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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羽天關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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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再生天

第三十五章 再生天

這兩句話,說得朱伯駒心下大樂,有子若是,在他來說,也算足慰平生了,他暗想如果兒子出手,對方為顧慮身分地位,絕不致聯手合擊,一對一的單挑,朱虛谷縱然無法取勝,至少仍可自保,讓他磨練磨練,也算機會難得。想到這裡;將手中玄精劍扔了過去道:「接住!」朱虛谷動作快如閃電,在接住玄精劍的同時,也把自己手中長劍拋向朱伯駒。「難得!」張天牧冷笑道:「朱莊主竟養出這樣一個好兒子!」胡永度嘿嘿一笑,接口道:「可惜他馬上就要絕了後代!」張天牧道:「收拾這小子,是胡兄出手?還是張某出手?」「如果張兄急著開次殺戒,那就讓給張兄吧!」張天牧的確也巴不得把這一陣讓給自己,他上次吃過小關的虧,至今耿耿於懷,此刻面前雖然不是小關,但總和小關是同樣的後生晚輩,他料想不可能再有第二個後生晚輩,仍有小關那等身手。能在朱虛谷身上討回舊債,總是好的,這是代償心理的作祟。
朱虛谷以前雖未見過辛海客,但這名字卻早已聽說過,這等機會,豈能放過,便故意裝成自己是金鷹幫的人,以便套取消息,於是,立刻假做歉意一笑:「原來是辛鬼仙,都是一家人,請恕在下方才多有得罪。」辛海客轉了轉碧熒熒的眼珠子:「你不可能是血屍門的人呀!」朱虛谷笑道:「在下是金鷹幫彭幫主的駕前侍衛,現在敝幫和貴門聯手對外,不是一家人是什麼?辛鬼仙大白天怎會跑到這裡來?」辛海客頓了一頓道:「我是奉墓主之命,去見貴幫幫主的,不想走到這裡,陽光太強,所以才不得已躲到樹下。」「辛鬼仙什麼事要見敝幫幫主?」「機密大事,必須見了貴幫幫主,才能當面細說。」朱虛谷笑道:「現在還不到正午,陽光越來越烈,我看辛鬼仙是無法到向陽村去了。在下是敝幫幫主駕前侍衛,算是他老人家的心腹,不如把事情告訴在下,由在下代為稟報,這樣省了辛鬼仙日晒之苦,豈不兩全其美。」
那知就在她心念行動之際,自己也一聲尖叫,翻身倒在床下。真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來人依樣葫蘆,也在她毫無戒備之際,以隔空打穴手法,打中了她的穴道。打中她穴道的,只是一枚小石子,小石子是從窗外打進來的。隨即進入屋內的人,是玄劍莊主朱伯駒。朱伯駒因不見了愛子,知道他可能獨自前往向陽村或古墓附近察看動靜,深恐有失,所以也隨後趕來,行經空屋,想不到竟解了愛子之危。他迅快的為朱虛谷拍開穴道,望著癱在地上的喬玉道:「喬姑娘,妳竟還是劣性不改,找男人找到我兒子頭上來了,還好,朱某來得湊巧,不然,豈不白白糟蹋了我的兒子!」喬玉臉孔脹得血紅,垂下粉頸,什麼話也說不出。朱虛谷穿好上衣,卻忍不住問道:「爹,您認識她?」
