭卻又改變主意,反而代薩哥掩飾,好讓他有時間逃得遠些。
花玉眉搖頭道:「這也不然!最少設計此堡之人,早就預伏一步棋子,能使守堡之人,無法在大廳內容身。」
傅源大為感動,叫道:「區區還沒有死,多謝姑娘記掛。」
竺公錫道:「你還是這麼愛賣智慧,焉能多活一些日子!不錯,桓宇在什麼地方?」
竺公錫輕嘆一聲,道:「假使你母親在世的話,你們母女兩人大可鬥一鬥才智計謀……」
劉駝子道:「聽姑娘這麼一說,果真是十分簡單的道理。但這一關如何接應法,姑娘可推測得出?」
竺公錫長眉一挑,說道:「老夫之力,足以挑戰天下人物,但對命運之神,卻毫無辦法,若有人膽敢欺負你,或是其他困難,老夫都可以為你解決。獨獨今日的局勢演變到無法控制的地步,除非你……」
井步虛默然瞑目肅立,調元運氣,他越是這等慎重準備,就越是表示重視對方。故此,竺公錫沒有一點不耐煩之意,反而囑他儘管運功準備,不用匆忙,藉以表示出他的風度氣派。
井步虛沉聲道:「姑娘不必費心替小道講情了。」
岑澍取出一支尺半長的金筆,抗聲道:「在下自從落敗被擒,早就不打算生出此地。竺前輩儘管施為,在下能得死在前輩手下,決不後悔!」
她心中一動,忖道:「我若是過去出手打倒這兩人,並且衝入院內或其他地方,竺公錫怕我救走其他的人,勢必捨下大孽尊者追我……」
竺公錫搖搖頭,道:「這孩子就跟她母親一樣,喜歡用腦,瞧來只怕隨時隨地都會憔悴而死!」說話之時,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運出一段真氣從她腕脈間透入去。不一會工夫,花玉眉悠悠醒轉,呻|吟道:「哎,我的頭好暈,我在那兒?」
竺公錫道:「道長好說了,想昔年武林群雄之中,以令師最擅詞令,你卻有青出於藍之概,真是難得!」
方麟搖搖頭,道:「這話說來不短,目下何必徒費唇舌?還是不說的好!」
竺公錫長眉一聳,緩緩道:「你素負才智之名,這話自然不是隨便說的……」他故意不加追問,暗料花玉眉多半忍不住會自行說出。
竺公錫秀朗長眉輕輕一聳,道:「老夫焉能不信,你且說出來聽一聽,是何法子?」
花玉眉道:「若是要迫大廳內之人避開,唯一方法,便是以盾甲護身,再斫許多長竹從窗戶洞眼刺入廳內,四方八面一齊施為,守堡之人縱是有寶刀寶劍可以砍斷長竹,也將砍不勝砍。」
竺公錫皺眉道:「瞧你的神情似是極有把握,教老夫不能不信,但此中種種困難,決非測度出距離就能計算得出鏡子數目,又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井步虛定睛打量了一會,稽首道:「老施主威儀內蘊,器宇不凡,果然是一代高手的氣象!小道傾慕已久,於今方始識荊,已足慰平生渴望。」
竺公錫不時偷睨花玉眉的神情,見她面上表情如夏日浮雲,變化不定。心中微感得意,嘆道:「這妮子總算嘗到左右為難之苦了!」
竺公錫道:「很好,那就準備死在老夫手底便是……」他說到此處,突然間迅快瞥視花玉眉一眼,只見她面上神色淡然。似是毫不動心,暗想:「我不信此處就沒有一個人的生死,能使她神色變動?」
廉沖見了她的媚態,心迷神醉,一伸手環抱住她的纖腰,低頭向那兩片櫻唇吻了下來。
花玉眉接口道:「這可怪不得他,你老的命令他無法達成,那就只好遠走逃命了!」
竺、楊二人都暗暗一驚,他們以前已經反覆研究過破壁之法,卻從來沒有想到居然能迫得大廳之人容身不得的可能。
竺公錫略一忖思之後,點頭道:「不錯,唯有水淹之法可以破得,但其中卻有兩點困難不易解決,一是運水工程浩大,二是鐵門難破!」
楊恨煙道:「久聞花姑娘才智舉世第一,果是名不虛傳。」
花玉眉暈眩了一陣,舉手扶住額角,皺眉道:「哎!我的頭痛得好像要裂開兩片……」竺公錫道:「你最好不要多耗腦力,走吧!到前面去休息一會……」他口氣極是和緩溫柔,劉駝子想是平生初見他現出這種態度,故以十分訝異的望住他。
竺公錫道:「她就是花玉眉!」那少婦更是微訝的打量她。
竺、劉二人都聽得呆了,花玉眉又道:「這五個房間的房門可是無法關閉的?」劉駝子道:「正是,我們時時納悶,覺得沒有房門不大便當,都猜是以前堡中之人為了出入容易故以不設門扇,敢情是為了排水……」
楊恨煙忙道:「花姑娘請說,恨煙洗耳恭聆。」
花玉眉立刻搶著說道:「竺伯伯若要難為我,只須說出要殘毀岑老師肢體的話,我可是沒有半點辦法,誰教我百密一疏,到底被你老抓到破綻呢!」
竺公錫的手掌已碰觸到岑澍天靈蓋,見她仍然不動聲色,大是奇怪,當即煞住掌勢,伸出右腳勾住岑澍後跟上面一推,岑澍仰天跌了一跤,手中金筆也被竺公錫奪了過來。
傅、葉二人對花玉眉感激不盡,再三道謝之後,才行別過。
花玉眉趁他心神恍惚之際,同時施展出迷功和攝心大法,忽而柔媚微笑,忽而幽怨顰眉,忽而雙目射出銳利光芒……
花玉眉接口道:「用水桶挑水的話,別說有竹林阻隔,行動不便。即使是康莊大道,也難望有成。」
婁堅面上露出恐懼之色,突然間一腳踢去,這一腳發出之時,使出兩種腳法,先是斜掃出去,腳尖一勾,像是可以隔空把敵人勾回來,然後才直蹬出去。
竺公錫面色一沉,峻聲道:「這話可不是開玩笑的,要知武當兩儀神劍,非是一般的武功絕技,你若是挑觸起老夫心中之癢而又無法交代,那時節老夫決計不肯輕饒於你!」
竺公錫長笑一聲,道:「好,好,不愧是白藤真人的入室高弟,若無這等氣概魄力,焉能承繼他衣缽!」
楊恨煙茫然道:「任誰走入此地都見到竹林,但卻不會想到竟與破堡有關。」
竺公錫身形微微一側,左腳已發出去,但不是直踢,卻是反勾回來,以腳尖疾勾對方膝彎的穴道。
花玉眉接口道:「竺老前輩如此讓法,意思是武功越不濟的越不願多花時間,越是功夫高強的,就越發多給他機會。」
竺公錫道:「這個不難,但這一來桓宇卻活不成了!」
花玉眉芳心大震,直到現在,她才曉得自己已經陷入難以自拔的深淵中。只因竺公錫這句問話之中,業已把他打算折磨自己的用意表露無遺。最開始之時她唯恐竺公錫不這樣做,因為竺公錫若是當真要大開殺戒以發洩心中情緒,她縱有千萬計謀也不能拯救眾人性命。
這一番算計,剎那間,已自掠過心頭,便試誠懇懇的答道:「他的行蹤我當真不曉得。」
花玉眉道:「那有什麼意思?像空谷的幽蘭般孤芳自賞麼?那樣我情願不活!」
兩人邊說邊向北面走去,不久就出了北門。竺公錫帶她穿入一片樹林之內,落荒越野而行,約莫走了六七里路,陡見一片翠竹像屏風似的遮住去路。
竺公錫提起右膝向前頂出,呼的一聲發出勁力迎了上去,兩腳力道一橫,蓬的一響,竺公錫借力旋身,滴溜溜轉個圈子,前後襲來的兩股力道都盡行消解。
她使出這個手法,迫使楊恨煙不敢再問,而竺公錫當時也不好意思說自己還參不透,只好含糊的哦一聲,心中卻不由罵一聲:「好狡猾的丫頭,想是又要老夫付出一點什麼?才肯說出秘密。」
竺公錫訝道:「武當派這門絕藝沉寂絕響已久,若是有人煉成,自是堪與老夫一戰。」
花玉眉何等聰慧,頷首道:「竺伯伯調個輕功最佳的楊大姐守在此關,實是最明智之舉!」
大孽尊者正感奇怪,花玉眉已奔到他身邊,推他一把,低低道:「還不快逃?」大孽尊者心中極是信服她,聞言毫不考慮,縱身躍上牆頭。
竺公錫雙眉一聳,殺機畢露,冷冷道:「依你說呢?」大孽尊者道:「只怕已在伯仲之中,對不對?」
三人向前走去,到了迴旋而道盡頭,石壁上現出一扇門戶,門後就是一個寬敞石室,有桌有椅,還有五個房間,房門都打開著。
其中也有些人說幾個話,花玉眉從他們口音,以及身形衣服上,認出不少人的身分來歷,皆是曾經雄踞一方,或者名震一時的黑道高手。但她更為注意那些不做聲而又設法遮藏之人,推想這些人恐怕本來是正派人物所以見到有陌生人在一側,都盡力隱藏面貌。
看守此院的兩人得到命令,立即上前為他除去銬鐐,又送上落月斧。
花玉眉道:「凡事須得觀其微而知其著,竺伯伯你向來萬分自負,若不是另有用心,剛才怎會不讓二十招便施展殺手?可見得我故作冷淡神態收到靈效,竺伯伯想試我神色反應,所以忘了讓他二十招!」
廉沖道:「師尊向來深謀遠慮,佈置周詳,眼下雖是少去這一批胡人,但仍然穩握掃蕩天下武林的力量。」
他們是以才智自許的人,擅長臆測後事。雖是一念之微,但其間因果已可推斷出來。
竺公錫面上泛起森森殺機,冷冷道:「難道薩哥膽敢違命遠逃,做出背叛之事?」
直到他們對話告一段落,花玉眉不但想不出救人之計,甚至越想越是覺得絕望,除非是有奇蹟出現,否則大孽尊者定然難逃劫數。
竺公錫又領著花玉眉往內走,到了另一個院落門外,發出號令,轉眼間院內推出一人。此時天色已經微明,竺公錫吩咐手下三人,不用挑點燈火。
