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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羽天關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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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跟蹤術

第二十五章 跟蹤術

他奔近床邊,伸長手臂撩起白色羅帳。還未看清楚床上那赤|裸的女體,耳中已聽到咳嗽聲。那是喬玉發出的,史大江的嘯聲在近處雖是震耳欲聾,卻仍然淹沒不了這一下咳嗽聲。朱麒其實也已經被震耳魔嘯聲,弄得頭昏眼花。假如他不是服過喬玉的解藥,體內已沒有「太陽神砂」的威脅,恐怕他早已支援不住魂歸天國了。朱麒在頭昏眼花中,居然聽見喬玉要他出手幫忙的暗號,他已沒有機會加以考慮,當即伸手抓向老魏的足踝。床上的喬玉雪白赤|裸而又十分性感的身體,完全被老魏看見了。老魏萬萬想不到一個形似十二三歲女童的小女孩,一脫|光了衣服,竟然比成年成熟的女人還好看,還誘惑得多。這種反常的情景和感受,使他大大一怔。朱麒毫不費力抓中他足踝,內力一發,封住對方脈穴。老魏目瞪口呆,一股氣頂住咽喉,根本不能叫也不能動。
阿庭聲音很冷:「古墓的出入道路、機關埋伏和人數,一一從實說出來。但你活得成活不成,還得看你的運氣。」阿庭已收回天鑄劍!小鄭便又可以開口講話:「我一定從實供出,但我的運氣是什麼?」「假如我們進去了出不來,那就是你運氣不佳。我們還可以向血屍投降活得性命、但你卻肯定永遠埋在這兒。」這話合情合理。又要是腦筋正常之人,必定信服。阿庭又道:「我們繪制墓園圖之後。我先廢你雙臂,你縱使能活命,亦永不能害人,你聽明白了沒有?」雙臂被廢的日子固然不好過,但能活著自是第一等大事,至於世人為何願意在千辛萬苦中苟延殘喘,卻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尹章發出邪功異聲的同時,雙手箕張如豹爪,一招「淒風魂斷」,雙爪當真飄忽如風,疾取對方上中兩盤。尹章功力遠高於陳梁二人,所以不至於一被喬玉目光罩住,就為之真氣渙散,但仍然大受影響,卻是不爭之實。因此尹章這一招之威力,可就遠遠不及平時了。尹章當然亦知道喬玉乃是得到「天時」之利,才這麼厲害。這意思是說,血屍一派人馬,不喜歡白天,不喜歡明亮的環境。因為這種環境,會使他們的邪功減色很多。但更不好的是喬玉那小姑娘,使的當然是「金翅膀」彭翼嫡傳秘藝。而彭翼這個老凶邪,武功路數剛好相反。他不喜歡黑夜,不喜歡幽暗。猛烈明亮的太陽,對他的獨門秘功極之有幫助。因此此長彼消下來,尹章自是極之不妙。喬玉身子一扭一躍,已斜斜退飛了尋丈,避過尹章連環雙爪陰毒攻勢。但喬玉並非怯敵,故此她甫退即進。
墨魚差點兒昏倒,所以講話也失去了分寸:「喂,小關。我這綽號世上知道的人不多,你有什麼理由知道?而且我們從未見過面。哎,老天爺,這是怎麼回事?」他最後乾脆問老天爺而不問小關了。小關聳聳雙肩:「你以為呢?鼎鼎大名的墨魚,追蹤之術天下無雙,誰不知道?」小關親眼看見過他追蹤辛海客的種種方法和身法,的確打從心中佩服,所以信口捧他一下。他心知捧錯了也絕對無礙。自古以來,惡貶愛捧,人人皆然,墨魚焉能例外?墨魚用力眨眨眼睛,使自己盡快恢復正常:「小關,這兒是五百兩。」他光棍得很,立刻掏出一疊銀票,抽了一張遞給小關。「辛海客在哪兒?」「唔,先錢後貨的規矩你倒是懂得。」小關邊說邊驗明那張銀票:「辛海客住在這條街上另一間客棧,住哪一個房間我不曉得,他……」小關顯然還有話說,卻忽然煞車。
「不要緊張,妳的小珠子是武學一絕,我很佩服。」緊張?見你的大頭鬼!我只為了你貼我太近才渾身不對勁。你只要走開一點,我保證立刻恢復正常。但房二姑深心中又知道自己並不真想朱伯駒挪開。相反的,假如他的鐵臂忽然加諸自己身上時,她可能緊張刺|激得昏倒,卻絕不後悔。房二姑終於因壓力消失而迅即恢復正常。朱伯駒已過去把李尚志翻個身,檢視一下。忽然掣出劍,烏光一閃即沒,牆上那支鋼鐵扳掣「鎯鎯」墜地,發出了響亮聲音。由於斷口緊貼石牆,所以除非把牆拆開,另行裝換過扳掣,否則誰也無法使用此一裝置。「現在可以放心了,起碼十天八天之內,沒有人可以封閉這條甬道。」朱伯駒回身走近房三姑:「別怪我,我的確已瞧出李尚志是假裝穴道被閉。但為了尊重妳,我特地給他一個機會。」唉,這個人怎麼攪的?他難道不知道「體貼」可以害死人的麼?
朱伯駒當然極惦掛他的親生兒子朱虛谷的安危。不過,現在既然是真心行俠濟世,以補償從前種種過錯,並且不破壞在兒子心中真正大俠的形象,可就顧不得私情了。他身在大別山中古墓附近,一日一夜下來,已比別人偵查一年的所得還多幾倍。太陽已昇到山巔,山巒的白霧忽然散盡。朱伯駒知道在他左方的一個山谷內,有幾間小屋子,每間屋子都有人居住。稍遠一些,還有三個山谷,情形都一樣。這些在深山小屋中的居民,都是來自許多地方,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四個山村加起來一共有一百人多一點。這些人有無數不同的地方,相同的卻有兩大點:一是全都不是本山區土生居民;二是本來身世都是武林人的家屬。四個山村都沒有守衛,當然更沒有鎖鏈等拘束行動之物。所以,他們若要離開,並不困難。進一步假定他們乃是被劫擄來此,則有人來救,亦殊為容易。但為何他們仍然留在這大別山區中?為何肯捱受離鄉背井以及物質缺乏的痛苦而不逃走呢?
婁新河范永順合全力施展這從來不肯輕用的「亂神法」,眼見已經奏效,不禁竊喜。雖然這「亂神法」每施展一次,至少要閉關苦修七七四十九天才可復原。但是,像朱伯駒這種獵物對象,莫說四十九天,就算再加上幾個四十九天,也是值得的。這個算盤任何人都會敲,想那玄劍莊主朱伯駒是什麼人物?能夠擊殺了他,不論用什麼手段,保證一夜成名,天下震動。利的方面,血屍席荒自然也不會使他們失望。因此,用區區幾十天時間復原,算得什麼呢?不過若然以朱伯駒如此博學多才深謀遠慮的當世第一流人物,竟是這般的不堪一擊,卻又實是於理不合。那海門雙妖婁新河范永順應該想得到這一點才對。這時朱伯駒忽然舉起空著的右手遮擋面孔,此一動作一望而知是下意識地想遮隔婁范二人具有魔力的眼光。不過朱伯駒掌心忽然翻向外時,便大有古怪了。
「小關,你想不想發大財?」「想,我不但想,還日日夜夜的想。」「一萬兩白銀算不算是發大財?」「一萬兩?我的媽,當然是算發大財啦。」「你若想發這筆大財,那麼你幫我辦點兒事,幹不幹?」「幹,幹得很。你要我辦什麼事?」「我死不了,你才拿得到銀子。所以你幫我別死在辛海客的符咒法力之下。」「這個……這個……」小關面現難色。這一點他倒不是裝出來,而是他的的確確不曉得怎麼辦?也不曉得對自己的性命有沒有妨礙?假如李百靈那小傢伙在這兒就好了,她一定可以找出答案。但現下只好自己作決定了:「我不懂這些東西,我怎能幫得上忙?」「你可以!」墨魚講得很肯定:「我會教你怎麼做。而且,你若是離開了我,那個人跟你說話。我如何知道?那豈不你永遠告訴不了我,他的姓名來歷?」「這話也是,但只不知危不危險?」
「妳多吃一點,要保持體力。」朱伯駒的聲音打斷了房二姑的思緒:「我們要趕回開封,情況雖然很緊急,但希望我的兒子朱虛谷,還對付得了血屍席荒。」房二姑一下子胃都收縮了。他有沒有弄錯?明知危險,竟然還讓他兒子對付血屍席荒?「朱虛谷才是我真正的骨肉,他媽媽一生下他使去世了。我把他寄養在郊外農家,稍後我每天傳他武功。當然也另外有人教他讀書認字。但他二十多年來,田裡的活兒也著實讓他體驗了人生的艱苦。」這是父親的話麼?房三姑真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要教導兒子認識人生艱苦險惡。那裡要用這種方法呢?「唉,我真擔心虛谷應付不了血屍席荒。」朱伯駒皺起那兩道威稜的濃眉:「他終究還很稚嫩,第一次碰上的便是這麼可怕的強敵!」
楊道存的長劍一口氣攻了十二招之多,攻勢凌厲,劍光如毒蛇吐信,又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金老八面對霍山楊家劍道名家,手中的長刀使得詭奇幻變之極,毫不遜色。楊道存感到敵人刀上不但內力柔韌陰毒,而且那對眼睛的碧光愈來愈盛,雙方偶爾目光相觸,立刻會心跳力弱。楊道存知道此是血屍所傅的邪功異法。但對方只不過是血屍眾門下中,不算是很出色的一個。卻居然也如此厲害可怕,當下不禁大為凜駭。房老太一眼已看出楊道存有點束手縛腳的意味,情況顯然不妙。這回她連招呼也不打,一揚手三粒小珠破空電射。金老八轉眼一望,口中同時發出一種奇怪嘯聲。旁人可能看不見他雙眼綠光忽然熾亮一下,但卻可以清清楚楚看見飛到他前面的三粒小珠,忽然如被一睹無形的牆壁所隔,都掉墜於地。
「你小心聽著。」金老八狠狠地說:「咱們非下去拚命不可,你別存著跪下求饒便可活命的念頭。那樣做只是自絕生機,咱們必須拚命幹他一場,有機會就立刻跑,回頭在本府會合,假如你跑得掉的話!」若論武功造詣,李安自是遠比不上金老八。所以金老八其實不怎樣打算得到李安的幫忙,而是真正以上司下屬的關係,指示李安最佳逃生方法。至於李安信不信?到時會不會依這指示做?那就是李安自己的事了。
當年朱伯駒在談論內功精要時,對他這樣說過:武技家內功修定時,跟道家玄功和佛家的禪定,形似而實異。在功用表現方面,我不妨用佛家禪定比較一下。我曾經觀察過不少孤身露宿於深山野嶺的苦行僧人,他們打坐入定的地方,經常有蛇類蟲蟻之患。如果是我,當我吐納入定,氣和精純,心神湛明時,任何毒蛇惡獸以至蟲蟻,都逃不過我的耳目,我可以早早就準備好予以擊殺或者躲開。但那些苦行僧人卻不是這樣子,他們似乎完全不知道會有問題。也許他們根本不予理會吧!我不知道。反正根據我的觀察,毒蛇猛獸似乎對這些深山苦修的僧人羽士不大有興趣。上面這些話,說時囉嗦,但在朱麒而言,卻又根本不必費時間去想。他只想起結論,當時朱伯駒說:總之,我知道我們澄心運氣的態度和方向,與佛道兩家都不相同。我知道我們是為了要心神不易散亂,為了要明察秋毫。到了功力深厚之時,平常人看不見、聽不到的情況,我們不但知道,還要越早知道越好。另外氣脈運行的方法和位置,更是千變萬化,每個門派都不盡相同。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照小關所形容,顯然一切對話,都是另有一個人傳聲指點,根本與小關不相干。這時小關的一著棋馬上發生妙用,那便是墨魚改變了向他出手的決定,雖然小關一點兒都不怕。墨魚乃是考慮到既然小關還有傳聲的功能,則現下對付他自是不智之舉。「小關,你還沒有回答我,辛海客那些毛從何處得來的?」小關笑嘻嘻作個要錢手勢,但立刻搖手打消此意:「我聽他說,是昨夜在荒野一個村女身上那個部位拔的,那個村女好像是叫阿玲。」墨魚一下子面色由青變白,由白變青。他自是知道凡是男女交歡後,都會在對方那個部位留下自己的體毛。那辛海客在阿玲那一處部位取得的體毛,顯然是屬於墨魚的多,阿玲的少。以大別山古墓血屍的妖法邪術,可以肯定必是真材實料。辛海客是血屍門下五大高手之一,當然也差不到哪裡去。
朱麒馬上流水價地連唸了七八句。他唸的當然是內功訣要的大原則,其中包括一般內功必有的「氣沉丹田」、「意在氣先」、「守神於竅,竅在丹田」等等。喬玉的纖緘小手掩住他嘴巴,使他停下來,才搖頭道:「得啦,這些口訣你留著教你兒子,你別忘記你有三個聰明活潑可愛的兒子。」朱麒身子震動一下:「我沒有忘記!」「那很好,你老實說,你守的竅是什麼穴位?」守竅在內功中極之重要,因為全身氣脈的週年,都要到了這個「竅」才會產生種種變化。勉強作個譬喻的話,這個「竅」好像是電熱水器,水一進去,出來的便變成熱水。進一步說,假如「竅」的穴位不同,熱亦可以變冷,這意思便是說結構不同,因而功能亦大異其趣。朱麒稍稍停一下才開口:「我事實上守的竅是在海底穴。」喬玉神情變得很嚴肅!她說:「在海底穴?不是丹田?你身為武林名家的傳人,難道不知道守海底穴會發生很多問題?例如你慾念會比別人強烈很多倍,你會時時在夢中遺漏,這都是功夫上煉氣煉神的大忌!你難道不知道?」「我知道!」
她身子傾側間,瞥見一把長劍連鞘伸到,更不尋思,一手抄住鞘尖,「呼」一聲離鞍飛起,像頭大鳥般飄飄飛開丈許。小白卻也作怪之極,驀然及時竄到,讓她巧巧落在鞍上坐穩。阿庭和飛鳳剛才這麼一下,既圓滑成熟而又快逾閃電,當真是一眨眼間飛鳳已飛開了丈許。此是他們這些日子苦練成功的聯手奇招之一,稱為「解脫式」。若是在強敵圍攻情勢急殆之際,這一招可以說妙用無窮。在阿庭方面,由于飛鳳忽然閃電飛出圈外,可收分散敵人注意力之功。同時,他們這樣瞬息一觸,兩人內力互傳對方,彼此的下一招,功力會忽然增強好幾倍。這一點敵方萬想不到,因而落敗身亡毫不稀奇。這一類以雙方內功家數配合的絕招,世上並不多睹。前文說過阿庭本是一陽會的「日童」,而飛鳳則是拜月教的「月女」。這兩派彼此間有極深淵源,武功則一陽一陰,若是合在一起,便有奇幻莫測的威力。
張嶠目光轉到另一個中年男人面上。此人面紅如火,眉髮皆黃,眼大口大。「茅煥兄,貴派火器天下無雙,只不知在目前情況下,你有沒有辦法以烈火隨時封鎖出入通路?」那紅面男人微笑道:「張真人若有吩咐,豈敢有違?火藥我還可以想想辦法,但必須還有些柴草等物配合才行!」一個年輕男子站起身:「只不知那些桌椅的木料合不合用?我找得到金老八這些人的臥室,我去撥些桌椅床板之類的東西來好不好?」說話之人年紀最多廿七八歲,儀容不俗。他又說:「晚輩是玄劍莊朱麒,拆些桌椅床板之事,自信還可應付得來。」眾人一聽此人竟是朱伯駒的人,而從姓氏年齡以及有資格被關在此地等資料推測,當是朱伯駒的兒子無疑。「原來是朱大公子。」張嶠首先開口:「貧道二十年前到過府上,那時就算見過你,現在也一定認不出來了。關於桌椅之事,現在還不急,等一等再說。」老江湖如呂東陽茅煥等人,一聽而知張嶠的心事。只因為這年輕人自稱朱麒,但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其次,就算他是真的朱麒,可是讓他亂闖亦至為不妙,萬一遇敵中伏,或者被機關所傷,豈不糟糕?
喬玉不但不是小女童,相反的她年齡超過三十,久經大敵。小施的用心以及怯敵之意,她瞧得一清二楚。所以,她除了不被小施這一劍欺騙迫開之外,反而早一線滑飛六七尺,纖小雙腳連環勾踢。「砰砰」兩聲,小施自己送上去挨打,面門胸口各中一腳,登時口鼻出血,胸口翳悶,暈絕地上。小鄭在史大江目光籠罩下,渾身都覺得不舒服。他雖然已掣劍在手,可又不敢搶先出招。就這麼猶疑了一下,小施已被喬玉擊倒。而喬玉的位置,正好截斷他小鄭逃回古墓之路。於是小鄭變成前門有狼後門有虎,簡直是進退不得。史大江冷笑一聲:「你就算能耗到太陽下山,恐怕你仍然抵擋不住我和喬玉合力一擊。而那時天色還不算太黑暗,你想逃走,亦無可能。」「我知道。」小鄭既訝又疑,這傢伙為何還不出手殺我?「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第一步棄劍投降。」小鄭看見一線生機,心中一定:「第二步呢?要我幹什麼?」這老傢伙大概要我做他的奸細,以後他就可以盡知本門一切情況。這條件倒是不妨答應他。
老魏邊走邊說:「我也覺得喬小姐沒有道理,她憑什麼管到你史老大頭上?她自個兒闖的禍還不夠大?她根本不知道我們為了找她,這兩年來是怎樣個奔波勞苦法……」「你這麼一提,倒是提醒了我。」史大江忽然停步,仰頭望向走廊上面的屋瓦,尋思一下:「她一定有某種道埋,才會對我橫加干涉,但她有什麼道理呢?」「會不會為了忌憚玄劍莊朱伯駒之故?那個女的是老朱的媳婦。又或者喬小姐感念老朱救她之恩,所以……」「不可能。」史大江斷然否定:「她把人家的兒子都給毀了,多賠上一個媳婦,仇恨還不是一樣的?說到感恩圖報這一層,哼,根本免談。她不是那種人,我最清楚不過。我親眼看著她長大,我當年把她當作珠寶一樣捧在掌心呵護照顧。但我的下場怎樣?還不是吃了她的大虧?你瞧瞧我這一頭白髮…」
「我沒有。」喬玉回答,雙手仍然掩住雙乳,而下半身雖也是裸|露看,她卻不管。哼!這個狐狸精真可惡,竟敢在我朱某人面前要花槍。「我說過不要緊。」朱伯駒聲音大見柔和,他俯身入床,跟她距離近了不少,雙目灼灼,在她全身上下遊弋。朱伯駒並不是沒有見過美女的人,他這種色迷迷的眼光,當然不是真的被這小狐狸精迷惑。「讓我看看。」他邊說邊伸手去摸喬玉的腿根,那兒正是女人最重要的部位。不過朱伯駒的手指並沒有落在喬玉腿根部位上,只是指尖輕柔拂過她雪白如羊脂的小腹上,一觸即收。「唔,妳的功夫已練得很好,這是不是叫做『縮骨移穴』的功夫?假如我不是及時發現,那麼恐怕我一定封閉不住妳的穴道了!」喬玉的雙手已無力地垂落!她的聲音中大有被奚落被欺騙的恨意:「你這樣做究竟是什麼意思?我的確沒有解藥……」「我早說過沒有解藥不要緊。」朱伯駒回答。
喬玉吃吃浪笑,握住史大江那隻極不老實的左手,只讓它停留在自己右峰上,不准它遊弋。「慢點,慢點,你如果對我也有意思,那就得先談好一些事情……」朱麒一聽耳朵都豎了起來,假如這兩個人一談妥條件,那第一個遭殃的除了他朱麒還有誰?「使得。」史大江的左手有一部分變得堅逾精鋼,但卻沒有感到喬玉施展指力:「有什麼事情要談?難道不可以等以後才談?」「當然不可以,為什麼要等呢?」喬玉老早知道史大江的秘密,知道他全身功夫練得最差的是背部。但現在卻集中精神觀察史大江被自己抓住這隻左手,因為史大江這頭老色狼老狐狸,絕對不會讓她有機會暗算背部要穴。喬玉一面回答,一面已觀察過史大江手部筋脈跳動的情況。她心中迅速計算一下速度、距離和功效等各種因素。唉,假如朱麒沒有法子幫得上忙,則問題最嚴重的恐怕就是他本人及他的妻兒了!喬玉並不十分擔心朱麒的前途凶吉,只不過心裡知道罷了。
說話間施貴已壯起膽子,獨自進入地底的「奇冤獄」別府。施貴縱落入口下面的石室時,手中精鋼長刀一招「夜戰八方」,刀光繞體環護,大有風雨不透之威。相當寬大的石室內,闇靜無聲。可是人卻真還不少,全部貼著石壁靜靜地坐著。施貴一望之下,首先知道這兒一共七個貼壁而坐的,都是本來在囚室的人。其次也知道他們跟上面的同伴不一樣。因為上面的同伴全都閉目斃命,但這兒的人,卻個個睜大眼睛瞧著他。換言之,他們都是活人。施貴不暇細看,目光迅即向上掠瞥入口門戶。這個動作洩露了他內心秘密打算,無疑地他想立刻從原路逃出去。「施貴,別輕舉妄動。」貼壁靜坐的七個人,本來個個像是木偶石像,現在終於有人開口。講話的是個鬚髮泰半花白的老者,氣度沉潛,雙眼炯炯有神。施貴幾乎天天都巡視每間囚室,當然認得此老乃是衡山派耆宿呂東陽。亦知道此老往昔是以輕功和劍法名震武林。這種人不是普通人物,既然開口,自是不可等閒視之。
「張真人說了話,所以你能留下一條狗命。」呂東陽冷冷回答:「否則以你這等十惡不赦之徒。我不把你斬開十幾截才怪。你現在只不過真氣被破,往後體力稍遜常人,但一定能活下去。」「多謝呂老先生劍下留情。」張嶠站起身,走近施貴:「喂,施貴,外面還有什麼人?你最好從實招出。」「還有兩個。」施貴那敢不供:「一個是金老總,一個是李安。」由於此地囚室的一切事宜,都由金老八及屬下管理,所以這兩人的名字說出來,無人不知。「還有別的人沒有?」「上面死了不少人,但卻沒有尹章陳森梁偉他們的屍體。」「據你所知,尹章他們跑到那兒去了?」「不知道,很可能往本府去了。」「他們為什麼會到那邊去?難道他們已經知道這邊出了事?」「他們知不知道這邊出事,這小人可不曉得。但是,尹章向來最怕死也最小心,他可能去本府那邊,邀一兩個人幫忙,增強他的實力。金老總是這樣猜的,所以我們才沒有往本府去。」
朱伯駒已想出不少道理,其中之一今天黎明時獲得證實。他看見幾個黑衣人走入山村,稍後其中有兩個黑衣人,挾著朱伯駒一個小孫子,到另一間空屋內。這兩個黑衣人都蒙住臉孔,只看得見其一身材高大,另一個身量矮小,兵器看不見。但當然以朱伯駒的才識經驗和眼力,一望而知他們的兵器都隱藏在腰間衣服下面,看來大概都是可以彎曲的緬刀或軟劍之類。「朱人豪,你認得我們吧?」朱人豪就是朱伯駒的長孫,年紀只有六、七歲,卻很懂事地點頭,口齒伶俐:「我認得,你是婁伯伯。」他又轉向那矮個子說:「你是范伯伯,對不對?」高個子的婁伯伯拿出好些糖果,塞入朱人豪手中,柔聲道:「瞧著我,乖孩子,瞧我眼睛……」朱人豪只瞧上那麼一眼,小臉蛋上立即出現恍惚的表情。「告訴婁伯伯,這兩天有沒有人來過?」「有,隔壁的小虎子來過!」「不是講他們,是你爺爺或者莊裡別的人,有沒有呢?」「沒有,我好想爺爺,也想爸爸!」婁伯伯向范伯伯搖搖頭,伸手在朱人豪眼睛上摸一下,朱人豪臉蛋和眼中的恍惚表情,立刻消失不見。
楊道存和沈鐵礁本想衝上去出手攻敵,可是又隱隱覺得心神不定,真氣內力都好像有波盪現象以及滅弱。所以都趕緊凝神運氣,希望在最短時間內全身功力能夠回復最佳狀態。他們旋即醒悟這種情況,乃是被血屍秘傳邪功所影響之故。這本是極足以令人震驚的事,但楊沈二人更擔心的是房老太,她會不會受邪功影響,以致暗器無力或甚至失準?當然在事實上,楊沈二人還未至於到了束手無策任人宰割的地步,否則他們焉能躋身於武林知名人物之列?楊道存的秘密武器是一把長約一尺的鋒利匕首。這把匕首他取自一名敵人屍體腰間,匕首本身全無秘密可言。但楊道存健腕一翻,那刀尖刺入自己臀部肉厚處,一陣劇疼立刻使他心神清醒,恢復寧明。那沈鐵礁另有秘法,他狠狠咬破舌頭,當下亦立即由於疼痛以及血腥味,使他大為振作,全身力氣都回來了。他們幾乎是同時向金老八撲去,人未到,兩件暗器先行開路,一是楊道存那把染有鮮血的匕首。另一件嚴格說並非暗器,只是沈鐵礁吐出去的血唾。這一口血唾沈鐵礁以內力吐出,急快得有如用手發出的暗器一般。
房二姑猛可扔掉手中半塊餡餅,眼中射出憤怒光芒,並且冷不防尖叫一聲,可真把朱伯駒駭一跳。「你……你怎麼搞的?」她的聲音完全不像平時那麼悅耳:「你把兒子留下對付血屍,你的腦筋有沒有問題?」「喂,別這麼激動好不好?」朱伯駒唯有苦笑:「難道妳以為我喜歡讓親生兒子冒生命之險?唉,妳聽我說,朱麒夫婦和三個小孩。雖然不是我的親生骨肉,可是我問妳,除了我出馬之外,誰能救得他們?」房二姑氣喘了好一陣,情緒平復是平復了,卻大有迷惘之色:「你說得也是,但這些問題簡直是一團糟,我不知該怎麼想?」妳根本不必想,想也沒有用處。朱伯駒在心裡這樣回答。假如我兒子沒有足夠斤兩,我怎會讓他做釣餌?不過。我仍然很擔心很惦掛他就對了!
所以喬玉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喂,朱麒,你父親朱伯駒幫我脫出牢籠,這個人情我不能白領!」「是嗎?」朱麒冷笑一聲:「家父將會看見他兒子的屍體僵臥床上,甚至他的兒媳婦和孫兒,亦是如此。這是妳報答的方式?」「那不能怪我。」喬玉居然大有理直氣壯的氣勢:「誰讓他把你弄成這個樣子?」「我的樣子怎麼啦?」朱麒為之莫名其妙:「我記得我沒有特別的改變,家父亦似乎沒有替我改容的情事發生過!」「誰說是容貌的改變?」喬玉冷笑一聲:「外貌只不過是一個虛假的現象,怎可能使我被迷惑被吸引?」「那麼你到底說什麼?」朱麒的確全然不明白:「難道是我的手腳有所改變?」「你還不明白?唉!你怎麼會是朱伯駒的兒子?虎父犬子,咳,虎父犬子!」朱麒並沒有因受辱而生氣:「別扯到題外去,現在的我到底跟從前的我有那兒不同?」「這話總算靠近了一些。」喬玉說:「但你的不同,卻不是跟你自己比較,而是與別人不同。現在你明白了沒有?」「不明白。」朱麒發自衷心地說:「我當然與別人不同,世上那有兩個人完全相同的?」喬玉迫近他身前,面龐向前傾,鼻尖幾乎可以碰到對方的:「你練的內功口訣,唸幾句給我聽聽。不同之處,必定在此!」
「我絕不會覺得無聊。」房二姑立刻回答:「你是我平生所見所識的男人中,第一個使我佩服崇拜的人。」房三姑在表達內心情感方面,大有出手對敵時那種果敢決斷的味道。這一點跟一般含羞答答的少女大異其趣。朱伯駒側目望她時。眼中透露出少許內心秘密。他對我好像有點意思。房二姑立刻覺察,通常女性在這方面很少出錯。像他這種英雄人物,我但願能夠時時跟隨他侍奉他……房二姑的身體立刻已傳遞出這種訊息!她身子變得更柔軟和溫暖地倚靠著朱伯駒。朱伯駒不動聲息地,享受了一陣這種無言的溫柔。不過他腦筋很快又回到現實中:「剛才我提到彭翼的武功路數,大太陽可以忽增威力。這使我也想起他的秘傳邪異內功。這一點很可惜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麼可惜呢?」「妳當然知道水可以載舟亦可以覆舟的道理,換言之,一種武器對別人的殺傷力越大,反過來對主人的殺傷力也越大。問題是當你拿著一把截金斷玉的寶劍時,你必定不肯戮向自己身上。可是假如有人能迫得你不能不戳向自己身上,這時,你會不會後悔手中拿著的不是一根鈍木棍而是這麼鋒利的劍?」
喬玉笑嘻嘻過來,伸手要拉阿庭的手。若是小女孩這種舉動,當然很平常不過。但是喬玉明明已屆成熟|婦女的年華,尤其是她那對水汪汪的眼睛,大有煙視媚行的吸引力。阿庭心頭一震,一縮手不讓她碰到,但也不讓她太失望,所以讓她握到劍鞘。但為了避免被喬玉扯脫劍鞘,自家五指自然而然用一點力抓緊些。喬玉只覺劍鞘上一陣寒氣傳入手心,登時吃一驚,趕緊推開劍鞘鬆手退開。她這一推不免含右內家真力,若是平常之人至少被她震退幾步,恐怕長劍亦得脫手墜地。阿庭站得淵渟嶽峙,穩穩不動。不過劍鞘上傳來那股寒冷力道,竟然會從手心進入體內,也使他大吃一驚,登時所有紛擾情緒完全消失無蹤。卻見喬玉那對眼睛,也沒有剛才那樣水汪汪惹人遐思。阿庭明知這不是自己頭腦清醒使然,實在是喬玉的眼睛忽然消失了那種誘人光采,但這是什麼緣故,一時也想不透。
她發出訊號,咳嗽一聲,同時媚笑地裝出想開口的樣子,拖延時間以便找到可以出手的機會。史大江面色突然一變,但他全身紋風不動,五指仍然抓住喬玉|乳|房。喬玉五指直撮,形如尖錐。驀地快逾閃電椎中了史大江內肘彎處筋脈的某一點上。她攻擊的是史大江另一隻手,並不是落在她胸前的左手。故此,當那史大江身子稍稍一震而又仍能屹然保持原來姿勢之時,喬玉大大感到不妙了。要知喬玉乃是仰臥在床上的姿勢,那史大江既然一隻手還抓住她乳|房,而這隻手仍然很有力的話,她如何起得身?史大江沒有法子知道腳尖所踩住的是什麼東西。他知道是軟軟的,又會動好像蛇類。但任何蛇類被他腳尖內家真力一發,焉有不死之理?為什麼腳下的東西還會微微的動?(這種動當然跟死亡後的餘顫不同)。史大江同時也覺察出右邊身子很麻,暫時來說這條右臂已經力不從心。幸而左手功力尚在,所以還壓制得住喬玉。
「你回答得很好,最後還有一個問題。」張嶠炯炯迫視施貴:「血屍席荒以及門下五大高手,現下在什麼地方?」人人都不禁緊張起來,亦瞭解張嶠問了半天,其實最主要的問題是這一個。施貴搖頭:「小人不知道,只知道他們有事出去了。」原來血屍席荒和手下最得力的五員大將都不在此地,無怪乎朱伯駒選擇這個時間乘虛而入。想起朱伯駒,所有的人無不泛起尊敬和佩服的情緒。張嶠點點頭,目光一轉,落向右邊牆下一個三十餘歲斯文男子面上:「你一定是蒲世兄蒲真,對不對?」那男子立刻起來,躬身見禮:「小姪正是蒲真,請張真人受我一禮。」張嶠還了一禮:「蒲世兄,煩你押了此人,鎖閉於任何一間囚室內。你們蘇州蒲家土木及機關之學,舉世知名,相信不至於觸動警鈴或什麼的。」蒲真恭應一聲,推了施貴走入甬道。
他們現身出來,迅速奔下山腰,越過一道山溝,不一會已來到青石入口前那片平地。房老太等三人這時也開始移動,從三個不同方向迫近,形成包圍之勢。房老太有一條長達七尺的闊布帶繞在頸肩上!那是房家的「赤龍帶」絕學,雖然顏色不是鮮血刺眼,但碰上一下。效果並沒有什麼分別。不過,金老八和李安都更為注意她的「連珠花雨」暗器絕技。在他們心目中,防不勝防而又可以及遠的暗器,當然比一條軟軟布帶可怕得多。這種判斷相當正確!因為忽然迅快躍前出手的乃是楊道存、沈鐵礁;由此可知房老太主要任務不是正面攻擊,而是狙擊截殺。
朱伯駒目光流轉,忽然停在范永順面上。但見范永順雙目大睜,炯炯有神,這一點不下足為怪。試問在生死相搏之際,誰不盡力睜大眼睛盯住敵人?可是范永順的眼睛不但睜得很大,而且眼白的部份,竟滿佈血絲,變得通紅。好像兔子的眼睛,在晚上被燈光映照著一般。朱伯駒瞧了有那麼一下子,才好像很用力地移開目光,落向婁新河面上。婁新河的眼睛也生出變化。眼白部分照舊,但黑色的瞳仁,這刻已變為鮮艷的碧綠色。那對綠色的瞳仁,似是遠接天邊的大草原,又像是遼闊無垠的海洋。朱伯駒露出驚訝以及思索的表情。婁新河的聲音很平和,卻含有強大力量:「朱莊主,你握劍的手,可以放鬆些。」朱伯駒五指一緊,看來反而抓得更牢。婁新河的眼珠更見碧綠:「你找的人,已經很安全。他們已經上路,高高興與地回家!」朱伯駒有點茫然地皺皺眉頭,好像想運用他的思考功能。
那兩個被選中的人,一個是江北霍山楊家的楊道存,這霍山楊家名列大江南北五大名劍之一。楊道存算是老一輩高手,年紀至少超過六十。另一個是年約三十歲左右的壯漢,膚色黧黑,身上衣飾,一望而知是浙東海上討生活之人。沐浴在陽光下,地底那種陰暗微潮的不舒服感覺,很快消失。那黧黑壯漢笑容滿面,敞開胸膛曬太陽,一面舒展四肢,骨骼不時發出輕脆響聲。「多久沒看見太陽了?」朱伯駒微笑問他。「十個多月啦。」那黧黑壯漢果然帶著浙東口音:「幾十年來天天對著刺眼熱毒的太陽,到現在才知道它這麼可愛。」這壯漢接著很嚴肅慎重地向朱伯駒、房三姑跪下:「在下三沙島沈鐵礁,叩謝兩位相救恩德。在下這條賤命,從今起已是兩位恩人的,火裡水裡萬死不辭。」房二姑作出要拉他起身的姿勢!沈鐵礁可不敢碰觸這個女恩人,只好乖乖起來。房二姑辴然微笑:「你弄錯了,我跟你一樣,都是被朱莊主所救的……」
史大江大半個身子忽已探入帳內,面含邪笑緩緩伸手:「對,我大可試試看……」他一隻手掌已碰到喬玉肌膚,先是在胸前遊弋:「啊,又嫩滑又有彈性……」朱麒看見史大江的腳尖,節拍毫不散亂。顯然他心神堅定湛明如常,全身功力,已提聚至頂巔。他所說的話,例如覺得迷惑等等,都只是信口胡謅而已。因此假如現在出手暗襲,不論是床上的喬玉抑是床底下的朱麒,恐怕佔點便宜則有之,真正想暗襲得手,絕無可能。朱麒知道雖然自問武功造詣一定比不上史大江這個老魔頭,但即使是換了自己站在床邊,一旦全身提聚功力警戒的話,若是床底有人出手暗算,也肯定能及時警覺。所以朱麒覺得極之為難,用什麼手法暗襲床前那兩隻腳才收效呢?用手掌拳頭都不妥當,因為雙腳目標既不大,而且又靈動敏感,拳風或指力一出,那兩隻腳必定能及時躲過。再者,假如史大江雙腳練有特別功夫,他可以硬受一擊,根本不必閃避。
朱麒這些顧慮並沒有多餘,事實上史大江雙腳以及雙手真的有特別功夫,有如猛鷹的雙翼和雙爪,乃是克敵制勝的可怕工具。他的雙手雙腳,隨時可以讓人砍上幾刀而不至於受傷。這一點正是史大江敢於伸手撫摸輕薄喬玉,而喬玉卻不敢立刻發動突襲之故。史大江雙手亦不敢貿然離開喬玉胸前雙峰區域,這是因為喬玉的「縮體移位」功夫,上半身早已練成。至於下半身遲遲未能成就,原因便是出在史大江十多年前破她元陰之身這件事上。史大江明知喬玉不怕上半身被襲,故此他雙手活動範圍若不超出這個區域,喬玉一定很放心,一定不至於誤會他有別的圖謀而來一個先下手為強。況且,史大江現下有什麼好急的?他既有女體可以恣意撫摸,而又可以觀察喬玉真正目的何在?試問他何樂而不為?