朱虛谷緊盯著那顆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頭顱,蠕動著慢慢上升,不大一會工夫,整個身子已完全出土。朱虛谷再一細看,這人竟然少了一條右臂。這人正是血屍席荒手下五鬼之一的辛海客,右臂是被小關斬掉的。人所共知,血屍門最怕陽光,偏偏此刻即將日正當中,陽光熾烈耀眼,辛海客妖法和武功雖高,現在已毫無用武之地,站在那裡,幾乎連眼睛也睜不開。不但失去攻敵之力,連自身也有些難保。辛海客本是奉命必須日間到向陽村和金鷹幫幫主金翅膀彭翼連絡一件大事,不想走到此處,陽光太過熾烈,只好隱身在巨松之下暫避,就那麼湊巧,偏偏遇上了朱虛谷。朱虛谷不動聲色的問道:「朋友,你一定是血屍門的人了?」辛海客吃力的睜開眼睛,看了看朱虛谷,有氣無力的道:「你……你是什麼人?」朱虛谷冷冷一笑:「你不回答我的話,反問在下是什麼人,我有必要告訴尊駕麼?」辛海客雙頰一陣抽搐,咬牙切齒的說:「那很好,我也沒有必要表明身分!」
這空屋原是農人看守田園臨時住宿用的,裡面擺著一張單人床、椅,床上還舖著一條褥子。喬玉把朱虛谷放上床,斜睨了一眼,笑吃吃的說:「寶貝,你是誰?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俊逸的年輕男人,別說玩玩,就是看兩眼也夠舒服的了!」朱虛谷幾曾見過這樣淫|盪大膽的女人,但他全身麻木,除了僅能說話外,一切只有任人擺布。喬玉笑得更艷,幾乎把臉龐貼近朱虛谷鼻尖,聲音帶著幾分低迷說:「寶貝,你到底姓什麼?叫什麼?還沒告訴我呢。」所謂妖女就有她的本錢一股女人身上散發出來的特有氣息,幾乎沁人欲醉。朱虛谷強自保持鎮定,叱道:「好個無恥的下賤女人,在下既然自不留神,受制於妳,愛殺愛剮任由動手,何必通名報姓!」喬玉嬌靨貼得更近:「說的可倒輕鬆,這樣俊美瀟灑的小伙子,我怎忍心讓你死?那不是辜負上天造人之德了麼?」「妳要做什麼?」喬玉呶起紅唇,在朱虛谷面頰上親了一下:「寶貝,你是不知?還是故問?姐姐把你抱到空屋裡來,一男一女在床上,你說要做什麼呢?」朱虛谷吃力的別過頭去,希望避開對方的嘴唇,一面大聲道:「不知道!」喬玉的聲音反而更低:「不知道也沒關係,待會兒我可以教你,一學就會。」朱虛谷仍然無法動彈乃索性閉上眼去,不再言語。
朱虛谷心知再問也沒有用,不過,有了這項消息,也算很難得了,現在,他自然不能再讓辛海客活著回去,本已還入鞘中的劍,立即又拔了出來。辛海客覺出不對,怔了一怔道:「小兄弟,你又要做什麼?」朱虛谷臉色一紅:「朋友,對不起。在下從未說過謊話,所以向你表示歉意,如果你大方一些,借妳的腦袋一用請不要推辭才好。」「啊!」辛海客大吃一驚:「你………你不是金鷹幫的?」「在下是專為對付金鷹幫和血屍門而來的,剛才你雖然立了一點功勞,可惜仍不足贖取你的罪孽。朋友,幫忙何不幫到底呢?」辛海客登時目瞪口呆,接著像殺豬般狂嗥起來。朱虛谷舉起長劍,一揮而下,這已經是十拿九穩的,但是結果並非如他所願。
須知喬玉的淫|盪冶邪,一半是與生俱來的,一半也是後天的環境使然,因為金翅膀彭翼所以能成為宇內三兇之一,男女合體修習行功,男女不分界限,而形之於淫|盪是主要原因之一,上行下效,造成金鷹幫的普遍無恥獸|性,喬玉自幼耳濡目染,自然也就把男女之事,視為家常便飯,又因她練過「太陽神功」,這種功夫,欲求進步神速,吸取男子元陽為第一捷徑。尤其,當陽光最烈時,她的慾念最為熾盛。這時正值日正當中,她本已欲|火難禁,尤其面對如此一位俊美少年,心頭那一把火,簡直從腳底燒到頭頂,似乎這所空屋,霎時已變成一座熱烘烘的熔爐。她匆匆先為自己解衣,不一刻,只剩下肚兜和短褲。