花玉眉一面聽他們說話,一面觀察四下動靜,同時更分出一大半心思設想解救大孽尊者之計。
但見他突然拗身跨步,身子從極狹窄的拳力縫隙中閃出去,接著連踏數步,都極是古怪,明明是其勢不能走出去的方位,他偏偏走了。
那兩個看守之人齊齊喝叱連聲,迅快追撲,花玉眉飛身攔截,半空中碰著其一,左袖拂去,右手掣出生花筆,一招「滿天花雨」,只見憑空幻化出數十管生花筆,繽紛耀目。
方麟長笑一聲,道:「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方某親聽你這麼說,又會過當今天下第一高手,此生尚有何憾?只不知桓宇目下在什麼地方?」
劉駝子道:「怪不得她好像是深知小人底細一般,連脾性都瞧得一清二楚!」
兩人行經一處,花玉眉瞧見一幢高大深院第宅的門前,兩隻巨大的石獅上染得有血跡,不覺訝道:「瞧,那不是血跡麼?但我卻想不通怎會巧恰染污了這對相隔丈許的石獅頭上?」
廉沖領命去了,竺公錫閉目端坐,花玉眉沉住氣等候消息。到了一更時分,一個壯漢進來向竺公錫報告,說是各處關卡埋伏與及廉沖所率的搜查都沒有消息。
竺公錫極為嚴冷地注視著她,顯示出花玉眉的答案對他極具重要性。這刻,花玉眉雖是容貌神情都肖似她的母親百花仙子沈素心。可是在竺公錫心中已忘記了這事,十分專注的聽取有關他圖謀許多年的物事的得失。
他接著發出命令,轉眼之間,院內推出一人,正是那括蒼高手金筆書生岑澍,押他出來之人,替他除去銬鐐,便即退到一旁。
她瞿然的張眼四顧,卻感竺、廉二人銳利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這才曉得竺公錫這話是對廉沖說的。
竺公錫道:「老夫瞧來你們母女都差不多,你無須過謙。」
楊恨煙道:「這個自然,但……」
岑澍一躍而起,怔了一怔,道:「竺前輩壓倒天下武林,實是名不虛傳,在下雖死亦無憾恨!」
竺公錫仗著蓋世功力,分出一半心神查看花玉眉神情,左袖輕輕拂去,一股力道湧撞出去,岑澍筆勢尚未使足,已被這股力道撞得連退三步。竺公錫身形閃處,已到了他面前,一手抓住金筆,另一手不徐不疾的向他天靈蓋拍落。
花玉眉又接口道:「我同時想到建造此堡之人,定必是當代才智超人之士,才有如此完善的設計……」
廉沖沉吟道:「你若不想一年半載之內便香消玉殞,須得拋棄一切思慮,或丟開功夫,兩者之內,選擇其一,便可多活一些時候。」
竺公錫道:「此堡在二百年前已經修建https://m.hetubook.com•com竣工,那時候五大門派只有少林、武當得享盛名,除了這兩派之外,只有天鶴派最有名氣,據傳說其時天鶴派的武功比少林、武當都強……」
竺公錫把這些情形都除在眼內,緩緩走過來,一腳把地上之人踢開六七步。那人一躍而起,欠身行禮道:「多謝老大人解救……」原來竺公錫這一腳把他身上穴道踢開。
廉沖沉聲道:「你為人要強好勝,凡事無論鉅細都焦思苦慮,加以奔波勞碌。無法休息,能再支持一年半載已不容易,若果你肯立時放棄一切思慮,避居深靜之處,也別再煉功夫,剛還可以活個一二十年之久,可是你焉能辦得到?這話也不過白說而已……」
現在他在千鈞一髮之間,陡地懸崖勒馬,花玉眉那敢魯莽以致敗事,於是只推開了他。
她的話聲略略一頓,又道:「在甬道壁腹之內,必有一處秘密處所,做得有浮筒,這浮筒一旦升到某一點,鐵門自開,甬道中之水就灌入此處。」
竺公錫道:「你覺得怎麼樣了?頭還疼麼?」
廉沖道:「多謝師尊宥赦之恩,除了桓宇尚有要事稟告。」
大孽尊者惱聲道:「誰害怕了?接招!」雙鈸又以同樣的招數發出。只見比從前雙膝彎得深些,這一來不但可以事先避開對方倒勾委中穴的危險,還因身形塌矮之故,動作更是快速。
竺公錫冷冷道:「二十招已經使完,老夫要還擊啦!」
花玉眉坐了一陣,道:「好一點啦……」緩緩起身,突然一晃,幾乎跌倒。
竺公錫目送他們出去,搖頭道:「葉婉比起你便黯然無光,甚是平凡,可是她的命運定必比你強勝得多。」
這時他每一招發出都是用盡全力,雙鈸推出之際,聲威極是強猛,而由於他不能連續出手,是以每一招都使不快。
竺公錫在十招過後,便突然施展十分奇怪的步法,每一步都踏到別人意想不到的方位上,不特使得大孽尊者招招落空,而且不時以腳尖勾穴之法,威脅大孽尊者。反正他不施展殺手便不違背諾言。
這時連方麟也睜大雙眼望著她,心中湧起一陣說不出的滋味。
花玉眉伸手摸摸壁間岩石,微覺潮濕。這條甬道彎曲的角度甚大,走了三丈,似乎又繞回原處。
果然井步虛答道:「小道明知以米粒之珠,難與皓月爭輝,但老施主先讓的二十招,卻教小道情不自禁,有意捨命一試!」
竺公錫的長衫下襬先向前排,果然是有一股力道從他身後湧到。把他身形勾住,緊接著一股強勁無倫的力道迎面衝來,正是婁堅接續蹬出的力道。
竺公錫道:「孩子,你最好少花這等心思。」
竺公錫到底是一代之雄,這時已曉得花玉眉在微言之中,已露出機密,不過此一破堡機密到底怎樣?他還是參詳不出。
廉沖像是平生從未見過她一般,異常仔細的上上下下打量她,最後淡淡的道:「很美……」隨即移開目光。
井步虛用盡平生本事,才化解得開他連續攻到的雙掌一抽,驀地大為頹喪灰心,又強擋了一招,隨即垂下落月斧,不封不架。
他們原來舊時相識,不過當年竺公錫已經名震天下,而大孽尊者只不過是個少年和尚而已。竺公錫冷冷道:「老夫平生出手殺人之時,有個規矩,你知不知道?」大孽尊者聽這口氣,已知劫數臨頭,他本是天性凶橫之人,當了幾十年和尚,仍然難改本性。當下厲聲道:「那一個曉得你的臭規矩,你愛說就說,不說拉倒。」
花玉眉笑道:「然則竺伯伯是不信我有探測出鏡子數目的本事了?」
花玉眉笑一笑,道:「到底薑是老的辣,楊大姐的閱歷遠比不上竺伯伯,所以急著追問……」
竺公錫在一個院門外停住腳步,連擊三掌,兩道人影從暗處縱出,跪倒行禮,然後垂手持立一側,竺公錫冷冷道:「此處囚禁的是什麼?」
花玉眉明知這話非是由衷之言,可是他既然說了出來,也就只好相信。不然的話,人死不能復生,等到傅源被殺之後,再要相信便來不及了。
花玉眉道:「竺伯伯放心,這等事豈能兒戲?」竺公錫道:「好,道人可以離開此地了。」
她伸出纖細白|嫩的手掌,送到他面前,廉沖以三指搭在她腕脈寸關尺上,凝神細查脈息,過了片刻,才道:「從脈理上看,你活不過五十歲。」
竺公錫心想這個疑團若不打破,總有幾日難受,何不答應她的條件,反正像岑澍這等人物也不放在自己心上,於是點頭同意了。
就在兩人嘴唇快要碰上。花玉眉指力也堪堪發出的一剎時間,廉沖忽然中止了吻下的動作,花玉眉暗吃一驚,順手把他推開。她深知廉沖武功更在薩哥王子之上,說不定禁受得她點穴的指力,是以非得等到他心神迷醉搖盪,已至不能自持之際,才可出手。
花玉眉久聞金剛腳的功夫勇猛難當,現下親眼目睹,心想果是名不虛傳的絕藝,區區一腳踢出,便可發兩種力道前推後湧,把敵人夾在當中。
花玉眉心中急於要見從未會過面的生身之父,當下起身舉步走去。
她也不多說,舉步向最靠近的房門走去,到了門口,探頭一陣,只見這個房間之內比外面明亮得多,房間不大,但上面卻有兩個如石磨大小的圓洞,透入光線。
劉駝子道:「橫也是姑娘說的,豎也是姑娘說的,到底那池塘之水用得用不著?」
竺、楊二人都答不上腔,他們皆知花玉眉才智絕世,自是言不輕發,故以未經深思熟慮之後,可不敢隨便開口,以免被她堵回來。
竺公錫微微一笑,心想她已為一人預鋪道路,老夫且看你救得幾人。他一揮手,院內又推出一人,卻是武當派高手井步虛。井步虛見花玉眉,便露出詫色,花玉眉道:「道長不用亂猜,我可沒有這等本事搭救。」
岑澍雖是武林中知名高手,但無奈這個敵手太強,正是棋差一著,束手縛腳,手中的金筆,竟不知如何會被他抓住?此時眼睜睜的瞧他掌勢向天靈蓋要害拍落,偏生毫無營救之法。
當下點頭道:「可以,但你先把消息透露,讓我決定值不值得作此犧牲……」她說話之時,美目流盼,風情萬種,極是動人,原來是已經施展迷功。
竺公錫的聲音忽然從她背後升起,說道:「那是一件寶物,你可猜得出來?」
婁堅拳拳落空,到了此時,氣勢已略衰竭,竺公錫喝道:「還有三招便是你大劫臨頭之時,趕緊使用金剛腳功夫,否則悔之莫及!」
竺公錫道:「姑不論有沒有蹊蹺,老夫只想曉得你當時作何想法?」
花玉眉沉吟一下,說道:「我猜不出來!」
花玉眉聽了這等率直大膽的話,不覺吃一驚,暗暗後悔早先說破他對自己的心思,所以他才敢如此坦率。不然的話,他總得假惺惺的保持風度。