青石底下暗門出來的五人,才走出十餘丈,忽見右側山坡上,有一個人分草踏石大步下來。此人身量高大,國字口臉,一襲湖青色綢緞長衫,迎風飄拂。左手拿著一把連鞘長劍,劍鞘烏黑,吞口和鞘尖卻鑲以金光燦然的黃金。海門雙妖婁新河范永順齊齊倒抽口冷氣,心頭打鼓。這人一望而知是朱伯駒,是墓主最忌憚最注意,而且已全力對付的大對頭。本來墓主很希望朱伯駒在此地出現,可是時機不對,方式不對。朱伯駒何以不秘密行事?何以當墓主還在他老家那邊對付他之時,忽然在此出現?又何以他單身孤劍,忽然在這時刻露面?朱伯駒眨眼間已屹立在他們五人前面。這兒雖不曠闊,但三五十人激戰仍然容得下。太陽的熱力好像已沒有那麼厲害!這是海門雙妖深心中的感覺而已。當然朱伯駒奇峰突出的出現方式,以及他那千軍萬馬般的氣勢,乃是使得太陽炎威也忽然為之減色的原因。
「妳才是無情無義的小母狗。」史大江咆哮獰視:「我今天為什麼這麼蒼老?為什麼位居左鷹使陸常青之下?」喬玉那雙美麗的小眼睛一下子生氣地圓瞪:「嚇?你還敢提還敢怨?要不是你這個禽獸,我現在說不定比外公強,我一隻手就可以打扁你的狗頭……」史大江滿頭白髮忽然直豎,眼中怒氣宛如火焰炙人,形相威猛可怕。「小母狗。」他忿然咆哮罵了一聲,按著發出長嘯。他的嘯聲真不簡單,洪洪烈烈透牆穿瓦而出,生像是有形之物一般,屋子都為之震動。嘯聲一起,喬玉面色變青,身子一下縮成一團有如圓球。雖然,她的右乳|房仍被史大江抓住,但她的手也增加力量,握緊史大江那隻像金屬似的左手。喬玉全然沒有推開這隻魔手的企圖,她只運聚全力牢牢緊握以及撐住,決計能支撐多久就算多久。喬玉此一決定實是出諸無奈,那是因為她一直知道自己目下功力駁雜不純,若是冒險孤注一擲,想推開史大江,只怕其時內力一雜,登時會被對方真力炸得筋骨寸斷而死。至於她這樣子苦苦支撐下去,有沒有用處?能否度過殺身大劫?則尚是末知之數。假使史大江的「乾陽魔嘯」維持不久,換言之,史大江功力未夠未足的話,喬玉當然可以反敗為勝。
「請問小姐,那是什麼事體?」「這個房間裡有三個小孩子,還有一個女人,你最好去瞧清楚一點。」老魏趕緊如言去瞧,然後回來回話:「在下瞧清楚啦,小姐有什麼吩咐?」「別讓史大江碰她,連一根汗毛也不許碰。那三個小孩子,你也得負責他們的安全。」老魏駭然失色,連退兩步,聲音不覺提高了一些:「小姐,莫非妳已知道史老大已看上那女人?」「當然啦,不然我為什麼叫你辦這件事?」喬玉用嗤之以鼻的態度回駁老魏。老魏登時大有氣急敗壞之色:「唉,小姐,小姐,妳又不是不知道,那女人若是被史老大看中了,在下有什麼法子可以勸阻他老人家?」「哼,我不管。你可以說是我的意思,也可以說是我外公的命令。總之,你非辦到不可,這就是你的任務!」那老魏的表情,看來好像乾脆想拔刀自殺算了。他又跺腳又嘆氣,額上也沁出冷汗。喬玉全無憐憫之意,神色冷冷:「記住想個妥當辦法。」她一轉身,婀娜嬌小身影隱沒於旁門內。
房二姑急急忙忙洗手。一副趕著馬上出發的樣子。朱伯駒不以為然:「喂,咱們急也不急在這一陣子,妳還是吃飽一點的好。事情要是這麼急的話,那麼我們應該昨天黃昏就動身,不該在向陽村逗留整個晚上了!」「我吃不下。你兒子大概比我小不了幾歲吧?他那麼年輕,一個人怎樣應付血屍席荒那群妖魔呢?」房二姑用手勢催朱伯駒上路:「快走,昨兒晚上是因為怕血屍手下會找到村裡,他們都喜歡在夜間行事,所以你非得親自坐鎮觀察不可。但既然古墓那邊剩下的人沒有動靜,相信以後已沒有查到向陽村的可能,他們一定誤入歧途,往山區外各處大道追搜……」房二姑話聲停一下,又用手勢催促:「走呀,大白天裡也不必太害怕那些血屍門下,對不對?」「對,正因為現在是大白天,所以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朱伯駒慢吞吞回答,顯然一面說話,一面還在動腦筋:「我們正面的敵人,是大別山古墓血屍席荒。但背面仍然有敵人,這一點我竟疏忽了。」
張嶠真人等中了太陽神砂的一眾萵手,得到解藥,不久就恢復過來。他們再次得獲朱伯駒救助,各人心中的感激,以及對朱伯駒的敬重尊崇,真是難以言宣。房老太年老成精,冷眼一看,孫女房二姑的神情舉止,朱伯駒對她的態度口氣,便知大有機會。她不禁老懷彌慰,但覺自己的種種危險,都已微不足道。「所有的人都必須撤出大別山區了。這兒本來是安全地方,但金翅膀彭老妖手下已弄出事情,我決定將這個秘密據點送給他們使用。用來對付血屍席荒。」朱伯駒講得不快不慢,甚是清晰明白:「本來彭老妖不一定現在就踉血屍席荒正面硬幹,不過我們可以促成這種情勢。這兒只要留下房老太、茅煥兄就夠。其他的人,請全力保護所有的人質,儘快離開大別山區。」朱伯駒還拿出一大疊銀票,分給負責保護疏散的人。因為這些人雖然都不是沒有錢的人,但現下身邊無不空空如也。耍護送這麼一大堆女人小孩,路上個個要食要住,真是少一個錢也不行的。
一番話說得史hetubook.com•com大江老魏等人盡皆毛骨悚然,亦完全拋去投降之想。史大江略一沉吟:「這個村子陽氣極盛,正是本門之人最佳落腳地點。何況朱伯駒已撤走所有的人,不會妨礙我們的圖謀。現在我們最頭痛的是如何能查明那古墓內的形勢通路?我們定須把握現下的良機,趁血屍席荒不在,闖入古墓,好歹殺他幾個門人出出氣。當然奪取解藥是最重要的事。」老魏瞧瞧天色,搖搖頭:「現在距日落時分已不久,我們恐怕時間不夠用。」那金翅膀彭翼這一派的武功,陽氣越盛越好。血屍席荒那一派的人則恰恰相反。所以若是到了黑夜而被血屍席荒人馬碰上,那等如以自己的弱點,去碰人家的強處。「等到明天才動手也不妨。」史大江說:「可惜我們對那古墓內的形勢通路全無所知,而且,就算找到血屍席荒藏藥的秘室,亦未必能確定那一瓶那一罐是真正解藥!」他聲音中的憂慮。任何人一聽而知乃是出自真心。喬玉這時可就不敢拿蹻。以致弄壞了大事,那時連自己可也得不到解藥了。
喬玉順手點住朱麒妻子宋氏的穴道,還有那三個小男孩也是。他們都像熟睡般疊在寬大的床上,不會再有笑語聲音擾亂別人。喬玉出房要到鄰房時,已看不見老魏影踪。她踏過陽光燦爛的天階,走入鄰房內,只見朱麒已坐在窗邊一張有扶手的靠背倚上。十餘年來,沒有一個男人能夠這樣。喬玉驚訝地瞧著這個頗為英俊的男子。任何男人跟我交歡之後,元精盡喪,沒有一個不是軟癱床上,然後不久就陷入昏睡中,最後是一睡不醒。但是這個男子何以能夠例外?我外公嫡傳的「天樂玄功」,當世只有一個派系人馬可以抗拒,甚至還可以反過來剋制我們。但這個傢伙卻沒有反抗之力,顯然他不是那個派系的高手。然而這個傢伙對我有極強吸引力,事後又可以苟延殘喘;為什麼他能這樣?他修習的是什麼內功?這些問題的答案,可以有極大和極深遠的影響!
鎖在牆上的董秀姑心中既驚恐又懊惱,因為她已經試過好幾次,運集內力試試看能不能繃斷那些鐵鏈,結果不行。她不能不承認中了朱虛谷暗計,他那些什麼怕被血屍席荒看出破綻的理由,根本都是假的。她恨恨地瞧看那抱頭而坐的朱虛谷,心中發誓此生此世,絕不再相信任何男人,那怕是三尺小童,亦不例外。朱虛谷沒有抬頭,聲音透出某種疲倦:「我敢打賭席前輩已經走開了!」董秀姑冷冷瞪他,「哼,我才不跟你講話呢!你這個騙子……」「他講得好像很有理,但我卻覺得有點不對……」董秀姑忍住不予理會。「但席前輩的話有什麼地方不對?為什麼我覺得很重要?」朱虛谷苦惱地抓頭髮,好像這樣就可以把答案抓出來。「因為你是傻瓜!」董秀姑終於忍不住怒斥:「我認為墓主所講,沒有一句不是合情合理的。而你師父,他做了對不起朋友的事,所以他是王八蛋,是真正的惡棍壞蛋!」
朱伯駒胸中並沒有熊熊仇恨之火,但亦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他知道海門雙妖婁新河范永順,仍然處於昏沉麻木情況中,當即如鷹擊豹撲躍去,玄精劍左右一揮,兩顆頭顱飛出尋丈的草叢中。人頭雖已落地,但朱伯駒仍不罷休,還巴巴的在兩處草叢中找到人頭,一一替他們按下眼皮。於是這兩個當世凶星被燒瞎了的眼睛,永遠都不為世所知。青石邊也有兩具屍體。朱伯駒向房老太、房二姑抱拳:「多勞兩位了!」「這是什麼話?」房老太嚴峻的面上泛起笑容:「朱莊主,你真行,竟能夠一下子放倒了海門雙妖外加一個好手。」朱伯駒謙笑著說了兩句客氣話,目光掠過房二姑秀麗的面龐時,心中忽然響起警號。其實房二姑並沒有什麼很特別的表情。她只不過以傾慕的眼光,含笑盈盈地望著朱伯駒而已。
「我想弄清楚這一點。」喬玉聲音鑽入朱麒耳中。她想了一下:「我給你點好處,例如我給你一顆靈丹,包你可以活得下去。但你必須有問即答,直到我沒有疑惑為止。」朱麒緊緊閉眼,全無反應。「好吧,你不要命,但你的妻子兒子呢?你大概還會關心吧!」朱麒眼睛不得不睜開了:「妳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意思是你妻兒可以平安,她不會被右鷹使史大江蹂躪,你怎麼說?」朱麒嘆口氣:「妳明知已擊中我要害,我還能說什麼呢?」喬玉回身奔出房間,大聲叫了一名佩刀大漢過來。那佩刀大漢向她躬身行禮,態度十分恭敬:「喬小姐有何吩咐?」喬玉壓低聲音:「老魏,你是右鷹使史大江的心腹,所以我相信這件事只有你能辦得到!」老魏的面孔一下子皺起來,有點像苦瓜。他一聽而知這位小姐交代下來的任務,必定極之棘手。這種任務自是最好別碰上,但她既然己找上來,除了變成苦瓜臉之外,又有什麼辦法呢?
陳森看見的是那俊俏小姑娘兩隻眼睛,那已不是人類的眼睛,亦不是獸類的眼睛,而是兩顆彩光閃爍亮得令人目眩的鑽石。陳森直覺地感到對方好像能收集耀眼的陽光,然後折射出來。因而使他為之迷眩而看不見東西。此外,他所修習的內功,屬於血屍所傳的部分,發生強烈感應。這種感應對陳森來說。當然不妙得很,大概可以形容為把一個害怕光明的鬼魂。放在大太陽底下猛曬那種十分不妥的情況。喬玉一躍迫近陳森,小拳頭搗中他小腹,隨即退開。陳森悶哼一聲,身子搖晃兩下,便倒地不起。那陳森雖然不算是一流高手,但若是涉足江湖,至少也屬一般高手之列。但他居然一招不到便倒地身亡。
沒有人出聲抗議反對,甚至沒有人臉上露出忿怒或不滿神色,這可能跟最近兩三年來被血屍席荒幽錮折辱的經驗有關,所以個個都沒有了脾氣。「反對談不上,意見卻有。」張嶠說:「你史大江身為金翅膀彭翼左右兩大鷹使之一,成名了幾十年之久。武林中盛傳你們兩鷹使凡現身處,女的不免淫辱,男的難逃一死。以你的聲威功力,何須我們這些人幫忙?」右鷹使史大江泠泠而笑:「你敢這樣跟我講話,張嶠,你膽子不小。」房老太用冷笑聲插入,參加對話:「別裝模作樣,史大江,別人沒有辦法,但我和張真人都沒有家屬在此,你唬不了我們。我們大不了每人一條命送給你。嘿,嘿,你敢不敢解去我和張真人身上的禁制?一對一,隨便你挑一個!」史大江眼中射出凶光,但旋即收隱:「你最好不要再潡怒我,否則我雖然不殺妳洩憤但可以出氣的人還有一百多個。他們出事妳要負責。妳聽清楚了沒有?」房老太登時洩氣。垂頭退了大半步。
但見阿庭屹立如山,左手仍然握住劍鞘。但那僅只是劍鞘而已,劍刃則已離鞘,握於右手。劍身上有兩點晶亮耀眼光芒,不問可知那是史大江的太陽神砂。史大江縱橫天下幾十年以來,第一次打心底泛起震驚和迷惑。這年輕小伙子內功究竟深厚到什麼程度?他的武功出於何家何派?那兩粒太陽神砂怎會吸附在他的天鑄劍上?是由於他的內力抑是天鑄劍本身有這種奇異力量?那廂小白忽然撒開四蹄,卻輕柔如山風忽然隱逝於林叢內。而當小白身形欲動,耳朵一豎之時,阿庭也好像得到小白暗示,悶聲不響便撲入附近草叢,簡直是一眨眼便失去影蹤。
這乾陽魔嘯的是非同小可,乍一增加強度,聲波所至之處,凡是中了「太陽神砂」之人,無不立感不妙。外面的人且不細表,單論那床下的朱麒,但覺史大江的嘯聲好像專門針對自己而發,全身猛可發脹,腦袋則被一種奇怪的昏沉侵襲。換言之,他的身體有爆裂之感,那是內力行將竄散的徵兆。另一方面,神智則陷向昏沉迷亂之境。朱麒強提內力抵抗,這時又發覺被他抓住的老魏,好像漸漸有力起來,使他有點抓不牢以及封不住對方穴道的可怕感覺。事實上老魏的確在震耳魔嘯聲中,恢復不少力量。這是史大江的祕密成就之一,史大江可以通用魔嘯聲刺|激這個拍檔多年的心腹高手老魏,使他功力陡增。因而上陣併肩作戰之時,史大江的魔嘯既可克敵,同時又可助長老魏功力。假使昔年不是被喬玉冷不防吸去元陽,以致迄今魔功末臻化境的話,史大江目下魔嘯一發,老魏早就可以震開穴道,甩開敵人扣穴的手。而老魏一恢復自由的話,床底下的朱麒和床上的小妖精,還不都是甕中之鱉、俎上之肉?史大江掠過這個老舊熟悉的念頭,恨意一時又增加了不知多少倍。而這熊熊仇恨之火,則增強了他魔嘯威力。
朱伯駒那張威嚴的國字臉孔首先映入他眼簾,雙方相距不足兩尺,所以耿常存雖然全身無力,卻仍能把朱伯駒瞧得很清楚。卻見朱伯駒面門以及身體其他部分,連一丁點兒血漬都沒有!這怎麼可能呢?剛才那一口血箭,明明噴中了他面門……朱伯駒的手動得很快,一下子就把耿常存腰囊和所有口袋的東西全都掏了出來。這個老狐狸,耿常存恨恨的想:唉,只怕世上鬥得贏他的人已經不多了。但耿常存實在已沒有什麼力氣繼續去恨朱伯駒了。他看見朱伯駒撿出一個玉瓶,打開瓶塞嗅聞一下,便頷首揣入懷中。一點沒有錯,那正是對治房老太體內「屍毒」的解藥。耿常存很想知道,何以朱伯駒一嗅便知?他這種極專門的知識從何而得?還有,朱伯駒為何面上身上都沒有血漬?
房二姑心中謹記朱伯駒的話,他說「別信任眼睛耳朵,只能相信智慧」。因此她採取一種從來沒有想過的方法以應付目前局面。房二姑玉指一彈,金砂連珠電射,其中兩粒直射那道黑影,卻見這兩點金光根本射入虛無之中。原來那道黑影只是幻象,其實這個入室之人,竟是站在三尺外。房三姑兩粒金砂射不中人家,自是合理不過。然而房三姑能夠立即查示這一點,則有賴於她另兩粒金砂。這另兩粒不射人而射燈!輕響聲中,燈罩碎裂,燈光照射下,雖然還不算明亮,但光度的強弱有所改變,對方的隱遁邪功立破。呈顯出此人站立的真正位置。同時也讓房三姑瞧見此人的面貌。
在這秀麗女子右邊,是個中年道人,神色安詳和藹:「別害怕,施貴雖然學過血屍獨門內功,但還不成氣候。呂老先生最多不超過三劍,就可以憑天下無雙的輕功追上施貴,斬斷他雙腳。」施貴當然知道說話的人,乃是武當派高手張嶠。他也知道這兒被囚禁的許多名家高手,其實當時都是束手就縛的,那是因為他們都受到比自己性命還嚴重的威脅。因此,這些人一旦恢復自由而且膽敢出手,情況便極之不妙。施貴這時簡直感到雙腳已經跟他身體脫離,不覺心神大震,駭然失色。「妳大概就是余無雙姑娘吧?」張嶠又說:「貧道偶然曾聽見施貴這些人交談時提起妳的姓名。」那秀麗女子頷首承認時,忽然玉面通紅,眼睛不敢抬起。一望而知她被施貴這一邊的人提及之事,必定是內容很有問題。證以她衣服破裂情形,可知十九不離男女間事。不過大家心中都只泛起無限同情和憐憫,沒有人有譏笑或瞧她不起的想法。
史大江一步步向小鄭行過來;喬玉卻有如枝叢中的小鳥,左一跳右一躍,忽然間已站在小施面前。小施面色似乎又青白了很多,眼中綠光閃動。長劍出鞘時毫無聲響,甚至他刺出之時也好像沒有什麼動作。總之,一切都好像鬼魂在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行動。喬玉雙眼也射出光芒,卻是明亮眩目如鑽石,華彩四射,身子順著小施劍勢呼地飛上半空,接著像隻凶猛小隼迎頭罩撲下來。史大江洪聲大喝:「小喬玉,留活口。」喝聲中他雙眼也忽然變成兩顆光芒四射的鑽石,眩人眼目。天邊猶有夕陽餘暉,映照在喬玉史大江四隻眼珠上,光華更為強烈。相反的,那小鄭小施二人眼睛中綠光不但立刻消失,還顯得瞳仁呆滯,眼神渙散。小施的長劍一連仰空刺劈了十二劍之多。喬玉在他頭頂一共三次起落,便已統統避過。小施心知在太陽底下,本門任何邪功都將會被對方剋制得死死的。所以他心中只有一念,那就是速速逃回古墓本府。在古墓內,亙古迄今從沒有陽光透入,喬玉若是追入古墓,那就真是自掘墳墓,必敗無疑。小施第十三劍盡力一揮,似是向右方追擊,身子卻倏然往左方飄走。
金老八率同兩名手下李安和施貴,負責巡搜另一條路線。金老八是「奇冤獄」總管,地位似乎遠比不上罄石堂主耿老大。但其實權力更大,參與更多機密。因為他是血屍席荒親傳的門人之故。金老八並沒有如尹章所料彎到古墓本府。他只發出聯絡暗號。但等了將近半個時辰之久,還不見本府的人出現,便感到情況似乎有點不妙。他們藏身於一個並不寬大的山洞內。這是大別山二十個秘密聯絡地點之一。金老八所發出的暗號,已報出地點。所以本府裡的援兵,應該很快來到。就算有些人偷懶,但平日最要好的師兄洪文柏和沈石培,也應該會趕到。可是四下峰巒山巖,都靜悄悄的,毫無援兵蹤跡。金老八個子魁梧,一臉絡腮鬍子,粗眉環眼。神態凶暴可怕。他眼睛一瞪,聲如響雷:「李安,你發了幾支火箭?」「三支,每一支都射上半空,爆出彩煙。」李安小心翼翼回答:「老總,還要不要再發訊號?要的話我得馬上裝好火箭。」「不必了。」金老八沉吟忖想:「走,先回獄府瞧瞧,我猜八成兒是本府那邊出問題,墓主和五大使者都不在,實力不強,你們全要小心。」
「喬玉,妳看我兒子是怎麼啦?」他們一起站在朱麒老魏身邊,俯首察看。「他好像已封閉了耳目功能。」喬玉蹲低摸摸朱麒的面孔:「他內功這麼高明,我真沒想到,要不然他一定捱不住史大江的嘯聲。」朱伯駒用腳先勾側朱麒身子,然後在他屁股踢一下。這種動作當朱麒還小之時,便常常這樣被父親踢上一腳,當然力道不會重,但卻也因此變成特別的感覺。朱麒在深不可測的虛無中,忽然神智清明,耳目都恢復功能。原來朱伯駒那一腳,使他全身細胞都告訴他,父親已在身邊。所以他馬上回到現實裡,也馬上睜開眼睛。「是的,是爸爸來了。」朱伯駒好像知道朱麒的心語:「放手起來,那廝已被我閉了穴道。」朱麒跳起身,滿面歡容。「爹,這一次我真懷疑你來得及來不及趕回來幫忙我們。」他目光掃過喬玉,不禁收斂笑容皺起眉頭:「爹,你可知道這小女孩的事情?」「她不是小女孩,你我都知道。」朱伯駒指指史大江:「去搜搜他口袋,最好能找出太陽神砂的解藥。」朱麒應聲過去搜史大江的口袋,找出一個玉瓶。喬玉指出那就是太陽神砂的解藥。當下朱麒又去把妻子孩子找來,幸好全都無恙。孩子們看見爺爺出現,個個都變成開籠鳥般,在爺爺身邊和身上歡笑跳躍。連那媳婦宋氏,平時那麼拘謹守禮的女人,當時也差點兒鑽入老爺懷中。
「但他們已走得不見影蹤,天色一黑,我們亦不便在這附近搜索,所以一切都要等明天再說。」「那麼為什麼不先宰了這兩個小王八蛋?」史大江所指的兩個小王八蛋,就是小鄭和小施。「他們地位雖然不高,好歹總算是血屍老妖門下。現下殺了他們,於我們大事無補。倒不如權且留下他們性命,當作兩枚籌碼。這兩枚籌碼雖小,總比沒有好。」史大江自是懂得此理,何況這兩人至少可以供出古墓內通路地形等詳細資料。「話說得不錯,但要穩妥收禁這兩個傢伙,卻不容易。」「有辦法,那是我被關在地底石牢時,閒著無事想出來的許多方法之一。他們的武功路數,喜歡黑暗,也不怕潮濕。所以收藏方法之一,可以將他們埋在地下,別人沒有棺材板擋住泥土,一天也活不了。但他們卻可以活上很多天,只要有法子透氣就行啦。」「唔,聽來這法子穩妥得很。我們若是有事不能挖掘他們出來,日子一久,他們還是不免一死。」「我正是這意思,他們墊底是墊定了,除非他們有什麼出力貢獻,或可免死。」至於在泥土內如何透氣法,史大江根本不問。因為這道理跟人在水中一樣,只要有根小管子含在口中便可以了。
「第一,那小女孩喬玉是誰?貧道看見她對一個年輕男人好像有些異樣。但以她的年紀,她怎可能對男人有那種眼光?」「她不是小女孩,你們都是被她放倒的,通通都是吃了以為她是小女孩的虧。哼,她十三四歲時就已經像現在這麼厲害可怕,連老夫也鬥不過她,你們當然更不必提啦!」史大江提起往事,霜眉大皺一下:「所以她會用什麼眼光看那年輕男人,這個問題似乎小必回答了。」「對,不必再提了。」張嶠說:「可是你呢?你瞧見那年輕男人的妻子之時,你心中動了什麼念頭?」「不關你事!」史大江冷冷回答:「對一般人來說,能夠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對不對?」「但那個女人,她蜼然還年輕,卻已經是三子之母。而且,你知不知道她是誰的媳婦?」「老夫不必知道,你還有沒有別的問題?」
他們迅即離開山洞,翻過兩座山峰,遠遠便看見「奇冤獄」入口那塊巨大青石前面,齊齊整整排列著十幾個黑衣人。但這些人都是躺著而不是站著。這等時刻,本來就不是睡覺時間。即使睡覺,地點亦不對。何況一排十幾二十個人齊齊躺著,看來更不對勁。金老八和李安施貴,躲在草叢中遠遠瞧了好久,仍然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那便是那十幾個屬下,已經被人放倒,還故意排得齊齊整整地示威。敵人示威的對象自是他金老八無疑。不過細看之下,似乎那些屬下之中,並沒有尹章、陳森、梁偉三人在內。施貴奉命打頭陣。他迅快奔去,到了切近一看,那十幾個同伴果然都已氣絕斃命。他一下子就查看出這些夥伴們的死因。是「連珠化雨」,興山房家享譽武林逾百載的暗器道絕藝。施貴在那邊遠遠比幾個簡單手勢。金老八已明其意:「若是房老太下的毒手,」他對李安說:「問題就簡單了。起碼不必提防外來的強敵。但那老太婆本事真有那麼大?就算加上化名為趙大嫂的房二姑,我看也辦不到!」李安聳聳肩膊:「那可不一定。人家躲在暗處,抽冷子發暗器,這一招可難防得很。咱們的人每一撥最多三個,所以會被人家分批暗算。」金老八點點頭:「這話有理,施貴已經在那邊轉了好一會,但迄今還沒有出事,那房老太房二姑會不會已經跑掉?」
房二姑一方面心驚,一方面又忿恨:「這些凶邪,總是喜歡弄這類互毒暗器害人。」「我們的處境非常困難,一上來就落在下風。這兒百餘名人質,使我束手縛腳不能放手正面對付他們,這情形正如對付血屍手下時相同。」朱伯駒沉思地分析:「他們的優勢第一點是人多。除了史大江喬玉老魏之外,還有兩名手下老趙和老力在地下室。史大江這些手下,都很有斤兩,手段殘暴毒辣,任何高手碰上他們都會覺得頭痛。」「這一點我知道,我一定會十分小心應付。」房二姑趕快體貼地聲明,以免朱伯駒為了她多操一份心:「對方還有什麼優勢?」「第二點,人質在手。那麼多的人命在他們掌握中,使我們投鼠忌器,不敢公然放手一搏,對不對?」「對,我祖母她,唉,也不知現下怎樣了?」「還有第三點,金翅膀彭翼所傳的武功,越是在明亮的太陽下,就越有幫助。現下正是炎日高懸,相信史大江喬玉在這種有利環境下出手,武功會忽然增強不少。」「那麼我們等到晚上行不行?」「看來只好這樣決定。妳可以靠在我身上睡一大覺,或者我們小心點放低聲音談談話也可以。我有很多故事,希望妳不至於覺得太沉悶無聊。」
嘯聲高亢傳到外宅那邊,在幾個房間內,那些高手如房老太、張嶠真人、沈鐵礁、楊道存、呂東陽、茅煥等人,無不面色劇變。每個人都立刻盤坐調息運氣,寧定心神,以抗拒這奇異猛烈嘯聲的威力。他們皆是中了「太陽神砂」,以致穴脈阻塞,平時只是真氣阻滯,全身稍稍乏力而已。然而這陣嘯聲,卻使得他們個個體內的氣機筋力,都發生巨大|波盪,心神亦散亂不能集中。這是可以致死的徵兆。教他們如何能不驚心動魄?老魏出現在房門口,高聲說話。史大江嘯聲減弱,老魏的話聲才傳得入房:「史老大,人都找到,現在要我怎麼辦?」史大江嘯聲不能中斷,否則會予喬玉可乘之機。故此不能以言語命令老魏。那麼既然不能利用言語,打手勢亦是表達心意方式之一,可惜他右手麻木不仁,而左手則制住喬玉|乳|房,亦不可移動。於是老魏得不到任何指示,只好乾瞪著史大江撅起的屁股。不過既然史大江能運功發出乾陽魔嘯,他並非神志不清已是自明的事實。老魏稍一思忖,立刻奔入房間。瞧瞧史大江的表情總歸不會錯的,老魏這樣決定。只不知那帳子內是何等景象,為何史老大一直發出魔嘯聲,不肯停歇?