朱伯駒察言觀色,看出李百靈仍在半信半疑、緊跟著再問道:「我的話你莫非不信?」李百靈道:「我相信莊主不在騙我。但道聽塗說之事、莊主又何能信以為真?」朱伯駒拂髯一笑:「原來你以為我是道聽塗說?我可以明白的告訴你,令尊當年是被血屍席荒用計擄進古墓,在古墓做了將近五年守棺背屍苦役,這次由我親自把他救了出來。」李百靈清澈如水的星眸,開始閃耀著光亮:「莊主這次又進入了古墓?既然古墓這樣容易進出,消滅血屍門,該不是一件難事了?」她這幾句話,也許只是詢問語氣,但聽在朱伯駒耳朵裡,卻又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這無疑對他是一種不著痕跡的反駁,也是疑問。朱伯駒依然毫不在意,長長嘆一口氣:「血屍門的古墓,機關重重,戒備森嚴,外人自然不是那麼容易進出的,我同樣也是中了圈套才陷身進去,若非蒼天保佑,只怕不但救不了令尊,連我自己也必性命難保。」
胡永度早氣了個發昏章第十一,雙手一掠子母刃,剛要欺身攻上,朱伯駒卻淡然一笑,搖搖手道:「胡頭領不必急躁,要拚命朱某自當奉陪,且待朱某和張侍衛說幾句話,再動手不遲。」張天牧濃眉一聳:「朱莊主對本侍衛還有什麼話說?」朱伯駒望著張天牧一拱手道:「張大人並非東廠中人,自然不必受馬貴妃脅制,為什麼放著當今皇上不侍候,卻偏偏要聽命馬貴妃出來淌這次混水?」張天牧冷哼一聲:「在下是受胡兄之託,仗義出面鋤奸。」朱伯駒淡淡一笑:「助紂為虐,反而大言不慚說成仗義鋤奸,張大人,你這話不覺得過於強詞奪理了麼?」張天牧大喝道:「真是一派胡言亂語,朱伯駒,張某乃是朝廷中人,你們這些平民百姓,如此藐視皇家,目無法紀,莫非想造反不成?」朱伯駒臉上毫無怒意,依然微微一笑道:「也好,既然皇帝老兒不肯為朝廷清除敗類,朱某也只有斗膽代勞了!」他最後一字剛剛出口,胡永度和張天牧早已兵刃在手,兩人互遞一個眼色,看來大有一擁而上之勢。
蒲真搖搖頭,一聲苦笑說:「不瞞朱莊主,我們到了新地方還不足七天,便被金鷹幫又和_圖_書擄回向陽村,目前衡山派呂東陽前輩、武當派張嶠道長、霍山楊家楊道存大俠、三沙島主沈鐵礁以及余無雙女俠,全數仍被囚在向陽村,只有伊川進士楊青雲一人不曾落入魔掌。」朱伯駒黯然一嘆,想不到自己甘冒出生入死之險。從古墓『奇冤獄』中救出來的一批人,竟然重陷虎口。奇怪的是,偏偏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楊青雲,反而能有幸不曾被擄:「你們可有楊進土的消息?」蒲真道:「楊進士在遷入新地方的第二天就不知去向了,所以才沒有被金鷹幫逮著。」
胡永度雙手各持子母刃。張天牧依然是一條七八尺長的鋼骨鞭,他上次兵刃被小關攔腰削斷,此刻手中是另外打造的一條。朱伯駒雖然從不曾和張天牧、胡永度交過手,但兩人身手之高。早已傳遍江湖,方才竺忍敗在他們手下,已然可見一斑,而兩人此刻又是聯手合攻之勢,他自然不敢稍存輕敵之念,翻腕亮出玄精劍,剛要出手,朱虛谷早躍了過來,大聲道:「殺雞焉用牛刀,爹請退下,讓孩兒收拾他們!」朱伯駒雖然心知愛子已得自己全部真傳,卻從未見他與人動手過,倒頗希望先讓兒子試試身手,但因對方武功太高,卻又放心不下,不由喝道:「小小年紀,口出大言,他們兩人,成名江湖多年,豈是易與之輩。」朱虛谷豪氣干雲,毫無懼色,朗聲道:「爹既然代得皇上清除敗類,孩兒自然也可代得你老人家。」