廉沖吃一驚,嘆氣道:「從今而後,在下難與姑娘為敵了!不錯,在下平生冷漠無情,獨愛武功。但姑娘艷絕人寰,竟使我心湖中起了漣漪,在下不合動了碰觸姑娘皓腕之念,以致步步落敗,永難平反敗局。」
竺公錫不禁笑道:「好個聰明的丫頭,老夫這就遵約放走他,不過……」
竺公錫道:「可以……」花玉眉不禁大喜,只聽竺公錫又道:「但須得問一問他本人意見,他若是不願出手,那就算了!」
她若不是想到目下俺答正窺伺中原的話,勢必出口為這百餘性命求情。但此時卻心軟不得,否則韃靼這股勢力日後可能危及中原武林。
花玉眉道:「那也不是,你雖說不上是美男子,但自有一種男子氣概,我倒要問你為何忽然停止了?」
竺公錫道:「這話不差,比起廉沖和你,那和尚算得什麼……」
竺公錫暗暗點頭,想道:「原來她對這小夥子頗有情意,待會我取此子性命之時,她定必驚心動魄,萬分悽惶,決難保持平淡神色。」
花玉眉輾然一笑,道:「這麼說來,你老已相信我有法子要您放人的了。」
花玉眉一時之間還瞧不出婁堅這一腳有何奧妙。殊不知身在局中之人,方始感覺到不論如何騰挪閃進,也難脫出他腳法威力範圍之外。那一日婁堅正是仗著這一腳,才能從勾魂怪客崔靈緬刀之下,全身而退,其時還是崔靈施展了心靈禁制之術,婁堅已經落在下風,尚有這等威力迫得崔靈無法不退。
這座石室設有別的甬道,她見竺、劉二人都站著不動便知道他們有意讓自己找人,尋通往第三關的門戶。
竺公錫長眉輕輕一拂,方想這楊恨煙好生大膽,怎敢在未得老夫允許之前,隨即說話,況且這話又極是推崇對方,實是難辭長敵人志氣之罪。
花玉眉嘆道:「這真是武林一大悲劇……」說時已見到一座石堡的正面,但見圍牆極高,不易躍過,大門乃是新換的鐵柵隔住,從鐵板間隙可以瞧見牆內,只有一片兩丈許的空地,然後就是房屋。此屋結構果然甚是奇特,當中一扇門戶高約六尺,寬約三尺,兩房旁石堡深達一丈,一望而知若是有人站在門戶當中守衛,便除了單騎匹馬的硬闖入去,別無他法,縱是來上十萬大軍也沒用處。
竺公錫話聲未畢,長衫飄飄,逕從婁堅身側貼著擦過,反而踏到婁堅後面。他使出半生心血所聚的反天逆地步法,果然別具神通,極是不可思議。
十招之後,竺公錫也被他的驚人拳力封住閃避方位,此時竺公錫若是出手抵禦,自然毫無問題。但他是一代宗師的身份,既然開始之時不曾出手招架,這二十招之內決不能封架,否則便有失身份。
花玉眉道:「這條迴旋角道不能單用一人防守,其理至為明白。」
花玉眉道:「他不是早就拜在你老門下的麼?這與他怕不怕我有何關聯?」
婁堅這一拳自是無法傷得竺公錫,但竺公錫閃開之後,婁堅底下掌路展開了,放手快攻,拳勢宛如狂瀾怒濤,揮臂捲拍,一招接一招發出,越打越見神勇威猛。
花玉眉訝道:「因此竺伯伯只須派出三名高手,就可以守得穩如金湯城池了,只不知此堡原是何人所建?」
花玉眉訝道:「竺伯伯怎的改變了主意?」
花玉眉心中難過萬分,反覆思量,她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要求,是不是決意留給另一個人而不管井步虛的死活?
兩邊壁間都有許多洞穴,大者如碗口,小者如拳頭。這些洞穴也不知有多深,裏面一片黝黑,瞧不見底。
花玉眉身法如落花飄浮空際,輕輕一旋,已落在那個被大孽尊者迫落之人身後,左袖右筆一齊發出,頓時纏住這人,使他無法追趕大孽尊者。
他隨即把前事說了,花玉眉眼見井步虛睛中閃動異光,便知不妙。
這時大孽尊者已再度出手,他瞧竺公錫果然不施殺手反擊,只用種種巧妙手法抵禦,是以放心大膽,全力進攻。雙鈸飛旋削劈,隱隱有風雷之聲。轉眼之間已發出六七招之多,但覺殺得十分痛快,不覺連連狂嘯。
竺公錫微微一笑,道:「你有點害怕她,是不是?」
花玉眉道:「好是好,但桓宇決不肯為了兒女私情而放棄了別人,恐怕說不服他。」
竺公錫緩緩道:「方麟的性命你救不救?」花玉眉道:「當然想救他性命,但我有心無力……」竺公錫點點頭,道:「你先告訴我這孩子的一條性命份量如何?可以換得什麼物事?」
花玉眉道:「我也不知道,竺伯伯正發動全力搜捕他呢!」
轉眼工夫二十招之限已經打完,雖然最後數招那井步虛的落月斧使得出神入化,神鬼莫測。但也不過迫得竺公錫發掌拂袖以補步法之不足,終不能制敵致勝。
花玉眉似是心中不忍,柔聲道:「我只是隨口而言,方兄你不必記掛在心。」
井步虛道服飄拂,揮斧進擊。他這一路斧法,極盡虛靈飄渺之妙,忽而森秀幽淡,忽而清麗舒徐,剔透玲瓏,風神獨絕。
她又注意竺公錫面寒如水,眼露殺機。忽然記起母親曾經說過,他這種樣子正要大加屠殺來發洩的徵象,心中暗暗震驚。
竺公錫道:「你一點也不肯吃虧,論理只可求他一命,竟又搭上另一人,但老夫也不與作計較。」
竺公錫道:「老夫那有時間管這等閒事,都是廉沖佈置的,你且試道其妙何在?」
劉駝子驚訝的瞧住她,竺公錫道:「她就是你們時時當心的花玉眉!」
花玉眉笑道:「太多啦,我根本沒有打算能活這麼久。」
花玉眉勉強提起精神,淒然一笑,道:「我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活在世上,日日還要為別人操心,這等日子過得如此悲苦,早點結束也是好事。」
要知他平生出手次數雖多,但如果是碰上功力深厚之士,便須得著力留手,處處設防,https://www.hetubook.com.com免得被敵人一招反擊便送了性命。如若是碰上武功低弱之輩,三招兩式就收拾了。因此不論碰上何種對手,總是不能暢快猛攻。只有這竺公錫,既能接住他全力發出的攻勢,又講明在先,不用提防竺公錫的反擊,故此嘗到平生得未曾有的暢快甜美之感。
井步虛凝神攻敵,不怒不懾,雖是招招落空,但神氣從容如故,確是一代名家風度。
竺公錫掌勢覆在他天靈蓋上,冷冷道:「花玉眉,你有話快說!」
花玉眉道:「楊大姐的輕功既是並世無雙,若是有別人入侵,大可出外應戰。對方如若武功真強,萬難支撐,即可仗著絕世輕功搶先入門。我想此門深度大異平常,當中只怕有鐵門之類裝置,楊大姐一接消息,鐵門落下,便把敵人隔絕門外。」
竺公錫沉默半晌,冷冷道:「你這話雖然不無道理,但老夫目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縱使因此得不到司徒峰的遺著,也無法顧及。」
廉沖接著說道:「但你一則用心過度,二則煉的幾種功夫都不都增益真元,這等只有損耗而無補益情形之下,雖是紅顏嬌豔,武功超人,但正如石上燃燈,有名而無實。風前點燭,名強而中乾,我瞧你能夠再活一年半載,也就很不容易了。」
這一來連花玉眉也大感奇怪,心想桓宇原是沒有什麼心計之人,這一回卻不知怎的忽然能脫了竺公錫手下人們的監視,並且消失得無影無蹤。
花玉眉訝想道:「他們為何面露喜色,難道在竺公錫手下日久,也染上酷嗜殺人的癖好?」
竺公錫沉吟一下,說道:「廉沖你率些人出去摸索桓宇下落,順便到處瞧瞧有沒有薩哥的屍體。」他口氣十分嚴峻,不知內情之人,準會誤以為薩哥是他的仇人。
竺公錫雖是一代嬝雄,不論是武功以至計謀方面,平生罕逢敵手。但跟花玉眉接觸這短短的一日一夜,已經漸漸被她的聰明智慧折服,當下沉不住地訝道:「你莫信口開河,這些光洞入口一則在地面上,二則非是正在頂上,而是距此頗有一點距離。可知其間曲曲折折,也不知須得有多好面鏡子?方能折光至此。」
劉駝子驚道:「姑娘怎生瞧出來的?」
花玉眉駭然道:「此人定力之強,當世罕見……但我不信就迷不住他。」
花玉眉接口道:「大師請聽著,竺老前輩讓對方十招、二十招或三十招不等,在他讓的招數之內,絕不以煞手還擊。換個話說,在他讓招數限之內,對方得以全力進擊,不須防範地反攻……」
花玉眉幽幽嘆息一聲,說道:「我在見你之前,已經連續救了多人性命,而今已是計勞智竭只怕無法救你生出此間了。」
竺公錫從回憶中醒來,忖道:「我倒要瞧瞧她還有什麼手法來救別的人?」
是以她時時輕顰淺怨,口中說些芳華不永,紅顏命薄的話,廉沖起初還出言寬慰她,後來漸漸不聲不響,一派如癡如醉的表情。
花玉眉笑道:「也使得,但你老得釋放了岑老師。」
方麟搖頭道:「不,你為了安慰我,所以不講真話。」花玉眉沒有做聲,方麟睇視著她,一時想到她為了使自己不要死得不安,所以不惜講假話來安慰自己,可知她對自己情意不輕,值得欣慰。一時又想起她終是向著桓宇,所以情不自禁的指出他方麟,縱是拜到在竺公錫門牆之下,仍然不能贏得桓宇。