血屍席荒有點兒意外地尋思一下,咳,真想不到朱伯駒這個門人,才智武功都如此了得。他也問得很好,除了破屋殺人之外,還有沒有別的解決方法?答案是沒有,絕對無第二條路可行。但這年輕小伙子的話似乎有點兒問題,待我想一想那是什麼?哎,對了,他一定還有某種我料想不到的殺手,大概是屬於同歸於盡的厲害埋伏,因而到了他堅信自己免不了一起死的話,便會利用這種機關埋伏了!「有,還有第二條路!」「哦,還有嗎?是不是叫我投降?」「那只算第三條路。」血屍席荒的聲音仍然慈祥悅耳:「我並不忙於殺你,只須等到朱伯駒出現,我跟他的前仇舊恨了卻,然後就看你的造化了!」朱虛谷輕輕嘆口氣。想那血屍席荒這個名字,給予世人何等血淋淋可怕、何等慘酷無情的印象?可是事實上他是不是呢?他吸人血練邪功雖是事實,可是他卻又並不是完全像世俗傳說,那種毫無人情味的魔鬼……
「他說什麼?」飛鳳問阿庭:「咦,他眼睛綠光閃動,是不是想破土出來抓我們?」「好像有這種打算。我看我剛才挖得太深了一些,所以他耳朵可以聽見聲音,同時肩膊也有了一點兒空位可以稍微移動。這一來縛在背後的雙手,就可以掙斷繩索。而只要束縛一去,他雙手就能慢慢移到前面,然後破土而出。」「那麼現在趕快填住這個洞,還來不來得及不讓他逃出來?」「恐怕來不及了。」阿庭很有耐心地解釋:「這廝被埋之時,想是已被人點了穴道,所以當時所有殘餘力量,都用了施展斂神藏形功夫,他那時已沒有辦法分出力量,使全身脹大些,以便留下一些空間可供利用。」「唔,看他雙眼的綠光,顯然埋在地底這一段時間內,他已自解被封穴道。」「對,他得到地底陰寒之氣的助力,所以打通脈穴比別人快幾倍,這是血屍老妖這一門的武功特色。」小鄭駭得沁出冷汗,這一男一女口音聽來都很年輕,可是他們的眼力、見聞和頭腦,真是高明得匪夷所思。他們是誰?莫非是最近突然崛起光芒四射而又來路神秘莫測的雪羽仙子李百靈和小關?
史大江一吸氣,變得身軀彎曲,滿面皺紋甚深。他手掌按覆喬玉頭頂,看來好像輕撫她頭髮安慰她,其實卻是怕喬玉忽下毒手,所以不敢完全失去機先,以免連同歸於盡的機會都沒有。他等那三名黑衣人走近了些,亦即是離石碑遠些,才指住石邊草叢,話聲很低:「到草裡假裝找東西,最好大聲叫說找不到我的藥籃。」喬玉依計而行!那三名黑衣人聽見藥籃等字眼,估料那老人和女童乃是入山採藥的,便向他們這邊走過來。有兩個好心些的,走近喬玉那邊草叢,四隻眼珠骨碌碌在豐茂野草中轉動,幫喬玉找尋藥籃。另一個筆直來到史大江這邊:「喂,剛才是誰在這裡鬼叫?」「鬼叫?不,那不是鬼叫。」史大江立刻搖頭否認:「是一個人的叫聲。」「是什麼人?你看見沒有?」那黑衣人並不打算跟他爭辯人鬼問題:「現下跑到那兒去了?」「他就是老爺爺,我知道。」史大江回答得很肯定:「你也知道這個人吧?」「老爺爺?」那黑衣人疑惑沉吟:「老爺爺是誰?我沒聽過…」史大江心狠手辣之極,騙得對方叫了自己幾聲「老爺爺」之後,可就連一句話也不想多說,也不想用光明正大的方法殺死對方。當下伸手指指兩人身側的草叢,趁對方眼神移動查看的一剎那,左袖內飛出十餘點細小卻晶亮的太陽神砂,落在那黑衣人腳下。那黑衣人眼角感到光芒映閃時,心念才轉,腳腿和身上都一緊,好像被人忽然用韌索綑住。最後又因有兩點光閃閃的東西彈中面部,所以連嘴巴眼睛等都被封紮起來,簡直連聲音都沒出過,就此僵住不動。
講到危險,跟著我比跟誰都危險。墨魚肚子裡冷笑一聲。但這一點他當然不會向小關坦白奉告。「危不危險很難說。」墨魚說:「但照道理推想,辛海客對付的是我而不是你,你大概不會有事。」小關想了一下:「這話說得是,況且就算多少有點兒危險性,我也沒有話說,誰教我想賺大錢發大財呢!」小關又攤掌要錢!這個手勢以及他那種諂媚貪婪的笑容表情,使墨魚泛起看見一條極大的吸血水蛭的可憎醜惡樣子。不過墨魚卻又比較放心些。墨魚認為若是高明得有本事跟蹤他和辛海客的人物,肯定是當世第一流高手甚至是宗師級的身份。而眼前這個年輕人小關,簡直找不出一點兒風度,有的只是貪鄙。換言之,小關百分之百不折不扣是個市井小人而已。這等人即使放在身邊,亦自是不足為患,這便是他感到放心之故。
「聽說辛海客今兒早上睡覺之前,拿出那幾根毛,左看右看,嘴巴裡喃喃自言自語。」小關胡亂加點兒料,以便活靈活現一點兒。墨魚反應之強烈使小關吃一驚!因為墨魚突然兩眼翻白,臉色如土:「你怎麼啦?墨魚,不是不舒服吧?」墨魚搖搖頭!小關馬上利用機會罵他,以報剛才被罵之仇:「唔,墨魚你一定是見過鬼,撞上了邪,你這條小命恐怕要出問題。」那墨魚本來蒼白的臉色,聽了這話突然變得更蒼白得不像話。小關向他攤掌作個要錢手勢。墨魚掏出銀票,那雙手竟有點兒發抖。他撿出一張給小關:「二百兩,還有別的消息沒有?」他的聲音亦略略走樣!小關眉開眼笑,一副小人貪婪姿態。這次他不驗看銀票,一徑揣入口袋:「消息還有一些,例如辛海客小錦袋的毛是打什麼地方弄來之類,這種消息你買不買?」「買,我當然買。」墨魚立刻又掏出銀票:「一百兩,拿去。」小關接票在手,忽然笑容變成哭喪臉,把銀票放回墨魚面前:「不行,你得先告訴我,那些毛有什麼古怪,難道辛海客拿著那麼幾根亂七八糟的髒毛,就可以弄死你不成?」「對,他會這一套。拿到誰的毛髮爪甲、貼身的內衣褲,或者生辰八字,都可以作法害死這個人。」小關嗤之以鼻,表示不信。但他心中其實絕對相信,因為那次李百靈在梅莊跟那風水先生鬥過法,因而從李百靈口中,懂得不少關於這方面的學問。同時又由於李百靈對他說過,大凡是第一流高手,不論正邪,肚子裡都必定有料,對很多種學問會有精妙獨到見解,才可以躋身於第一流的階層,並不是單單躲在深山古洞苦練幾十年就行。
持有天鑄劍以及騎著小白驢的,當然是替身阿庭和飛鳳兩人。阿庭看見喬玉那對水汪汪的眼睛,心中不免動了一下:咦,這小姑娘的眼光好奇怪!阿庭尋思:假如她不是這麼小的年紀,我一定以為她心中起了淫|盪春情。不過這小姑娘長得很好看,竟使我往淫邪方面想,這真是奇怪的事!飛鳳看見的是那高瘦老人的古怪眼光,那顯然是男人想佔有一個女性的眼光。飛鳳本人長得相當美麗,所以往日在江湖上免不了時時碰到男人這種眼光,也因此她對此有相當瞭解。只不過目下不同的是她內心也隱隱昇起慾望衝動,並非像往日那般勃然大怒,認為被人冒犯。飛鳳可不知道原來史大江的衝動比她更強十倍還不止,只不過史大江江湖經驗豐富,老謀深算,因而表面上並不失禮。
過了一陣,朱伯駒稍稍側頭,在她耳邊悄聲說:「我聽見一些對話。這個地方,不但是本宅地下居室的秘密出入口之一,同時也是可以攝聽前後宅一切聲音的最佳地點。」「那麼你聽見什麼?」怪不得他會像死人一般,原來他集中全神攝聽所有的聲音。房二姑這麼一想,不免感到歉然。「情形的確很糟糕,在前宅那邊,我聽見一個叫老魏的人,同史大江報告,內容是那小姑娘喬玉,不許史大江侵犯某一個年輕婦人。」房三姑連忙提醒朱伯駒:「她年紀不小啦,只不過樣貌個子看來很小而已。你不會忘記這一點吧?」「我沒有忘記!」「聽起來喬玉似乎不算邪惡的人。」房二姑評論:「史大江是不是金翅膀彭翼的左右兩鷹使之一?如果是這傢伙,問題真的很嚴重,連我也最好別碰上他。」這是因為江湖上傳說,凡是左右鷹使出現之處,男人十有九死,女人定遭淫辱。有這麼可怕傳說之人,自然最好別碰上。
「到這兒來是誰的主意?」「是史老大的主意。他認為這兒那麼多高手大可助我們對付血屍席荒。」同仇敵愾之下,增加攻敵力量,當然是好事。不過假如只是打算找一群高手打前鋒,叫他們以性命拼掉敵方實力,這就不是正當的心術和手法了。怪不得史大江要以詭計勒住張嶠真人等那些高手,還要利用百餘婦孺的性命來威脅他們就範。朱伯駒大步走近,一伸手就捏住老方下顎,老方嘴巴大張,感到有一粒東西由嘴巴鑽過咽喉直落肚內。朱伯駒鬆手:「那是血屍席荒的秘製毒藥血魄丹,這名字你們出身金翅膀彭翼門下,自然早已聽過,無疑也知道這種秘藥對於你們這一系人馬,會有更可怕的作用。」老方一聽大驚失色,顯然服下了這血魄丹,後果比斷去一隻胳臂還嚴重很多倍。朱伯駒又道:「但你還有生路,這是你肯開口的報酬。你在這兒等著,等史大江帶你去古墓取解藥,若是得手,你們就死不了。」朱伯駒臨走時點了老方穴道,還留下房二姑看守,以防萬一。其實他不想房二姑跟著,反正如果他朱伯駒也失手的話,多一個房二姑也不濟事。
房二姑雖是殺死強敵,卻不敢認為這是自己功力已精進到如此地步。她當下連喘幾口大氣,才定下神來。那個申剛的一身造詣修為,可不是可以說著玩的,如果不是用這種古怪奇襲手法,房二姑見過申剛的武功,自知一定走不完三十招。此所以房二姑勝既不敢喜,敗則當然更可悲了!她定過神之後,一面默禱老天爺快讓朱伯駒出現,另一方面躍出去,提起申剛屍體,放在角落。
「不,咱們先到正府那邊瞧瞧,又可順便邀一兩個人幫忙。」尹章口中的正府,就是墓主血屍所居的古墓。尹章含意深長地笑一下,又說道:「我猜,咱們很可能會在正府,很湊巧地遇見金老八。」陳森、梁偉都嘻嘻諂笑!那金老八就是「奇冤獄」的正總管,權力比尹章大,當然也是血屍席荒親傳過的門人。人越多勢越眾,自是更為安全,此是延年長壽秘訣之一。這三人都深明此理,亦最擅長利用這個秘訣,所以誰都不願多所耽誤;梁偉迅即收起酒瓶。
他的手在囊中先摸到一面圓鏡,此鏡稱為「焰鑑」,是朱伯駒成名數十年來,付出相當辛苦危險才得到的幾件寶物之一。這面「焰鑑」,昨天在對付血屍席荒極得力手下「海門雙妖」婁新河、范永順之時,曾經顯示過威力,一下子就破去婁范雙妖的「亂神功」,使他們的瞳仁完全燒毀,變成一片灰白。但現在朱伯駒並不打算動用這件寶物。他的手再一摸索,便找到一枚金錢。他拿出來,那枚金光燦然的古錢,使人感到特別沉重墜手。此錢也是一件寶物,是用極精純黃金鑄製,兩面有字,都是古篆。一面是「摧堅克敵」,另一面是「天下太平」等字樣。雖然沒有鑄製的朝代年號,但朱伯駒曾加以考據過,這枚純金的錢,乃是魏晉時代某一位得道仙人的遺珍,稱為「太平寶錢」。在質地方面,純金自然是很珍貴的,也比其他金屬沉重墜手。不過,若然只是一枚「金」錢而已,以朱伯駒的財富,那裡會放在眼內。這枚太平寶錢特別之處,在功用方面,它可以破透任何護體氣功,而即使堅厚如犀牛皮,亦可以毫不費力就穿透九層之多。其次,在重量方面,比起同樣體積的純金金錢。居然重了三倍不止。這一點本來是沒有可能的事。朱伯駒考證所得的唯一結論就是:這枚太平寶錢因得到古仙人的祭煉加持,使原本的物質起了種種變化,所以變得沉重很多,又有摧堅克敵的妙用。朱伯駒這刻當然不會浪費時間去回想這些事情。
朱伯駒面孔消失了一會,然後又在耿常存眼前出現,那上面的微笑很冷:「我對血屍席荒的一切都很有研究。你雖然跟他學過武功甚至邪法,但我敢打賭對於他這個人的一切,你絕對知道得比我少。所以你眉心那道淡淡血痕,已告訴我應該怎樣防備那口血箭。」原來如此,耿常存很想搖搖頭,但卻沒有搖頭的力氣,只好在心中嘆息一聲。「那解藥很靈,我一瞧房老太已可出手,便回到你這邊來。現在,如果你真的有遺言,不妨告訴我……」那房老太果然已顯得生氣勃勃。站在陽光下,滿頭的白髮閃閃生輝。她頭上沒有珠釵,頸上沒有珠鍊。但她摘下五粒小小衣扣,以及解下一條五六尺長的腰帶,這樣便使她立刻變成極之危險的人。
小關的高粱酒已送到。他吩咐再拿一個杯子來,斟滿了兩杯,一杯給墨魚:「咱們雖然從未相識,但這會碰得巧遇得好,我敬你一杯。」墨魚搖搖頭:「免啦,我從不喝酒。」「啊,對極了,我真糊塗。」小關自己可一點兒不客氣,仰脖子乾了一杯。然後,他拿著本要給墨魚的那一杯:「這一杯你不敢喝,大有道理,倒不是你平日喝不喝酒的問題。」墨魚一聽反而迷糊不明:「什麼道理?為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因為這杯酒至少值五百兩銀子。」小關本想說一千兩,忽然考慮到對方或許沒有這麼多錢在身,才臨時改口為五百兩。墨魚皺起雙眉而斥:「這一杯值五百兩?我看你小子已經喝醉啦!」「我絕對沒醉。」小關笑笑,把手中之酒一仰而盡。接著倒酒,又是倒滿兩杯:「因為這杯酒代表某一個人的下落,這個人的下落,應該值五百兩銀子。」
老方和老趙果然不出史大江所料,在地底一個廳房內聽到連地面也隱隱震動的嘯聲,他們抄起兵刃,連一句話也不必說,齊齊搶出。兩人先後衝出地道出口,那兒是一座寬大廳堂,高大的屏風遮擋住地道的出入門戶。兩人從屏風後奔出,忽見有人阻擋去路,而且是兩個人之多。那是一男一女,男的手握黑鞘長劍,國字口臉,威嚴懾人。女的是個三十左右的俏麗女人,手中並無兵刃。他們攔路的陣勢也很奇怪,那個女的握住男的劍鞘尖端,乍看好像是兩人手牽手,而由於劍鞘增加了手的長度,所以他們所佔的方位長了很多。但現在並非是玩遊戲,而是生死交關的凶險情況。因此這一男一女就算把攔路的長度接駁得更長些,又有什麼用?事實上他們兩人相距越遠,反而因呼應困難而增加危險。
眼見墨魚頷首,小關側耳詐作聆聽狀,才又開口:「喂,講了半天。你師父是誰還沒有提到,這怎麼可以呢?」墨魚眼中寒光連閃:「你已聽見了含笑指之名,還不知道我師父是誰?」言下大有小關竟然不識的話,必是胡訛亂混之輩,非當場翻臉不可!小關瞪他一眼:「別吵,我聽聽看!」此言沒頭沒腦、墨魚一時發作不出。小關作聆聽狀,只那麼一下,開始發動他亂七八糟胡搞亂整的本領:「我聽不到啦,那傢伙大概跑掉了。」「誰跑掉?你他媽的胡說八道什麼?」「我也不知道是誰:總之,他在我耳邊講什麼,我就照說什麼:不過他後來還留下一句,他說還會找我,讓我多賺些銀子。」「在你耳邊講?剛才他講話沒有?」「唉!當然有啦!要不我怎知道什麼辛海客,什麼小錦囊,什麼髒毛那些事情?我又怎知道你老哥是墨魚呢?」
「小關、你聽著,武林近八十年來。已把兩個人跟昔年的宇內三兇並列。合稱為三兇兩惡,不過他媽的十來年前,又出了個霜龍公子。變成三兇三惡,那霜龍公子這個王八蛋,我遲早要找他晦氣。」小關聽他忽然岔到別處,雖然也想知道一些有關霜龍公子的事。但目前還是以這個墨魚為重心,連忙拉回話題:「那你究竟是三凶呢,抑是三惡?」「是三惡,不過以前是我師父,現在才是我和小曼。」何以武林三惡之一現在是他墨魚和小曼?他們的師父是誰?這些小關都認為不重要,日後問一問不敗頭陀。保險知道得一清二楚。「哦,你是墨魚,另一個是條小鰻魚,你們兩個合起來就是武林三惡的其中一惡,對不對?」「大概算是這樣。不過、小曼不是鰻魚,她的功夫和那條腰卻有點兒像,她長得蠻好看,不像鰻魚那樣頭細嘴尖的!」「哈,原來是個女的,我有沒有猜錯?」
朱麒瞠目想了一下,終於放棄這個問題。他改變方向:「妳還有第二件事未告訴我。」「對,我差點忘記了。第二件是關於你的妻子。照我看她年紀不算太輕,樣貌也不算很美麗,但為何也有特別的吸引力?」「什麼特別吸引力?妳對她也有意思?」朱麒訝異得連眼珠也幾乎跳出眶外。「不,別誤會,我沒有這種嗜好。」喬玉回答:「是史大江,他是右鷹使者,是我外公的左右手。他對你的妻子,哼,我一看就知道了!」朱麒跳起身,但四肢痠軟,腰骨欲折,所以又倒回床上。這種情形,已顯示出他縱然怒氣沖天,縱然不惜丟掉自己性命,卻也完全無濟於事。喬玉卻眼睛睜得很大地瞧他,眼光中儘是驚訝之色:「咦,你還跳得起身?這是前所未有的事,為什麼會這樣呢?是不是我功力退步,所以沒有吸盡你的元精?」朱麒沒好氣地開上眼睛,懶得理她。任何人落在朱麒這種境地,相信亦不會有心情跟她搭訕聊天。
尹章是既鸄懍又忿怒!梁偉則根本為之莫名其妙,沒有驚懍,只有滿肚子疑惑。正因為梁偉不明所以,才會疾躍上前,一面注視陳森情況,一面叱問:「小丫頭,妳把他怎樣了?」喬玉冷冷微笑,不予置答。梁偉轉眼向她望去,忽然也被兩顆光芒閃爍耀眼的鑽石罩照住,身體內的真氣驀地渙散,肌肉筋骨霎時亦變得軟弱無力。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喬玉的聲音亦那麼的冷,跟她的表情很相配:「韓玉池崔如煙雖然很厲害,但我當時卻是故意讓他們順利得手的。若果各憑真功夫去硬拼,哼,他們不一定贏得我。」「妳想查探本派的秘密?」尹章問。他的聲音已弱,看來情況甚為不妥:「但這個理由不成立。因為妳很可能被處決,妳並沒有一定能活著的理由。」「你說得對。」喬玉的神情不但不像十二三歲小孩,簡直連幾十歲的大人,好像也比不上她的精明冷酷:「但我當時卻不敢跟他們拚命。因為他們人多,有備而來,時間又是在半夜。所以我乾脆不抵抗,任他們擺佈。這樣我反而發揮了我的優點。」「妳有什麼優點?」「我年紀小。我記得你以前巡視囚室之時,對我好像也不大注意,你很疏於防範我。所以那時我其實隨時都可以出手突襲置你於死地。而你的鎖匙,則可以不觸發警報系統。你看,假如我不是自願留下的話,我早就可以遠走高飛了。」
朱伯駒奔行得很快,大有輕車熟m•hetubook.com•com路的味道。他們在一片茂密樹林內停步時,房二姑忍不住碰他胳臂一下,聲音放得很低:「你以前來過麼?」「沒有,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踏入這片區域。」朱伯駒一面說一面觀察什麼:「但我在地圖上已研究了二十幾年。而每年都派人來觀察幾次,看看山嶺陵谷有沒有變遷,一些可作指標的古樹山石有沒有被弄掉。另外,我請教過至少三十位當代土木之學最佳的專家。他們全部費了不知多少心血時間,繪製無數圖樣。最後,他們挑出三張古墓圖樣,一致認為這座古墓,必定屬於其中之一。」房二姑聽得目瞪口呆。哎,敢情人家能著著估先,許多事情都好像隨手就可以解決,其實背後已不知下了多少工夫。
朱伯駒不但相貌威嚴,連聲音也一樣有迫人的力量:「金老八,古墓王府那邊,還有些什麼人手?」朱伯駒問時,黑色的劍鞘戳了他肋骨一下。金老八發覺已能開口說話,但同時耳朵、肩頭、左臂、後臀等各處一齊劇疼起來,使他不得不深深吸氣咬牙忍疼。這一來便暫時無法出聲回話了。朱伯駒很有耐心地凝視著他,那炯炯眼神終於迫得金老八不敢不回答:「人不多,除了幾個執役下人不算。只有五位師兄弟留守。」「很好,很好。」朱伯駒頷首表示滿意,可是金老八卻一點都不明白對方口中「很好」意思何在。朱伯駒不讓他有思索機會,接著問:「那小姑娘喬玉是誰?血屍席荒為什麼不吸他的血?席荒這個人總不至於忽發慈悲吧?」「……她的血汲不得。根據前兩日才得到的情報,她也不是小姑娘。據說她至少有三十多歲了……」金老八話聲戛然停住!因為他忽然醒悟一事,那就是朱伯駒今日既然已露了面,已經正式與本派展開性命相搏的血戰,那麼朱伯駒會讓他活著洩露這個秘密麼?換了他金老八是朱伯駒的話,在可能範圍內,當然極力保持秘密無疑。因此,他何必回答問題?反正不免一死。
喬玉眼睛睜得老大,盈眶淚水忽然不知消失到那兒去了。「你一摸我就知道這許多事情?」「傻丫頭,這是武學上境界的問題。我不必修習過或者閱讀過這種武功秘訣。但我的確摸摸妳就可以知道很多事情。我甚至知道妳現在真氣不時會駁雜不純。」朱伯駒忽然變成煦煦溫顏的長輩一樣:「妳是不是因此不敢跟史大江硬拚?」「是的。」她坐起身,心中全無疙瘩地在朱伯駒眼前穿上衣服:「他拚死一擊的話,可能先死的是我而不是他。」她笑一笑,樣子既天真無邪,偏又有魅惑男人的力量:「朱莊主,關於太陽神砂的解藥,我的確沒有。你也知道的,我已經在那『奇冤獄』被囚了很久,我身上還有什麼東西不破搜去呢?」「那麼史大江有沒有?」「他一定有。」喬玉極力顯出合作樣子:「假如他沒有帶在身邊,我也有法子可想。朱莊主,我真的願意為您效勞!為我效勞?」朱伯駒心中泛起苦笑。只怕為的是我玄劍莊朱家秘傳內功吧?她分明受到我朱家秘傳內功先天剋制,因而真氣駁雜不純。這個問題,除我之外,還有誰比我更有資格幫忙她呢?這些想法說時囉唆,其實在朱伯駒心中一閃即逝,並沒有佔去什麼時間。
原來他寬闊的掌中,竟有一面圓形小鏡。鏡子既不巨大,距離又遠,婁范二人根本無法用此鏡照見自己。可是鏡子另有一種妙用,就是可以反射光線,並且是目前世上最有效的反射體。婁新河和范永順的眼睛,忽然都被極明亮的陽光射中!這道陽光就是來自鏡子的反射。朱伯駒面上茫然的表情一下子換上冷峻笑容,玄精劍「錚」地出鞘,幻化為一道烏光,挾著森寒殺氣電馳疾戳。海門雙妖後側兩名手下。一個已疾奔而去,方向是那塊巨如屋宇的青石。另一個也轉身欲逃,卻慢了一點。空際暗黑劍光一閃,他的人頭已跟身體分了家。朱伯駒並沒有跟著追殺那早一步逃走的人,提劍轉眼鷹視著婁新河、范永順。他掌心那面小鏡,早在擎劍出鞘時,藏回囊內。而他現在也不打算再取出來使用,因為他一來深知這面小鏡子的神妙奇用。二來他一瞥之下,亦已看見婁范二人一共四隻眼睛,別說沒有綠光紅光,根本上已經全部變成白色。換言之,他們的瞳仁都沒有了。
這時在王員外的大廳內,一共有七個人。只有一個人四平八穩地坐在太師椅中,氣派很大。但他的相貌卻不算很好看,此人身瘦面瘦,髮眉皆白,鼻鉤如鷹,兩眼卻炯炯有神。另外六個人都站著,他們是房老太、呂東陽、張嶠、沈鐵礁、楊道存、茅煥等。「各位已商量了半個時辰,結論如何?」那白髮鉤鼻坐在太師椅上的老者開口,聲音很冷酷:「你們肯是不肯?咱們一言立決!」房老太等六人互相看了一眼!發言回答的人是武當派著名高手張嶠:「我們似乎沒有選擇餘地,況且合力對付血屍席荒,本來亦是我們的心願。」張嶠的聲音顯示出有點中氣不足,以武當派正宗內家的修為上來說,此是極不合理的現象。「很好,你們不但都是當今武林的耆宿名家,而且卻是很明智通達的人。不過,在消滅血屍席荒那老妖以前,咱們的關係是主僕,不是朋友。諸位最好記住這一點!你們有沒有人反對?」
「你老哥可不是當真相信有這種事吧?」小關側著頭問:「那種咒得死人的邪法,我看只是騙錢的玩意兒,當不得真的。」「當不得真?那你拿你的毛髮爪甲給辛海客試試看。一般算是功力很好的法師,他符咒之力也很難超過九里。但辛海客一定可以遠達九十里。」「嘩,他這麼厲害?那他光是坐在家中持咒作法,仇人對頭一個個倒斃,這倒是省錢省力的好辦法。」「那也不一定。」墨魚解釋:「這世上的一切,有正就有反。物質上例如有硬就有軟,有冷就有熱,有粗疏就有細緻等等。在精神上亦是如此,例如辛海客可以作法害死你,但宇宙本來已有另一種方法力量可以阻止他的法力,問題只在你懂不懂而已。如果你得不到那種相反的力量,你當然必死無疑。」他以小關性命舉例,好像有意詛咒!小關肚子裡連呸他十幾次才開口:「你懂得這麼多,那你一定頂得住老辛的邪法啦,你跟誰學的?我是問你的師父是誰?你是什麼家派?」
另外頭髮灰白的史大江也同時走近飛鳳。在飛鳳眼中,這個老魔頭看來居然相當順眼,叫人生出親近之心。史大江雖是一伸手就可以把飛鳳攔腰抱下驢背,他心中極想這樣做。可是在禮貌上卻不可以這麼猴急,所以他故意伸手去摸小白驢的頭,「啊!好俊的白驢子……」他已打算著摸過驢頭之後,這隻手就移到飛鳳腿腳,假如飛鳳不生氣的話,那就老實不客氣抱她到沒有人看見的地方。小白很乖順讓史大江摸到頭上,然後用長嘴巴去挨擦史大江手臂。史大江自恃雙手堅逾精鋼,並不把小白放在心上,但也禮貌地摸摸小白嘴巴。這時變故陡生,那是小白的傑作!牠忽然快逾閃電咬住史大江手掌,一扯一翻。史大江怒嘿聲中,竟被小白掀倒地上。那小白急劇動作時,背上的飛鳳當然駭一跳而低呼一聲。
史大江緊盯住他:「先走了第一步再說。」小鄭丟掉長劍,舉手表示投降。喬玉疾躍如風,出手似電,點住小鄭背後三處穴道。小鄭但覺一陣心跳氣促,全身乏力,雖然勉強站著,但雙手已無力高舉了。史大江的第二步使小鄭大感意外:「第二步,我要血魄丹的解藥。」「為什麼呢?」小鄭莫名其妙,昨天敵人入侵古墓本府,所有的血魄丹和解藥都被劫走了。雖然小鄭沒有資格隨意出入藥室,但藥室貯存的血魄丹和解藥,數量不少,這一點他卻是知道的:「那些解藥你們還不夠用?」史大江、喬玉何等老練,一聽而知必定是朱伯駒把解藥都拿走。因為朱伯駒手中既然有血魄丹,那麼拿走解藥的人,無疑也是他了。史大江搖頭:「不夠用,你若不想英年早逝,最好想辦法弄些給我!」小鄭望向僵立如木的古師兄:「我雖然沒有辦法,但古師兄有。他可以出入藥室,所以他必定有法子可想。」史大江心頭大跳,暗叫糟糕!