辛海客眨著眼抬頭看看陽光,只感一陣頭昏目眩,也覺出自己實在無力走到向陽村,只得點點頭道:「也好,那就有勞尊駕了。」「辛鬼仙快說,兄弟馬上就回去轉報幫主。」辛海客似乎仍感到有些不妥,默了半晌,才開口說道:「小兄弟請轉告彭幫主,就說玉娘娘已在昨晚到達了,請他老人家儘快到古墓商議大事。」朱虛谷呆了一呆:「玉娘娘是誰?」「這就不用管了,反正彭幫主知道。」「辛鬼仙可知道雙方究竟要商議什麼大事?」「小兄弟太囉嗦了,這種事怎麼能講?何況他們還沒見面商議,我又怎能知道。」「是不是對付玄劍莊主和他們同夥那些人的事?」辛海客有了怒意:「少兄弟,幹嗎一直打破沙鍋問(紋)到底?你只要把那兩句話告訴彭幫主就成了,別的什麼都不用管,我也不可能對你再講別的。」
李百靈不再言語,視線緩緩轉向朱虛谷。朱虛谷會意,縱身一個箭步,迅快無比地抓住小曼左腕撥開衣袖,果然,左腕上有顆豆大的紅痣。小曼一面掙扎,一面尖聲喝道:「男女授受不親,你想做什麼?」儘管小曼生活行動邪得有人搖頭,但仍保持女兒的矜持,裝扮裝扮門面。朱虛谷知道她右大腿上,尚有一塊青瘢,但女人身上那種地方,怎能貿然查看,只好鬆開手,又望向李百靈。李百靈嬌顏上也泛起紅霞,擺擺手道:「那地方不必看了,還是由我來問她吧。」她的視線又掠向小曼:「小曼姑娘,有位歸隱多年的武林前輩人稱大千聖劍陳大俠,你可認識?」小曼頓時神色大變,像僵在當場:「你怎麼知道他?又為什麼提到他?」「陳大俠當年威震中原,俠名遠播,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姑娘應當知道得比我更清楚才對。」小曼兩眼直眨:「這話什麼意思?」
說句實話,前一陣子史大江把她制住欣賞她的女體時,雖然也是覽盡無限旖旎春光,大飽眼福,但那時的喬玉,嬌小而成熟,是侏儒型的,若和此刻體態的迷人成熟相比,又豈能同日而語。可惜她再能賣弄風騷,也只好顧影自憐,對方根本連眼皮也不睜一下。她暗罵一聲「死人」,接著再來為朱虛谷解衣。上衣尚未解下,她就想到來了難題,對方是業已被點了穴道的人,全身動彈不得,又如何能和她配合做出那風流韻事。若解開他的穴道,看來此人武功必定甚高,萬一他硬是一個楞頭樁,不肯就範,豈不麻煩大了。於是她玉手在朱虛谷身上探測,如能引起男人正常的反應,她就要扮個女霸王的角色強上弓了。
那坐在地上滿身血污的少年驀見來人中為首的是玄劍莊主朱伯駒,立刻吃力的高聲大喊道:「朱莊主,快救救竺老前輩,他老人家一人絕難應付那兩個對手。」朱伯駒這才看出那受傷的少年是在新鄭王氏古墓附近民家所見的阿敢。阿敢上次雖被朱伯駒一掌由室內打到屋外,但因朱伯駒曾救過小關,所以並未記恨在心,此時見朱伯駒到來,又知他是竺忍的老友,所以才情急之下,出聲求援。這時雙方招式已緩,朱伯駒也早看出,其中一位白髮長鬚的老者,正是竺忍。竺忍早年以「太清神功」和「斗罡七飛刀」雙絕譽滿武林,是大江南北一等一的絕頂高手,但眼下情勢,這位老人顯然已落於下風,不但全身傷痕纍纍,而且只剩下招架之力。再看對方兩人,雖仍辨認不出是誰,但兩人的身手,似乎都高不可測,尤其出招狠辣,又配合得天衣無縫,看樣子不把竺忍置於死地,大有絕不干休之勢。
朱伯駒不由一陣驚喜,連忙問道:「二位是怎麼來的?快快請起!」原來前面這人,是朱伯駒上次把他和房老太太留在向陽村的火器火藥專家茅煥,後面那人,則是經朱伯駒由向陽村遷往別處靜養的土木機關高手蒲真。見了茅煥,朱伯駒自然猜得出他必是由金鷹幫的魔掌中逃出來的:「茅老弟,你是怎樣逃出來的?」茅煥嘆了口氣:「自從上次莊主離開向陽村後,金鷹幫到達不久就把晚輩監禁起來,只留下房老太太作餌,以使莊主第二次到向陽村的當晚不致生疑,過了幾天,他們又把蒲真兄和我監禁在一起。方才不知為了什麼,有人把負責監守的一個金鷹幫手下殺死,放我們逃了出來。」朱伯駒吃了一驚:「蒲真老弟他們幾個人,不是已由朱某移到別處靜養了麼?怎麼會又落到金鷹幫手裡去?」