花玉眉道:「我們早就會過啦,否則我焉敢這等托大,可惜他不在此地,要不然我可以立即出個題目,包管贏得他心服口服……」
竺公錫走到花玉眉身後,下令那人退開,花玉眉轉回身子,只見他面色陰沉沉地,不知有何打算。
花玉眉搖頭道:「竺伯伯此言差矣,只要容許探測,沒有查不出之理,而且毫不困難……」
劉駝子搖頭道:「姑娘若是會過廉大先生的話,就不至於如此自滿了。」
花玉眉暗中大吃一驚,忖道:「原來竺公錫仍然野心勃勃,只不知他暗中掌握的力量是些什麼人?實力如何?又竺公錫到底有什麼打算?難道他目前身為天下第一高手這等不爭之實還不滿意?還有什麼打算?」
竺公錫道:「原來你懂得這一套,不錯,這光線果然是靠鏡子反射傳到此地,你可猜得出每個光洞從地面到此室之內共有幾面鏡子?」
花玉眉道:「第一關是用火攻之計,這第二關反轉過來,以水淹之策便可破關。」
花玉眉道:「竺伯伯說得對,不過防守之人沒有寶刀還好,若是有的話,那就當真要倒楣了。」
花玉眉道:「這又不然,水勢灌入此地之後,迅即從這四周五個房間的排水道完全沒去,涓滴不留!」
當下說道:「告訴你老也無妨,我想我若是答應嫁給你的大弟子廉沖,你一定肯把大孽尊者放走。」
花玉眉微微一笑,道:「後一說問得還有道理,前一說卻問得別有蹊蹺!」
廉沖沉聲道:「二師弟下落不明,弟子已頗覺疑惑,直到剛才天亮之際,弟子查點底下之人,發覺少了八個,都是雲中郡帶來的人手,一向隨侍著二師弟的。」
花玉眉心中一連難過,默默不語。竺公錫道:「玉眉你在他們心目中倒也大有份量,可惜今晚卻要教他們大失所望了。」大孽尊者聽到此話聲,身軀一震,沉聲道:「洒家只顧跟花姑娘講話,沒想到竺老兄就在旁邊,你們打算怎麼樣?快說——」
當下竺公錫帶她離開了此宅,走到街上,因是清晨,四下甚是寂靜。
竺公錫皺眉道:「老夫數十年以來,還未見過膽敢如此放肆無禮之人,你若是圖個痛快,最好口中檢點些,不然的話,老夫教你慢慢的死!」
話聲才歇,一道人影飄墮地上,正是面目枯瘦身披青衫的廉沖,他望也不望花玉眉一眼,逕自向師父施禮報告道:「桓宇曾經兩次現身,傷了我方不少人,但目下仍然查不出他的匿處。」
竺公錫傲然一笑,道:「何須防備,你出手就是!」
劉駝子驚道:「那豈不是迫得我們趕快躲到三關之內?水勢一日不退,我們就一直不能出來,終須得餓死在裏面。」
竺公錫心想我絕不為你們言詞所動,當即舉步出去,同時招手道:「來,來,老夫要瞧瞧括蒼幾筆法帖,是不是寫得比昔日好看些!」
花玉眉一瞧便知,大孽尊者雖是少林成名高手,但在竺公錫手底,只怕走不上幾招,心中一急,叫道:「等一等……」
他說話之際,抽空探觀花玉眉神情,但見她平淡如常,似是絲毫不把他們這一場血戰放在心上。
花玉眉笑一笑,緩緩道:「說到竺伯伯,我可不敢自誇。至於廉沖的才智,雖然也是當世罕見的傑出之士,但我們若是較量此道,他還得讓我一頭!」
那兩人都露出喜色,左邊那個面色青白的中年漢子躬身答道:「是少林大孽尊者和金筆書生。」
竺公錫道:「這也使得,但你得立下重誓,答應日後一則永不與老夫作對,二則老夫若有用得著你之處,不許藉故推託,須得全力以赴!」
於是迷離淒然的微笑一下,道:「我既是活不長久,該好好享受一下人生,你說得對不對?」
花玉眉立刻明白自己跌在左右為難的深淵之中,一個是她未見過的親生父親,一個是她傾心相愛之人,到底能夠割捨那一個呢?
她輕輕嘆口氣,說道:「好吧,我要求竺伯伯把傅源兄和葉姑娘一同釋放。」
竺公錫道:「誰說你一定活不長久?但這個問題以後再說!」他一擊掌,手下們又推出銀劍郎君方麟。
花玉眉道:「那就是了,回頭你向竺伯伯請教,他老人家自會告訴你。」
花玉眉這時才恍然大悟,心想他握拳咬牙怒哼一聲,敢情是氣他自己。但若不是我口口聲聲提及壽命將盡之事,迫得他忍受不住而怒呼出聲,這刻早就把他制住。
竺公錫道:「你在老夫下處……」花玉眉嬌軀一震,用力站穩身子,道:「啊!我記起來啦,傅源兄死了沒有?」
花玉眉很快就恢復冷靜,說道:「我但願能夠取到那物,交換他的性命,可是……」
竺公錫心想:「她這話又透露出一點消息了,破法正是在此堡最穩妥之處,這樣說來,莫非攻入北門之法,正是在破壁毀門之上?」
花玉眉接口道:「我今日被困此間,理由與廉兄的一般無二,這話你未必相信,因為你天性嚴冷,連骨肉之情也沒有,是以不把我因父難而心亂此一因素計算在內,認為只是我智慧有限,束手被困,現在,你也因情緒波盪而落敗,豈不是跟我一般?」
當下微笑道:「這話也許是真,但等一會也討論,現在你先告訴我,我究竟還能活多久?」
花玉眉心中一陣顫慄,想道:「井真人若是得逃今日大劫,異日必能成為一代宗匠。武當派如若失去此人,無異雕樑摧折,巨星隕落,唉,我焉能坐視不救?」
竺公錫顯得甚是高興,道:「老夫親自釋放方麟,現在先帶你去見你父親!」
她心想我煉的是迷功攝心大法,此外還研習玄奧無比的奇門陣法之學,果然沒有一宗不是大耗真元,殫竭心智的功夫,但這內情卻不必告訴他。
竺公錫冷冷道:「此子曾經與老夫動過手,目下不必再試,玉眉你可要使用老夫答應過你的要求?」
竺公錫道:「天鶴派早在此堡築建之前,便已分裂為南北二宗。南宗就在永陵,北宗在大名府。這兩宗分裂之後,不知何故結下極深的仇恨,互相爭殺,兩宗都有死傷,後來南宗的高手北上尋仇,不知在北宗老巢弄回來什麼物事,特地建了這麼一座石堡用以收藏帶回之物。自此北宗之人時時南下強攻入堡,意欲奪回那物事。如此不消十年,天鶴門南北兩宗傷亡慘重,精英盡折,數十年間已經見不到天鶴派之人踏入江湖,聲名從此銷沉,以至如今武林中人,都不曉得昔年武林之中有這一派!」
竺公錫想了一想,起身道:「玉眉,跟我來!」花玉眉順從地跟他出去,走到城北街的一座高大宅院之內,由大門外以至屋內的隱秘處,都有人把守。竺公錫一路走一路擊掌發出暗號,防守之人想是知道來人身份,都現身出來敬禮。
竺公錫道:「很好,很好、你去辦事!」廉沖躬身而去,竟不敢再瞧花玉眉一眼。
廉沖目不轉睛地瞧住她,眼中吐出慾焰,比之他往常的冷漠大不相同。他滿懷信心的道:「使得,這消息是,令尊目下暫時停止受刑。」花玉眉高興得跳起身來,道:「真的?」廉沖道:「當然是真的,唉,在下為了櫻唇一吻,竟不惜縱虎歸山,放走大敵!」他意思說花玉眉沒有焦慮以後,智慧恢復常態,便等如放虎歸山,縱釋大敵一般。花玉眉喜孜孜的走到他面前,面龐微仰,做出等候被吻的姿態。
井步虛朗聲應道:「小道謹候教益,老施主無妨放手施為。」
花玉眉道:「雖然還疼得很,但尚可勉強支持,竺伯伯不必為我擔心。」
花玉眉訝道:「為什麼?莫非竺伯伯你根本不打算殺死傅兄?哦,對了,你老想得到司徒大俠的武功遺著,所以決不會殺死他……」
竺公錫拈鬚一笑,道:「你總算也有答不出的時候,老夫也不曉得每個光洞之內共有幾面鏡子,想來誰也探測不出。」
竺公錫道:「但說不妨,玉眉雖然才智超絕一代,可是老夫不准她離開,她縱是聽悉咱們機密,料也無法加以利用。」
花玉眉接口道:「你老心中既然覺得他說話悅耳,那就再如前放走如何?」
竺公錫道:「等到第十九招時才害怕不遲!」
老人冷峻的面上現同情的神色,緩緩道:「這樣吧,老夫把桓宇拿來,與你成親,要他寸步不離的伴著你,你們都也別管世間事,儘管享受餘生。只要你們聽老夫之言,不與老夫作對,便釋放小花,你瞧如此可好?」
他扼腕嘆息一聲,道:「在下這就去請出家師,瞧瞧他老人家是不是准妳恢復自由,安享有限餘生?」
花玉眉微微一笑,道:「這位劉大哥想必以臂力稱雄一時,為人也是外柔內剛。我可不敢說及他的忌諱,免得他心中恨我!」
花玉眉怔了半晌,廉沖捏住她的皓腕一直不放,眼中不時閃過癡迷的神色。
花玉眉過去取過他手中金筆,拋給岑澍,使眼色教他快走,岑澍施了一禮,覺得無話可說,默默的走了。
花玉眉道:「若是平常之人,縱是懂得探測之法,也毫無用處,只有我們才探測得出。」
竺公錫大感訝異,但接著便即嘆口氣,道:「你的聰明機智以及武功膽力都不在你母親之下,見了你這種種舉措,教老夫不禁回憶起昔年情景……」
婁堅俯伏地上,被竺公hetubook.com.com錫一腳踏住要穴,動彈不得。但他呼吸粗大,一聽而知他未曾喪命。
她在瞬息之間已想了千百個念頭以及無數計策,可是竟沒有一計得以解決目下的危機。
頃刻間已移到兩尺以內,只須再挨近一尺,便可捉下這個竺公錫唯一傳人。她口中喃喃說道:「我早就知我不會活得長久,果然沒有猜錯……唉,命薄如花,朝開暮落,我的命運何其悲慘!」