墨魚額上已禁不住沁出冷汗。但幸而老天爺幫忙,雖然耗了不少時間口舌,又花了不少銀子,卻能得到以及證實了這個致命秘密,那總比糊裡糊塗受制於辛海客好得太多了。墨魚定定神,然後尋思。小關笑嘻嘻倒酒自飲,大塊吃肉,心裡著實高興。他當然高興得起來,反正墨魚和辛海客的性命都是他們自己的,誰去了都與他不相干。而且兩惡俱傷之餘,他小關還有銀子可撈。這等好事情,最好每天都發生一兩宗。墨魚尋思已畢,開口說話:「小關,你已賺了我不少銀兩。你老實告訴我,你知不知道在你耳邊講話的是誰?」「我不知道。但他再有聲音時,我可以為你問問他。」「那不行,他豈肯告訴你?」「他不肯說就拉倒,他總不至於揍我一頓吧?」「你聽那聲音是男的抑是女的?年紀大概有多少?」「是個男的。」小關一口咬定:「聽嗓子他年紀跟你差不多,有點兒皖北口音,跟我太平那邊腔調稍稍有點兒不同。假如我有機會跟他碰面講話,我一聽就知道絕不出錯。這是我自小就有的本事,任何人的聲音腔調我聽一次,永遠認得也不會弄錯。」世上的確有這種人,而且還真不少,所以墨魚完全接受,也因此增加了他現下絕對不可殺死小關的理由。
他們再度走入甬道,十餘步之後,房三姑總算回復平常的機警冷靜狀態。她碰一碰朱伯駒,使他停步:「朱莊主,我告訴過你,這一處地牢,共有卅二間囚室。其中廿二間空置無人,只有十間上了鎖,其中有一間便是令郎所居。」「我記得,妳何以忽然特地提醒我?」「因為這十間有人的囚室,每間相隔頗遠。所以如果你十間的鐵柵都要破開,定要耗費不少時間。」「時間因地理形勢而非得延滯不可,這是妳這番話的意思?」「是的,以前我沒有想過這問題。」「妳的考慮很對,這種佈置,兵法上常常使用。一則以時間換取空間,二則還可以在這過程中另設連鎖機關。例如當你破開其中一間,便會有你意想不到的反應,出口可能會自動封閉,甬道可能塌塞等等。」
房老太讚聲道:「真是虧你預先想得到這麼一著!」朱伯駒向她微笑一下。唉,假如樣樣事情都等到迫近眉睫才應付,那還算得什麼雄才偉略之士?朱伯駒此念一閃即逝:「所有的人安頓好之後,諸位以及張嶠真人呂東陽前輩等,都留在向陽村。目前是保護防守,但遲一些日子,輪到咱們大舉殲敵之時,便是一支銳不可當的奇兵了!還有,那向陽山麓的向陽村,由於風水地理,陽氣至旺,所以血屍席荒的人馬,多少年來從未入過該村一步。」朱伯駒自己的兒子媳婦和三個孫兒,也跟大家留在向陽村,這是表示共禍福共患難之意。朱伯駒只帶了房三姑一齊離開,據朱伯駒解釋,那是因為房二姑曾在古墓血屍門派中臥過底,所以她對他會很有幫助。
朱伯駒觀察了很久,尤其是因為左邊那個落馬谷(有塊石碑在谷口,刻著落馬谷三個大字),其中有一戶人家,共是一女三男孩,他們就是他的媳婦宋氏和兩個孫子。如果他要帶走這三個人,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問題是他兒子不在,只有媳婦和兩孫。照一般人想法,這種情形很易解釋,你的兒子既然不在,那麼你縱然救走了一媳二孫,但兒子的性命怎麼辦?如此豈不是給兒子增加危險?所以誰敢這樣做呢?朱伯駒的想法又有點不同,因為世上每個人的算盤打法都不一樣。所以一定會有人拼卻捨棄命運不可知的兒子,先把媳婦和孫子(別家還可能有父母在內)救回去再作打算。而且,這些山村雖在深山中,卻由於古墓是中心點,所以不難找到或碰上。血屍席荒為何要讓這些人的家人容容易易找到?此所以朱伯駒不但沒有做出救媳孫離開的任何行動,甚至連身都不現。
朱麒暗中鬆口氣,至少目前看來她要對付史大江之事,不會變卦。不過,另一方面,朱麒卻又的的確確對這個女魔頭發生濃厚興趣。她的外貌形體雖然很小,但年齡閱歷卻完全相反,大概比別的三十歲的女人多十倍也不止。那麼,她這個人究竟還有真情沒有?她平生殺人無數,但對付她自己至親的人之時,她能不能心狠手辣一如往昔?能不能全然無動於衷呢?至於「愛」跟「喜歡」是兩回事,這一點朱麒絕不會會錯意。世上的人,尤其年輕男女,卻最易混淆弄錯,以致發生許多不必要的問題。
房二姑登時胸中熱血沸騰,迅即放下祖母,陡然疾如鷹隼向張浩然撲去。同時之間,耿老大忽然看見一道人影自天而降,落在面前尋丈處。耿老大乃是當今武林一流高手,因此這一瞥之間,已經感覺出來人那宛如千軍萬馬般咄咄逼人的威勢。還有,對方這種速度,也是令人難以相信的。朱伯駒那高大身材和國字型的臉龐。加上左手連鞘拿著的那柄黑色「玄精劍」,已經有如白紙黑字般寫出他的身份姓名。地網星君耿常存連迅瞥一眼那邊張房二人情況的空都抽不出來,因為朱伯駒森嚴強大的氣勢,已形成一觸即發,而一發便立判生死的危機壓力。耿常存自是深知此中利害得失。他自己以往亦經常予敵人這種壓力,只要對方心理上有猶疑恐懼,身體上有輕微動作,便有如點燃了強烈炸藥,對方一下子會被炸得灰飛煙滅。但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抵受這種危機壓力又是另一回事。地網星君耿常存已經有喘不過氣來之感,卻又很瞭解自己必須撐下去,還須穩如泰山,不論在精神上或身體上,都要保持著無懈可擊狀態。否則朱伯駒玄精劍一出鞘,只須一招,就可以分出生死存亡。所以耿常存極力使自己不生雜念,專精壹志隼視對方,雙眸炯炯精光迫人。
那房二姑的赤龍索有點受剋制於飛天豹子張浩然的「金豹爪」。幸而她頭上那支珠釵的小珠子,達六七十粒之多,所以她一直能逼得張浩然既不能搶近猛攻,亦不能撒腿一跑了事。房老太撮唇吹兩聲口哨。雖不尖銳,卻可以傳出老遠。房二姑立刻柳眉倒豎,尖聲厲叱一聲「打」。一把小珠子撒出去,至少也有二十粒之多。這一記乃是「連珠花雨」七種奇幻手法之中最精微、變化最繁多的一種。每顆珠子都發出破空銳嘯聲,速度則有快有慢。張浩然直到現在才知道房二姑內力之精純渾厚,實在出乎意料之外。無怪她敢說,假如她決定要與他和耿常存同歸於盡,他和耿常存都一定有所損傷。飛天豹子張浩然一退再退,金豹爪運足功力,施展出壓箱底功夫。只見他掌拍爪戮,手法神速如電,一口氣已擊落十七八粒珍珠,但仍然有三粒擊中他左臂。不過這三粒珍珠一點作用都起不了,因為張浩然在衣袖內暗藏鋼片護住穴道,早先已試過一次使房二姑徒勞無功。
此時房二姑已經用八顆珍珠,把飛天豹子張浩然迫退五六丈之遠。房二姑家傳的「連珠化雨」手法,乃是武學上暗器道中一種絕學,而她的造詣亦極之精深。所以,若非是飛天豹子張浩然這等一流高手的話,根本談不上被迫退,簡直老早就躺下了。但朱耿二人都沒有轉眼瞧看他們的情況,連一瞥也沒有。像他們到了這種武功境界的高手,若是一定要決一死戰不可,他們最擅長製造這種最凶險的情勢,多半是一招就可以解決一切,而無須刀來劍往纏戰不休。當然,若是不一定要決出生死存亡,自是沒有製造這麼凶險情勢的必要,情況便大不相同了。朱伯駒顯然佔了優勢!所以他微微冷笑,竟然又能開口說話:「耿兄,朱某十年前聽到你的威名,得知西昌滅字門有高手崛起,心中已替江湖同道大為憂懼。但更想不到的是你老兄不但是滅字門的高手,並且又獲古墓血屍真傳。比之我想像中,又可怕了不知多少倍。」
不但史大江感到驚訝,連出現在門口的朱伯駒,一望再望之下,也為之狐疑迷惑。朱麒的斤兩,誰也沒有他朱伯駒更清楚的了。但何以朱麒在昏然閉目狀態下,仍能源源以內力運到扣住的穴道,使敵人全然動彈不得?而且,朱麒跟那魔頭史大江,可說是近在咫尺。以他的功力,怎能抵抗得這麼久?甚至看來還能堅持下去?朱伯駒的眼力當然絕對不會輸給史大江。他一下就大概看清楚帳內情況,而以朱伯駒的經驗學識智慧,亦同時瞭解整個情勢,尤其是關於喬玉的危殆情勢。喬玉的生死,對朱伯駒來說,根本無須掛懷。不過,萬一失手不能生擒史大江的話。那麼「太陽神砂」的解藥,恐怕非喬玉幫忙不可了。為了那些中了太陽神砂暗算的名家高手們,這個小妖精般裸著身體的喬玉,只好想法子救她一命了!朱伯駒這時反而微笑搖搖頭,表示那無可奈何的心情。
墨魚打量過所有的同桌食客之後,似乎相當滿意,便叫了二十個餃子和一碗牛肉湯:小關的食欲忽然大開,吩咐堂倌切一盤肉,來一壺半斤高粱。他向墨魚笑笑,還眨兩下眼睛:「有人叫我在這兒等他。他一定得替我會帳,所以我為什麼不喝上兩杯呢?」墨魚不置可否地嗯一聲。他見小關年紀輕輕,又是家人裝束,身上沒有任何兵器,所以雖然覺得他神采非凡,卻也不大在意。而且,以他的脾性來說,能夠白吃白喝一頓,那是屬於本事的一種,所以還微笑一下。「這個人來頭大得很,你一定也聽過。」小關聲音中有沾沾自喜的意味。墨魚為之皺皺眉頭,這個地方雖說是縣城,其實不過等如江南一個較大的鄉鎮而已,來頭再大,也駭不了人。
「什麼叫輕舉妄動?」施貴故意反問。「你若是想從原路出去,即是輕舉妄動。」呂東陽答得很乾脆:「不過,假如你認為房家的『連珠花雨』只是徒有虛名的話,卻也不妨試一試。」「你為什麼要告訴我?」施貴作出一個豈有此理的表情:「我若是被放倒,難道會對你有壞處?」「不,誰放倒你都一樣。」呂東陽站起身,手中忽然出現一把長劍:「但我一來不想房老太麻煩。二來我服過解藥,又打坐運氣了老半天,也想試驗一下復元的程度。你老哥正是我合適的對象。」施貴一眼便認出呂東陽手中之劍,乃是本派兵刃。當然這時候已不必爭論強奪巧取應不應該的問題,施貴只想知道對方的話真到什麼程度?這呂東陽的確服了解藥而恢復了全部功力?是他一個人抑是所有的都這樣?還有,解藥從何而來?
朱麒俯身看看床底,發覺那兒空間還可以,還不至於要使用縮骨功夫的程度。他又觀察過其他地方,才搖搖頭:「妳似乎沒有什麼道理這樣做。妳為了什麼?妳認為值得麼?」朱麒並不是矯情作態,故意找出問題。實際上他知道自己必須弄清楚這一點,斷斷不可像那些充滿幻夢的少年,以為喬玉喜歡他愛上他,所以她肯幫忙。喬玉忽然脫掉上衣和裙子,按著脫掉內衣,因此上身已變成赤|裸。她的體型雖然很小,可是現在呈現於朱麒眼前的,卻絕對不是未成年末發育的女體。相反的,她骨肉停勻,雙峰飽瞞脹挺,皮膚白|嫩得映眼。那種女性魅力之強大,使朱麒一下子心跳加快了幾倍。「妳這是幹什麼?」朱麒聲音已經有點怪怪的。「我躲在帳裡,雖然脫|光衣服,誰也瞧不見。」朱麒恍然而悟:「妳要他揭開帳子之時,忽然看見妳的情形而心神散亂?」「不,他心神不會散亂。他對我即使動心,最多也不過是存著玩一玩的想法。所以我十幾年來,絕不讓他看一眼碰一下。」「妳的口氣好像對史大江有恨意,他欺負過妳麼?」「當然啦,但這些題外話,」她不耐煩地搖頭:「現在不必提了。」
房二姑目光已轉回朱伯駒面上:「朱莊主,我用多少顆才可以取勝呢?」說話聲中,十二粒金砂,已徑由腕間的一個特製腕囊,滑落掌中。那些金砂在掌心和手指上的感覺,是冰冷和沉墜,跟任何金屬都不相同。她在衣袖內完成這些動作,等於已拔劍在手,但外人卻絕對瞧不出來。朱伯駒微笑:「不必限制自己,但依我看最多不超過十二顆,就足夠了。」這傢伙顯然連我獨門「彈指花雨」暗器絕藝,都瞭如指掌,否則他怎能講得出「十二」這正確的數目?房三姑眼中透出驚訝而又傾慕信服的意思。不過目下情勢險惡緊急,絕不是遐想的適合時機。房二姑迅即收攝心神,忽然一揚手,十點金光分兩批射出。所謂分兩批並不是作兩次射出,而是以祕傳手法,五粒在前,五粒在後。這十粒金砂目標集中於老趙一個人,每粒金砂由於速度方位的不同,竟隱隱然好像是一座變化複雜的陣勢。
她頭昏腦脹地過了一陣,忽然神清氣爽,發出舒暢笑聲。但與此同時,朱虛谷也仰天而笑,笑聲大有豁然貫通之意。「咦,你笑什麼?」董秀姑有點不服氣。「妳先說,因為是妳先笑的。」董秀姑懶得爭論這一點:「好,我告訴你,以墓主的地位,根本不必講理,況且這是感情的問題,用道理怎能講得通?」「對,我也是這麼想。感情的事的確無法理喻。但相反也是一樣,合乎道理之事,亦不能用感情解決。」「妳到底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朱虛谷的笑容很冷靜:「因為在感情上,我認為墓主血屍至今尚念念不忘我的師母(其實是他母親),他用情之專一深摯,使人感動。這一點令我很矛盾很為難,覺得不便對他用出不顧一切的手段。但為了活下去這個理由,家師和我,都無須負疚於心。你墓主的債務,實在是沒有一個活人能償付的。因為他是感情用事,他根本不願也不肯講理!」「那麼你有什麼好笑的?」董秀姑嗤之以鼻:「你師父呢?他什麼時候會來?」
小關的天視地聽神功非同小可,故此他能夠看見辛海客手上有七八根體毛,接著又見辛海客用一個小袋裝起那些體毛,慎重收好:小關心下大疑:「這傢伙拔人家體毛幹什麼用?」幸而小關生性曠達樂觀,想不通的事隨地可以暫且放開。換言之,他直到現在呼哩呼嚕吃過湯面時,那辛海客拿了體毛就解穴離開,一直到這固始縣才投店歇宿,為什麼辛海客這樣做:小關迄無概念。他停筷只為了墨魚,而這時心頭忽然有所感應,抬頭一望,只見一個穿著絲綢長衫的瘦子跨入食堂,哈,這傢伙手中還拿著一根皮鞭,面狹嘴尖,不是墨魚是誰?食堂內客人甚多,幾乎沒有空位,偏偏小關右邊就有個空位,因此墨魚自然而然就坐在他右方。墨魚的衣飾雖然名貴,但相貌怎樣看也屬於醜陋之列,氣派也不大,只有那對眼睛黑白清澈,總算是一個優點。他年紀大概三十多歲,除一個小包袱外,沒有別的兵器。他把皮鞭和小包袱擱在腿上,目光像電光般掃過這張方桌其餘三個食客。這三個食客之中,包括小關在內。
「第一件事是關於你自己。你大概不知道,我外公所傳的內功心法,當男女交合之時,必定吸盡對方元精,所以你的壽元,恐怕已有限了!」朱麒苦笑一下:「不要緊,壽命的長短,跟痛苦和快樂不一定拉得上關係。」「你的恢宏氣魄,是不是你父親朱伯駒遺傳給你的?」「也許是吧,唉,家父很少提起你們這一系人馬的事情。他應該多講一些給我知道才對!」「沒有用,他就算多提,也不過著重於武功方面。至於男女關係,他絕不會知道我們的目的何在。」喬玉講得很坦白:「老實說,我外公所以會成為宇內三凶之一,男女淫行是主要原因。他若是碰上對他有特別吸引力的女人,便非要得到手不可,而不管對方來頭有多麼大,也不管仇恨會結得多麼深。我不明白的是,為何有些人特別吸引我們?假如不是碰到這種特別的人,我們不一定要發生男女淫行之事的!」
他霎時已決定了策略,那就是寧可被腳底的毒蛇咬死,也不可放喬玉起身。可是,腳底下踩住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何以內力一發再發,牠仍有活動之感?「喬玉,我們不必弄到兩敗俱傷的地步,對不對?」「兩敗俱傷當然最不上算,可是誰肯定吃虧讓步?是你還是我?」喬玉一面猜測朱麒用什麼手法,使得老魔頭如史大江這等人物,也為之心神震盪而露出破綻?一面動心思找尋安然脫出史大江魔掌的安全方法。那史大江雖然不能一下子抓死她,但他若是豁出性命的話,卻又一定可以使她受到嚴重傷害。此是金翅膀彭翼秘傳武功心法的一大特色,喬玉自是比別人都更為瞭解明白百倍。「我們從前心裡互怨互恨。」史大江忽然提起舊事,大概是藉此機會算個總帳之意。因為他大有永遠沒有機會算帳的可能:「我們雖然都從不提起,表面上客客氣氣,可是我們既互恨,叉互相提防,對不對?」「沒錯,但應該只有我恨你。」喬玉聲音中忽然平添尖酸成分:「你人面獸心,我把你當作父親,但你呢?」
張浩然發出冷笑:「房老太只是誘妳現出原形的餌。妳大概不會怪我們這樣做吧?換了妳是我們,而身邊也有一個不穩分子,妳還得時時跟他搭檔工作,妳怕不怕呢?」房二姑身子疾如飛燕躍掠過兩丈空間,長長的紅索圈掃範圍甚廣,看來張浩然必須採取封架或震開敵索的戰略,比之閃避為佳。但陽光下晶光迭閃,一連五顆小珠已相繼射中張浩然,這一來關於怎樣應付紅索攻勢,似乎又變得不重要了。五粒小珠其一射中張浩然胸口,另外四粒分別射中他手臂上的「臂臑」「上廉」「天井」「外關」四處穴道。張浩然這隻手用來拎住房老太,此時四穴中珠,以及胸口要穴上也中了一珠,後果可想而知。
阿庭搔搔頭:「李仙子,小傢伙,這是怎麼回事?」他一直扮演小關,不知不覺也習染了小關那種亂七八糟的憊懶樣子,現下他這樣稱呼飛鳳,宛然便是小關化身了。飛鳳拿掉草帽,露出嬌俏面龐。夜色可影響不了阿庭視線。飛鳳細長雙眉皺起:「我的確想不通,你看該怎麼辦?」阿庭微微而笑,沒有立刻回答。我只想好好親你一下,這兩根竹子之事,就算有古怪,那也只是與血屍席荒有關。「我也不知道。」阿庭終於回答。他一面又想起這十幾天,跟她同處一室,不但朝夕相對,而且半夜練功時,背靠背地吐納運氣,這般親昵情景,連真正夫妻恐怕也比不上。「要不要把竹子拔起來瞧瞧?」阿庭搖頭:「不好,但為了滿足我們的好奇心,倒是不妨順著竹子挖下去。」他年紀雖輕,但才略武功,處處高人一等:「這樣,假如是對付血屍席荒人馬的一個陷阱,我們便不至於破壞大事。再者假如此竹有毒或者底下連接處有古怪,亦不會牽連到我們身上。」飛鳳喜笑道:「偏你就有這麼多想頭。不過,卻又很有道理。」她自幼至今,向來都冷冷的,脾性也剛烈執拗。但如今卻幾乎整天都可看見笑容。
阿庭雖然覺得她聲音圓潤如成熟|女性,卻沒往這上面多想:「對不起,喬玉小姐,我小關剛出來行走江湖,可沒聽過妳的芳名。」若是小關在此,他不但沒聽過喬玉之名,甚至連金翅膀彭翼這等「宇內三凶」之一的顯赫人物,只怕也全然不知。但阿庭身為「一陽會」之主,平日留意天下武林之事,於「宇內三凶」這三大惡人的一切,但凡是探聽得到的,可說鉅細靡遺。因此喬玉的身份來歷,她其他的事,例如年齡已經不小等等,都有若干資料,並非全無所知。假如「宇內三凶」之中的血屍席荒、金翅膀彭翼,這兩大惡人聯手的話,那真是極之可怕的事。阿庭一想到這點,不禁不寒而慄。這時只盼弄清楚內情,未敢打草驚蛇,更不願貿然動手。
「你想說血屍老妖對不對?你儘管這樣稱呼,反正我不會介意。」「看您的言行,的確與傳聞不符。您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我很少分析我自己,你是不是認為我沒有弄死彭家兄妹,所以覺得奇怪?」「那當然亦是原因之一,但主要還是您個人,您很冷靜,很通情達理,而且顯然很有學問,您應該是大俠而不是……不是……」血屍席荒微嗟一聲。這種學問,跟這個年輕人有什麼好討論的?世人都以為凡是魔頭,必定暴戾躁急沒有學問。其實恰好相反,要是具備上述這些條件,那麼可肯定的是,這個魔頭一定高明不到哪裡去。而且,深入一點分析,俠與魔以何種定義和界限來區分呢?
向陽村在向陽峰南麓,有一百來戶人家,所以已經算得是相當大的山村。王員外王慎,所建的莊宅不算很氣派,但佔地甚廣。而其實有一半居室是建造在地下,外表上看不出來。所以雖然有百餘人匿居其中,除了食物供應有異之外,連村民也不會發現什麼。現在已徑將近中午,豔陽高掛。村裡四下都靜悄悄的。朱伯駒、房二姑因是拂曉時起程,所以直到這時才趕得回向陽村。房三姑一股勁便要奔入村內,但朱伯駒一把拉住她。他堅厚的手掌傳出比應有的更大力量。房二姑差一點倒在他懷中。「小心,咱們先查看清楚。」朱伯駒皺起眉頭,很不喜歡目前的氣氛。
「有我在的時候,碰上他也不妨。」朱伯駒口氣平平和和,但話的內容卻豪情萬丈、雄視當世。事實上朱伯駒多年來已是天下武林前幾名的高手之一,而且亦已屬於宗師之列。因此這話出自他口中,不算狂妄。「問題很複雜。」朱伯駒又說:「史大江不肯不動那個少婦,原因是因為喬玉已經動過那少婦的丈夫。聽口氣似乎跟喬玉好過的男人,事後一定活不成。」這種話題房二姑若在平時,一定不敢接腔。現下情勢急迫緊張,人命關天,可就沒有什麼顧忌了:「喬玉以前就算這麼心狠手辣,但如今大概不至於在事後還要殺人滅口吧?」「不是殺人滅口,我聽史大江的口氣,根本不必抽刀掣劍,亦不必出手,對方便會死亡。相信是屬於精枯竭而死。不但喬玉如此,史大江也一樣,由此推論,一定是他們的內功有古怪。」房二姑聲音低得幾乎像蚊叫:「這種問題我一點都不懂。」
他還順手拎起椅上的房老太,這一招真是有如初寫黃庭,恰到好處。那蒙面黑衣女人頓時變成泥塑木雕的人像,動都不會動。「別亂動,夥計。」高個子冷冷說,手中的房老太身子稍微動彈,卻宛如一隻小雞而已:「對不起,我叫錯了。在這以前,你我同是罄石堂的副堂主,但現在妳是豫南商城的趙大嫂,所以還叫妳夥計,好像不太對!」「張浩然,你放心,我一定會跟你以死相拼。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何以能早一線躲過我的偷襲?」「趙大嫂,啊,對不起,我又叫錯了。妳真正身份應該是房二姑吧?妳不承認也不要緊,反正不久有人會把真正的趙大嫂找出來。」現在又變為房二姑的黑衣女人身子微微顫抖。
小關表示懷疑:「墨魚大爺,為什麼你忽然這麼大方?你會不會等到事情過去了,便動手搶回去呢?」墨魚嘆口氣:「我對你說絕對不搶回去,你仍然不會相信的:我們講這種話有什麼用處?」小關眼珠轉動幾下:「行,我有辦法。我先把銀票和翠玉牌埋在一個地方。這樣你就算殺了我,也得不回這些東西。這叫做一拍兩散,但你手中那張銀票,給我瞧瞧行不行?」墨魚實在頂不住這種人,悶聲不響,乾脆把銀票遞給小關。小關可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天公地道地接過來一看,原來只是一張七十兩銀子的。小關看了點點頭:「唔,要投店食飯,留下七十兩還算公道。」他把銀票很大方慷慨地還給墨魚:「我出去一下,有沒有什麼事情要我順便辦?」「沒有。」墨魚敬謝不敏之意甚為堅決:「你辦你的事,我可能會找個房間歇息。以你的本事,找我大概不是困難的事。」
因為他向來手段狠毒,絕對不予敵人有翻身機會。所以他剛才施展的太陽神砂,全部招呼於對方要穴上,任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亦必死無疑。在大多數情形下,史大江的狠毒手段,本是爭取勝利維持自己生存約有利條件。可是現在卻似乎反而掉轉過來,變成不利條件了。「你意思說,姓古的身上會帶有解藥?」史大江抱著一絲希望,小心翼翼地問。「不,我們只帶血魄丹,因為我們有時自己要服食,解藥只對外人有用,對我們反而是可怕的毒藥。」史大江一聽頭更大了,因為若是由於這種原因,那麼可以肯定血屍門下沒有一個願意帶解藥在身。除非職責攸關,例如奉命要給外人服用之類。喬玉像一頭小鷹破空而去,落在姓古的身邊,伸手掏摸出他囊袋各物,一看果然沒有朱伯駒形容過的解藥。她又細細將姓古的全身檢查一遍,頹然嘆口氣:「沒有,這廝沒有講假話!」史大江這時早已站在旁邊,以免喬玉暗中吞沒解藥。他本身是大行家,這結果亦自一望而知。當下走回小鄭那邊:「小鄭,什麼地方或者什麼人身上有解藥?你若是想不出來,那麼你的腦袋已經沒有用處,我想辦法給它換個地方。快點想,好好的想。」
這一次的「進」已展開凌厲反擊。她驀地躍起兩丈有餘,人在空中,雙臂稍展,加上與雙臂角度相同的雙腳,看來簡直變成一隻飛燕。她掠下疾衝尹章的速度,竟比燕子還快。尹章這時應該閉上眼睛才對。因為一來他不必被對方奇亮目光所迷眩籠罩,以致功力受到剋制而減弱。二來尹章他們這一系人馬,根本就最擅長在黑暗無光的環境下作戰。尹章若是閉目不瞧,與睜大雙眼其實分別不大。尹章一著之差,鑄成大錯。他雖然看見喬玉速度奇快,在他身邊一掠而過,亦看見喬玉的腳尖挑踢的動作。可是他都慢那麼一點,來不及截擊敵人腳尖。因此他胸口被踢中一下,全身一震,接著四肢百骸都痠軟無力,五腑六臟傳出一種說不出的難過。喬玉落在他前面丈許處,口角含著冷笑。這個笑容使她俊俏的面龐,變得十分冷酷。
墨魚又掏出銀票,自己只留下一張,其餘的統統推到小關面前:「這兒最少有二千兩,先預付兩成,其餘的等我死不了你才可以拿得到。」小關檢視之下,發現那些銀票有的是五十兩,有的是一百兩,最大面額是二百兩。他抬頭面有懷疑之色:「你連一張五百兩的都沒有?」說時眼光望住墨魚僅餘的那張銀票。墨魚稍現忿色:「怎麼哦,兩成訂金還不夠?」「不夠,真的不夠。墨魚大爺你想想看,這麼危險的事情,任何人不先收十成,也至少要先收七成才划得來,我就算對你優待一些,五成是絕對少不了的!」按照常理而論,小關的確沒講錯。而且他斤斤計較的反應,反而令墨魚更認定此人必定是普通市井小人。「好,這塊玉牌就算是三千兩。」墨魚脫下一塊掛在胸前的翠綠玉牌。他說:「據我所知,這塊翠玉牌大概值五千兩。不過,現在沒有辦法請人鑑定估價,那就算三千兩好了。」
「他怎麼樣?」墨魚認為有關辛海客之事都很重要,所以忍不住追問:「銀子我這裡還有的是,只要你講得夠詳細。」你口袋裡的銀票,看來遲早非跑到我口袋裡不可。小關這麼想,卻沒有講出口。他只說:「好,我告訴你,值多少銀子你看著辦;辛海客有一個小錦袋,你猜那裡面裝著什麼?」墨魚一口氣猜了七種,小關都搖頭否決。墨魚忽然生氣,粗話出籠:「媽的巴子,你狗入的快講出來,老子不猜啦!」小關剎那間在肚子裡已回罵了十七八句髒話,以小關髒話的造詣,墨魚自然遠遠不是敵手。不過小關卻也知道墨魚實在已憋不住氣。才會有這種反應。而墨魚之所以憋個半死,來源則是他小關老兄。所以他根本並不生氣,肚子裡的髒話,亦只不過屬於水來土掩、兵來將擋的習慣而已:「是幾根毛,但不曉得是男人或者是女人那個地方的毛、」小關笑嘻嘻說。他故意洩露這個秘密,事實上是為了自己。因為他實在想不通那辛海客弄那些體毛來幹什麼?假如墨魚答得出,小關可真願意反過來貼錢給他。
房二姑掙出祖母懷抱,定睛凝視朱伯駒。這個人真是男人中的男人!他只須幾句話,以及他堅定沉著的聲音,就可以使人信心百倍,使人奮不顧身。「多謝你,朱莊主。幸好我們是朋友而不是敵人!」「我真的見過令尊,雖然只匆匆一面,但仍然算是朋友。」朱伯駒驚訝地揚一下眉毛,因為房二姑忽然扯掉蒙面黑市,露出真面目。她不算很漂亮,卻有秀氣的五官和堅毅的眼神。她大約是三十歲吧?但這一點很難揣度,她可能已經是四十歲的人,但亦可能只有二十來歲。朱伯駒轉眼望向房老太:「我還想誅除兩個人,此舉對血屍席荒的打擊一定很大。他們是黃海系的真正高手海門雙妖婁新河和范永順。」「這兩個人很不好鬥。」房三姑當然深知海門雙妖深淺虛實,是以插嘴:「他們的地位雖然不高過地網星君耿常存,卻高過我和張浩然……」
朱伯駒冷冷一笑:「兩位儘管請,但據老夫看法,右鷹使史大江的乾陽魔嘯,恐怕幫不了你們的忙!」這個人一開口就提到史大江,又指出魔嘯聲有可能幫助他們此一秘密,老力老趙為之一怔,凝目打量對方,不敢貿然出手。「老夫朱伯駒,希望兩位聽過這名字。」朱伯駒除了沒有撫劍長嘯之外,但鬚髮豎拂,那種豪情威勢已足以使敵人膽裂,又能使美人傾心。「你們棄刀自縛投降,老夫許你們免去一死。」朱伯駒問。老方老趙當然聽過朱伯駒的威名,他們也知道這個人可不是一般高手,而是足以跟老主人金翅膀彭翼相爭的那一級人物。今日碰上了他,自是大得無可再大的霉運。不過,若是棄刀自縛,恐怕日後彭老爺子也不會饒過他們。他們在夾縫中掙扎一下,由於乾陽魔嘯聲一點也沒有減弱象徵,使他們齊齊泛湧起積極進取的雄心。兩人搭檔已憤,互相望了一眼,各人心事瞭如指掌。
楊道存劍勢一沉,結結實實扎入金老八臀部。那兒正是他剛才自己拿匕首刺傷自己的部位。沈鐵瞧的粗棍也接著掃中金老八左臂,發出骨頭斷裂的聲響。而金老八身軀亦因而橫飛數尺,砰訇摔跌塵埃中。金老八現在自然已明白那楊沈二人聯手急攻之勢,何以忽然會緩了一下?原來是誘他施展邪功。就是這麼一線的空隙,房老太便得以乘虛而入制住了他!敗在這三位武林知名高手聯合攻勢之下,實在也無話可說。金老八由於穴道受制,身體上沒有什麼感覺,所以儘管傷痕纍纍,卻不痛苦。他仰躺地上,人未昏迷,眼睛還可視物。忽然朱伯駒和房二姑的面孔在他視線內出現。金老八從未見過朱伯駒,但此人既是墓主血屍席荒主要強敵名單上的人物,金老八平日曾經留心打聽,所以一望而知。至於房二姑,她那張俏麗的面孔,早已見慣見熟,自是更無認不出來之理。現在看這情形,房二姑乃是冒名混入本派,已無疑問。
「少說廢話,快點調息練功。」喬玉冷冷微笑一下:「老實說,你的妻子和兒子到現在為止,還不一定活得成。如果你功力恢復七八成的話,或者可以助我扭轉這局勢。我意思說要你幫我對付右鷹使史大江。」「對付史大江?他不是你那邊的人?」朱麒又為之迷糊了:「而且妳說過我的妻兒不會有問題的,現在好像又變卦了,妳究竟是什麼意思?」「史大江只是我外公的下屬,不是我的下屬。我外公幾十年來只信任兩個下屬,他們就是武林皆知的左右鷹使,史大江便是其中之一。所以有些事情,連我也沒有辦法他們。」喬玉說到這裡,努起小嘴,甚是美麗可愛,任怎樣也找不出一絲一毫害人無數女魔頭的味道。朱麒帶著這個印象,走回床上調整好盤坐的姿勢之後,便開始調息運氣。喬玉則在這寬www.hetubook.com.com大房間內,緩緩走動。表面上看她乃是等候朱麒練功而無聊得隨便亂踱,事實上並非如此。原來喬玉也是利用這段時間運氣練功。只不過喬玉現在施展的是「行功」法門;而朱麒則是用「坐功」法門。在內家氣功修為上,任何家派都同時具有這兩種法門,行功是在「動」中求靜,坐功則是在「靜」中求動。這一動一靜互相交融,互為含攝,才會產生功用,使我們的物質身體,得以發出驚人力量。
解鈴還須繫鈴人,這個人就是朱伯駒,當然還有房二姑在他身邊。他們在那金老八後面更高的一個山溝邊現身。朱伯駒一望而知房老太等人藏身地點,所以用明顯易知的手勢傳達他的意見。房老太老當益壯,第一個躍出來,仰天而笑。她稱雄一世,這兩年被血屍席荒如此屈辱,心中的難過當然比常人多了不知多少倍。如今總算可以站出來正面出擊。這股舒暢之感,真難以形容!另外楊道存、沈鐵礁現身後也有同感。三個人雖然各各相距六七丈,卻一齊面向山腰那邊,遙望著隱藏於山草樹叢內那兩個看不見的仇人。房老太提一口真氣,逼出聲音:「金老八、李安,你們敢不敢下來,決一死戰?」沈鐵礁也自力聚丹田,洪聲大喝:「你們不敢出來,就是烏龜王八蛋,是狗養的。你們要是英雄好漢,快點下來痛痛快快打一場。」
雙方都互相看見了。史大江趕緊停步,低聲道:「喬玉,小心點,要打醒十二分精神才行。」「他們是誰?」「他們這兩三個月才出現於江湖,據說是主僕關係。女的叫李百靈,外號雪羽仙子。男的叫小關,手中拿著的是『天鑄劍』,此劍在神兵譜中名列第七。」那小關和李百靈的事,史大江只有機會提這麼幾句。只見白影晃閃,那小白驢腳程好快,欻忽間已來到兩人面前。小關腳下也不慢,眨眼也自趕到。喬玉看不見李百靈的面孔,雖說女孩子總喜歡看女孩子,瞧她長得漂不漂亮。可是小關的目光與她一接,喬玉登時身軟體酥,作聲不得。要知喬玉雖然不禁淫行,但個性其實並不淫|盪。這次與朱伯駒兒子朱麒的事情之所以會發生,實是出於內功上的吸引力量,並非迷悅於朱麒的英俊瀟灑。而目下喬玉一見小關便自全身軟酥,春情盪漾。原因亦不是小關的俊美使然。幸而喬玉個子嬌小,彷若女童,所以牠的樣子並沒有被人瞧出內心泛湧的浮思綺念。
講到打坐運功,朱伯駒和房二姑也正在這樣做。他們已經處易於王員外宅內一個露天院落裡。在大白天要隱藏行跡當然十分困難,不過在潛入王宅內的過程中,朱伯駒仍然顯得很從容,沒有絲毫匆急張皇之態。這種自然流露出來的風度,使房二姑不但也跟著心神鎮定,同時也使得她激起無限的傾慕情緒。以房二姑的一身功力造詣,以及她的膽識,無疑已可列為女強人。事實上,她以往生命歷程中所交往的人,不論是男是女,總是仰賴她和服從她的佔絕大多數。可是現在她倚靠朱伯駒的心情,竟有如無知軟翡的女人,必須要依靠一個強有力的男人一般。房二姑低頭瞧瞧自己,雙手雙腳以及身體,都沒有改變。但何以內心中會有這麼劇烈的變化呢?