朱伯駒聳肩一笑道:「胡頭子,如果你真是朝廷中人,也只是你個人行為,並不是官府栽在朱某手中,不過,朱某只是為民除害,清除你這朝廷中的敗類,現在還有什麼話說?」胡永度雙頰一陣抽搐,「噗咚」一聲,爛泥般倒在地:「朱大俠,胡某這次完全是受馬貴妃淫|威所逼,身不由己,還望手下留情,只要胡某能活著回去,一定改過向善,從此再不踏進江湖一步!」朱伯駒搖搖頭道:「只怕你口是心非,難以做到!」胡永度指天發誓道:「胡某若有半句虛言,天誅地滅!」朱伯駒道:「像尊駕這種敗類,其實早就該天誅地滅了。」胡永度大急,叩頭如搗蒜:「朱大俠千萬開恩!胡某永感您的大恩大德!」朱伯駒面現猶豫之色,目光望向竺忍。竺忍大聲道:「朱莊主,常言縱虎容易擒虎難,他的性命,本可留下………」胡永度立刻朝向竺忍雙手一拱:「胡某多謝竺老前輩講情!」
朱伯駒先不理會胡永度和張天牧,大踏步走上前去,向竺忍抱拳一揖道:「竺老受驚了,不知因何和他們兩位打了起來?」竺忍經過短時調息,神色已漸恢復,他強忍著全身的傷痛,長長吁口氣道:「說起來朱莊主且別責怪,老朽此次因重回馬家,帶走了馬家的『九骷髏秘音魔叉』,所以他們兩人才奉了馬貴妃的秘令,追殺老朽。」朱伯駒轉頭望向胡永度和張天牧,問道:「二位,竺老說的可對麼?」胡永度鷹鼻一掀,雙目精芒閃射:「不錯,只要姓竺的老小子肯把東西交出來,胡某情願網開一面,饒他不死!」朱伯駒不動聲色:「二位一位是御前侍衛,一位是東廠頭子,不在朝中服行正事,卻來到豫南惹事生非,難道這也叫做奉旨辦案麼?」胡永度冷衊的一笑:「朱莊主言重了,胡某是奉了馬貴妃的懿旨追查失竊寶物,可有什麼不對?」朱伯駒平靜的一笑:「胡頭子言差了,那『九骷髏秘音魔叉』本是西域密宗紅教鎮寺之寶,馬家以不正當的手段據為己有,本就大不應當,不義之物,人人得而取之,竺老將它帶走,正是做了一件好事,又有什麼不該?如果換了朱某,照樣也不會讓它留在馬家。」朱伯駒不愧是玄劍莊莊主,對『九骷髏秘音魔叉』出處一清二楚,自是斥責之言擲地有聲。
這一問,問得朱伯駒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輕咳了一聲道:「為父上次到大別山來就見過她,她叫喬玉,是金翅膀彭翼的外孫女兒,金鷹幫一向對男女之事最為隨便,形同禽獸,所以才養成她這樣無恥下流。」他說著再為喬玉解開穴道,喝道:「快把衣服穿上!」喬玉匆匆把衣服穿好,依然低頭站在一旁。她明白,在武功絕世的玄劍莊主朱伯駒面前,想反抗,想逃跑,那是自討苦吃,倒不如乖乖的聽話才顯得聰明些。朱伯駒再望向朱虛谷:「你怎麼會被她制住?」朱虛谷怯怯的說:「孩兒剛才捉到了血屍門的辛海客,並從他口中套出一些消息,剛要把他殺死,不想被這女人從背後用暗器打中穴道,然後她又把孩兒弄到這裡,若不是爹及時趕來………」朱伯駒不等朱虛谷說完,急急問https://m•hetubook•com•com道:「辛海客在那裡?」朱虛谷用手向外一指:「就在半里外的一棵大松樹下。」「快過去!此刻陽光最烈,也許跑不了他。」朱伯駒再看了喬玉一眼:「喬姑娘,你要規規矩矩跟著朱某行動,朱某有言在先,若想打什麼歪主意,那是白費心機,自討苦吃!」