於是帶她走到另一座院落外面,連擊三掌,當即有兩人現身。竺公錫打個手勢那兩人迅即入內推出一人,花玉眉一瞧,原來是衡山派高手婁堅。
方麟道:「但願他逃出敵人毒手,請你轉告於他,說是當日他雖是敗在我劍下,但他的氣概志節,我佩服得緊,也只有他才配得起你……」
方麟仰天長嘆一聲,道:「若是當真如此,方某今日死也難以瞑目了!」
花玉眉萬萬想不到竺公錫口中居然講出這種話,要知天下之人,莫不認為竺公錫是替韃靼族的俺答酋長出力,窺伺中原,連她也一向認為如此,因此,他這番話送入她耳中,不覺萬分驚訝。
花玉眉嘖嘖嘆道:「此廳形勢險惡,縱有千軍萬馬包圍在外,只須鐵門一閉,再有十個八個神箭手,就可把敵人迫得離開老遠。這些窗戶不但可防敵人鑽入,還可以防止敵人投擲柴火之物……」
竺公錫道:「使得,老夫到時通知你……」話聲中連發兩掌,登時把落月斧攻勢封住,第三掌出處,已經完全扭轉局勢,變成主攻之人。
廉沖緩緩道:「在下明知低頭一吻,多年功力便毀於一旦,因此不禁遲疑!」
花玉眉苦笑一下,道:「岑老師這話說得太早一點,我雖是略有智計,但碰上天下第一高手竺公錫伯伯,縱有智謀也沒有什麼用處。」
竺公錫道:「他目下一身武功不比等閒,自是不易對付,你不必放在心上。」
竺公錫道:「目下雖在黑夜之中,但老夫仍然有把握在片刻之內抓回那和尚,你信不信?」花玉眉道:「我信,但你老拏回他也沒用,我有法子教你願意放走他。」
花玉眉待他出去之後,獨自坐在椅上,這時她才真心細想自己只有一年半載的壽命的問題。
竺公錫道:「這話不差——」楊恨煙接口道:「若是沒有破石堡毀鐵門之能,縱有甲兵無數,也是攻不入來的了。」
花玉眉轉個題目,問道:「家父現下怎樣啦?」她一提起父親,登時滿面焦灼之情,顯然胸中已失主宰。
她心中一陣難受,眼望住那個少林高手,暗想別說是他大孽尊者,即使是少林掌門方丈大師大宗上人,處於此境,只怕仍然難以生還。
竺公錫秀朗長眉不禁一皺,口中道:「好腳法,果然比昔年大有精進……」
她覺得這光線來源頗值探究,當即走到底下,仰頭望去。但見洞內數尺處有一樣發光之物照下來。
竺公錫正式望住花玉眉,道:「你認為老夫不會取他性命。抑是願意眼見此人喪生,故此不動聲色!」
這劉駝子也是聰明過人之輩,他之所以深信花玉眉的話而不疑惑之故,一則是花玉眉智慧之名,早已傳遍天下。二則是他見竺公錫沒有一點懷疑之意,他素知竺公錫才智過人,既然他能相信,自己也就無須懷疑她的種種推測。
她喘一口氣,又道:「竺老前輩把對方分為三等,最不濟的讓十招,中等的讓二十招,最厲害的讓三十招!」大孽尊者道:「這真是莫名其妙,理應反轉過來才是。」竺公錫冷笑一聲,道:「你懂什麼!」
這一來立足不牢,又跌了一跤,竺公錫早就算定勢必如此,另一腳早就提起等候,踏下去時恰好踩住婁堅後背要穴。
大孽尊者哦一聲,眼睛連眨,道:「原來如此,倒也有點道理——」
花玉眉笑道:「這等明鏡折光之法,算不得什麼絕學,竺伯伯別唬我!」
竺公錫道:「很好,你且說來聽聽。」
劉駝子望著竺公錫,見他點首,這才轉身出去。花玉眉微微一笑,說道:「像他這等身有殘疾之人,竺伯伯不但傳以奇門功夫,使他不但能在世上立足,並且可望揚名江湖,此恩此德,自然足以教他不惜以死圖報,竺伯伯此一手法實為高明不過!」
此外還望見幾扇窗戶,每一扇窗戶都是以八個半尺見方的小洞組成,只有飛鳥才進得去。
花玉眉道:「竺伯伯,你老可是認為武當派除了掌門白藤真人之外,就輪到這位井真人武功最高?」
一道石階伸入地底,竺公錫首先落步下去,這條甬道彎曲的角度甚大,便是一道彎彎的石甬道。
花玉眉道:「先說運水淹灌這一宗,竺伯伯定當記得竹林外有一口池塘,水量充足……」
花玉眉點點頭道:「這話還有點道理。」廉沖接著又道:「你除去家傳內功別闢蹊徑,不惜透支生命精力以駐顏為主之外,還有三種功夫也都是透支生命的,因此人越是勤煉,真元就越是虧損,在下雖是博識天下各家武功,卻推想不出姑娘除去家傳之學以外,還煉些什麼功夫?」
花玉眉此時才發覺這個允諾的嚴重性,可是她又是那麼的渴望見到父親,因此終於不加後悔。
花玉眉不禁喝采道:「攻得好,守得更好,竺伯伯這一身法果是舉世無雙。」
井步虛調息既畢,肅容橫斧,朗聲道:「承者施主先讓二十招,小道今日雖敗無憾,敢請老施主防備,小道要獻醜得罪了!」
花玉眉驚道:「你若要在他身上施刑?」竺公錫道:「那可說不定,他的命運在你掌握之中,你要他慘死或者要他安然活下去都行。」
竺公錫道:「玉眉,此地有何厲害你想必已瞧了出來。」
花玉眉淡淡接口道:「竺伯伯下毒手之前,最好容許我講一句話。」
他斜眼一睨,只見花玉眉只有訝異之容而沒有驚慌之色,心想她只佩服我的武功,卻絲毫不為婁堅性命擔憂,難道對此人特別憎厭不成?
花玉眉慢慢的挨過去,同時以極強的精神力量控制他,不讓他恢復清醒。她只要挨到他身邊,便可出手制住此人。
花玉眉神情平淡如故,似乎是這個括蒼派高手的生死,與她毫不相關一般。
那兩個看守此院的人,全神貫注住這一場天下罕見的高手拚鬥,連眼皮也不眨一下。
竺公錫沉吟一下,說道:「使得,但要求之事不可與你父親有關……」
岑澍懷疑地道:「竺前輩教人放出在下,難道是有意縱放在下歸去?」
他使出反天逆地步法,步步都似是倒行逆施,自蹈險地。可是事實上對方的斧鋒都從他身側擦過,儘管間不容髮,卻秋毫無損。
花玉眉沒有存心份學少林絕藝,但大孽尊者這等打法,她無意之中已記得許多招數。側目睨視竺公錫兩名手下一眼,只見他們身手都微微動彈,一望而知,正在學得入神,是以不禁手舞足蹈。
花玉眉道:「實是不敢相瞞,這是我故意遺漏破綻。」
花玉眉道:「這事豈敢勞動竺伯伯大駕?」
花玉眉道:「現在還想不出,以後再說。」
她輕輕笑道:「世上之事,有許多都出人意料之外,俗語說:人算不如天算,這話大是有理。」
她幸好吃了一驚,反而驅走心中焦急煩悶之情,這才能注意集中分析他這句話後面的種種情況。她很快便假設出幾個情況,並且已想出應付之法。
花玉眉道:「道長這話教我好生慚愧,這一位就是竺公錫伯伯。」
竺公錫對花玉眉道:「她姓楊,名恨煙,是六甲之中,女甲之首。她的輕功只怕當世之間難逢對手呢!」
竺公錫頷首道:「先帶那和尚來。」兩人齊齊應了,奔入院內,不一會,挾著一個身軀瘦小而面目凶橫的和尚出來,他眼光四射,見到花玉眉,不覺泛起笑容,叫道:「呵,呵,原來是姑娘找到此地,當世之間,恐怕也只有姑娘一個人有此等本領。」
她立刻提聚功力,緩緩向那兩人移過去,不一會就移到那兩人身邊,他們仍然目注戰圈,絲毫不曾覺察。
婁堅點頭道:「在下省得!」說罷便凝神調運功力,禿頭上微微冒起絲絲白氣,竺公錫道:「好深厚的內功!只不知招數上怎麼樣?」婁堅雙手揚拳,這對拳頭特別巨大,接著踏步凶猛劈出。衡山派以開山拳及金剛腳稱雄武林,走的全是陽剛路數,婁堅這一招發出,果然聲勢威猛凌厲,不同凡響。
竺公錫微笑道:「若是有寶刀利器,再加上武功不錯,就算是四方八面一齊有長竹刺入,也能遊刃有餘。」
花玉眉不待竺公錫發作,便已淡淡一笑,道:「楊大姐過獎啊!不過竺伯伯也不須生氣,楊大姐還有下文呢!」
但他仍然推究不出其中奧妙,他微一擺手,楊恨煙腰肢一扭,宛如飛絮落花一般,飄開兩丈,落在大廳當中,彎低身子伸手抓著一個鐵環,連扭三扭,跟著用力一拉,地上兩塊石板自行移開,露出一道窄窄的地道入口。
花玉眉搖頭道:「我只是為了武當派,並非為你個人著想。」
竺公錫道:「不錯,但那池塘距此地運達兩里,又須穿越密密的竹林……」
井步虛深吸一口真氣,落月斧呼的一聲迅疾奔去。竺公錫側身一讓,井步虛乘勢使出「蟾宮伐桂」、「星移斗橫」、「花香鳥語」連環三招。
他事到臨頭,反而豪氣大發,全無懼色。竺公錫那張陰沉冷峻的面上,也不禁微露笑容,道:「數十年以前,你就是這麼一個狂傲不羈的小和尚,想不到如今仍然未改。」
花玉眉問道:「竺伯伯何故說得很好很好?他若是絲毫不怕我的話,你老又怎生說法?」
花玉眉又倦又餓,神志也有點模糊不清,驀地湧起晤見父親以及投身在他懷中的慾望。這個慾望強烈無比,是以她不加考慮便說道:「你須釋放了我父,讓我們見面相聚,我便去為你設法取得那本遺著!」
廉沖面色絲毫不變,恭聲欠身道:「弟子謹遵嚴諭。」
花玉眉道:「第一,你們見面之時,彼此都已相識,若說是你老來此巡視之時見過他,怎會只單獨見他一人而不見岑澍?再者他決計不會在數十年前見過你老,所以你們彼此相識,大是可疑。第二,縱使是你單獨見他而不見別人,所以互相識得。但你見了我竟不以為我來救他,足證他肚中得知之事不少,換句話說,他曾經參與你們的機密……」