房二姑念頭轉動之際,五粒金砂幾乎比念頭還快了一點連珠彈射出去。哎,原來是這個凶神,怪不得剛才能夠瞞騙我的眼睛。但願老天爺幫忙,讓我得手……房二姑邊想邊連續出手,使的都是連她自己都從沒有想到過的手法。例如首先其中一盞燈火,忽然爆出極明亮的一陣光芒,不但照得全室皆亮,甚至便室中之人為之眩目一陣。那黑衣人胸側有個心形血紅色標幟,這是血屍席荒親傳門人的記號。他性申名剛,面短腮闊,身軀橫壯,予人以有力而又殘暴之感。申剛兩隻三角眼連連眨動,他並不困難便閃過了當真射向身上的五粒金砂。人也飄閃出七八尺。可是燈光爆出強烈精芒這一剎那,他的耳目效用以及隱遁身法,都受到極大破壞。而這時卻僅僅有一粒金砂,無聲無息射到,恰好不差毫釐嵌入印堂要穴。霎時間一切歸於平靜,沒有刺眼的強光,亦沒有人影閃動。申剛已陘乖乖躺下,也永遠離開了塵世。假如他的思想還能活動的話,一定認為自己這一仗輸得太以窩囊。以他身為血屍席荒門下,居然連一招也來不及反擊,就此落敗身亡,這教他如何能不大有窩囊之嘆?
那五粒金砂電射而出的剎那間,朱伯駒丹田一叫勁,「嘿」地沉喝一聲。在魔嘯震耳聲中,朱伯駒的嘿叱,有如利劍刺過激流,直椎床邊的史大江耳鼓。連床上的喬玉也被波及,耳朵也「嗡」一聲,意識散亂了那麼一下。史大江是真正對象,他的聽覺自是大受影響。於是五粒金砂他只發覺三粒,身子一側,三粒全卻避開了。可是還有兩粒,一齊嵌入他背後兩處穴道上。喬玉一手把史大江推出床外,仰跌地上。白羅帳卻因史大江身子一帶一扯,撕裂了大半。於是床上的裸體嬌小女人,既被朱伯駒看見,喬玉亦看他看得很清楚。她稍稍有點驚惶地望住大步入房的朱伯駒,此人手握烏鞘長劍,高大威嚴,學步時宛有千軍萬馬之勢。喬玉心中嘆息一聲,唉,這個人才是真正的男人?我為什麼直到現在,在這種局面之下才遇見他呢?喬玉並不是沒有見過朱伯駒。只不過當時一來有房二姑在側,二來朱伯駒只是拿鑰匙打開地牢柵閘,並非在敵對狀態中,所以朱伯駒的威凜神態,如今方知。
老方冷笑道:「老朱,你若是十招之內不躺下,我就自縛。不退,我的夥計或者不同意。」老趙應聲開腔:「當然不同意,老子三招之內就可以宰了那個雌兒,咱們為什麼要投降自縛?」朱伯駒微笑一下,但笑容並無絲毫善意,反而大有殘忍無情意味。「好,我讓房二姑領教你的絕藝。房二姑,妳有沒有其他意見?」房二姑現在才知道為什麼朱伯駒要她握住長劍劍鞘尖端,敢情此時突然一股暖熱強大的力量,由劍鞘透入她手指。這股力量陡然間已充滿她全身,那震耳椎心可怕的魔嘯聲,忽然已變成雞鳴犬吠那麼平常普通的聲音。房三姑心神大定,先向朱伯駒投以感謝一瞥,還有甜甜的笑容。然後緩緩轉望老方,目光再轉向老趙。她這種望人的過程方式,顯然表示她有意見要說。「好的,我來領教老趙你的刀招。」房二姑一口應承:「我先說明我用的兵器,那是一種暗器……」老趙壓刀豎耳而聽,敵人既然肯先行說明所用兵刃,尤其是暗器,那怕她講的不是真話,也不妨聽聽。
「喬玉,妳怎麼啦?」「有點不對勁,我心神寧定不下來,運氣時,真氣也不夠圓融暢順。」「這是怎麼回事?」朱麒微驚詢問。他心中想起妻兒,還有史大江那陰冷形象:「我聽妳話全心全力運功調息,現在至少恢復了六七成。」他不敢說出真相,八九成只說成六七成。他又問:「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喬玉定定神:「先去把你的妻兒收藏起來,藏在櫃子裡床底下都行。」他們踏過陽光燦爛的院落,進入房間。喬玉指住昏臥不動的女人和孩子們:「他們沒事,我只點了他們的昏睡穴。現在快點藏起他們。」「妳最好解開他們的穴道,這樣躲藏起來會靈活些。他們都歷經憂患,連最小的孩子也不會壞事。這一點妳可以相信我。」「好吧,但不許跟她提起我們的事。」這一點喬玉雖是當代女魔頭,卻也跟一般女孩子沒有什麼分別。她既然與對方丈夫有染,這事當然不好意思讓對方知道。她拍開宋氏和三個小男孩的穴道。
而這時房老太、楊道存、沈鐵礁三人,也覺得頭很大。因為自從施貴進入地底的「奇冤獄」之後,這麼久不出來,但隱藏在對面山腰的金老八和李安,仍然很有耐心地按兵不動。房毛太等三人乃是當那施貴現身時,便發現那兒還隱藏得有敵人。經過一段觀察之後,才查出是金老八李安兩個。但由於他們所埋伏的位置,一動就很易被金老八他們發現。其次,把守出入口的任務也極之重要,因此誰也不敢有違朱伯駒的吩咐而妄自擅離崗位。可是假如金老八李安忽然轉身跑掉的話,那時自是無法追及,又如何是好呢?這便是房老太楊道存沈鐵礁為之十分頭大之故。
房老太冷叱一聲,五粒小珠又自破空射到。這一回五珠所取部位分佈廣闊得多,一取印堂、一取咽喉、一取胸口、一取丹田,最後一粒竟然是射向貼近地面的足踝部位。這五粒小珠只是第一波攻擊,第二波的五粒小珠也已銜尾電射迅擊,教人泛起了透不過氣來之感。金老八豎刀護身,眼光運轉,配上那種刺目可怕的嘯聲,使人會有這傢伙不是人類的恐怖感覺。房老太兩波次的攻襲,雖然那麼迅急凶毒,卻仍然無功。每一顆都是到了金老八身前尺許,便受阻墜地,不過金老八顯然亦受到威脅,因為他必須全力運功發出鬼嘯,目光要一直盯住房老太,而雙腳亦不敢移動半寸。房老太掌中的小珠子已變成體積相若的小砂石,誰也沒有看見她在什麼地方掏摸出來,卻一把一把的發射出去。每次至少五粒,不一會工夫,已經發射了七次之多。但她雙掌好像會長出小砂石一般,竟無匱乏之虞。金老八紋風不動,鬼嘯之聲則連續不絕。
喬玉的苦笑相當動人:「天啊!你要我們合作,我跟那老色狼怎能走在一塊兒?」「我不知道。」朱伯駒聲音很冷:「反正妳我更不能走在一塊兒!」喬玉識趣的聳聳雙肩:「好吧,我看我根本沒有選擇餘地。」朱伯駒臉色放寬,笑了一下:「別那麼洩氣,我仍然可以幫妳的忙。妳想想看,要是妳諳知古墓曲折複雜的通路。又知道裡面的所有消息埋伏,妳縱然武功遠比不上史大江,但他非吃癟在妳手裡不可。何況,最重要的是妳曉得真正解藥的色澤氣味和味道,血屍席荒為人疑心很重,所以他設計了不少假的解藥。妳可明白我的意思?」喬玉嘆口氣,把面孔換貼朱伯駒手臂上:「我真愚蠢,為什麼使我自己變成你的仇敵呢?如果我們是朋友的話,唉……」
老魏訝問:「你的白髮跟喬小姐有什麼關係?史老大,你今年已六十多快七十歲,白頭髮是很正常的呀!」「正常個屁。」史大江大有忿意:「你看見彭爺的頭髮沒有,他比我大二一十歲有多,但頭髮還有一半是黑的。還有左鷹使陸常青,他有一根白髮沒有?老陸比我只小兩歲,你知不知道?」「哎呀,我真的不知道。」老魏的神色看來是講老實話。因為他簡直是大驚小怪地叫起來:「我還一直以為彭爺的年紀不會比你大。說到陸左使,我更想不到他只比你小兩歲。」「這都是喬玉做的好事,她是個忘恩負義的小娼婦,你最好記住這一點。」
尹章啞口無言!這個小妖精,的確是講真話。唉,但這些事情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我全身力氣像是雪獅子對著烈火,消融得那麼快……「我還有一個秘密,你聽了可絕對不可以告訴別人。」喬玉眼中冷意森然:「任何人都以為我只有十二三歲,但實際上我就算不比你老,也不一定比你小。你告訴我,你今年幾歲?」尹章雖然已軟弱疲倦得快要跌倒,但喬玉的話仍然使他大為驚訝,因此他勉力回答:「我今年三十五,妳呢?」「我們差不多。」喬玉點點頭:「眼睛有時很靠不住,尤其是在年齡方面。」「墓主也說過眼睛靠不住,但卻不是說年齡,而是說武功……」喬玉頷首:「我知道,所以你剛才應該閉上眼睛,那樣你至少可以多支援幾個回合才落敗!」「是不是金翅膀彭翼來了?」「不是,是玄劍莊莊主朱伯駒來了。這個人連我也一看就害怕,血屍席荒為什麼要惹他?」尹章似乎想回答,但還未發出聲音,便已一跤跌倒,再也不會動彈。喬玉把三人的屍體丟入草叢內。她自己也突然隱沒於樹林內。
喬玉身子像飛鷹般飆然沖天而起,打梁偉頭頂掠過時,腳尖一勾,梁偉面門中了一腳,登時仰天跌倒。他一倒下,七竅隨即流出鮮血。尹章疾撲過來時,已慢了那麼一點!喬玉勁掠出三丈有餘,飄飄落地。她的輕功顯然跟血屍這一派的詭異飄忽大不相同,她勁道迅疾時有如鷹隼,靈巧處則宛如枝叢中的小鳥。喬玉這時就像小鳥一樣,忽左忽右,兩三個起落,便已站在尹章面前。她眼中又出現折射太陽光那種強烈眩目的光芒。尹章眉頭一皺,面色變得又青又黑,口中發出嘯聲。這嘯聲既低沉而又高亢,組成奇異的調子,使人覺得極不舒服。其實何止不舒服,普通人一聽見這「血海黑風」邪功的聲音,根本已死了八成,大概最多只剩下微弱氣息而已。
喬玉冷笑一聲:「我已查出古墓的出入門戶和大概的通道形勢。也知道解藥是什麼樣子什麼氣味。但這是我用生命之險,還有光陰才換來的。」史大江為之氣結:「妳知道有什麼用?假如拿不到解藥給妳鑒別的話。」話是這麼說,但生命終究是自己的!何況眼前這個俏小女孩形象的女魔頭,使他心裡實在也不容易再生殺機:「好吧,妳有什麼條件,爽爽快快開出來。」喬玉「嗯」一聲:「這才像話。我外公現下在那裡?記住,我要聽的是真話!」史大江頷首:「在老地方。妳想把他老人家請來?」「外公肯來當然最好,只怕時間上來不及。我意思是說,恐怕外公不能趕在血屍老妖之前來到。左鷹使陸常青呢?他在什麼地方?」「找老陸來幫忙大概還來得及。」史大江說:「多他一個,就算碰上血屍老妖本人,咱們仍可以一拼,甚至可以取勝……」他吩咐老魏立刻出發!老魏豈敢怠慢?像跳蚤一樣躍出房外,迅即失去影蹤。
董秀姑想一下,反而想不通了:「那麼你意思是欠了債不必還了?這是什麼道理?」「債一定還,但雙方都同意才行,假如有一方不同意,他說你欠我這麼久,利息要一百萬兩,你看怎麼辦?」「沒有這種道理。」董秀姑開始懷疑朱虛谷根本不想講理:「利息可以找人秉公評論,當然也要你負擔得起才行!」她所謂「找人秉公評論」,其實等於現代斤謂「法律」。朱虛谷冷笑:「找誰來評論?」他現在反而變成攻擊者:「就算有人秉公評斷之後,你們聽不聽話呢?至少,我看你的墓主絕對不肯聽話,那麼這筆債叫人怎樣還法呢?」董秀姑一時啞口無言。那可恨的傢伙(朱虛谷)說得沒錯,墓主肯聽誰的話?這種奪妻之恨,又叫朱伯駒如何能償還?找個美女賠給墓主麼(那時的人,不論男女,都可以當作貨物般買賣)?笑話之至,墓主若要美女的話,根本唾手可得,那須朱伯駒買來賠償?
史大江斜眼望見,立時明白其中蹊蹺。這等情形還有什麼其他可能?當然是有人躲在床底暗助喬玉,而這個人不用想也可知道是朱麒。這一剎那間,剛才腳尖踩住的是什麼東西之謎,亦同時瞭然於心。那朱麒只須用一根腰帶,塞在他腳尖下,讓他踩中,其後又輕輕扯動,這就變成一條似蛇的活物,而且是永遠踩不死的可怕物事了。要是換了別人,縱然瞭解了整個情勢,亦未必有法子可想,更別說反擊了。而在無法可想無計可施的惡劣情況下,除了施展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最後一擊之外,還有什麼路走?但史大江卻有法子可想,所以他目前還不須使出與敵皆亡的毒著。反而喬玉誤以為史大江必會如此,因此身子蜷縮得更緊,提聚起任何一絲一毫可以運用內力,準備迎接史大江這不要命的一擊。喬玉的細微應變動作,史大江看得一清二楚。他心中冷笑一聲,嘯聲陡然高亢拔起。
史大江身子一挺直,臉上皺紋消失。雖說頭上白髮蒼蒼,看來仍是老人家,但那冷酷猛鷙的氣派,卻又使任何人一望而知他絕非普通人。那邊一名黑衣人訝疑注視史大江:「咦,你是誰?」接著又大聲問那僵立的黑衣人:「古師兄,那老傢伙是誰?」被他稱為古師兄的黑衣人自然不會開腔回答。卻是丈許外草叢中的喬玉笑嘻嘻接口:「古師兄一定是患了急病!你瞧,他站在那兒像塊石頭。你姓什麼呀?」那黑衣人隨口應道:「我姓鄭。」他眼見那古師兄果然大有僵木意味,心中一驚,喊道:「小施,你看見沒有?古師兄怎麼啦?」小施目光盯住喬玉不肯放鬆。他一聽這些簡短對答,已感到情況大大不妥:「不知道,但這小女孩很有問題。哎,她很可能就是喬玉!」「嗄?是喬玉?」姓鄭的黑衣人打個冷顫。
朱麒等妻子神智稍清,便立刻指示她應該怎樣做。朱麒嚴重緊張的神色,宋氏一看便知事情非同小可,立即帶了三個兒子,到另一個房間覓地躲藏起來。喬玉側耳傾聽一下,又看看天色:「還沒有聽見什麼聲響動靜,不過日己當中,應該是他慾焰最高漲的時候了。我躲在帳內,你躲在床底下。如果你聽到我咳嗽聲,那就是要你幫忙。你要想法盡可能使他心神分散一下,我才有機會出手。以你現在已恢復的功力,這一點大概辦得到。」「那麼妳呢?妳躲在帳裡有用麼?」「當然有用,但我不告訴你。」「妳不是打算殺死他吧?」「假如我不能制住他,只有殺他的機會,我只好那樣做了!」
朱麒耳中隱隱聽見妻子和三個兒子的說話聲,正因這個原因,他才更乖乖地俯首任人擺佈。他知道如果自己應付得不適當,這些心愛的妻兒們的聲音,就永遠聽不見了。況且,他的內力散朱大半,縱想強硬反抗,亦無能為力。擺佈他的是個俏美的小女孩喬玉,看來只有十二三歲。可是她全身赤|裸時,除了覺得她太過嬌小玲瓏之外,其餘如雪白膚色、身材適合的比例,竟使人會誤認為她並非十二三歲的未成年少女。朱麒不知道自己何以會有強烈的發洩衝動,因而像所有雄性動物般壓在她身上而有所動作。喬玉身體的嬌小,除了起初稍有枘鑿之感以外,後來就沒有了。而且正由於她個子小,可以像抱枕頭一樣翻覆自如,朱麒反而覺得自己的雄風威不可當。折騰了許久,朱麒忽然感到自己只是一癱爛泥,完全不會動彈。幸而眼睛還會轉,腦子還沒有停止,嘴巴也還能出聲。喬玉赤|裸的身子一下子就被衣服遮住,恢復那種十二三歲的形象。她還親手替朱麒也穿好衣服。
史大江定一定神,怨聲道:「他媽的,攪什麼鬼?」喬玉眼睛盯住十餘丈外那塊古舊石碑:「小心,恐怕是另有緣故!」那方古舊的古墓石碑後,忽然出現三個黑衣人,左上胸都繡有一個拳頭大的血紅心形記號。他們年紀約莫都是三十餘歲,面色又青又白,顯然多年來罕得見到陽光。他們當然一下子就看見史大江和喬玉。喬玉奔向史大江,叫道:「伯伯,伯伯,剛才那個大野人是誰?」喬玉完全是小女孩模樣,這麼一叫,任何人都想不到是詐語。雖然古墓的人大多知道囚禁喬玉這回事。但誰也不會一看見女童就聯想起她。
靠右牆邊有一畦灌木叢,大概是七里香加上薔薇之類。朱伯駒伸手一撥,居然出現一條狹小但可以鑽得入去的通道。而裡面則有一塊三尺直徑的石板空地。這個由樹叢構成的洞穴,看來容納兩個人倒是不成問題。問題只出在房二姑芳心中,因為她跟這個強有力的男人貼坐一起,這就使得她根本不能集中精神打坐運功。但可恨的是朱伯駒這傢伙簡直是塊木頭,他居然對女性溫暖柔軟的身體,完全沒有反應,好像那不是肉體而只是木石。
「唔,你意思說你只偶然用人血,並不是常常用。」「是,是,我用人血的機會並不多。」「那很好,你害死的人,只有幾個,還不算多。在你們同門中,勉強可稱為好人。」「對,對,我算是好人,求求小關大俠饒我一命。」阿庭不知道小關會怎樣做,但他卻有自己一套辦法:「好,我就高抬貴手一次。」小鄭喜色乍現時,阿庭說出他的辦法:「我本該一劍由他面孔刺入,由後腦透出。但既然你罪孽還不算太大,那麼這一劍就刺輕些,總之不透過後腦便是。」任何人在面門這樣刺上一劍,透不透出後腦已沒有分別了,小鄭這才知道對方真意,剛一張口,已見劍尖刺入,鋒刃寒氣逼人。小鄭魂飛魄散,心中叫一聲我命休矣,兩眼一閉,卻感嘴唇有點問題,原來是他嘴唇開合時碰到劍尖,因而上下都割開了。湧出來的鮮血流回嘴巴裡,總算沒有浪費。
聲音末歇,那張浩然一揮手,房老太便有如稻草人般向兩丈外的房二姑飛去。房二姑那麼高明的身手,居然差點接不住她最親愛的祖母。當然她終於還是接住了,並且還抱得緊緊的,好像怕房老太會忽然飛走。在某一個角度來看,房二姑是情緒紊亂激動的表現。連深沉多智如耿常存都這樣想,可是朱伯駒卻大不以為然,因為事實上房二姑的失態,是他造成的。朱伯駒施展傳聲之法,那充滿自信的威嚴的聲音一送入房二姑耳中,房二姑登時心中大亂,手慢腳慢而差點沒接住她祖母。「我是朱伯駒。」這個姓名當然天下武林人無有不知:「他們身上一定有解藥,我幫妳拿過來。」房二姑聽得清清楚楚,亦完全瞭解這些話的意義。但她的反應是只會緊緊抱住祖母輕軟的身軀。「別害怕,我認識妳已逝世的父親,我不會讓我亡友的母親受到傷害!」朱伯駒緊接著又以傳聲保證。
房二姑大驚失色:「這便如何是好?」朱伯駒笑笑,從囊中掏出一大把鑰匙遞過去:「瞧瞧看合不合用?」「當然合用,這是本堂(罄石堂)的總匙。你……你那兒拿到的?」「在地網星君耿常在身上搜出來的,解藥用在妳祖母身上。這串鑰匙我幸而沒有粗疏漏掉!」房三姑打開第一間囚室的鐵枝柵門時,禁不住搖頭輕嘆忖想:「血屍老妖什麼人不好惹,卻與朱莊主這等絕世人物為敵……」由於囚室的門戶是粗大鐵枝製成的柵閘,所以在甬道可以看得見室內一切。室中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身量挺拔,相貌俊秀。他一下子躍出來,欣然微笑,卻不激動:「爹,你終於來啦!」朱伯駒緩緩伸出巨厚手掌,在他面頰輕拍兩下:「麒兒,這些日子,苦了你啦!」「不苦,我知道您一定會忽然出現,所以我恨耐心等候。爹,我並不苦!」
「啊!爹爹,我以為這次一定難逃那惡賊毒手。」宋氏雖然沒有真的鑽入朱伯駒懷中,卻也大失平日禮數,雙手合抱住朱伯駒的臂膀:「但爹爹你放心,為了朱家聲譽,我已有了準備。可想不到您及時趕來,真是謝天謝地……」朱伯駒伸手摸摸宋氏柔軟烏黑的頭髮,胸中湧起父親撫摸女兒頭髮時那種感覺。自從宋氏嫁來朱家,他還是第一次這樣做。但朱伯駒知道,休看宋氏已是三十歲的女人,兒子也有了三個之多,基本上她仍然是父親眼中脆弱無知的女兒。而在女人心中,依賴父親或者丈夫,都無分別。「在這危險關頭,妳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兒子,他表現得很出色,使我有機會收拾那些魔頭。」朱伯駒聲音中大有得意驕傲意味:「要不是他的機警和智慧,受害的人一定還有很多。」
朱虛谷一怔,抬頭時又看見董秀姑得意洋洋的眼神,不禁大有被「吹脹」之感。他念頭一轉再轉,問:「假如我可以還債,也願意還債,這件事是不是可以了結?」董秀姑顯得有些審慎:「可以了結。」「這些銀子,雖然重量同是一百兩,但肯定不會是當年那些銀錠。換言之,我只能還你銀子,卻不能原物璧還,這一點妳大概不挑剔吧?」「也可以不挑剔。」「好,如果把銀子變為女人,我從前欠你一個女人,現在還你一個女人,這樣做法行不行?」「不行!」董秀姑斷然說:「人跟銀子完全不同,尤其女人,面貌身材年齡和頭腦都不同,怎可跟成分完全相同的銀子相提並論?」「我承認這一點。」朱虛谷說:「人跟銀子不同,但相同的是,賠還你那個『人』,固然不是當時的那一個。然而銀子呢?難道會是當年那一堆銀錠?而且還有成色啦、利息啦等等問題。所以用銀子賠銀子,也不一定行得通的!」
「妳不懂並不稀奇,這種邪門功夫,世上識者不多。」朱伯駒低聲安慰她:「據我所知,屬於這一類的邪異內功。有三派之多。唔,怪不得武林中對左右鷹使有種種殘暴傳說,原來他們是利用殘暴的外表行為,掩飾他們所修習的內功路數。這一著當然很可惡,但以事論事,卻又不得不承認彭翼很高明,數十年以來,都掩飾得很成功!」房三姑對這些理論和推測,沒有什麼興趣:「喂!現在我們怎麼辦?」「那喬玉和史大江既敢胡作妄為,顯然所有的高手已被制住。金翅膀彭翼乃是宇內三凶之一。他年紀比目前這個血屍席荒還大得多,所以實噤上一點也不比血屍好惹。彭翼的邪毒功夫很多,其中一宗稱為『太陽神砂』很可怕,妳必須十分提防。因為那不單是暗器,同時那些像細鹽似的神砂,是以太陽真火祭煉而成,所以神砂本身具有奇異力量,不但專破護體氣功得以侵襲敵體,還能夠立刻封住沾體處的穴道。你得不到獨門解藥,穴道永遠封死。」
沈鐵礁呼呼呼一連三棍,全是強攻迅擊手法!李安的單刀根本不敢封架,腳下連退。李安猛可發現自己竟被敵人迫退了兩丈有餘,心方一驚,果然左側有人喝一聲「打」,口音是房老太的。房老太暗器的厲害,李安早已心驚膽戰。因此這一聲喝打,把李安駭得像驚兔般斜躍尋丈。但這時才有細小暗器破空之聲響起!房老太的「連珠花雨」暗器手法果然可怕之極。李安躲過第一粒風響最銳厲刺耳的小珠子,可是與此同時,他咽喉和胸口兩處要穴各被一粒無聲無息的小珠深深嵌入。李安真氣立散,眼目昏花,咕咚一聲摔跌地上。他左腕的兩筒「烏砒針」根本沒有機會發出。他亦永遠沒有機會痛惜後悔。房老太和沈楊二人,早先用這種合作方式,很順利地誅殺了不少敵人。現在剩下來只有一個金老八,卻是最棘手的大頭子。所以房老太和沈鐵礁可不敢怠慢,趕緊飛竄搶位,以便接應楊道存以及截斷金老八的逃路。
小關搖頭表示不相信:「真的沒有事情要我做?例如買點兒香燭紙錢、三牲水果之類?說不定還要買些朱砂、毛筆、桃木劍和畫符的黃紙等等?你不等用那些東西?」墨魚眼睛一瞪,兇光暴射。但他忽又軟化恢復常態:「唔,也有點兒道理。你講的那些東西都不用,只要替我準備三隻公雞,三把未用過的短刀,要夠鋒快的,用黑布包住。」小關點頭:「行,我馬上去辦。不過三隻公雞都要用黑布包起,只怕它們鬼叫亂掙,惹人思疑。」「公雞放在大竹籠裡,外面蓋一塊黑布就行?那三把刀卻要逐一分開包好。」墨魚已有點兒滿意小關的精明小心。他想一下,又道:「另外還要買三塊黑布,每塊一丈長,寬度要可以連頭帶腳包裹起一個人:假如一塊黑布寬度不夠,那就用兩塊縫接起來!」「我聽明白啦。卻不知這些黑布要來幹什麼用?你看叫人縫成三個大的套子行不行?」小關的主意向來很有點兒出人意外的高明處。
在外面窺見一切過程的朱伯駒。當然曉得這是怎麼回事。那姓婁的高個子,顯然是施展催眠術問取情報。在這等情形下,小孩子的口供,當然是最可靠不過的了。另一方面,別人很可能不知道這姓婁和姓范的兩人是誰。因為他們都用黑巾蒙起臉孔。但朱伯駒卻知道得很清楚,這兩人乃是蘇北海門雙妖婁新河和范永順。這海門雙妖的迷心奪志邪功,乃是天下四大邪派之中,一派稱為「黃海系」的首席高手。當然他們的武功亦十分高明,否則以「黃海系」上下數百之眾,便輪不到他們雙妖高踞首席了。那血屍席荒手下,居然羅致得有這等高手,朱伯駒暗暗為之咋舌驚心。但也正因為這海門雙妖不比等閒,所以朱伯駒殺機盈胸,決計先翦除血屍席荒這些可怕的手下。
房門輕響一聲後敞開,外面太陽強烈光線反映入來,使房間更為明亮。站在門口當中的是頭白身瘦的右鷹使史大江。他除了面上表情冷峻之外,看來並沒有其他特別表徵可以指出他竟是天下武林聞名膽落的大魔頭。他旁邊出現另一個人頭,朝房內瞧一下,訝道:「咦,那個女人呢?」說話之人正是老魏:「會不會弄到小姐那邊的房間?」史大江目光在床前那對女鞋上稍一凝注:「你去找找看,主要是找那三個小孩。」老魏應聲轉身行開。史大江無聲無息走入房內,筆直來到床前。那白色帳子由於有點反光關係,故此帳內情形普通入絕對看不見,史大江的鷹眼卻非同小可,隱約看得見帳內有一個人影。他提氣護住全身,伸手撥開羅帳。目光到處,只見一具赤|裸女體,肌膚欺霜賽雪,白|嫩映眼。雖然在尺寸上小一點,可是骨肉停勻,整個比例極之恰到好處。因而散發出比正常尺寸女體更強烈的魅力。史大江被刺|激得連眼睛都瞇起來,似是一時之間為之怔住。
老魏全身忽然有了氣力,被抓之腳立刻向後掙扯。這一掙一扯,把朱麒整個人拉了出來。但老魏本人由於朱麒還拚命抓住他足踝未曾鬆手,所以失去重心而仰摜出去。這老魏個子魁梧,身重力大。這一摜出去,可就把朱麒同時帶出去六七尺之遠。朱麒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在床底下時,他本來已扣抓不住老魏的足踝。但在那最要命的一利那間,他忽然心頭靈光一現,父親朱伯駒從前曾經對他說過的一段話,竟然清清晰晰浮現腦際。這段話是有關於內功精要的論述,當時聽了好像沒有什麼用,但現在卻忽然變成可行之道。
朱伯駒並沒有強他所難之意,轉眸望住房二姑:「瞧,妳老早就不被信任了。妳要不要猜猜那小女孩的來歷?她能夠輕易擊殺尹章他們三人,這點線索可以找得到答案。」「我不猜。」房三姑聲音中有某種溫柔:「在你這種雄才大略的男人面前,我為什麼還要傷腦筋呢?你告訴我行不行?」這種話已經含有撒嬌意味,房老太微微而笑。楊、沈二人倒是不像房二姑的祖母房老太那麼敏感。沈鐵礁首先開口:「嘩,喬玉那小姑娘獨力就收拾了三個人?」楊道存接口:「尹章是這兒的副總管,收拾他不是簡單的事。喬玉究竟是誰?」「據我的看法,喬玉一定是金翅膀彭翼的什麼人。」朱伯駒一面說,一面觀察金老八表情,果然看見他眼神有所變動:「唔,關於喬玉這個人,看來連尹章也知道得不多,否則他們不會那麼容易就被幹掉!」朱伯駒並沒有親眼看見喬玉殺死尹章等三人的經過,但發現屍體之後,查看一下現場,便知道一場拚殺並不十分激烈。由此可知尹章因為對敵手底細所知不夠多,才會防範不嚴而失去激戰的機會。
客棧附設的食堂,天方破曉便已十分熱鬧。那是因為投宿的客人無一不是趁早趕路的。絕不像現在大都市的酒店到了午飯時候,居然還有人叫早餐吃。小關也是眾食客之一。他只叫了一大碗牛肉湯,埋著頭唏哩呼呼嚕吃得相當痛快過癮:他本來並沒有什麼胃口不好的理由,但吃了一大半碗之時,忽然想起墨魚。就是強|奸了山村女阿玲的那個瘦子。當時之所以會看見這麼一宗事情,起因是辛海客,小關本是跟蹤辛海客,以便找出血屍席荒下落。但忽然發現墨魚也在跟蹤辛海客,墨魚的輕功和跟蹤之法之高明巧妙,使小關大大開了眼界。小關這會想起了墨魚。胃口忽滯。唉,那墨魚神出鬼沒,行事邪惡,這種人一定很有錢。我那些黃金莊票已付託宮道兌現,還託他盡快查明被鬼哨所害的人,予以補償,所以四千兩黃金等於已丟落大海中。而我現在身邊銀兩帶銀票,一共不超過三百兩,窮得必須省吃儉用才行:那麼像墨魚這種有錢的壞蛋,為什麼不想法子敲他一筆呢?