李百靈吁了口氣:「莊主若早能這樣待我,何至弄成現在這種局面,可惜……」朱虛谷心神一震,急急問道:「可惜什麼?嫂嫂!」李百靈搖搖頭,神色驟現黯然與無奈:「虛谷,我們不談這些吧,現在趕路要緊。」就在這時,路旁數丈之外,閃過一條人影、直向遠處掠去。朱虛谷啊了一聲,施展輕身工夫,閃電般向那人影追去:當真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那人影竟是妖女小曼。小曼的輕功雖然不錯,比起朱虛谷總是差了一籌,半盞熱茶的工夫之後,已被追上。這時,李百靈也隨後趕了上來。小曼自知無法脫身,打起來又不是人家對手,索性站在原地不動。「小曼姑娘!」朱虛谷已不再稱她妖女:「用不著怕,在下不想把你怎樣。」小曼兩眼充滿敵意,狠狠說道:「本姑娘自信沒惹過你們,你們卻一再相逼,究竟為了什麼?」李百靈翻身下了小白驢,面前這位妖女,如果真是師父紫霞荷女雲翠仙的親生女兒,對她來說,該是親如姊妹的一家人了。
這女子正是淫|娃喬玉。只是她原來小女孩的身型,已變成了成熟的體態了。喬玉原先只看到朱虛谷背影,此刻見這位年輕人劍眉星目,英俊秀逸,站在那裡,有如玉樹臨風,心下暗忖:「好俊的一個小伙子,只怕打著燈籠,走遍天下,也難以找到,我怎能捨得放過這次機會。」剛想到這裡,辛海客已開了口:「喬姑娘,殺了他,他是和咱們作對的死對頭,絕對不能留下!」喬玉格格笑道:「要殺也不能在這裡殺,那邊不遠有間空屋,不如把他殺在屋裡,神不知鬼不覺不是更好麼。」「在下多謝喬姑娘!」辛海客拱了拱手。喬玉抱起朱虛谷,放腿向半里外的一間空屋奔去。以一個嬌嬈女子,能抱著一個軀幹高大修偉的男人健步如飛,總不免讓朱虛谷暗暗稱奇。片刻間便已到達空屋。
朱虛谷次日起身甚早,他趕到上房時,朱伯駒早已離棧而去。朱伯駒之所以不與他們同行,不外是多給兩人一些單獨相處的機會,以便培養他們更多的默契與感情。朱虛谷再來到李百靈房間,一向較為晚起的李百靈,也起床多時,正在盥洗梳妝。「嫂嫂,兄弟昨晚才聽爹說,李老伯已被他老人家從血屍古墓中救出,此刻正在商城一處民家。咱們快些上路吧,不久你們父女相會,兄弟真想不出那該是一種如何感人的場面?」骨肉親情,再見恍如隔世、誠悲喜交集了:「莊主起身了麼?」「他老人家早已走了。」「什麼?」李百靈帶著意外:「他不是要和我們一起行動麼?」其實,李百靈巴不得朱伯駒不和他們一起行動,因為那對她總是一種尷尬局面。
他的劍勢尚未斬下,突感後背「肩井穴」一麻,渾身功力全失,不但長劍脫手飛出,人也僵在當場。卻聽身後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好險,若不是我來得巧,辛鬼仙只怕就沒有命了,不知那裡來的野小子這樣大膽。」辛海客本來自料今日大限已到,難逃一劍之苦,不知怎的,卻又悠悠忽忽的醒轉過來,當他看清來人時,才抖著嗓子叫道:「喬姑娘,妳來得太好了,今天若不是妳,我老辛這條命,眼看就玩完了!」那女子很快來到面前。朱虛谷雖被點了穴道,全身無法動彈,但頭腦依然十分清醒,只見這女子身量苗條,穠纖合度,兩彎新月似的眉兒,水汪汪勾魂攝魄的一對烏亮大眼睛,挺直的鼻樑,小巧的櫻唇,唇角微向上翹,嬌靨上洋溢著撩人的笑意,那姿態、那笑容,當真冶艷無比,風騷入骨。朱虛谷不敢多看,極力的避開視線。