花玉眉徐道:「寶刀寶劍只可防禦一時,但對方若是專門以枯乾的長竹刺入,守堡之人砍斷得多了,堆積得一廳都是,那時節點燃數十火炬,接在竹上塞了入來,火勢一起,不可壓制……」
竺公錫瞧瞧她的表情,忽然呆住,過了一陣,才恢復冷峻神情,說道:「廉沖你先擱下搜查桓宇之事,即速追上那八名擅自潛逃的胡人,就地處死,但須得存起屍身,若是再發覺有人潛逃,想必薩哥臨走之時已暗暗佈置,可將他們一共百餘性命通通取來。」
大孽尊者縱聲狂笑道:「這世上膽敢誇說送洒家歸西之人,大概只有竺老你夠資格教人相信不疑!但洒家仍然放手一拚,絕不肯放過任何機會。」
花玉眉凝目望住這個眉目俊朗的老人,心想:他當年定必也是個風度翩翩之士……她隨即發覺自己想到別的地方,不禁失笑。
廉沖直勾勾的望住她,喃喃道:「你討厭我?」
竺公錫道:「你的話說得極是,但老夫縱是不用這等手段,諒他們也不敢不奮身效力。」
他問者無心,聽者有意,竺公錫不由得記起自己當年藝成弒師之事,沉吟了一下,才道:「閒話少說,今晚就送你歸西!」
竺公錫見她面色變化甚劇,已猜出他心中想法,於是默然不語,瞧瞧他們之間的情勢有何變化。他若是真心想殺死方麟的話,自然不會處處予他機會,任得他拖延時間。
竺公錫道:「不錯!那時節老夫將暫時退出江湖,隱居埋頭研究他的武功路數。」
竺公錫見他斧路空靈灑逸,一面閃避,一面喝采道:「好斧法,果然有幾分仙氣,竟不讓令師當年……」
他的神情變得非常鄭重,花玉眉頓時感到事態萬分嚴重,芳心不由得一陣顫慄,霎時間已轉了七八個猜測之念,但都覺得不對。
花玉眉笑一笑,道:「你老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坦白告訴你。」
這些問題迅快的閃掠過她腦海,一時無法求得答案。忽聽竺公錫說道:「你且瞧瞧這女孩子長得美不美?」
竺公錫喝道:「閉嘴——」花玉眉知道他滿腔恨毒,此時決計不可頂撞,否則他在激怒之下,極可能出手毀去自己及方麟兩人。
當下道:「武當派的兩儀神劍想必足以與竺伯伯一戰了?」
那兩人走到寬闊的通天院落之內,面對面站好。大孽尊者雙鈸一擊,發出一陣震耳響聲,接著和圖書喝道:「竺老縱是武功蓋世,不用兵刃,但難道連長衫也不脫下?」竺公錫冷冷道:「老夫的長衫飄拂之際,也是兵器,你若是被老夫衫角碰著,休想活命!」
不過婁堅腳尖仍然掛著他的衫角,運力一挑,竺公錫下盤何等堅牢,真是紋風不動的踏步過去了,婁堅反而跌了一跤。
花玉眉越是覺得他的斧法悅目順心,就越是覺得竺公錫的身法,竟是如此的反叛忤逆天下一切常規常理,令人感到十分彆扭難受。
那人極力抵禦她的筆勢,卻被她左袖拂中穴道,登時掉落地上,發出叭噠一聲大響。
金筆書生岑澍訝道:「姑娘這話怎說?」花玉眉指一指竺公錫,道:「他就在這兒!」岑澍睜大雙眼,把竺公錫全身上下打量好幾眼,這才道:「然則姑娘竟是被竺前輩擒拿至此的?」
花玉眉道:「這就行了,竺伯伯先把井真人釋放,我自會找來煉成兩儀神劍的武當高手向竺伯伯領教。」
花玉眉道:「我知道啦!除非你拜到竺伯伯門下,才有取勝之機,是不是?」竺公錫點點頭,只聽她又道:「但這話也不一定就可靠,竺伯伯信不信?」
竺公錫仰天冷笑一聲,道:「老夫何須出手,只要略施手段,她就乖乖的自投羅網!不過她與老夫淵源甚深,因此決不計較她的冒犯。」
竺公錫令楊恨煙回守防地,此時一個駝子悄然出現,只見身穿華貴質料的衣服,背上駝峰突起老高,比常人矮了一截。可是雙臂顯然奇長,按在地面還有一掌之多的剩餘。
竺公錫道:「實不相瞞,老夫在雲中郡居住多年,暗中挑選了三十六人,分為六甲,每甲六人。其中有一甲都是女子。這六甲俱是老夫親自細查過根骨性情,驗準適合何種武功,分類傳授。是以個個都身手高強,足以稱雄一方。其中有些是江湖上已經成名人物,也死心塌地願為老夫效力……」
她點點頭,道:「那麼我就坦白告訴你,正是前一說所猜的,我認為你不會取他性命!」
晨光之下,但見她面色十分蒼白,嘴唇全無血色。竺公錫搖搖頭,滿面泛起憐憫愛惜的神情,說道:「孩子,你若是再浪拋心力,只怕隨時隨地都會送命!」
她微笑道:「方兄被困多日,想必吃了不少苦頭?」那人正是方麟,他雖是衣衫皺亂,頭面污垢,但仍然英挺軒昂,自傲如故。
花玉眉道:「這又何難之有?只看這條迴旋甬道,壁間都開有許多洞穴,一望而知接應之人就在牆後,利用暗器略阻敵人,俟已方之人退人甬道盡頭鐵門之後,才合力施展霸道暗器,教敵人無法在這條甬道中立足……」
這三招雖則動作迅疾,直奔橫斫,但竟沒有一點的霸火辣之氣,但覺蹈高臨遠,如振衣千仞之上,自有一種高古峭拔之意。
大孽尊者已經發滿二十招,竺公錫長笑一聲,袍袖一拂,一股勁道撞在他右鈸之上,只震得他右腕微麻,幾乎抓不住鋼鈸。
花玉眉啊一聲,竺公錫又道:「你終究是才智無雙之人,已經曉得老夫想到手的是什麼物事!」花玉眉點頭,美麗的面龐上微現汗水。
大孽尊者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可是這刻卻被他陰沉騖猛的氣勢所攝,道:「好吧,洒家小心就是。」
花玉眉道:「等一等,難道你竟肯出手殺死一個垂手待斃之人?」
她提起母親之時,竺公錫面色更見慈愛柔和。但後來說到她的父親,竺公錫登時面色一變,煩惱地皺起眉頭,大聲道:「你爹爹有什麼用,他早晚得向老夫屈服求饒!」
廉沖那裏省得話中深意,插言道:「在下向無虛言,姑娘如若不放棄功夫和一切思慮,欲要延壽,除非有奇蹟出現。」
楊恨煙可連這一點也不曉得,大聲道:「花姑娘,你這是說到那兒去了?」
井步虛微笑道:「若是姑娘也為之束手無策,只怕天下再無別人能辦得到了!」
這些往事他不曉得回憶過多少次,熟得不能再熟,而且也是後來回憶之時,才發覺沈素心處處顧全地自尊的手法,這刻他簡直不必用心便即記起往日情景,是以心腸皆軟,揮手道:「走吧!」
竺公錫微然一笑,道:「這也算不了什麼。」話聲中婁堅第二腳又一掃一蹬的發出。竺公錫躍起一尺,雙膝連環須去。第一膝頂出之際,身形在空中已轉了一個圈子,因此第二膝乃是向原來身後的方向須去。
竺公錫道:「這話有點意思——」當即收回按在井步虛天靈蓋上的手掌,又道:「只要你講得有理,而又能遂老夫心意,便釋放此人也無不可。」
竺公錫搖頭道:「怪不得你壽命不長,實在是太聰明了,老夫甚願曉得你這一著到底是故意疏漏,以便給老夫挽回一點面子,以防老夫老羞成怒,抑是當真百密一疏,現下才發覺的?」
她最後的一句話隱約透露出自己也是活不久的隱情,但方麟豈能悟出。只覺得她說得情真意切,哀愁無限,明明極是悲傷自己英年夭折,心中略覺寬慰,想道:「她畢竟不是完全向著桓宇……」
她斂衽行禮之後,雙眼在花玉眉面上一轉,微訝道:「這女孩子長得好美啊……」
金筆書生岑澍拱手道:「原來是花姑娘駕到,無怪對方竟肯釋放鄙人,唉!敝派一點薄譽,都葬送在鄙人身上,言之實是汗顏無地……」
花玉眉倒出一顆,只見色澤微黃,約如米粒大小,一股奇異的氣味送入鼻中。她點頭道:「此藥氣味似香非香,亦不屬五味之中任何一味,可知不是正藥,但若能收暫時止痛提神之效,卻是大有用處。」
竺公錫道:「此中道理消息十分深奧,將來才告訴你,目下老夫要向你說出心中真話。」
竺公錫掌心貼住她頸後,使用出內力,登時一股熱流順著她脊骨流下,片刻間走遍全身經脈。花玉眉精神一振,輕輕道:「原來我當真活不長久了!」
她服下一丸,頃刻間精神大振,容光煥發。竺公錫道:「你把藥瓶收好,以後還可再用。」花玉眉道謝過,又道:「竺伯伯如此慷慨愛護,我該將能破這迴旋甬道之法奉告。」
蓬蓬兩聲過處,竺公錫飄落原地,如若無事,婁堅見師門絕藝金剛腳,兩番皆然無功,便捨去快攻之法,提起一隻右腳,作出欲踢未踢的姿式。
花玉眉道:「原來如此,若不是竺伯伯說出內中原因,我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其中道理。」
大孽尊者直道:「原來竺者還記得洒家!」竺公錫點頭道:「昔年雖然只是數面之緣,但一則老夫聽過你師兄大宗上人讚譽過你根骨天賦。二則你形容枯瘦卻掩不住猛勇之氣,是以印象甚為深刻。」
花玉眉驚道:「我爹可憐得很,你老人家何必對他施以毒刑。」
竺公錫冷冷道:「老夫本來就不曾打算如此便宜的取他性命。」
他當先步入石堡,裏面是個圓形的大廳,不甚寬敞高大,卻甚是明亮,四面俱有窗戶。