朱麒口氣中的強烈信心,使房二姑受到感染。她以崇拜眼光覷視朱伯駒,下意識中,竟好像比他矮了大半截。十間有人的囚室,終於全部打開。被囚的人,有些是當代武林知名之士,有些是某些家派很重要的人(本身武功不一定很好)。有兩個則不知來歷,他們亦不肯詳說,只含含糊糊支吾應付。這兩人一個是文弱中年人,似乎不懂武功。雖然是蓬首垢面,但是舉止之間,仍有儒雅氣象。另一個則是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頭髮很髒,但兩條辮子紮得俐落漂亮。臉蛋兒滿俊俏,眼神和嘴巴,卻透出堅毅甚至深沉的意味。那中年文土姓楊名青雲,小姑娘姓喬名玉。寥寥數語交談中,只知楊青雲是伊川人氏,得到了進士功名,正等候分發官職,忽然一朝醒來,身在此間。到現在為止,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小姑娘喬玉自言邯鄲人氏,乃是趙府侍婢,為什麼會被人擄來囚禁於此,根本莫名其妙。房二姑心裡有點不舒服,隱隱覺得不妥。但朱伯駒卻全不在意,選出兩人跟他和房二姑出去。其餘的人,全都暫時留在地底。
可是他顧到腳顧不了頭,朱伯駒寶劍一落,老方整條右臂齊肩跟身體分了家,登時鮮血噴濺。那隻還握住長刀的右手臂,落在地磚上面,發出嗆啷聲響。朱伯駒像獅虎般冷視老方,心中並無絲毫憐憫。亦不必去想敵人那隻斷手,曾經斫殺過多少人。「颼」的一聲破空銳響起處,老方身子一震,因為他已挨了房二姑一粒金砂。房二姑聲音在朱伯駒背後昇起,含有溫柔和尊敬意味:「我替他暫時止血,你可是有話問他?」「他恐怕不肯說什麼,除非我答應不取他狗命。」朱伯駒連頭都不必回,一反手就把玄精劍插入背後房二姑手中的劍鞘中。房二姑駭一跳,懷疑地瞧瞧朱伯駒後腦,看看那兒是不是有眼睛?但不管有眼睛與否,她已變成捧劍美女了。
墨魚直到這時才被小關的問話,兜起自己的疑問。他一直都沒有機會問,現在卻已刻不容緩:「你究竟是誰?為何能知道辛海客這麼多的事情?」小關作個要錢的手勢!墨魚立刻把面前那張銀票推還給他。小關收入口袋:「我是安徽太平縣關府的家人,奉命到開封有公幹。你先告訴我,你的師父家派,我便告訴你我為什麼講得出這些話。」墨魚很想在這傢伙鼻子上打一拳,接著又一隻隻手指硬給拗斷,看他敢不敢不說?不過目下時機不對,亦非虐待取樂的合適環境。「好,我告訴你。」墨魚很大方地回答。他當然不妨很大方,因為他已決定再多知道一些消息之後,立刻以含笑指指力點小關要穴。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內,小關面上永遠笑嘻嘻的,其實四肢百骸以及五臟六腑,奇疼此起彼伏,永不停息。到四十九天、便忽然暴斃。另外當然也要封死小關啞穴。使他無法向任何人胡言亂語。
那古墓入口是在山坡一塊凹窪之處。勘輿學的說法,那便是「龍穴」。那兒有塊很厚的石碑,高達一丈,闊也有六七尺。想是歲月遷移、風雨侵蝕,兩千年下來,石碑已變成灰白色的粗糙石塊。上面沒有圖案,也沒有文字。碑前是一片三丈見方的平地,都舖著長條形的灰白麻石。入口就是在這兒,只要下面的人扳動機括,便會出現一道裂口,有石條鋪設的階梯可以走下去。房二姑由於不算是血屍席荒嫡系人馬,所以這兒她一共只來過寥寥幾次。但她當然記得入口所在,帶著朱伯駒走到那片石地:「怎樣能叫底下的人打開入口門戶,我可沒有辦法。」朱伯駒連一眼都不看腳下這片石地,目光炯炯,盯住左邊十丈外一株巨大古樹:「不要急,我有辦法進去!」他們走近去,那株古樹有十人合抱之大,綠蔭匝地。朱伯駒一躍兩丈餘,落在離地面最近的枝椏分岔處。那兒與其說是分岔,倒不如形容為樹窩。
「這一點耿老大也已計算過。」仍然是張浩然發言:「如果妳豁出性命希望同歸於盡,我們絕對無法阻止妳這樣做。至於情況及結局如何,自然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不過,在妳決定之前,卻請妳先瞧瞧我手中的房老太太。」房二姑豈能不瞧。她不惜任何犧牲混入血屍席荒的組織中,為的就是要救回她最敬愛的祖母房老太。只見房老太面色已透出紅潤,整個身體也不像剛才那樣了無生氣。「房老太太內功修為很精純,據墓主說,她若是沒有意外,最少還有二三十年可活。」飛天豹子張浩然仍然作發言人:「但可惜她半個時辰之內。就會斷腸嘔血而死,除非有墓主的解藥。」房二姑聲音流露出恨意:「張浩然,你到底要講什麼?」「好,我告訴妳,耿老大算準妳有可能不顧一切,於是早一步已做了手腳。所以妳雖是給房老太服下任何靈藥,可以使她迅即恢復功力體力,但沒有用,簡直一點用處都沒有。現在我把人還給妳,好生接住。」
地網星君耿常存全身上下紋風不動,眼皮不眨,眼珠子也死盯住朱伯駒。他連眼珠也不敢轉動,當然更不敢開口說話。只聽朱伯駒聲音又冷冷昇起:「我心中數十下,這段時間內,你若有遺言,我不會趁你開口時出。」當然沒有人會在人家講述遺言時,還猝加暗算的。再老練再狡詐的老江湖,亦都深信這一點。耿常存立刻決定利用這一點優勢,那便是當自己正在講出遺言之際,突然發難。此舉雖然不能肯定勝負之數,但至少可以解去目前這種一招就立判生死的凶險情勢無疑。但要說什麼遺言呢?若是空洞無物,敵方氣勢因而絲毫不懈的話,仍是無用。耿常存念頭一轉再轉,本來的專精壹志以待敵的堅強狀態,立刻起了波動。朱伯駒的玄精劍驀然離鞘,幻化出七道烏黯不顯眼的劍光。可是耿常存卻感到天色忽然十分陰暗,好像漫天狂風暴雨忽至,以致掩蔽了日光,使白天成為昏夜。
「他們已經平安回家。」婁新河的眼睛綠光大盛,另外范永順的眼白則變得更紅,有如熾紅的火炭。范永順口中唸唸有詞,誰也聽不出他唸些什麼,聲音也不響亮,卻足以把聲音節奏送入朱伯駒耳中。這一瞬間,氣氛變化很大。剛才弩張劍拔殺氣瀰漫的情勢,忽然消失如隨風而逝。那范永順喃喃的聲音,令人有鬆弛怠倦之感。「朱莊主,」婁新河繼續說,聲音很有說服人的力量:「你的家人已經起程回家了,你可以放下你的劍……放下你的劍…」這句「放下你的劍」,婁新河重複了十次有多,加上范永順喃喃的聲音,形成一種奇異的力量和氣氛。朱伯駒握住劍鞘的五指,很明顯地漸漸放鬆。而這時婁新河的綠眼,和那范永順的紅眼成為奇異的組合,變幻出特別的、難以抗拒的魔力。朱伯駒五指放鬆得劍鞘已在掌中緩緩滑墜。
好個地網星君耿常存臨危不亂,明知已經落在大大下風,卻還能出手抵禦以及反擊。他左肩及時搖處,一片黑雲飛起,原來是一片圓網,不知以什麼質料織成,卻能封住了朱伯駒七道劍光之四。此外,他右手也多出了一把短刀,揮劃間牢牢擋死了兩道劍光。耿常存守得嚴密驚人,反擊則是口中噴出一口鮮血血箭。他的黑網和短刀,俱是西昌滅字門最精絕的手法;那一口血箭,則是古墓血屍的秘藝,歹毒之極。這口血箭顯然直接全部噴中朱伯駒面門,不過朱伯駒情況如何,地網星君耿常存已經不知道。因為朱伯駒出手幻化七道劍光之中,還有一道竟能乘罅抵隙疾然攻入,耿常存胸口一疼,整個人飛退了尋丈,砰訇摔於地上。然後,耿常存仰躺著的身子微動一下,緩慢吃力地轉眼瞧看。
他們三人循著多年來已規畫好的其中一條路線,作緊急巡搜。一個多時辰下來,堪堪兜回那隱藏地底的「奇冤獄」。那兒亦即是囚禁了不少武林耆宿名家,而被朱伯駒攻入救人(包括他兒子在內)之所在。他們三人都是黑色勁裝疾服。帶頭的一個左胸上方有個小小血和*圖*書紅色心形標記。此人年約三旬,身材瘦削,姓尹名章,乃是血屍席荒門下,所以才被信任而能夠擔任這「奇冤獄」的副總管之職。另兩人一個名叫陳森,一個名叫梁偉,都提著鋒快長刀。他們都是副總管尹章的直屬手下。平日搭檔慣熟。所以一出動尹章就挑這陳森梁偉兩人同行。「一定不會有其他問題。」他們三人在一處樹蔭下停步,陳森便說:「耿堂主他們已早一步追躡敵人,諒必不久就可把那老女人抓回來。」「對,陳森講得對。」梁偉介面,同時在腰間鼓鼓的皮袋中取出一個瓶子:「副座,且喝兩口解解渴:太陽還在頭頂,人都快烤死啦,咱們急個什麼勁兒呢?」瓶塞拔開,酒香四溢。
沈鐵礁用的是一根碗口粗五尺長的笨重木棍。李安一眼望去,真不知道對方將如何施展這種又笨又怪的兵器。李安使的是單刀,但其實最得力的卻是一種歹毒暗器「烏砒針」。這種針通體漆黑淬有劇毒,並且是以製作極巧的鋼筒,利用彈簧發射,故此一發便是三支,遠達兩丈。李安一共有兩副鋼筒。這意思說他可以連射兩次。這兩支鋼筒都緊縛在左腕。有衣袖遮蓋,用時一抬手就可以發射。沈鐵礁單手揮舞那笨重木棍進擊時,李安才發現人家敢情掌大指粗,臂力特強,那麼笨重的木棍,在他手中只像一根稻草。因此沈鐵礁那根木棍攻勢毫不笨滯,相反的簡直快速輕捷得驚人。而木棍所帶出的勁風,也足以使一般人站不住腳。
埋葬敵人屍首並不算稀奇,尤其是想隱蔽自己行跡,又使敵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可是其後,史大江和喬玉弄了兩枝小竹,費了一些時間豎於泥土上面,好像是做下記號一樣。這一點可就使阿庭和飛鳳都覺得大惑不解。天色完全黑齊之後,山風漸漸轉冷!這兒離古墓不算遠,是一片平坦斜坡,坡上有兩株古柏,並排高高矗立,兩柏之間有塊大青石。那些血屍門下都在石後的泥土裡。這兩株古柏和那塊巨岩,遠遠便可辨認出來。那麼史喬二人為何又用小竹做下記號?阿庭和飛鳳跟蹤得知史喬兩人落腳之處,之後,他們好奇心不息,在夜色中來到埋屍之所。他們好奇地瞧瞧那兩根竹子,除了上面有個洞孔之外,別無其他。而世上任何竹子劈斷了都會有洞孔,根本不值一提。
人人都聽得只有點頭的分。朱伯駒又發表意見:「房老太、楊兄,還有沈少島主,你們三位留守此地,有兩大任務。一是血屍手下每一撥人馬回來時,迅予殲殺,不得留下活口。二是假如有人逃脫,你們就要負起保護那些婦孺的責任。他們分別住在三處山谷中,由於地方分散,你們呼應不易,所以最好能完全殲滅時方下手,不漏風聲。」他轉向房二姑:「妳跟我走,我希望妳不會害怕!」這話若是旁人說的,房二姑一定會有被侮辱之感。可是話出於朱伯駒之口,好像就全不相同。房二姑反而感到他的關懷和鼓勵。她挺挺胸微笑:「跟著你,我什麼都不怕!」房老太臉上閃過一絲飄忽微笑,真想不到這個崛強頑執的孫女,居然也會講出羔羊才會講的話。房老太又向自己笑了笑,關於血屍帶來的這場災難,本來絕對是大災禍大不幸,但目下看來似乎不容易作出評價了。
那霍山楊道存也待行禮叩謝時,朱伯駒阻止了他:「咱們都是武林一脈,請勿多禮。現在還有要緊事要辦!」這麼一說,誰也不敢囉嗦,以免耽誤了軍機。房老太也現身走過來,她首先報告:「有兩個血屍的手下,已被我截下。」朱伯駒眼中露出詢問神色,房老太點頭回報。他們都是經歷過大風浪的老江湖,所以都不必開口問答,便已弄明白那兩名血屍手下已經喪命此一事實。至於屍首的下落,朱伯駒更不必操心多問。朱伯駒向大夥說明:「血屍席荒控制許多門派幫會的手法,大致上正派的用威逼策略。人質只是威逼手法之一,毒藥亦極之有效。他的獨門『血魄丹』,的確不是別人能解救的。如果半個月沒有解藥,必死無疑,而且死得很慘。」他停歇一下,摸出一個盒子:「我已搜到一些解藥,但數量有限。還須分出一部分給幾位醫藥專家研究,這一來我猜更不夠分配了。因此,我必須到古墓走一趟。其次,趁血屍不在,後防空虛之際,更不妨多誅除幾個他的黨羽手下,削弱他的力量。」
喬玉向右邊的梁偉走去,伸手攤掌:「給我,我渴死啦,我也要喝兩口。」梁偉如受催眠,探囊取出酒瓶。但這只是酒鬼的習慣,並非真的受到催眠。因此他迅即把酒瓶塞回囊中,皺眉叱道:「別胡鬧,妳這小鬼怎樣溜得出來的?」喬玉呶小嘴:「你給我喝,我就告訴你這個秘密。」「給她喝。」話聲來自尹章:「就算被她騙了幾口酒,也算不了什麼。」「我想喝酒呀。」喬玉小臉蛋上的笑容,有點詭譎味道:「我不騙你,我從前在家裡,整天不喝茶水,口乾就喝酒。但這只是我現身出來的原因之一。」「還有什麼其他原因?」梁偉連忙追問。「第二個原因是:你們不是韓玉池,也不是崔如煙。他們比你們厲害,武功比你們高強,對不對?」
稍後,朱伯駒出現在這間鷹宮陵寢時,只見房二姑身子靠著半月形石壁的一端,大有精疲力竭的樣子。地上有兩個黑衣人躺著,另一個角落則還有一個。在地上兩人之中,有一個還蠕蠕而動,雖然雙目已瞎,血流滿面,但仍然未死卻是可以肯定的。房三姑第二次被這個男人強壯手臂擁住,驀地渾身恢復力氣,長長透口大氣。「妳幹得不錯。」朱伯駒在她耳邊說:「但我現在只想知道妳有沒有受傷?」房二姑心中一陣甜蜜昇起來,搖搖頭:「沒有。」她也低語:「我冒險留下一個活口,此人姓馬名義,是墓主門下,但地位比申剛差得多,不知道對你有沒有用?」「有用,太有用了,謝謝妳。」朱伯駒真想親她嬌嫩的面頰一下,以示感謝。但朱伯駒當然沒有這樣做,因為他已不是十幾二十歲那種敢於不顧一切的少年。「我已經拿到不少解藥,連藥方也記在心中,所以,被血屍席荒威逼賣命的人,至少減少一大半。」朱伯駒告訴房二姑。他又繼續說:「還有,我問過那廝口供之後,便將佈置一下,務使血屍誤入歧途,深信只有妳來過。這樣,咱們勝算便又增加一些。只不過妳和妳祖母,暫時便不可以離開我亂跑,希望妳肯答應我這個要求。」房二姑心中千肯萬肯,只望祖母不會反對而已。
「兩位想必是最近名震天下的李仙子和小關兄了?在下史大江,這個是喬玉小姐。在下這廂有禮!」飛鳳面孔隱藏在輕紗後面,好不好看無法窺測,不過她的魅力相隔尋丈,仍然足以使史大江血液奔騰,一下子好像年輕了幾十歲。「對,我是李百靈。」飛鳳呢呢鶯聲透過面紗傳出來:「他是小關。你說你尊姓史,大名是大江?我有沒有聽錯?」「沒有,在下確確實實姓史名大江。」飛鳳抑住心猿意馬,才向阿庭望去。阿庭也恰好向她望過來,還點點頭,表示知道她想查證對方真正來歷的心意。飛鳳鶯聲又起:「我聽說宇內當今高手中,那金翅膀彭翼手下有兩大高手,號稱左右鷹使。其中的右鷹使,名字恰好就是史大江。你不會就恰好是那個史大江吧?」史大江滿面歡容:「在下正是彭翼手下史大江。李仙子廣見博聞,居然連在下的賤號也聽過,在下不勝榮幸。」喬玉忽然插口,她也是鶯聲燕語,經對不像是十二三歲的女童聲音:「金翅膀彭翼是我外公,小關,你有沒有聽過我的大名?」
金老八簡直沒有喘一口氣的機會,手中長刀施展出古墓血屍所傳的絕學,見招拆招,見式破式。沈楊二人的武功造詣不比尋常!假如金老八不用邪功,單以真正武功對壘的話,這沈楊二人隨便那一個,都足以與他大拼一場,甚至可以拼掉金老八。因此現下既然是以二對一,金老八的邪功一時又來不及全力施辰,情況自是十分危險嚴重。金老八好不容易全力封住對方聯手奮擊的第五招,忽然搶得一線空隙喘過一口氣,又可以施展邪功了。他心中方自掠過竊喜之念,忽然聽見細銳強勁的破空聲。金老八儘管長刀風舞電掃,但面門和胸口齊齊微疼一下,連念頭還未轉完,長刀因五指乏力脫手,順著招式餘勢,飛起五六尺。那長刀墜下時,刃口向下,恰好擦頰而過,金老八一隻右耳登時跟頭顱分家。長刀的餘刃又切入他肩頭上,雖然傷口不深,但加上耳根傷口,一時鮮血淋漓,右邊身子全都染紅了。
這一組黑衣人並非海門雙妖婁新河和范永順。事實上朱伯駒一時還認不出他們是誰。若從兵刃上猜測,那是絕不可能之事,因為他們全都佩著一把腰刀,款式普通常見還不說,只看那腰刀掛得歪歪斜斜,全不紮實,便可知他們的真正兵刃,決計不是身上這把腰刀。這兩名黑衣人面上蒙著黑巾,這便是朱伯駒立刻十分警戒而又準備出擊之故。他們一高一矮,乍看有點像海門雙妖,但當然不是。因為其中那個矮的,髮髻上插著珠釵;黑袍內的身體,亦豐腴柔軟有些曲線,一望而知是個女人。他們不像前三組人馬,一出現便迅即離開,而是仍然逗留在附近。顯而易見他們並非派出來巡邏的低級人馬。片刻間一條人影出現,這回卻是一個沒有蒙面的精壯黑衣大漢,背負著一個錦衣白髮老嫗。那老嫗的頭無力地軟垂,好像已經沒有生命。
不久,朱伯駒獨自踏入喬玉那個房間,這兒還有被封閉穴道失去耳目之能的史大江、老魏和老方。喬玉悠悠回醒,睜開眼睛,看見朱伯駒那張國字型威嚴臉孔。她笑一笑,問道:「我睡了多久?現在覺得真氣好像沒有那麼散渙了,是不是你幫我的?」「是的,那是回報妳給我兒子『回劫丹』的酬謝。」「好人有好報。」喬玉笑得很媚麗很蠱惑:「可惜妳是他爸爸,不然的話……」朱伯駒也笑著搖搖頭:「妳最,好先把整個情勢弄清楚。在妳個人來說,妳的問題還未解決。依我愚見,妳恐怕要向血屍席荒下手,才可以完全復元。」喬玉吃一驚:「向血屍下手?為什麼?他又沒有碰過我!」「那是你們兩家武功路子的問題。你們雖然相剋,可是現下妳這種倩形,卻一定要得到他的獨門藥物才可以化難消災。」朱伯駒指指地上三個男人:「他們也是。不過他們卻是因為我餵了他們每人一粒『血魄丹』,故此他們也非得找到解藥不可!」喬玉自知本來罪該萬死,所以並不覺得朱伯駒用這種陰毒可怕手段對付史大江他們太殘忍,亦不認為過分:「好吧,我的問題也可以用那種解藥解決麼?」「可以,所以你們必須同心合力,才有希望。」
「錢?唉,你真是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孤魂遊鬼。真正的好酒名釀,那裡是用錢買得到的?」喬玉這話說得有理,陳森一時楞住。尹章旁觀者清,冷笑一聲:「但好酒卻一定很貴很花錢,對不對?好啦,喬小姐,咱們講別的,妳怎能離開第七號石室的呢?」「有些我不認識的人把門打開。」喬玉喝了人家的酒,照實回答:「你們那兒有吃有住,我本來也不急於離開。但後來想起外面的太陽,我幹嘛不出來曬曬太陽呢,所以我就跑出來啦!」梁偉大表懷疑:「有這樣的事?那妳為什麼不趕緊溜回家?為什麼要跑出來讓我們看見?」陳森卻不知厲害,怒叱一聲,一躍上前,伸手便摑喬玉耳光。喬玉斜閃數尺,恰恰躲過陳森如電的一摑。這時雙方位置大有變異,所以陳森看得見的,尹章梁偉都瞧不見。
朱麒由於對方面孔迫得太近,所以稍稍歪頭以避。這是因為這張小女孩的美麗面龐,相隔遠時沒有什麼。但迫到這麼近,便看不出「末成年」這一點,反而覺得極美麗動人。加上牠的呼吸氣息,也有一種甜蜜誘惑的味道,連他目下這麼羸弱狀況,居然也感覺得到慾念正在高漲。「那麼你朱家內功為何還走這條路子?」「我不知道。不過,我並沒有妳說的那種問題。除了妳之外,還沒有其他女人能使我動心起慾的!」「真的?你沒有別的女人?」「沒有,我也不曾為此而不安!」喬玉咬住上唇尋思時,朱麒卻由於起過慾念而顯然忽地恨衰頹無力。喬玉用訝疑跟光望住他,一隻手已在衣袋裡拿出一顆丹藥,塞入朱麒嘴裡:「這顆靈丹稱為『回劫丹』,劫就是時間和空間的意思,現在你最少挽回了三十年的壽命時間。」朱麒等到口裡的清香稍減。丹田也覺得有了若干真氣時,才深深嘆口氣:「多活三十年有什麼意思?我空自練了這麼多年,卻連妳也鬥不過,唉…」
她脫|內|褲之時,朱麒趕快鑽入床底。他不是不願意看見她那停勻美麗的裸體,而是不敢,以免自己慾念高漲,亂了陣腳。朱麒身在床底,眼睛看不見那副特別細小然而魅力卻特別強大的女體,心神便定了下來。他敲敲床板:「喬玉,你還沒有回答我,妳為什麼肯幫我?」喬玉想一下:「現在幫你,是因為我喜歡你。但早先卻不是,早先是因為你的內功,對我似乎有抗拒甚至反剋的能力。我想弄清楚這一點,才跟你談條件。」朱麒萬萬不敢讓自己相信牠現在喜歡自己這個理由。這是女性最擅長最有效的手法,朱麒雖然不是情場老將,這一點倒是甚有瞭解。至於內功方面的生剋情形,卻極之可信。「你寧可以害死史大江為代價,也要換取我內功的秘密?」「對,在我來說,這是公報私仇,一舉兩得。不過,現在又有點不同了。我已經告訴過你,我喜歡你。」朱麒心中嘆口氣,唉,這種感情算是那一門子的感情呢?當然十八二十的少年郎,會當真相信,會被她迷惑;但我已是三十多歲的人,我若是仍被她騙倒,那真是天大笑話,也罪無可逭……
帳內的喬玉不但沒有趁機會出手,還甜甜媚媚地笑:「怎麼啦?史大江,你又不是沒有見過我的身體,為什麼要發楞?」喬玉看不見的是史大江雙腳,但床底下的朱麒卻剛好跟她相反。朱麒只能看見史大江兩隻腳:其中左腳腳尖很輕快很有韻律而又無聲地動著,就像一般人唱歌時用腳尖打拍子一樣。朱麒自己是一望而知史大江正處於一種全身警戒的狀態中,而且從這種奇特徵象看來,史大江所修習的功夫,必定大有古怪。朱麒一時真不知應該用什麼方法,悄悄通知喬玉,叫她不要發難。幸而喬玉仍然笑著望住史大江:「別緊張,我又不是要吃掉你。」史大江的左腳尖一直繼續打拍子。面上已堆上笑容:「妳比從前更頑皮胡鬧了。不過我不得不承認妳很美麗動人,妳真使我眼花撩亂,使我神志不清了那麼一陣。」喬玉媚笑著扭動一下身體:「我比從前好看麼?」「好看,真的好看得太多。」史大江色迷迷的眼光和笑容,似乎已被床上赤|裸女體迷住。可是事實上他的左腳仍然不疾不徐地打拍子,節奏全無錯亂過半下:「不過,我忽然感到十分迷惑,妳真的想讓我上床?」「大概是真的吧!你為什麼不試試看?」
「喬玉,妳外公金翅膀彭翼,知不知道妳這種情形?」朱麒聲音弱而無力,只比耳語的聲浪稍為高些。喬玉居然聽見,向他笑一下,那笑容看來甚是天真無邪:「你猜呢?」「他大概不知道吧?啊。不對,妳其實已是成人,並不是小孩子!」「對,我不但是成人,甚至可能比你老!你今年幾歲?三十四?三十五?」「但妳怎會看起來這麼小?」「這是我的秘密。」她笑笑,那笑容很純潔,使人沒有辦法把她跟剛才翻雲覆雨的行為牽扯在一起。「這兒那麼多人,比我年輕的很多,比我英俊的更多,為什麼妳挑上我?」「我也不知道。」喬王思忖一下,似乎對這問題也有興趣,所以認真加以研究:「你對我有某種特別吸引力,據我看,這種吸引力與年紀相貌無關。」「我第一次聽到這種理論。」朱麒苦笑說:「別的女人可能為了錢財,或者為了嫉妒等等原因,但妳為了什麼呢?」「我真的不知道。」喬玉回答:「不過,我卻知道兩件事,希望你聽了之後,不要太激動太生氣。」「那是什麼事?快告訴我!」
年輕男女的對話證實了小鄭的推測。飛鳳問:「小關,血屍門下沒有一個不是雙手染滿血腥,罪孽如山,我看早點兒送他入地獄為妙。」阿庭沉吟一下:「仙子你說得對,待我用天鑄劍在他面上開個窟隆。」小鄭駭得起緊舌頭一頂,吐掉口裡細竹。先前他不敢這樣做,是怕人家再推落泥土時,不一定會把竹子插回嘴巴,因而早先含住竹子講話,啊啊呀呀講不清楚。「李仙子,小關大俠,請高抬貴手。」現在小鄭每個字可咬得十分清楚:「在下小鄭,多年來難得離開本府一步,所以兩手並不血腥,也沒有做過什麼罪孽。」阿庭肚子裡有數,冷笑一聲:「你們這一派練功時要用鮮血,最愛用人的血,而且孩子少年的最好,對不對?」「對,對,可是我常用牲畜家禽的血。」
機會一旦失去,自然是不容易再碰上,這便是小關忽然胃口不佳的原因。當時小關他為了吊住辛海客事大,所以放棄了墨魚,一直跟蹤辛海客。不過,放棄墨魚而跟蹤辛海客之舉,其中卻又有一段古怪有趣兼而有之的事情;小關本來以為辛海客定是盡快趕路,到天亮時才休息,誰知辛海客兜個圈子,又回到阿玲的家。阿玲的房間還有燈光,辛海客舉步入房,那道已閂上的房門自動打開,就像有鬼魂人屋那樣子。阿玲已躺在床上,但不論她發現與否,辛海客已在瞬息間點住她穴道,使她陷入昏迷中。小關迫近窺瞧,只見辛海客正在動手把阿玲褲子扒下:小關為之一怔,這傢伙想幹什麼?莫非他被阿玲剛才的淫|浪|叫聲,刺|激得按捺不住,所以也學墨魚來上這麼一下?那辛海客俯首在阿玲胯間細看一陣,然後伸手在她隱私部位摸了幾下:小關暗自搖頭、心想這辛海客雖是血屍門下五大高手之一,算得是邪魔道中有數人物之一,誰知這麼沒出息,連墨魚剛剛玩過的女人也有這麼大的興趣。辛海客這等形徑,是不是心理有問題呢?