「因為姑娘和陳大俠之間,關係大不尋常,所以我才提到他老人家。」小曼終於低下了頭,長長吁一口氣:「你見過他老人家?」「我在上蔡,就住在他的莊上,你的那處石洞,離他莊上可說近在咫尺,為什麼不回莊看看他老人家?陳大俠對你有十幾年的養育之恩,難道你就絲毫不念舊倩?」小曼頭垂得更低,但卻禁不住眼淚像斷線珍珠般滾落雙頰:「他老人家還好麼?我對不住他。」「那你就更應該回去看看他才是。」小曼抬袖輕拭著淚水:「我何嘗不想回莊見他,但我做錯了事,沒有顏面再看到他。」她頓了一頓:「你究竟是誰?」「我叫李百靈。」李百靈再指指朱虛谷:「這位是玄劍莊的少莊主朱虛谷。」「原來你就是小關說過的李仙子?」她再望向朱虛谷:「朱少莊主年紀輕輕,就這樣好的一身武功!」李百靈道:「你現在既然明白了我們對你並無惡意,就該快些回上蔡看看陳大俠,而且此刻在陳府另有一人,更想見到你。」小曼又是一怔:「是誰?」李百靈不答反問:「你可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小曼黯然搖頭:「我自小沒有父母,不過陳大俠曾說過,我的父親姓沈。」「有位叫沈不敗的出家人你可曉得?」小曼兩眼圓睜,呼吸帶些急促:「是不是那位叫不敗頭陀的和尚?」李百靈點點頭:「不錯,他就是妳的生身之父。」小曼臉上的肌肉幾乎僵住:「你……你……你怎麼知道?」
「那就難怪了,實對你說,我自幼便習練『縮骨移穴』大法,只要縮了骨移了穴,身體就會縮成像十二三歲孩子般大小,一旦筋骨穴脈伸展開來,自然就增高成現在這種模樣了。」「妳在血屍門古墓『奇冤獄』中那樣久的時日,可曾伸展過筋骨經脈?」喬玉搖搖頭:「當時我們金鷹幫和血屍門正在對立,為了自身安全,我必須設法裝成十二三歲的孩子,以免遭到殺害,所以你第一次看到我時,和第二次所見的像變了一個人,其實說穿了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朱柏駒正要再問,忽見由向陽村方向,慌慌張張的奔過兩個人來。前面一人,年在四十以上;面紅如火,眉髮皆黃,眼大嘴大,鼻樑卻有點塌陷,穿一件破舊灰色長衫。後面的人,約在三十左右,皮膚白皙,長相很是斯文。當兩人看到朱伯駒,立刻加快腳步,來到跟前,納頭便拜。
三人出了空屋,直向巨松之下奔去。朱虛谷在前,朱伯駒在後,中間是喬玉。此刻喬玉確是十分聽話,不知道的,準會以為她是玄劍莊主隨帶的手下。來到巨松之下,辛海客早已不知去向。朱虛谷倒是非常細心,檢查了一下附近地上,也未發現有突起地面的竹管。還好,他的那柄長劍仍留在原地,未被辛海客帶走。朱伯駒不願在這裡多耽,為的是怕被金鷹幫的屬下發覺,而且要儘快押回喬玉要緊。轉過一個山頭,已離開古墓和向陽村甚遠,朱伯駒想起喬玉身量忽然增高之事,不由問道:「喬姑娘,朱某一直奇怪妳為什麼能在半月之內,身材忽然長高半尺有餘,今天妳可否解開這個謎?」喬玉倒頗能隨遇而安,笑了一笑道:「朱莊主,只要你明白我練的是什麼工夫,這個謎也就不解自破了。」「朱某只知妳的『太陽神沙』十分厲害歹毒,至於姑娘是否還練有其他工夫,就不得而知了。」
朱伯駒臉色微微一變,很快又恢復平靜:「記得上次在新鄭民家時曾提到為令尊報仇之事,你曾說過,只要我為令尊報了大仇,便答應回莊,這話你還記得嗎?」李百靈道:「我只是答應可以考慮,如果莊主真能報了先父大仇,我縱然不能回莊,也必定感謝莊主的相助之情。」朱伯駒不動聲色:「那很好,令尊的仇,不必報了,不知你又該怎樣感謝於我?」李百靈一陣茫然:「請恕我聽不出莊主這話是何用意?」朱伯駒一字一句地道:「令尊根本沒死,當年他只是在武林中失蹤,死訊純係誤傳。」李百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向心思玲瓏剔透,靈府銳敏明澈,父親居然未死,這是可能的麼?面前這位望重當代的武林巨擘,縱然權詐善變,也不可能以這種方式欺騙於她,但是,這話又明明是由他嘴裡說出來的?