劉駝子趁機插口道:「還有一道鐵門如何破法,尚望姑娘一併賜告。」
竺公錫想了一想,又道:「這些胡人俱有懷貳之心,故此老夫雖是留居了數十年之久,但一直都小心不讓他們養成氣候!否則這數十年的時光,老夫早就造就出足以掃蕩中原武林的無數人才了!」
竺公錫見她面色十分蒼白,額上微現冷汗,知道她一定痛得劇烈異常,想了一想,取出一個小小玉瓶給她,道:「這裏面的藥丸有提神止痛之功,偶爾用過止痛和振奮精神,極有奇效。但用的次數多了,極是損耗精力,而且還會上癮……」
這少婦長得高顴長臉,三角眼,蕩嘴唇,滿面的凶相,舉止十分敏捷,一望而知輕功極佳。
花玉眉道:「我已經是朝不保夕之人,命運的好歹都不消多想。」
劉駝子忍不住插口道:「姑娘除非設法查出鏡子數目,否則決難使人置信。」
井步虛泛起羞愧之色,說道:「姑娘所責甚是,小道只想及個人得失榮辱,胸襟狹小,言之汗顏不已!」
她本來已不怕死,但是想到自己這一死不但連累了方麟,老父更是絕去救出生還之望。有這種顧慮,不但不敢頂嘴,甚且裝出驚懼可憐的神情。
竺公錫道:「老夫這宗毒刑,開始須得對方自願方能施展,你爹又不是不曉得。」
竺公錫道:「人數不少,如五大門派掌門,龍虎莊三兄弟,還有葉重山、霍陵等,勉強可列入三十招等級!」他望一望花玉眉,道:「你跟桓宇亦可以列入。」
竺公錫豎起大拇指,道:「要得,要得,老夫對你的聰明才智,實是衷心佩服!」他收回腳,命婁堅回去院內,然後道:「你要求甚事?」
竺公錫微哂道:「這個何奇之有,老夫平生出手,不知有多少英雄豪傑自覺無力抵抗,垂手等死,若是依你所說,老夫簡直無法殺人了!」
竺公錫覺得這話更是一玄,於是用心在武功方面涉想,但天下各家各派的武功,都沒有一宗可以派這等用場的,饒他老謀深算,博通天下武功,也想不出一點端倪。
呻|吟聲驚動了竺公錫,他此時相隔尚有丈許,大袖一拂,一股柔和潛力湧到,托住她的身軀,接著他已騰挪到她身側,出手握住她的臂膀。
花玉眉道:「你想問我,這第一道大門如此裝置設防,可謂嚴密無比,敵人除非是具有破石壁毀鐵門的神通,否則決難攻入。但是否還有沒有法子攻破?楊大姐可是作如是想?」
此念一掠過心頭,便揮手命人把方麟押了回去,接著另行推出一人,也是個英風颯颯,挺拔俊逸之上,原來就是司徒峰晚年所收的愛徒傅源。
廉沖搖頭道:「恕在下不能透露,除非姑娘的櫻唇准許在下……」
廉沖瞧得呆了,枯瘦的面上陰暗不定,顯然心中泛起好些不同的主意,一時難以決定。
花玉眉徐徐道:「楊大姐可曾注意到此堡四方八面都種植翠竹?」
花玉眉沉吟半晌,才道:「我可不能哄騙你,實是真的。」
大孽尊者沒有再做聲,這時一個漢子替他除去手銬腳鐐,另個則去取來大孽尊者的兵器。大孽尊者接過那對鋼鈸,手腳已恢復自由,當下稍稍活動一下,一面問道:「你的大徒弟武功比你如何?」
竺公錫頷首道:「好聰明孩子,現在最好不要提起他,否則老夫連妳也不喜歡啦。」
竺公錫沉吟一聲,搖頭道:「你最好說老實話!」
花玉眉坐下之後,便道:「竺伯可是找不到桓宇,所以找我一問……」
竺公錫聽到此事,不禁輕輕嘆口氣。楊恨煙叫道:「你早先還說不怕火攻,講到末了還是火攻之計,雖然合情合理,但這兩者都在你口中說出,未免教人聽了覺得不舒服。」
他朗喝一聲:「在下獻醜了。」金筆唰地點去,接著化為捺勢,力貫中鋒,果真是書法大家氣象。
竺公錫道:「薩哥跟你說過什麼話?」花玉眉道:「我老實告訴你說,桓宇等到下午申牌時分還不見我出去,就闖入此地查探。」
花玉眉睜大雙眼,道:「我明白了,原來他是為了桓宇的命才自願受刑,是也不是?」
兩人說到此處,竺公錫便走了。到得晚上,竺公錫召見花玉眉,廉沖侍立在他身後,已恢復昔時的冷漠,見了花玉眉進來,毫無表情。
楊恨煙不住的點頭,竺公錫的氣惱也消了,忖道:「且瞧她可有法子攻得破?」
竺公錫說道:「老夫今宵滿腔殺機,須得找人發洩,你的本領不妨全數施展,才有萬一生還之期,老夫先讓你二十招,在這二十招之內,老夫絕不用煞手還擊!你可聽清楚了?」
那兩名看守的人,瞧得萬分出神,不時手舞足蹈。花玉眉證以上次那兩人的情形,已可斷定他們有這麼一個規矩,可以在竺公錫出手時偷學秘藝,怪不得竺公錫每次都施展這一路步法,想必以往也發生過同樣情形,而這些手下每次學的都是這一路步法。所以竺公錫為他們方便起見,總得反覆施展出來,好教他們多學一兩步步法。
不一會竺公錫走入房內,只見她蛾眉深鎖,含愁獨坐,神態楚楚可憐。眼中不禁流露出慈愛的光輝,走到她身邊,伸手輕輕摩挲她頭上秀髮,柔聲道:「孩子,不要胡思亂想了。」
以花玉眉的功力,又是出手偷襲,自能一舉功成,但她達到可以出手的地方,卻遲遲不曾出手。最後頹然走開,放棄了此計。
竺公錫突然揮手喝道:「帶他回去!」那兩名手下立即上來把方麟推回院內。
劉駝子手掌一拍地面,就像普通人拍案叫絕一般,大聲道:「姑娘真是聰明無比,論起才智計謀,除了竺祖師與廉沖先生之外,天下恐怕無人能夠與你匹敵!」
花玉眉又是憂愁又是憐憫,想道:「大孽尊者一生煉武,雖是死在臨頭,仍然不忘講究武功之道,和圖書唉!」
竺公錫微微而笑,腦海中不禁泛起許多年前與她母親鬥智為樂的往事,他每一次都輸了,可是沈素心往往預留一些小破綻,讓他挽回面子!
竺公錫突然身軀一震,躍開七八步,仰首望住天空,長長嘆息一聲。
竺公錫訝道:「其故安在?」
大孽尊者在牆頭一甩手,鋼鈸電疾射出,去勢之急勁,極是駭人!那人一瞧勢色不對,連忙一沉真氣,半途掉在地上。大孽尊者手腕一動,收回鋼鈸,隨即踏瓦越屋而走。
花玉眉像是沒有聽見一般,睜大雙眼凝神尋思。傅源朗聲道:「區區的生死微不足道,姑娘還是保重玉體為是……」叫聲未畢,花玉眉突然兩眼一翻,身子向後便倒。竺公錫大袖一拂,把她捲住。
她在晨曦之下,面色略呈蒼白,一來這一夜的騰折勞碌和用心算計,已使她甚是疲憊,二來見了這人心情激覺激動,所以面色呈顯蒼白憔悴之色。
這一腳古怪無雙,花玉眉失聲道:「好腳法!」大孽尊者果然無法使定雙鈸招數,迫得一個大旋身,迅快翻開四五步,但覺對方腳尖竟是貼著褲子擦過,只差那麼一點點就勾中了膝後彎曲之處的委中穴,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想道:「這老小子好古怪的腳法,怎的就攻入洒家全身上下防守最弱之處?」
竺公錫道:「翠竹林內有座石堡,地方不大,卻極是結實牢固。通共只有一條出入之道,其間有三處僅容一個人出入……」
花玉眉淡然一笑,顧左右而言他,道:「此堡石壁之厚我平生尚是初見,想當初建造此堡之時,定必萬分艱鉅浩大,化去無數錢財。」
他們走到門口,門內閃出一人,卻是個佩刀少婦,雙袖捲到肘上,小臂套得有四枚銀鐲,看來甚是鬆動,但她搖手抬臂都沒有一點響聲。
大孽尊者哦了一聲,道:「好,洒家要出手啦!」竺公錫隨意站立,淡淡道:「儘管出手好了!」大孽尊者雙鈸又是一擊,響聲中先後劈出,手法迅快無匹,鋼鈸鋒利的邊緣發出破空之聲,顯出力道極強。
花玉眉插口道:「四客不在六甲之列麼?」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其實老夫目下已是天下無敵,司徒峰的遺著取得到取不到,都是一樣。」
花玉眉道:「當然用得著,法子也很簡單,必須砍伐粗大長竹,打通節眼,接駁起來。那口池塘地勢比此處高出二十餘尺,池水沿著分管自然流落,攻堡之人動也不要動就能成功。」
廉沖的眼光漸見朦朧,也鬆開了手。花玉眉因脈門不再被制,越發放心大膽的施為,她這次施展出全身本事,雖然用出種種不同手法,但其中卻以淒怨幽憐打動他憐愛之心為主。
竺公錫面色變得甚是陰森,想是衫角被他腳尖掛了一下,大失面子之故,冷冷道:「你要小心了!」突然一腳踏去,婁堅剛剛起身,眼見他這一腳踏向足尖,勁道沉雄無比,若是踏中,五隻腳指須得粉碎靡爛,連忙縮腳。
說到此處,陡然間衝起一陣暈眩之感,身軀搖搖欲跌。竺公錫一手抓住她,但見她面色十分蒼白,略有憔悴之色,面貌神情,宛肖昔年百花仙子沈素心,不禁瞧得呆了,心中盡是又憐又愛之情。
竺公錫道:「這是六甲之中甲子一隊之首,姓劉,名冕,但大家都喊他劉駝子。」
她在這一霎間已作下決定,頓時有如雲開見日,面上恢復平淡寧括之容。
她很早就瞧出那兩名把守此間的人,何以一聽竺公錫要出手之時,便露出喜容,敢情是因以乘此機會學幾招絕世之學,倒不是因為性情嗜殺之故。
這一剎那間,她對竺公錫極是鄙視。大孽尊者喝道:「老竺,你打算讓洒家幾招?」