朱伯駒在她耳邊娓娓細語,他的話還未說完:「彭翼秘傳邪異內功,正如可以殺人的兵器。只不過別的家派的內功,只算是鈍木棍,而他這種邪功,卻是吹毛斷髮的寶劍。因此如果有人能利用這一點,使這把利劍刺向他自己,他的問題可就嚴重了!」房三姑嬌靨上泛著溫柔笑容,輕輕道:「你敢是知道有人可以這樣做,所以痛惜情報得到得太遲?」「可以這樣說,老實說,我的獨門內功心法,便已自然而然含有反剋能力。但這只是先天上的剋制性質而已。例如水能滅火,此是先天剋制性質。可是當火勢極猛烈巨大的話,你只有一杯水,那時不但不能滅火,反而會增加火勢……」他們正在悄聲談話,故此朱伯駒沒有聽到右鷹使史大江動身走向內宅的聲音。史大江的輕功當世少有敵手,所以他的步履聲並不容易攝聽得到。但是老魏在前面引路,而且還邊走邊說話,朱伯駒若是正在運功攝聽的話,自是很容易聽見。
史大江的魔嘯聲毫無衰弱之象,他功力之精純進步,使喬玉暗暗吃驚,不得不承認自己估計錯誤。稍遠處地面上躺著的兩個男人,老魏是真氣堵塞不通,因而全身無力像個死人一樣。但朱麒比他更像死人。朱麒連眼睛都閉上,全身四肢百骸都不動彈,只有一隻右手,像蟹鉗般鉗住老魏足踝穴道。連史大江正在運功發出嘯聲,又不能回頭查看情況的人,也知道朱麒是封閉了耳目功能,所以雖然是扣死了老魏穴道,自身亦有如冬眠的蛇類,暫時失去了其他的功能而像死人一般。史大江所不明白的,便是武學上各派封閉耳目功能的法門雖多,但效力都有限度。以朱麒這種道行,那是一定封閉不住耳目的。他老早應該熬不住而放手逃走,或者根本就昏迷過去才對。
墨魚一聽大喜:「對,就這麼辦,到時咱們一人一個,往身上一套就行啦。我告訴你,辛海客的邪法很不簡單。你除非永遠離他九十里以外,否則有那麼一天剛巧碰上在九十里範圍之內,立刻會有感應。但我們若是躲在黑袋裡,他就找不到我們了。」「我們?連我也算在內?」小關驚訝詢問:「而且為什麼要三個黑布袋?我們加起來也只有兩個人而已!」「不,到時可能有三個人。我意思說小曼很可能及時趕到與我會合。而你們既然跟我在一起,當然會波及受到影響。」小關大見頹喪:「我們每天都要躲在黑布袋內,那多麻煩氣悶?」墨魚忽然感受到促狹的樂趣!哼!這小關流裡流氣而又十分貪得無厭,這種人不修理一番,怎麼對得住他的列祖列宗呢?要修理小關亦非易事,因為他有很多用處,所以暫時不能使用暴力。
金老八果然也猜得很對,是關於他自己生死的問題。他聽見朱伯駒詢問大家:「這兒的人,一概不能留下活口,諸位會不會認為我的手段太毒辣?」沈鐵礁道:「應該這樣!」「這廝手段狠毒,楊某已不知吃過多少苦頭。若是朱莊主不反對,我來處決他。」楊道存一定被修理得很慘,所以聲調中猶有餘憤。楊道存的劍又準又快,一劍過後,金老八永遠瞑目不起。沒有人為金老八之死皺一下眉頭或是嘆息一聲。事實上每個人都希望多抓幾個血屍門下來處決。朱伯駒向大家剖析情勢:「三個谷中的人質,數目達百餘之多。若是一齊上路,敵人很容易循跡追殺。但如是出山區便已分散,各行各路,一來山路崎嶇,虎狼出沒為患。二來又容易迷路反而更多厄難。三來敵人的狙擊追殺,咱們根本連知都不知道,更別說及時馳援或報仇了!」楊道存審慎地問:「合既不可,分又不能,莊主難道還有別的方法?」「有,我早在幾年前,已經殫精竭智預作佈置。我在那邊向陽峰南麓,原有的一個山村派人入居,此人姓王名慎,現在人人都叫他王員外。他蓋的房子,半明半暗,足可容納幾百人居住而不至於被外人發覺。」
朱伯駒行過時,順便一腳踢中老魏腳間穴道。但他目光卻瞬也不瞬,牢牢盯住喬玉。他的江湖經驗告訴他,凡是面貌體型都異於常人,或者身份特別,例如道士乞丐尼姑之類,都必須加幾倍小心才行。對於喬玉這麼一個貌若十二三歲女童,其實已經是三十歲有多,而身材又特別豐|滿魅人的女魔頭,朱伯駒豈肯掉以輕心?「喬玉,妳很不夠意思!」喬玉雙手捧住胸前雙乳,低聲輕應:「是的,希望你原諒我這一次!」「太陽神砂的解藥妳有沒有?」朱伯駒單刀直入問她:「妳沒有也不要緊,但不准騙我。」朱伯駒深心中洶湧著斬殺禍根的意念,這回只要她講假話,那麼她今天實在很難逃過身首分離的下場了。朱伯駒測試她真偽的辦法很簡單。若果她回答說有解藥,並且拿了出來,那當然沒話好說。如果她說沒有,那麼只須追問一下史大江,便有結論。
青石下的暗門,打開後只有三尺高,那是房二姑弄開的。她當先入去,底下是一間寬大石室,空蕩蕩的,既沒有桌椅傢俬,也沒有任何門戶。但房三姑在石壁上敲出暗號,轉眼間面前石壁裂開,竟是一道門戶。裡面也是一間石室,燈火明亮,除了一桌四椅之外,便也沒有其他擺設。一個黑衣人的手剛離開一支扳掣,回過身子,躬身行禮。他從敲壁暗號中,知道進來的人必是副堂主身份,但還來不及看看是那一位副堂主,胸前一麻,頓時神志昏迷,身子癱軟倒地。朱伯駒跟著進來,目光掃過那個被房二姑飛珠點穴的黑衣人,濃眉為之輕皺一下。房三姑聲音很低:「他叫李尚志,是此地二十四名手下,僅有兩個算是好人之一,所以找沒取他性命。」朱伯駒第一個念頭是:古今許多大事,都是誤於婦人之仁這上面。第二個念頭是:我其實不反對她這樣做,不過,被婦人之仁蒙蔽了眼睛,有些事情就瞧不清楚了。他頷首道:「好,咱們進去救人。」
張嶠馬上移眼凝注另一個作文士裝束的中年人:「施主貴姓?幾時被囚此地?你似乎不是武林中人,血屍為什麼要動你?」此人正是朱伯駒對他心中存疑的楊青雲,伊川人氏,剛得到進士功名,為什麼會被血屍抓來,一無所知。朱伯駒懷疑的另一個則是那俊俏小姑娘喬玉。楊青雲的答話使張嶠很不滿意。雖然楊青雲有問必答,所以張嶠得知楊青雲本是世家而又相當富裕,父母在堂,只有楊青雲這個獨生子。家中還有一妻兩妾。一年前被擄來此地,那時其中一妾剛懷了孕,現在若已生下來,是男是女可就不得而知了。從各方面看,楊青雲根本沒有被血屍席荒看得上的條件。雖然他家裡還算富有,但仍然差得太遠。換言之,在家財這方面。根本不能構成被擄的條件。若是著眼於楊青雲所學方面,他亦沒有特別的可資利用的絕學。遠遠不同於蒲真家傳的士木及機關之學、茅煥的秘傳火器。這種絕學,才會對血屍席荒有用而成為目標。血屍席荒並不是閒得很無聊的人,所以絕對不會抓一個毫無作用的人回來,那麼楊青雲為什麼被抓來呢?無怪朱伯駒匆匆離去時,提了這麼幾句話:「張真人,這些人當中,有兩個似乎有點奇怪。請多費心查問一下。」這楊青雲顯然是其中之一。另一個必定是那小丫頭喬玉,因為一來她身世不明,二來她服解藥之後復元得比任何人快幾倍,一下子就溜掉。她的復元能力無疑已證明了一些什麼。張嶠覺得頭很大,所以嘆口氣。
小鄭明知真實情況是人人身邊也都不會有解藥,連樂室也沒有。除了重新配製之外,別無他途。但這話一說,腦袋大概會馬上搬家。「您老人家別急,我猜想藥室內可能還有剩餘一些。」這是緩兵兼誘敵之計!緩兵是為了目前保存腦袋;誘敵則是到了古墓本府之內,整個環境條件完全跟在太陽底下不同,可就說不定有機會反敗為勝了。為了保存性命,小鄭腦筋轉得飛快:「還有,如果藥室已沒有解藥,便等墓主或者另外幾位師兄師妹回來,那就可以等他們配製之後,我偷一些送來給您老人家使用!」史大江皺起眉頭!他是年老成精的魔頭,小鄭的打算自是瞞不過他。小鄭甚至連喬玉都騙不了。
喬玉話聲停頓一下,很認真地想了片刻:「老朱的話並非不可相信,然而又不可以全信。他顯然想我們打頭陣,跟血屍老妖幹起來。當然雙方死傷越多越好,這正是我們制住張嶠房老太等高手的用意一樣。我們也是想讓他們打頭陣,對不對?」史大江用力點頭:「走!切莫浪費時間,至少我們知道那血屍老妖現在不在古墓裡。至於留守的人,我們一定應付得了……」他們真的一點時間也不敢浪費,留下老方,便聯袂奔出去。越過幾座山頭,便已來到古墓附近。從山坳處轉出來忽然看見古墓前有人,還有一頭白驢。人則是兩個之多,一男一女。男的青衣小帽,是個家人打扮,卻長身玉立,相貌英俊,手中拿著一把破破舊舊的長劍。那個女的站在樹蔭下,顯然是位千金小姐。一身白色羅衣在山風中輕輕飄拂,形像甚美。只可惜她戴著一頂圓邊草帽,前面垂著白紗,所以看不見面貌美醜。不過,別人雖然看不見她面孔,她卻可以透過輕紗看見別人面孔表情。
「貧道還有意見。」張嶠聲音及時昇起:「你利用我們這兒婦孺之手,使我們都猝不及防中了太陽神砂,使我們都失去抵抗力。好,這一宗不必再提了,但我們若老是這個樣子,個個都半死不活的,請問我們怎能幫你?」「老夫自有分寸!」史大江的白頭髮,在微風不斷吹過時,居然沒有一根搖動:「你們不許到後宅和地下居室,不許跟那些人見面說話。另外還必須負責盯牢王員外,提醒他不要做出傻事。等到你們派上用場要出手,老夫自然會作安排。」張嶠露出不滿意神色:「老實說,我和房老太雙目一瞑,那怕你殺死了所有的婦孺,都跟我們沒有關係。」「你想說什麼?」史大江聲音中含有咆哮那種意味。
喬玉嘴唇仍然蹺起:「有幾個血屍手下,被我殺死以前,他們供認最近一年半載以來,並沒有外人侵入過古墓一步。我猜想這一定是大別山區地面遼闊,所以你們連那座古墓所在也找不到,對不對?也因此血屍席荒從未受過驚擾。而你們各位也活得平安快樂,長命百歲,對不對?」史大江一時真無法反駁,雖說侵入血屍古墓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輕舉妄動,否則人家一旦有了戒備,或者當時已惱羞成怒而下手對付牢籠中的喬玉,這種種情況和後果,豈能不予慎重考慮?但她這種攻訐,到了金翅膀彭翼耳中,只怕真會變成罪狀!這麼一來史大江的怒氣已經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他趕緊轉移喬玉的注意力:「妳明知我並不是這樣,別再胡說了。咱們還是快點想法子弄到解藥要緊!」喬玉見好就收:「這才像話,哼,還跟我發脾氣呢!若要解藥,老朱講得對,不是去偷去搶,就只有投降。假如我們投降,血屍老惡魔大概不至於殺死我們,最多像以前一樣,把我們關在地底陰暗潮濕的石牢內。可能關上一二十年,永遠不見天日。而他的解藥,給不給都是一樣。因為他給了解藥,已實踐過收降我們的謊言。但以後他隨時都可以叫我們吞一顆血魄丹,那時我們想投降也沒有可能和沒有資格了。亦全然沒有力量可以去偷去搶,對不對?」
「嚇?背面有什麼敵人?」房二姑膽敢跟任何人打賭,這朱伯駒腦袋想出來的東西,一定不會錯的。因此她駭然失色追問:「你意思似乎指出在向陽村王員外宅莊裡匿居的那些人會有危險。但難道連我祖母和張真人那麼多高手,也無法保護他們?」「正面相搏的話,不一定會落敗。但亦難有勝算。假如敵人並不公然叫陣,而是暗中下手,那就完全沒有機會了!」「那怎麼辦?我……你……要不要分一個回去警告他們?」這個秀麗的女郎本來也是智勇雙全的人物,否則怎能混入虎穴,以伺機拯救祖母?可是世上之事很奇怪,當她自己獨斷獨行時,她並不張皇失措。但到了有一個男人,是她深信智謀武功都更高於她之時,她就變成一個拿不定主意,而又容易大驚小怪的女人了!以房二姑為例,她簡直連敵人是誰也忘了追問,反正是朱伯駒說的,那就不會有錯。「我們一起走。」朱伯駒這時行動甚快,領先往回奔。他心裡暗暗覺得好笑,房二姑她獨自回向陽村有什麼用?這世上能令我朱伯駒也十分凜惕的敵人,豈是多妳一個就可以對付得了的?我所以要把妳帶在身邊,老實說保護之意則有之,要你幫忙的機會便微乎其微了!咳,女人就是女人……
老方冷叱道:「什麼人?竟敢攔住老子去路?」老趙長刀稍稍移動時,鋒快刀刃閃出耀目寒心的精光:「少跟他們囉嗦,宰了算啦!」表情聲音之冷酷,一聽而知,他決不是說著玩的。對面那個威嚴高大的男人,乃是名滿天下的宗師級高手玄劍莊莊主朱伯駒。他當然不會被這兩個惡人駭倒。甚至連握住他劍鞘尖的美女房二姑,也是當代很可怕的高手,若論在正常情況下單打獨鬥,只怕老方老趙沒有一個能贏得她。所以房二姑當然也不會害怕。只不過目下那震耳椎心的魔嘯聲,使人心神大起波震,因而在內力運用上,必定會出現忽然中斷一下的空隙。此一空隙,高手相爭時乃是致命的破綻,因而房二姑現下若是單獨出手對付老方老趙,卻又變成十分危險的形勢了。
「這道理並不複雜,妳想想看,囚禁在百丈地牢內的人,要不是身份特別重要,就一定是武功高明得連墓主也要試試招的人物。妳當然也聽過興山房家的『連珠花雨』,乃是暗器門一絕,而『赤龍索』,則是外門兵刃一絕。他們房家有此兩絕,才有被囚地牢資格。唔,妳若想知道詳細內情,等一下問問耿老大,他也許曉得。」目下距他們仍不超過四丈遠,趴在草叢內的朱伯駒,嘴角泛起冷笑。他胸中殺機雖然森冷得可以結冰,但那太陽卻烤得他背脊怪熱的。熱一點對他這等內外兼修的頂尖高手而言,當然沒有關係。不過,如果有得選擇的話,他仍然寧可選擇樹蔭。可是那兩個蒙面黑衣人,他們並不像那房老太般身不由己,那麼他們為何不躲向樹蔭,而仍然站在大太陽底下?
「我的頭痛不比他們少。」朱伯駒聲音輕鬆許多,大概不想房二姑太緊張:「我要精確記下那三張圖樣,尤其那當中還有許多細節變化,真不是容易的事。好,現在我們可以動身入墓。妳記住別離開我太遠,出手時要夠狠夠辣,多用腦子少用眼睛。」房二姑訝惑不解:「少用眼睛?眼睛怎可以少用?」「眼睛會騙妳。」朱伯駒掏出一把金砂給她,每顆大約如綠豆大小,對房二姑而言,竟是十分稱手合用:「平時當然要用眼睛。但在陵墓內的十二間寢宮,以及迂迴曲折,長得不可以道里計的墓道內,你便須多用智慧,多用暗器,別相信眼睛。」幸而女人有這種特點長處,那就是她一旦很信任你,便會乖乖順從接受命令。她不會再問東問西地研究下去。不然的話,朱伯駒至少要浪費上許多唇舌時間。
那古樹由此分為三大幹枝,其中之一特別巨大,少說也有四人合抱那麼粗。朱伯駒耳朵貼在這支巨幹上,聽了一陣,抬頭向站在他身邊的房二姑微笑一下:「這是秘密通道,但並非天然生成,亦不是挖空樹身,而是另做一條管道,附在樹身,直透地底。管道外面用老樹皮掩飾,誰也瞧不出蹊蹺。」房二姑連連頷首,輕聲以應:「另有秘道出入才對,否則連墓主自己亦須受制於手下,那的確說不通。你真有本事……」朱伯駒苦笑:「二十年精心研究下來,我幾乎已變成機關埋伏這方面的專家了。」「這門學問得之非易,你可得找個傳人,以免埋沒散失。」房三姑提醒他。
朱伯駒放開媳婦孫兒,走近喬玉。喬玉直覺上感到不妙,可是目下穴道仍是封閉,根本無法提聚真力出手抗拒或逃走,只好眼睜睜瞧著朱伯駒的手掌摸上後腦。但覺他手掌傳來一陣熱力,腦中忽然迷忽而陷入昏睡。朱伯駒將她丟到床上,像丟一個洋囡囡似的,可是力道用得恰好,並沒有發出床板與身體相撞的聲響。一個孫子撲入他懷中:「爺爺,我也要。」往日朱伯駒不時會用這種手法跟小孫子玩耍,所以他們都不害怕。朱伯駒柔聲道:「乖孫兒,爺爺現在沒有時間,等回到家裡,爺爺一定跟你玩。」他撫慰過孫子,眼望兒子媳婦:「現在得趕快行動,由於金翅膀彭翼老妖這一路人馬攪和了這麼一下,整個計畫不能不更改以應變了。好在你們年輕力壯,抱三個小孩子趕路還辦得到。我給你們兩天一夜時間,你們至少要趕到合肥,那兒地方大。你們想法子好好睡一夜,白天再趕往金陵等地方。」他同時指示兒子可以找些什麼人,以便必要時聯絡得上。
現在房間裡,只剩下喬玉、史大江、老魏和少了一臂的老方四個人。那朱伯駒弄醒他們之後,除老方已服過血魄丹,其餘史大江老魏亦不倖免。朱伯駒冷笑拋下幾句話就走了:「你們想活命的話,只好找血屍席荒。你們強搶也好,欺騙也好,或者投順也好。總之,你們自己想辦法拿到解藥。」史大江等人面面相覷!
朱麒的結論是:那史大江的乾陽魔嘯根本用不著運用過人的耳聰去聽,反而最好變成聾子,而且越聾越好。像那深山孤居的僧道,不理會毒蛇猛獸那樣子,根本連聲音都聽不見。這個結論宛如電光照亮了黑漆漆的長空大地。朱麒功行臂指,一下子變成鉗鎖,自動牢牢鉗住老魏足踝。另一方面,他真氣逆運,心君深閉固藏於虛無中。登時外界的聲色香味觸種種感覺,都跟他完全絕了緣,全不相干。因此老魏一掙一拉,把朱麒整個人拉出床底而不曾遭遇抗拒。他們跌停於七八尺處之時,朱麒既沒有放開手,也沒有起身反擊。至於老魏,由於魔嘯激發他潛力亦只能維持那麼一下,所以他一摔倒地上,便仍又受制於朱麒五指,全身無力,只剩下連連喘氣的分兒。史大江這個年老成精的魔頭,一時真參之不透究竟老魏出了什麼事?也不明白何以朱麒既無聲息動作,卻又仍能制住老魏?不過幸而還有兩名手下老方老趙在地下諸室,他們聽到嘯聲,肯定會儘快趕來。他們在嘯聲中也像老魏一樣,可以功力忽增。而只要有一個趕到的話,喬玉必成囊中之物,朱麒更不必說了。所以史大江並不立即施展同歸於盡的最後一著。目前不但未絕望,甚至還在優勢中,他當然不肯把性命輕易拼掉。
朱伯駒扶她一把,在昏黯光線中看見房二姑表情,心頭微震。不過目前不暇多想,拉攜著她手臂,放步便行。「現在所有機關埋伏都不會發動,因為咱們沒有觸動警報系統。」朱伯駒在房三姑耳邊說:「這裡的通道,果然跟其中一張圖樣完全相同,看來我的工夫沒有白花!」房二姑幾乎是在迷迷糊糊狀態下,七彎八拐走了不知多少條墓道。假如現在朱伯駒忽然撇下她不理,她一定回不到秘道出口那間石室。忽然眼前豁然開闊,竟是一座高達兩丈、方圓二十餘丈的巨大石室。「這是十二座陵寢之一,氣派不小,幾千年前就有這等精密而又偉大的工程,真令人嘆為觀止。」朱伯駒聲音儘是讚嘆之情:「這一間位居東南,四壁都是鳥類圖形,可見得必定是十二宮之中的鷹宮。妳瞧,石室當中的半月形石壁,那一定是血屍席荒練功時的主要位置。」房二姑實在一點兒也不明白為何那就是血屍席荒練功的位置?更不明白何以在東南方有鳥類浮雕圖飾,就是「鷹宮」?但反正朱柏駒這樣說,她只有聆聽和相信的分兒。
房二姑躍入甬道,她身輕如燕,速度極快。可是朱伯駒比她更快,忽然已越過她而又攔阻住去路,以致房二姑必須借他偉岸身軀碰撞之力,才煞得住去勢。房二姑看見朱伯駒食指緊按唇上,這是天下之人一看都懂得的手勢語言,只好硬是忍住責問的衝動,以免發出聲音。朱伯駒推開她暖軟的身體,同甫道入口處打個手勢。房三姑會意,立刻領命躍去。但在這頃刻間,她心中仍然回味朱伯駒壯健有力身體的感覺。房二姑還來不及研究自己,為何這刻竟會分心想及這種事?眼光到處,所見的景象使她大吃一驚,旁的事全都給忘了,電光石火般左手玉指連珠彈出三粒小珍珠。小珠子厲嘯的破空聲乍起,那邊的人已經中珠跌倒,顯然這是小珠子的速度比聲音還快之故。跌倒之人正是房二姑認為是好人的李尚志,他倒在另一邊牆腳,牆上離地三尺有一支鋼鐵的扳掣。李尚志無疑是要板動此掣,幸而房二姑出手夠快,李尚志手指還未碰觸著扳掣,已被小珠子擊倒。房二姑不覺發出喘聲,那是極緊張之後得到放鬆的正常反應。她接著看見朱伯駒站在自己旁邊,忽然感到這個魁偉的男人,身體好像有熱力直逼自己身上,因而使她的氣喘不能停止。
過了片刻,青石下的出入口暗門打開,冒出五個黑衣人。房二姑盡量伸長手,推了朱伯駒一下。朱伯駒在這麼緊急情勢下,居然還從容沉著得可以轉面向她望一眼,並且給予她鼓勵的充滿信心的一個微笑。朱伯駒對古墓血屍這一系人馬,無疑極有研究。他只須一瞥。便已知道應該怎樣個出擊法。房老太、房二姑聽見朱伯駒細微而清晰的聲音:「老太、二姑,你們兩位負責堵住出入口,不准任何一個逃入去。海門雙妖歸我,其餘三個手下,咱們大家看著辦。」房老太和房二姑立刻行動,分從兩邊繞圈潛近青石。她們的行動比狸貓還無聲迅捷,在高茂的草叢中,又得山風掩護,簡直看不出行和圖書進的跡象。
「對是對,但這便如何?」梁偉一時摸不著頭腦,卻也不敢否認韓玉池、崔如煙的確比他們高明的事實。「就拿你來說,你不但比不上崔如煙、韓玉池,連你身旁的尹章你也比不上。你在尹章面前,簡直就是笨蛋一個,我說得可對?」梁偉怒從心起,可是口頭上又不敢反駁自己比尹章差這一點。比尹章差固然是真的,但差到變成笨蛋,卻又難以承認。喬玉悠悠然冷笑:「假如是韓玉池、崔如煙在此,我或者不敢現身。但你們不是他們,所以我就跑出來了。」尹章心中惕然戒凜,這小丫頭莫看她只有十二三歲,但講了半天,都不著要害,大有耍人意味。而她的來歷,尹章以血屍門下身份當上副總管,當然知道秘密。這小女孩既然是宇內三凶之一「金翅膀」彭翼的外孫女,是彭翼的心肝寶貝。而彭翼則與血屍席荒齊名,同列宇內三凶之內。則這個小傢伙會有古怪,並且必定是很可怕的古怪,一點也不足為奇。
「半月形石壁後面,有一道門戶,我從那兒進去,妳替我防守。」房二姑頭腦一時都清醒了:「我防守?是不是站在門戶入口處?」「不,妳要利用這堵石壁加上妳的暗器,先立於不敗之地,才談得到盡量殲滅敵人。」朱伯駒態度聲音既溫柔而又堅定。他接著道:「別害怕,就算有人突破妳的防線,衝入那道門戶,妳也不必慌急,我相信我還應付得來!」假如連朱伯駒也應付不了的人物,則一切都毋庸再說了。所以房三姑欣然同意,目送朱伯駒隱沒於門戶裡面之後,便悄然佇立在半月形石壁最邊側位置。在陰陰暗暗的巨大陵寢鷹宮之內,如果來人沒有發現徵兆,也就很難發現房二姑的存在。一陣陰風吹過,使房二姑暗暗打個寒噤,眼中同時也察覺一道黑影,已飄近石壁。稍遠處的石室牆壁上,每一面都有燈,可是都有罩蓋,只露出少許光線,故此室內甚為陰暗。也因此房二姑一時沒有法子看得清楚那道黑影的樣子。
「有,希望你肯答覆。」張嶠嘆口氣,把心中那對年輕夫婦的影像拋開:「為什麼你會突然出現?我們被血屍席荒囚禁的日子不算短,連那喬玉在內。為什麼你們都不見影蹤?」「這個秘密老夫可以告訴你們。」史大江回答:「血屍老妖有一套法術,可以使我們在大白天絕對查不出他的蹤跡。他所隱藏的任何人或物,我們都查不到。但反過來,我們也有神功妙法,使他在黑夜中找不到我們。所以你們在這兒很安全,大白天血屍老妖的人不太敢出動,黑夜時他們卻找不到任何徵兆線索。我這個回答你們滿不滿意?」眾人先後點頭,但大多都加上嘆息,以表示和發洩心中無奈之感!張嶠真人心中又出現那對年輕夫婦的樣子,所以比別人多嘆了兩聲!接著,他想起那個看來只有十二三歲的漂亮小女孩喬玉的影像。唉,明明已有情報,說她是金翅膀彭翼的外孫女,但所有被她放倒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內,都仍然被她外表形象哄騙迷惑,以致被她逐個暗算了。我們這些老江湖,何以沒有一個人看得穿她?是由於同仇敵愾的心理蒙蔽,所以不防備她?抑是她另有魔功妖法呢?
朱伯駒的耐性看來比牛皮還厚韌,他像守候耗子出洞的貓,在草叢中,動也不動。目標是兩丈外的一方青石。他眼見海門雙妖在青石下面消失,所以他堅信這兩個傢伙,遲早又會從這兒出現。四面巒尖峰頂不但雲霧已消散,而且那太陽也移到晴空當中。熱毒的陽光,曬得朱伯駒頭上生煙,卻不能使他移動分毫,亦不會使他精力稍有衰竭。朱伯駒並沒有期望今天能等到海門雙妖出現。他們很可能一兩天之後才出來辦事。不過在這兒守候另有好處,那就是別的人出入,他都看得見。這是順便得到的收穫。而以他歷年所收集江湖情報之豐富詳盡,加以他過人的觀察力,又比派人執行此一任務強勝得多了。在這段期間,先後有三撥黑衣人,從那巨大如屋宇的青石底下,那豐茂的草叢中出來。他們每撥都是兩個人,都沒有蒙面,故此瞧得出年紀相貌。第四撥兩名黑衣人出現時,朱伯駒全身肌肉收緊,宛如行將出擊的豹子。
他再度伸手,那隻手掌竟然落在喬玉|乳|房上,摩擦捏摸了幾下:「真不錯,但亦有些問題。」喬玉忽然閉上雙眼,沒有聲音。不過誰也可以看得見她眼角滲出淚水。朱伯駒收回那隻輕薄她的手掌,瞧她片刻:「我以為妳這種人,感情已經麻木不仁。妳覺得我很侮辱妳?妳仍然在乎這種事?」喬玉緩緩睜開眼睛,淚水竟然沒有使她眼球生起難看的紅絲,反而更為清澈好看。她道:「是的,你侮辱我。假如我不是先遇見妳的兒子,那麼妳肯碰我,我……我求之不得……」「哦,原來如此。」朱伯駒皺眉深思了一下:「別緊張,我雖然碰過妳身體,但我其實只是探測妳的武功,尤其是『縮骨移穴』的蓋世奇功。我想知道妳何以下半身練得很差?妳一定是在某一次緊要關頭時,由於陰陽將要交泰,觸發先天的貪慾淫念,所以失去了元陰,我有沒有猜錯?」
金老八李安都沒有出現,但他們並不是趴著不言不動。相反的他們都迅速地檢查兵刃,弄緊衣服腰帶以及軟靴等。同時金老八低聲道:「一定已有人守截逃路,這邊的人才會現身挑戰。」李安心頭打鼓:「老總,咱們真的要下去拚命?」「當然要拼。」金老八咬牙回答:「你可別忘了這些日子來是怎麼招待他們的?你自己說說看,你對他們很好呢?抑是很壞?」李安想想自己平日暴虐行為,為之不寒而慄。「很壞,」他承認說:「被他們抓到,一定會把我們五馬分屍。」「何止五馬分屍?」金老八搖頭,很殘酷地推翻李安這個其實已經很可怕的死法:「單單是你對付余無雙的古怪方法,她大概一定不肯讓你五馬分屍那麼便宜。何況還有別人也非常恨你!說句老實話,我聽別人報告說,你把余無雙吊在半空玩她,那時連我也覺得你太過分了。」在目前的情況下,還說這些幹什麼?李安不禁驚訝起來。
喬玉坐在椅上。雙腳搖晃,看來一派悠閒樣子。在史大江怒視下,喬玉終於開口:「別那麼凶霸霸的,我也要解藥才行。老朱並沒有對我特別開恩。」史大江調息這麼一下,全身功力迅卻恢復了八成以上,所以除非血魄丹毒性忽然發作,否則任何強敵他都可以支撐一陣。不過,奇經八脈內那一絲若有若無的阻塞之氣,亦使他不敢忘記血屍席荒的「血魄丹」。「要不是妳牽制著我,我怎會連拚一拚的機會都沒有?」史大江的聲音猛厲震耳,顯示心中憤怒:「女人是世上最不可靠的東西,彭爺常常這樣說,一點都不錯。」老魏忙著替老方包紮傷口,而事實上他們都沒有插嘴的資格,有些事情忙著,對他們反而更好。「我被關了這麼久,還看不見你們大駕光臨。」喬玉蹺起嘴巴:「也沒有看見外公,反而是別人救了我。」史大江一聽她提到這一點,登時氣焰大減,怒氣消退了七八成:「我們一直在奔波找尋,這重日子也不好受,妳不信問問老魏他們。」
「你為什麼嘆氣?」血屍席荒問。他的耳朵真是靈敏得有如魔鬼:「莫非你不同意我這種做法?你敢是不同意上一代的怨仇,由上一代自己解決?」「我不是不同意,但請你原諒我多嘴,我請問你,我那位逝世多年的師母,難道還值得你這樣做?」「啊,你也知道這個秘事,我奇怪朱伯駒為何會告訴你?但這些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取朱伯駒的性命!」「席前輩。」朱虛谷忽然禮貌起來,口氣相當尊敬:「請問您,您和家師當年那段仇怨,既然家師母已經亡故多年,你們能不能忘記了這件事?或者您有什麼條件,容晚輩代為轉告家師如何?」血屍席荒心裡冷笑一聲,但話聲仍然很和氣:「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這種事要是發生在你身上,你會怎樣做?」「我不知道,我的確不知道。」朱虛谷心中茫然,從實招供:「而且最使我奇怪的是,是您這個人,您一點兒不似我想像中的那個……那個……」
過了一陣,那高個子打破沉默:「瞧,房老太面色已轉為紅潤,大概死不了啦!」「我猜我們的臉色也會轉好,唉!地底的陰煞之氣,實在非同小可。」原來如此,無怪他們要一直站在太陽底下。「我去瞧瞧那老女人,如果她能講話,我想知道她是不是興山房家的老太。」「好,但別耽誤時間,妳不要忘記,咱們奉命堅守而不是盤問口供。」那蒙面黑衣女人沒有回答,身形一起一落,已到了躺椅前。這時朱伯駒瞧得更清楚(其實加上幾倍距離,他仍然可以看見得十分清楚),因為那躺椅是在草坪當中,那兩個蒙面人本在另一端,如今她躍入坪心,距離便等如減了一半。那蒙面黑衣女人瞅住房老太。房老太銀白色的頭髮,面上的皺紋,在陽光下特別清晰。她伸手摸了房老太面孔一下,轉身向那高個子招招手。高個子大步行近:「怎麼啦?我瞧她應該是好轉才對,我眼力沒有這麼糟糕吧?」他作出彎腰查看姿勢時,蒙面黑衣女人手中忽然多出一條紅色軟繩子,無聲無息向高個子腰背掃去。那條紅索去勢之快,可以用電光石火來形容。但紅索卻是掃過空氣,那個高個子根本已不在原地。這並不是說那高個子武功高明得足以躲過這一記暗襲,事實上他是早了那麼一步,當紅索乍現時,他已向前躍出。
「我是朱伯駒。婁新河、范永順。你們兩位可不可以拿掉蒙面黑巾?」婁范二人不約而同扯下黑巾。因為如果他們不敢這樣做,顯然是表示害怕了對方。婁新河作個手式。一名部屬立刻轉身飛奔而去。朱伯駒連望也不望對方那名部屬一眼:「你們兩位在武林中聲名並列,合作多年。朱某人卻只有一支劍。所以只好請兩位一齊上。並無輕視之心。」他聲音冷靜有力,令人感覺到他強烈的自信心。有自信心本是好事,但在敵人身上發現便十分不好了。婁新河終於忍住不講出近於談判的話。這種話當然很洩氣,理由是假如你肯定能擊倒對方的話,何須談判?婁新河只低哼一聲,手中忽然已多了一把緬刀,精光耀眼,顯然鋒利得連鐵枝也可以削斷,所以別說是血肉之軀了。范永順手中也多了一條金光璨目的七節軟鞭,跨開馬步,凝神待敵。
昨天古墓根本重地被人侵入,三人喪生,其中包括留守者武功最強的申剛師兄。現在古墓本府內人手十分有限。若遇上強敵,還可以真正拼的,便只有古師兄和譚師兄。要是古師兄已經遭遇不幸,譚師兄則還留守古墓本府,目下憑他小鄭和小施兩人,怎能敵得住連古師兄也非對手的強敵?「那個老傢伙會不會是金翅膀彭翼?」小鄭聽到喬玉之名,第一個聯想及之人,當然是她外公彭翼。「看起來有點像,但彭翼怎會鬼鬼祟祟,使用抽冷子施暗算的手法?」在武功上這一點小施沒有判斷錯,假如對方不是用卑鄙暗算手段的話,以古師兄的功力,至少也可以拼上一段時間。而若是動手拚搏,古師兄斷無不施展「血海黑風」鬼嘯神功之理。不過由於與金翅膀彭翼齊名的血屍席荒,他出手時往往極盡詭詐陰毒能事,什麼卑鄙下流手段都做得出。這是小鄭小施等門下都見慣了的,所以彭翼若是不光明正大而行使詭詐取勝,卻又是很可能的。
朱伯駒看得見那蒙面黑衣女人全身震動一下,同時亦看見另外那蒙面黑衣高個子,正在注視看她的反應。有戲看了,朱伯駒告訴自己。這種刺探內心秘密的手段,的確很少有不奏效的。蒙面高個子沉聲問:「李二,這老婦人是誰?」黑衣大漢恭聲回答:「屬下不大清楚,好像是鄂西興山房家老太太,是不是真的屬下可不敢確定。」「哦,興山房家?唔,很可能是……好吧,把她放在躺椅上曬曬太陽,陽光對她很有益,她或者會活轉來。」那黑衣大漢遵命辦妥,躬身而退。現在在離那方巨大青石不遠的一塊草坪邊,除了草坪中躺椅上曬著陽光的老婦人之外,只剩下那兩個蒙面黑衣人。「為什麼你認為這老女人,可能是興山房老太太?」豪面黑衣女人開口,話聲不徐不疾,不算悅耳亦不難聽,嗓音絕不年輕,卻又不老。
只聽數下錚錚脆響過處,張浩然居然屹立未倒,亦不曾鬆手扔下房老太。而且他空著的另一隻手,五指箕張如鷹爪,逕向紅索硬摘硬扣。房二姑那條紅索如靈蛇般縮開。她當然知道張浩然手上功夫極之高明,他的十八式「金豹爪」,集氣功硬功和精妙擒拿招式之長,根本不必使用兵及。相反的他這雙金豹爪,竟可以硬攫利刃,最多掌心被刺出一道白痕,卻不會破損。因此房二姑的紅索雖然有巧妙手法,可用內力傷敵。但若是被張浩然抓住,那就跟別的人抓住大不相同了。房二姑斜斜躍開丈許,那條紅索已隱沒於衣袖內。張浩然冷笑:「嘿,嘿,房二姑,妳再出手時定要小心些,以免那些珠子和紅索都招呼在房老太身上,而且耿老大已經到了,該怎麼辦妳自己看著辦!」
之後,朱伯駒嘆口氣:「你們身份不同,所以必須全力逃走隱匿,也必須成功,以免血屍席荒以及金翅膀彭翼,用你們來脅迫我。至於其他婦孺,雖然有危險,可是那些凶邪不會拿他們性命來威脅我。這樣我才不會被人縛住手腳,才可以放手反擊。所以你們越安全,對我幫助越大,你們明白了沒有?」朱麒宋氏一聽,瞭解其中關鍵,便遵命趕快帶了三個小孩,匆匆上路去了。
巨幹上那道暗門開啟時全無聲息,手藝極之精巧。暗門內是垂直光滑圓形管道,望下去不知有多深。常人只能用手腳撐住管壁,一點點往下降。但朱伯駒替告房三姑絕不可以這樣做:「妳一碰到管壁,便觸動警報系統,甚至會有巧妙陷阱等妳掉進去。妳必須提氣輕身,筆直墜下,我會在下面接住妳。」朱伯駒丟了一小節枯枝進去,側身聆聽。此舉已測出深度,隨即一躍而下。房二姑稍等一下,便照樣躍落,大約下墜了四丈有多,那口真氣已快要提不住了,突然被人攔腰抱住,還下墜了丈許才到達實地。房三姑當然知道是朱伯駒躍高丈許接應,所以被抱之時不作反抗,然而她卻立刻知道自己錯了。因為朱伯駒強壯有力的手臂,身體發散出來的熱力,以及堅實的肌肉,使她立即有昏迷的感覺。她的反應是全身癱軟無力,連站也站不住。
然而朱伯駒身上的氣味,跟朱麒的完全不同。奇怪,為什麼父親的氣味跟兒子的完全不同呢?喬玉驚訝地抬頭望他,根據她分辨氣味的祕傳功夫和學問,父子兄弟的氣味,只有一些不同,絕不可能全無相同。「你的兒子,真是你的親生兒子?」朱伯駒低頭凝視她:「妳的鼻子很厲害,但妳知不知道氣味是可以改變的?」「我知道。」喬玉點頭:「有時我們伏匿草叢中,便儘量使自己變成青草的氣味,以免嗅覺靈敏的敵人一下子就嗅出來。」「妳知道就好,我在這方面是專家,恐怕妳鬥不過我。」喬玉半信半疑望他。老天爺,這個男人究竟有多少學問?有多少本領?他為何如此的深不可測?朱麒究竟是不是他的親生骨肉呢?
墨魚想一下,哈,有了,這傢伙既然那麼害怕和厭煩那黑布袋,那就讓他每天由黃昏開始直到天亮,都悶在黑布袋裡。保證兩三天之後,他一定大叫吃不消,一定整日價愁眉苦臉。「小關,一萬兩銀子不算少了,就算麻煩氣悶一點兒,有什麼關係?況且這樣可以保你平安大吉,這筆帳無論如何都上算的。」小關嘆口氣:「你說得是,尤其是有了銀子而沒有命享受的話,銀子就變成廢物了,對不對?」「對之至。你趕快去辦備一切應用物件:那三隻公雞,越壯越好,別弄來那些太老或太嫩的充數。」
呂東陽甩掉劍鞘,彈劍仰天冷笑:「十五個月算得是很長的時間,但我從未作過還有提劍上陣的幻想。」那柄長劍被他一彈,竟然嗡嗡長鳴,聲如龍吟。顯然他功力盡復,無怪他敢做出本來連幻想也不敢的事。施貴可真不敢冒險奪門而逃,因為一來房老太的「連珠花雨」暗器絕學,上面一大排躺著的十幾二十個夥伴,已足以證明。二來這呂東陽乃是南嶽衡山老一輩高手,他的輕功素負盛名,若是躍起逃走,那等如要跟呂東陽較量輕功。施貴自問輕功練得並不傑出,所以拿這樣東西跟人家比,最好還是免了。施貴提聚內力,全力催運血屍席荒獨門奇功「血海幽風」。他雙眼微微閃現出綠光,相當駭人。那些貼壁靜坐不動的眾人中,一個年輕女子驚哎一聲。她相貌頗為秀麗,但由於身上衣服破裂了幾處,所以她的坐姿最特別。她雙手交叉抱臂,身體盡量屈曲,顯然是不讓肉體暴露出來。
老趙揮刀疾封,封住其中三粒,人也閃電般移開數尺。此人武功及眼力之高,可真有點出乎房三姑意料之外。郱是因為老趙一揮刀,就已破掉陣勢,他的人亦能及時在缺口衝出。房三姑還有兩粒金砂在手,這是狙擊伏兵。她毫不客氣,手不動袖不揚彈出一粒,疾逾電光石火,一下子嵌入老趙兩眉當中的印堂要穴。老趙應砂翻跌,連慘叫聲也來不及發出,那是因為他全身內力被堵住喉際,有如中了見血封喉的毒藥一般。果然不必超過十二粒金砂,房三姑心服口服得無法形容。而當世之間,亦只有她知道個中奧秘。那便是她發出的金砂,手法固然是房家秘藝,但金砂上所含蘊的內力,卻至少有四五成是朱伯駒的。因此老趙表面上雖是破陣突圍而去,其實他被金砂上強大絕倫的內力一震,全身不由得麻木了一下。這一線空隙,乃是致命原因。
老方的傷口果然不再噴血,否則傷口這麼大,他會很快失血而死。那魔嘯聲仍然甚為響亮,在運用聲音克敵制勝,這一點上,彭翼和血屍席荒都一樣。他們各以秘傳邪功,融合於氣功,產生極可怕的威力。所不同的只是彭翼走的是陽剛路線,血屍席荒則是陰柔路線而已。老方掉了一整隻胳臂,本身亦被玄精劍上附帶著的內力震傷,但這刻居然還能夠不倒下,那右鷹使史大江的魔嘯聲無疑是一大因素。「老方,你們怎會跑到這兒來的?」朱伯駒問的竟是這種小事。老力立刻開價:「我講了朱莊主你就不殺死我?」「當然啦,但我不只問這一句。」老方既已開了口,便不容易閉嘴了。這便是朱伯駒精明老練處。很多武林人都有執拗性子,常常是咬牙閉嘴,一言不發地等死。但一旦開了口,再要咬牙閉嘴卻又不容易了。「我不是每樣事都知道的。」「行,你們怎會在此地出現,你總不至於不知道吧?」「我們奉彭老爺子之命,在這兒附近找尋喬小姐,已經找了很多個月了。」奇怪,這傢伙為什麼真要知道這種小事情?「直到今天早上,忽然發現小姐的暗號,才會合在一起而來到此地。」
三人正要邁步,卻聽見左前方茂密草叢簌簌直響,顯然有什麼東西竄奔出來。他們第一個念頭當然是想到「敵人」。但這是剛才話題所引起的情緒餘波而已;假如真是敵人出現,豈會在草叢中奔走穿行弄出這麼大的聲響?因而「敵人」這個念頭馬上拋開。無疑那一定是麂鹿之類的動物,順手獵殺帶走,晚上這一頓野味,配以美酒,真是妙不可言。他們俱是行獵高手,刷地散開。以他們的武功,縱然竄出一頭猛虎也不怕。卻見茂草分處,鑽出一個女孩。頭上紮兩條齊整辮子,身上衣服污垢,臉蛋兒卻十分俊俏。年紀不會超過十三歲。尹章等三人一時都傻了眼,這小姑娘可不是囚禁在「奇冤獄」裡的那個喬玉麼?她怎會在這兒出現?
房老太柔聲道:「等一會再說,孩子,別太擔心,朱莊主的才智武功,連妳祖母我也自認望塵莫及。他的對手是血屍席荒,絕不是海門雙妖。」「但那兩個惡人的確很難纏。」房三姑仍然分辯:「他們不但武功高強,還有邪法,這才是最可怕的!」朱伯駒看來根本不打算討論這個問題。他四下察看一下:「兩位且躲藏起來,我先稍微佈置。務使對方下判斷時誤入歧途。」現場馬上人跡杳然,只剩下張浩然的屍首坐在躺椅上作曬太陽狀。另外那地網星君耿常存的屍體,朱伯駒在附近找到一個山洞,塞入洞內,外面還以石塊樹枝加以偽裝。此舉當然不能永遠隱瞞對方,但若是能隱瞞十天八天,已經足以使古墓偵騎完全搞錯了方向。
尹章當然知道事情大有蹊蹺!而假如在這個小女孩口中能儘快探出一些什麼,總是有賺無賠,遠勝於現在糊里糊塗的情況。梁偉掏出酒瓶遞過去。喬玉連退三步,離他遠些:「不,丟過來。你休想趁機會抓住我。」梁偉如言把酒瓶丟過去,嘿嘿冷笑:「喝吧,看妳能跑到那兒去?」喬玉雖是俊俏小女孩,但喝酒時的樣子,卻有如那些老酒鬼。她連喝了五六大口!梁偉叫了起來:「喂,妳說只喝兩口的,老子也沒打算整瓶都給妳。妳喝光了我們怎麼辦?」「小氣鬼,還給你。」喬玉塞回瓶塞,丟還給梁偉:「你這種荒山野嶺的下等高粱酒,我才不稀罕。」陳森忍不住斥道:「哈,好大的口氣,妳知不知道這種下等高粱酒多少錢一斤?」他把「下等」兩字特別咬牙切齒地講得響些,以表示憤慨。
在一道山泉邊,朱伯駒掬水喝了好幾口。才把嘴巴裡牛肉餡餅的鹹味沖淡。房二姑坐在旁邊的一塊右上,還在咀嚼味美的餡餅。昇起的朝陽,燦爛而不炙熱。還有泉水的清涼,附近時起時落的鳥鳴,使房二姑嘗到有生以來未曾得有的寧恬快樂之感。人的心情真是奇異奧妙不過。房三姑瞧著山泉落下時濺飛的水珠,癡癡地尋思。為什麼在以往的日子裡,從來不曾感受到這麼恬淡安樂的心境?為什麼不少英俊兒郎,都有如遇眼雲煙,但這個年近六旬的老人,卻使她好像一切卻有所寄託,任何事都不必多想?稱朱伯駒為老人,在外表上那是不大確切的,因為朱伯駒看起來最多只有四十來歲,雖不年輕,卻也不能形容為老。
墨魚當下為之莫名其妙而又不敢掀桌子翻臉。他走入這間食堂。本是臨時起意,因此,這個傢伙不可能預先在這兒等他。可是,何以這廝提到某一個人的下落這回事?而正好他追丟了某一個人(辛海客),難道這會是巧合?假如這傢伙能提供辛海客的下落,莫說五百兩銀子,即使是一千兩也值得?但這傢伙會知道辛海客的下落?辛海客是何等身份的人?江湖上怎可能有人認識?「這某一個人是誰?」墨魚顯出小心翼翼樣子。哈,五百兩銀子大概跑不掉了。小關高興地乾了一杯:「這個人叫辛海客,你聽過這名字沒有?」墨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真的是辛海客?這傢伙怎麼識得辛海客?這廝竟會知道我的姓名來歷麼?他怎生知道的呢?幾十個問題一下子湧上來,墨魚為之頭昏眼花了一陣子:「你貴姓?」「我姓關。你叫我小關好了。」「我是誰你知不知道?」「你?我當然知道。」小關口氣有責怪對方意思:「你不是墨魚嗎?」
房二姑忽然泛起失去倚賴失去靠山之感,原來她手中捏著的劍鞘,已經變成真正的劍鞘,因為劍刃已經不在鞘內。那把閃動著烏黑精芒的「玄精劍」,隨著朱伯駒來到老方面前。老方長刀一振,光芒閃射耀人眼目。按著大步迎面當胸力劈敵人,刀上竟隱隱有風雷之聲,威勢迫人。朱伯駒長劍直豎,屹立如山。他豎劍的時間以及方位,恰是對方一片刀光中真正斫到的來路。老方已沒有時間研究敵人何以能夠及時豎劍在那兒等他斫來。他胸中掠過一念:不好,這廝用的是神兵利器……「鏘」地輕響一聲,饒是老方縮刀得快,也有一截四五寸長的刀尖被削斷。那截刀尖墜地途中,忽被一隻軟靴踢中,所以改變方向。刀尖被人踢上幾十腳也沒有關係,但擋住它飛去方向的人,卻大有關係了。老方乃是擋住刀尖去路之人。他急急躬身哈腰讓出通路,以免那刀尖射中小腹。
喬玉輕敲一下床板,改以傳聲之法跟朱麒說:「我已聽見腳步聲,是老魏的。史大江一定跟在後面。」「啊,我也聽見了。」朱麒回答:「但也許只有老魏進來,史大江不一定敢跟你翻臉硬幹吧?」「哼,他有什麼事不敢幹的?」喬玉傳聲說:「這個人我恨死了,我小時候,他外表上疼我疼得要命,但獸|性一發作,真正嘴臉就露了出來……」朱麒心中隱隱已知她說的是什麼。只是這等事情,似乎不好討論下去。當即改個方向:「妳只是想報仇出氣,並非真要幫我?」「那有什麼不好?」喬玉反詰:「難道你希望我說我愛上你?若是當真那樣,你敢接受我麼?」朱麒暗吃一驚,很怕言語不慎使她改變了主意。但這等男女情事亦是一生一世難以了斷的問題,假如惹上了的話。因此他不敢含糊:「我大概不敢接受妳的厚意,」朱麒含糊地回答:「妳要知道,妳並不是平凡的女孩子。」「這跟我平凡不平凡有什麼關係?」喬玉大表訝惑。「當然大有關係!因為妳不平凡,而我卻自知不可能日夕面對一個才智比我高,武功比我強的女人,所以這事我連想也不敢想。我講的是老實話,請妳別生氣!」喬玉嘆口氣,仍以傳聲說話:「我不生氣!我倒是很喜歡你的坦率。至於我才智武功究竟強得過強不過你?那是另一回事了!」
片刻間,竹子底下大約三尺的泥土,已被挖出。所挖的圓洞只有徑尺,卻已足以看見小鄭面孔。「奇怪,這竹子插在他嘴巴裡。」火摺亮了一下!阿庭點點頭:「沒錯,是插在他嘴裡,讓他不至於悶死。照我看這傢伙已使出他們血屍門的斂神藏形功夫。他全身機能以及腦子都活動比平時慢很多很多。如果我們不挖出來,他至少還可以活上三四十天。」「既然如此,把泥土再撥回去好了。」小鄭早已恢復視聽功能,這時一聽人家要走,可就顧不得面上殘留的一些泥沙會不會落入眼睛裡,趕緊睜眼。並且還張嘴啊啊呀地出聲說話。他運氣還不錯,泥沙沒有掉進眼睛裡,只有些落入嘴巴裡而已。雖然也是難受的事,卻又仍然可以忍受。
喬玉冷笑一聲:「小鄭,血魄丹是血屍席荒獨門異藥,外人服了固然最後都不免慘死,但每個人發作時間都不相同。所以假如有些人的內功和體質會很快發作,等不及血屍席荒他們回來的話,你說該怎麼辦?」「這……這大概不至於吧?」小鄭肚子裡盡力咒罵喬玉,因為她的問題誰能回答?喬玉退開幾步,負手不語。史大江則行近小鄭,獰笑一聲:「老子先找幾個人墊墊底,你是合適人選之一。」他雙眼光華忽又強烈耀目,宛如兩顆鑽石。小鄭駭然叫道:「我……我再想想辦法……」「閉嘴。」史大江怒叱:「狗雜種,你到閻羅殿再想辦法。」「等一等,我們不必忙著取他狗命。」喬玉的表情顯然不是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現下天色已快入黑,陰氣越來越盛,古墓是探不成了。本來我想找尋小關他們,或許能和他們聯手進古墓瞧瞧……」史大江頷首:「對,他們在此地出現,看來對象跟我們一樣。」
喬玉遠在內宅一座偏院的房間內,踱來踱去。她當然聽不見史大江對她所下的刻薄惡毒評語。喬玉兩道細長秀美的眉毛,緊緊鎖在一起。她施展「行功」法門調息運氣,至今已有頗長一段時間,但她的樣子,顯然表示她心神不寧,似乎有什麼事使她十分困擾。朱麒睜眼瞧了她一陣。他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小女童,竟是剛才在床上那個女人。朱麒用女人這字眼形容她,那是由於在他感覺中,喬玉的確極之成熟老練,根本令人無法當她是女童看待。朱麒自覺功力已恢復了八九成,已迥非先前那種奄奄一息的可怕情狀。目下是什麼事情困擾她,使她那麼不寧呢?
尹章連喝幾口,抹抹嘴把瓶子還給梁偉:「我卻覺得不大對勁,憑張副堂主的身手功力,怎會一下子就被那老女人擺平?而且別忘了另一位副堂主趙大嫂。她很可能有問題。我們認為她是房二姑冒名頂替,所以用房老太試探。房家的『連珠花雨』絕藝,房二姑一定也會施展,所以張浩然究竟死在誰的手中,還難說得很。」陳森剛接過梁偉遞來的酒瓶,但聽得副總管尹章的麼一分析,可就喝不下去了:「那麼咱們怎麼辦?是不是回頭盡力再搜?」尹章搖搖頭:「別說傻話了,假如連耿老大都罩不住,咱們最好別碰上那兩隻雌老虎。」「對,咱們快回去,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兒再說。」梁偉大表擁護。因為他知道尹章所謂最好別碰上對方,其實是擔心他和陳森不堪一擊。至於尹章自己,他武功高強,得過血屍席荒親傳,雖然比不上其中一些同門,卻已有橫行江湖的實力。
金老八果然略佔上風,那房老太的「連珠花雨」力度準頭都有點問題。所以他剛好已可活動。故此楊道存沈鐵礁的開路暗器,金老八一側身便已躲過。但金老八忽然感到自己的內力真氣略有阻滯,在外表上顯示的現象是雙眼綠光陡淡,同時嘯聲也中斷了一下。金老八當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敢情對方不惜用自己的鮮血,使他的邪功驟然受到感應而稍現空隙。普通人用這種方法自是全無用處,但對楊沈二人來說,作用便大得難以估計。金老八這一驚非同小可,趕緊倒躍兩丈。但楊沈二人果然沒有放過這個機會,雙雙風馳電掣追撲上來,一個劍如電閃,一個棍若雷霆,齊齊迅猛搶攻。糟了,還有一個房老太。這個老太婆才是最可怕的敵人……
張浩然發覺現在正是逃走良機!他輕功極佳,所以外號有「飛天」的形容詞。只見他騰身掠空而起,快逾飄風。顯然房二姑已經沒有法子追截得手,可是張浩然耳聽暗器嘯風之聲,飆然已至。這陣破空聲渾強勁厲得使人直打寒噤!房二姑何以忽然內力又增強了這麼多呢?張浩然轉念之際,身在半空,雙手化為爪形一展,那兩隻刀刃難傷的鐵掌,擊中兩枚圓硬暗器。雖然暗器的內力手勁都強絕一時,卻仍難傷張浩然鐵掌分毫。不過同時之間,身上有三處穴道同時好像被指尖戳中。張浩然登時真氣渙散,整個人像石頭般直掉落地,發出「砰」然大響。那後來的三粒暗器來得無聲無息,擊中穴道時,又恰能封穴散氣。這等出神入化的手法,除了她還有誰?
房老太在草叢中宛如石頭,過了許久,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反而房三姑偶爾會換個姿勢,以免陽光一直曬炙著身體某固定部位。朱伯駒也像房老太一樣,全然紋風不動。唯一跟房老太不同之處,是神色安詳冷靜,並沒有房老太眼中那股森厲殺機。草坪上張浩然的屍體,已被搬入青石下面的地底巢穴。也已經有三撥人馬出動搜索,但其中並沒有海門雙妖婁新河、范永順。由於飛天豹子張浩然身上傷勢,很顯明指出是興山房家的獨門暗器手法,現場又可發現許多小珠子,加上房老太失去蹤影。於是追搜目標便只有房老太了。另外,地網星君耿常存和趙大嫂(即房二姑)亦不知所終。這一點,使出動追搜的人覺得放心些。因為他們判斷耿常存趙大嫂必定是追躡敵人去了。有這兩位高手負起主要責任,他們當然會覺得壓力沒有那麼大。所以他們先後三撥人馬一共十二個,都只是循例在附近十餘里作緊急巡邏而已。
那飛鳳臀部才碰到馬鞍,人已恢復清醒冷靜。這意思是說阿庭給她的內力,使她擺脫了史大江所練邪功的影響。但史大江卻沒有她那麼好的運氣。史大江乃是被小白咬住手掌,掀翻於地的。他作夢也沒有想到這頭純白小驢,乃是通靈異種。他的手沒有被咬斷已經很不錯了,還想著以自己堂堂當世知名高手,居然被一隻蠢驢掀倒跌地,平生恥辱,莫此為甚。他氣沖沖彈躍起身,只見小關(即阿庭)手中長劍,連鞘掃到。史大江一肚子的忿怒立刻都向阿庭發揮。他一拳向劍鞘擊去,左手袖子裡跌出兩顆體積甚小的閃亮砂子,墜向地面。口中同時發出洪烈震耳的嘯聲。「啪!」的一聲,拳鞘相觸。不過聲音只隱約聽見而已,因為史大江的乾陽魔嘯一起,已淹沒了其他一切聲音。史大江一方面知道左袖發出的那兩粒「太陽神砂」,一碰地面便已改射敵人腹腿,這等怪異暗器手法,敵人實是極難防禦。另一方面,他感到敵人連鞘長劍竟沒有被自己剛猛拳方震飛脫手。不但如此,敵人劍鞘上的力道溫溫煦煦,宛如在大地春回柔風細雨中,生機無限蓬勃。使他史大江的拳力,變成投入大海的細針,幾乎連一絲漣漪都起不了。史大江的嘯聲為之戛然中斷,人也退回六七尺。
張嶠又開口,這次卻是向呂東陽說的:「呂老先生,貧道敢請你劍下留情,最多只斬斷施貴雙腳,以便留下活口,咱們或者可以多知道一些秘密消息。」呂東陽點點頭,隨即泛起森冷微笑,跨步向施貴追去。施貴這時鬥志全失!他一想再想之下,逃既不可,戰亦不能,忽然雙腿一軟,跪倒地上:「呂老饒命……請饒小人這條狗命。」呂東陽何等老辣,豈會被他一跪就輕易放過他。當下峻聲而叱:「閉上眼睛。」施貴如受催眠,雙眼立刻閉上。呂東陽劍光宛如靈蛇掣動閃吐!那施貴雙眼同時感到被小針刺了一下,並不如何疼痛,可是忽然全身真氣散竄,力氣消失。他駭然睜眼,前面的景物只模糊了那麼一下,便又清晰如常。這一點證明他雙眼沒瞎,所以心中一定。但真氣渙散,全身乏力又是怎麼回事呢?「呂老……你把小人怎樣啦?」他語聲有點結巴。
他一捏住太平寶錢,便盱衡情勢,心知此錢一發,必可深透史大江後背要穴,立刻取了他一條狗命。然而「太陽神砂」的解藥卻又如何?那喬玉雖是金翅膀彭翼的外孫女,卻未必一定會有解藥。萬一真的如此,豈不是極之糟糕不幸?朱伯駒手指一鬆?那太平寶錢跌回囊底。他另外摸出五粒金砂,迅即運足內力揚手射出。在朱伯駒深心中,其實還有一個大顧慮,或者可以稱之為「陰謀」,這是指對付金翅膀彭翼以及血屍席荒而言。那枚太平寶錢目前天下無人得知落在他手中,所以當有那麼一天,面對彭翼或席荒這等屬於宗師級的老魔頭之時,這枚寶錢很可能是扭轉大局的要著。因而現下用來對付史大江,則不免會有秘密外洩大才小用的憾惜了!
「不是這個問題,家師犯錯時,可以說他是惡棍壞蛋,但他後來幾十年對江湖武林的貢獻,難道都一筆勾銷?」「勾銷?憑什麼勾銷?」董秀姑狠狠反駁。她其實並非對這些問題有過研究,甚至可以說她從未想過。可是現在她覺得已上了朱虛谷的當,故此恨得不得了,只要是針對朱虛谷、打擊朱虛谷的事,她都肯幹。董秀姑又尖銳攻擊:「你欠某甲一百兩,後來你捐助阿乙阿丙各一百兩,我問你,你欠某甲這筆債還在不在?」她想得出這麼好的譬喻以攻擊朱虛谷,心中甚為得意,所以特地輔以連聲冷笑。「我明白妳的意思。」朱虛谷煩惱地嘆口氣:「那筆債當然不能這樣子就算是勾銷了!可是如果你老是找不到某甲,你怎麼辦?」董秀姑嘿嘿冷笑:「那麼你仍然是欠債,誰叫你找不到某甲?」「但我對阿乙阿丙的捐助,至少表示了償還的心意,而且有做總比不做好得多,對不對?」董秀姑只要能攻擊對方便行,根本不必多所考慮,故此她反駁得很快:「就算你講得對,可是到了某甲出現之時,這筆債是還呢?抑是耍賴?」
他只提出這一點:「朱虛谷,你師父目下俠名傾天下,多年來做事做人,都很正派,對吧?可是他當年做錯事之時,他那時算不算邪惡妖魔?」朱虛谷感到可怕壓力,額上又沁出冷汗,訥訥以應:「他……他那時……是的……。」「他多年來已改過自新,所以博得俠名,這一點我不反對。」血屍席荒似乎很大方,評論也很中肯。朱虛谷忙道:「是,是,這正是難能可貴之處。席前輩,人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這話您認為對不對呢?」「別拿古聖賢的話來壓我。」血屍席荒聲音轉冷:「我沒有活在他改過的日子裡,從前的我,在他犯錯之時已經死了!現在,他要償付的仍是當年的犯錯時的債!」朱虛谷發出呻|吟般的嘆氣聲:「席前輩,您講得我頭昏眼花,我可不可以想想看?」「當然可以,在朱伯駒出現之前,你都可以想。不過,你最好別忘記,彭香君在我手中,她的生死,你要負很大責任!」他們的對話到此為止,其後再也聽不見血屍席荒的聲音了。
在房二姑右前方果然已出現一個黑衣人,蒙面黑巾褪繫在脖子上,所以他的真面目和表情都看得見。此人年約四旬,面橫顎闊,眉毛粗濃,一望而知是生命力和侵略性都很強的男人。陽光照射下,在草地上的珍珠碎片,偶爾彩光閃爍。房二姑眼光巡視過這一切:「張皓然,你已預先用鋼片護住穴道,所以敢讓我的珠子打中,你很了不起,似乎已算無遺策。」「我一個人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張浩然把蒙面巾扯下,迎著陽光深深吸一口氣:「是耿老大精心計算的結果,他認為你在這一刻最多只能發出五粒珍珠。他推測妳攻擊的穴道亦無一差錯。」房二姑目光轉投耿老大:「我若是決定同歸於盡的話,就算是你地網星君耿常存跟飛天豹子張浩然聯手,你們亦未必能雙雙全身而退,這話耿老大你信不信?」地網星君耿常存面上肌肉完全沒有動,換言之他一點表情都沒有。亦沒有開口。
張浩然眼睛一轉,果然看見滿頭銀髮的房老太。房二姑衝過來,一頭扎入祖母懷中,忽然禁不住抽抽噎噎地啜泣起來。房老太撫摸著孫女兒的秀髮,柔聲道:「小乖乖,一切都好了,別哭,別哭……」朱伯駒邁開大步,走近她們。他的走路姿勢,宛如獅虎,散發出威猛氣概:「恕晚輩插嘴,整個情勢還未轉好!」房老太深深注視他一會:「啊,三十餘年以來,玄劍莊名震天下。如今一見朱莊主威儀,果然名不虛傳,名不虛傳……」她聲音真摯,感情洋溢。再看看她深藏在白髮皺紋下面,那端秀的五官,可以令人想像得到,當她還是十七八歲的純情少女時,這種聲音表情,定可教天下英雄折腰。朱伯駒微笑一下,大大方方領受了房老太的讚美。我的氣概,我的才具,唯有像房老太這等人物,才有資格欣賞讚譽!只可惜她如今已佳人垂暮,無復當年。而我呢?唉……所以朱伯駒旋即斂去笑容。代之而起的是一抹無奈的苦笑。
史大江正要坐下,喬玉冷冷阻止他:「站著,你想休息一會是不是?但這是什麼時候?我們還不趕快行動?」史大江一頭霧水,卻也聽話直站而沒有落座:「妳講什麼?我們不是要等老陸趕來幫忙麼?」「陸左使趕來當然最好,但現在還有個把兩個時辰才入黑,我們為什麼白白浪費時間?而且,陸左使這個人心機也很深沉,你難道不知道麼?」史大江沉吟一下:「在這種節骨眼的要緊關頭上,老陸大概還不至於耍什麼心機手段。不過,時機是最重要的,妳的意思是我們兩個馬上到古墓去?」「對,據老朱給我的情報,古墓內留守的高手很有限。雖然老朱叫我等血屍老妖回來了才下手,但我想想看,還是搶佔先機的好!」「為什麼老朱要我們等血屍老妖回來才動手?」史大江不勝訝疑:「而且老朱認定我們會聽他的話?」「老朱說他已搜過古墓藏藥密室,沒有發現解藥,只拿到幾顆血魄丹,他認為那種解藥必定極之稀少名貴,血屍老妖多半帶在身上,故此要我們等老妖回來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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