方麟又道:「玉眉,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是真?是假?」
花玉眉暗暗鬆一口氣,心想此計雖是飲鳩止渴,卻也是沒有法子之事,只好先顧目前了。
花玉眉插口道:「這就奇了,天鶴派的武學既是如此高明深奧,何以短短二百年間便成絕響?」
竺公錫怒道:「他敢,哼,要不是你父親挺身為他受刑,他早就死在老夫掌下了!」
花玉眉這才恍然大悟,同時又想到那六甲高手傾巢而出,韃靼族的百餘人定是無一倖免,這等流血慘劇百年罕見,不禁惻然悲憫。
竺公錫道:「這才像話,老夫讓你二十招!」
花玉眉施出迷功,制住廉沖心神,此刻雙手分別按在他雙脅下的左右期門穴上,只等他嘴快要碰觸到自己嘴唇上之際,便出指發力,點住他的穴道。
金筆書生岑澍搖頭道:「此舉無異要在下叛出師門,與天下同道為敵,莫說花玉眉姑娘在此,即使只有我們兩人,在下也決不答應!」
竺公錫道:「你的面色壞得很,提防耗盡心血送了性命,那時節救人未成,自身先喪,只不遺憾?」
竺公錫在空院中負手徐行,皺眉尋思。花玉眉趁機苦籌對策,陡然間覺得天旋地轉,頭暈眼花,不覺呻|吟一聲,身子搖搖欲墜。
花玉眉面上泛起夢幻的神情,道:「我媽媽一定會有種種方法使我忘記此事,我若是能挨在她身邊,還有我爹也在的話,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竺公錫插口道:「那只是以前的事,目下你若碰上桓宇,決計不是他的敵手!」
楊恨煙一怔之下,這時她才當真深深佩服花玉眉的料事如神,不禁問道:「我有什麼下文?」
她想了一想,顰眉嘆道:「不錯,我萬萬不能丟開一切避世隱居,為的只是多活一二十年。」幽怨的聲音傳入廉沖耳,卻猶如驚雷忽起,身軀猛可一震,接口道:「多活一二十年也是值得的啊!」
她故意沉吟一下,看他有何反應。竺公錫果然忍耐不住,衝口道:「可是怎樣?你自問取不到手?」花玉眉頷首道:「正是如此!」
他望住滿面驚疑的花玉眉,微微一哂,又道:「廉沖趕來報告,故此老夫把方麟生死這事挪後再說!」
花玉眉搖搖頭,道:「那也不是,我因想起此地被囚之人不在少數,若果對個個都那麼關心,除非我能變出幾個人才行!」
方麟直勾勾的望住花玉眉,過了一會,微笑道:「在下以為此生與姑娘已無再見之期,想不到頃刻之間,連見兩面。」
話聲中又已移前半尺,廉沖忽然握拳咬牙,怒哼一聲。花玉眉大吃一驚,然後退尋丈。這一來精神控制之力便減去大半,廉沖本是修為極深之人,自然而然的恢復清醒,大聲道:「在下雖是竭盡心智,仍然想不出能夠替姑娘延壽之法。」口氣之中對自己的無能自表憤慨。
大孽尊者呆得一呆,道:「這是什麼招數?」竺公錫淡淡道:「武功到了化境之際,全身皆可運用,更不拘招數手法,這叫做隨機應變,你來到這等地步,決計不能勉強學步!」
花玉眉微微一笑,道:「這原是連環相關之計,告訴楊大姐也沒關係……」
花玉眉苦笑道:「除非我設法把司徒大俠的遺著取到手,再交給你老是不是?」
大孽尊者呆了一下,接著忿然作色,叫道:「洒家也是中等敵手,誰是被你讓三十招之人?」
他的口氣甚是堅決,一聽而知絕不是信口胡言。花玉眉柔聲道:「岑老師說得好,若論武林人物死在竺伯伯手底,實在可以無憾!」
這話表面上是寬慰對方因想不出法子為她延壽的話,其實她卻是自嘲之言。
花玉眉道:「楊大姐有所不知,設計此堡之人,高明之處,正在於此,他佈置得似乎不怕火攻,其實破法正是可以火攻。試想才智不及他之人,單單見到可以免去火攻之慮,卻不料致命之處正在這上面。」
竺公錫道:「好吧,老夫不妨告訴你,這一座第宅乃是薛不仁的底邪,薛家出了好幾個高官大吏,勢力雄厚。這薛不仁仗勢生財,專門放高利貸,利錢極是驚人,往往使債戶家破人亡。所以本城之人提起這薛員外之名,無不吐一口唾沫。最近夜夜被人在大門外撒尿拉屎,又設法弄污各處,以洩心中之憤。這對石獅就是被染紅的。」
花玉眉輕嘆一聲,道:「這也是不由自主之事,我雖欲不想,可惜辦不到……」
楊恨煙肅然道:「佛祖是何等人物,我焉敢和他相比。」
竺公錫道:「桓宇即使贏得你手中之劍,此中有何不能瞑目之處?」
竺公錫不理他,望住花玉眉,道:「怎麼啦?難道他不及大孽和尚般使你關心?」
井步虛遲疑了一下,花玉眉向他一笑,道:「井真人儘管離開,毋須憂慮!」井步虛素知她智謀絕世,再說自己留在此處也毫無作用,於是深深稽首致謝,飄然而去。
竺公錫沉吟一下,道:「也好,先教你不要覺得孤苦伶仃,以至全無生趣!再說你父親諳曉醫藥之道,若果連他也無法救你,天下便沒有第二個人能救得你!」
花玉眉振作一下,緩步走到他身邊,伸手與他相握,眸子中流露出無限柔情,說道:「唐人詩云:東風吹淚對花落,驚懷故交相交稀。這兩句正堪為我寫照。即今永訣,知交零落,回首前塵,一切如夢如幻,這就是我們的一生了。」
花玉眉默然有頃,哀聲道:「求求你老,高抬貴手,饒了他吧!」
花玉眉見他每一次都以這路古怪步法應敵,奧妙無比,心中大是佩服,她已記住了好幾步,但卻曉得,若果不經竺公錫親自指點訣竅,終無大用。
他發出命令,便即有人把葉婉帶來。竺公錫命人把他們手腳上的銬鐐除掉,便道:「你們須得記住,老夫是應玉眉的請求,饒了你們性命,去吧!」
大孽尊者沒法子摸得準敵人去向,變成一招一招的慢慢發出,不能一氣呵成,痛快追擊,早先痛快淋漓之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竺公錫口中道:「果真穎悟過人……」話聲中突然歪倒著身子向前疾傾,頭面就在對方鈸鋒邊緣擦過,危險無比。竺公錫順著前傾之勢,肩膊一聳,恰好頂到大孽尊者臂肘下方,雖是用不上氣力,但借勢使勁,也把大孽尊者頂開四五步之遠。
劉駝子接口道:「對啊,若是要添滿這條甬道,使得壁腹內之人退入第三關,不知需多少才夠,運水不比別事,縱是武功高強,也得一桶桶的去挑,何年何月才灌得滿此地?」
花玉眉微微一笑,道:「這道理很簡單,由於此處是第二道關卡,敵人若是能夠入侵至此,須先破去第一關,則來人武功及智計之高,決非等閒。因此設計此堡之人,早就考慮到這一點,預先假定把守第二關的人,在武功招數上打不過對方,便須有人接應,好教把守之人安然撤退,俾可利用地勢之險抵禦敵人……」
花玉眉道:「這又何難之有,你去把外面壁腹內助手叫人來。」
這駝子長得還不醜,雙目之中卻隱隱透出凶光。
花玉眉心中暗嘆一聲,忖道:「天下武林人物識得破竺公錫陰險用心的,只怕沒有幾個人,都道他是自負武功無敵,教人死得心服口服才作此等安排,哼,其實他此舉一則分等級之時沒有標準,明是第一等可以變第三等。二則他說反擊,便可誘使對方絕藝盡出,他即可以盡窺敵手秘傳武學,又可以在危險之時忽然出手反擊,對方勢必措手不及,被他一招擊斃,此人用心之陰險惡毒,天下無雙。怪不得能夠連續殺害兩個師父!」
竺公錫道:「也是一樣,此子對老夫極是忠心,這是老夫已經試過多次的結論,故此頗欲他成為老夫真正傳人,待老夫百年之後,這天下武林便由他掌握。」
花玉眉暗暗歡喜,忖道:「他一日找不到桓宇,就一日不能迫他攤牌,決定他的生死,好在我爹爹暫時不會受刑,假以時日,我便有法子救爹爹出去……」
方麟驚道:「果真有這等事?」竺公錫道:「自然是真的,你回去再煉十年也不中用,此生若想贏得桓宇,只有一途。」
她平生少有陷入這等束手無策而又焦慮哀痛的境地,此時便覺腦中一陣暈眩,幾乎跌倒地上。
竺公錫微微笑道:「他們又是另一幫了,老夫這六甲人手,專門用來對付胡人,只因老夫居住多年,也教出了不少高手,若是一旦有事,但以六甲之眾,一舉殲滅韃靼族的高手。今日果然發生這等情形,目下六甲都調去對付他們,此地已無人留守,老夫只好親自帶你去見你父親了。」
金筆書生岑澍面臨舉世無雙的大敵,把心一橫,決計以全身所學,與這一代之雄盡力周旋,他心志已決,反而沉氣凝神,比平時更加冷靜鎮定。
花玉眉訝道:「你的話前後相差未免太多了!以你瞧來,當真只有一年半載的壽命?」
她這話乃是試探竺公錫的反應,其實連地昏倒之舉也是偽裝出來,以便多延時間好想救人之計。
廉沖道:「師尊慧眼洞察一切,弟子的心情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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