朱伯駒帶點兒尷尬,只得把血精丹重新放回玉瓶,轉頭望向朱虛谷道:「谷兒,你先出去,讓我跟你嫂嫂單獨談談。」朱虛谷施了一禮,應聲走出房門。李百靈幽幽說道:「莊主有話請盡快說完,我還有事要回房去!」
朱伯駒擔心著房老太和房二姑的安全,問道:「茅老弟,你可見過房老太太和房姑娘?」茅煥道:「不曾見過,不過聽說她們祖孫兩人是押在一起的。」茅煥說到這裡,才發覺走在中間的女子是喬玉,不由大感愕然道:「朱莊主,這不是彭翼的外孫女喬玉麼?她怎麼和您走在一起?」朱伯駒道:「自然是被朱某擄來的,不然,她怎麼乖乖的跟著咱們走。」茅煥失聲笑著叫道:「莊主若問她,什麼事還問不出來?豈不比問我們強過百倍。」朱伯駒也搖頭一笑道:「嗨!和_圖_書朱某怎會這樣糊塗。」茅煥卻兩眼眨了幾眨,道:「聽說莊主前些天到向陽村,也中了金鷹幫的圈套,第二天上午就被困進了古墓,你老人家怎樣逃出來的?」「一言難盡。」朱伯駒道:「等回去後慢慢再對兩位細說。」在喬玉面前朱伯駒是不方便說出他和李來脫困的經過。
朱虛谷腦海裡閃電般打了幾轉,已猜到這人定是血屍門的屬下。他猛然憶起朱伯駒曾對他說過,血屍門的高手,都已練成「埋魂藏屍」大法。這種法術近乎奇門遁甲中的「土遁」,但「土遁」可以遁出數里之遙,「埋魂藏屍」大法卻只能就地隱入土中,不可能走得太遠。想到這裡,朱虛谷立即在樹下展開搜查。果然,很快的他使發現地面上露出一截寸許左右的竹管。這個血屍門屬下,分明就在竹管下方,藉著竹管呼吸。朱虛谷微微一笑,他用不著掘開泥土,乾脆把竹管拔掉,讓他活活在地下憋死,豈不省事?想是地下的人把竹管咬得太緊,拔去竹管,竟使他用了不少氣力,拔出之後,另一端齒痕纍纍,還帶著一些血跡。這一來,地下的血屍門屬下,再也不能忍受,泥土一陣翻動,終於露出頭來。
朱伯駒看著他倒下的屍身,視線再轉向竺忍道:「竺老為什麼不肯放過他?」竺忍嘆口氣道:「張天牧本來罪不至死,但他回京之後,萬一走漏消息,武林之中,照樣難免浩劫。為顧全大局,也只有狠下心來,不再留他活口了。」朱伯駒也長長吁口氣道:「竺老,朱某就暫住離此不遠的一處民家,如不嫌棄,請隨朱某到那邊靜養幾天再說,那位阿敢小兄弟傷勢如何,只要到達民家,朱某一定負責儘快為他把傷治好。」阿敢感動無比的高聲叫道:「多謝朱莊主,小的還走得動!」此時阿敢由珍珠扶著搖搖擺擺的走了過來。眾人剛要踏向歸程,突見由歸程方向,迎面奔來八九條人影。很快的,人影已來到切近,朱伯駒總算放下心來,來的竟全是自己人。李來和李百靈走在最前,再後面是房謙、蓋松山、溫自耕、龐缺娘、飛鳳、阿庭等人。李百靈因為隨父同來,而且她近日精神體力大增,所以跟大家徒步行動。小白驢跟在她的身後,低頭啃著她的衣角。這多人全數出動,必不尋常,朱伯駒連忙問道:「諸位什麼事全體趕到這裡來了?」
李百靈嬌顏上終於泛出感激之色,但她依然保持著相當的矜持:「家父的身體還好麼?他現在又在什麼地方?」「令尊進入古墓後就為席荒以藥物所控制,我和他相見時他的身體十分虛弱,好在我已為他服下解藥,經過這些天的調養,精神體力已完全恢復,他現在和我一同住在商城,那裡還有拜月教的幾位長老和一個叫飛鳳的女孩,另有一個孩子叫阿庭,他們都認識你,也很希望見到你,明天我就帶你和谷兒盡快趕到商城和令尊見面,順便也看看妳在那邊的一些熟人。」此刻的朱伯駒,在李百靈的心目中,似乎已完全收斂起往日的機詐權變,很像一位誠信長者,語調中也充滿著祥和懇摯,正因如此,一時之間,反而使她無法適應。不過,她對父親是否真還活在世上,在未親眼看到以前,總是不能全信。
在小曼原是無法接受父親是個和尚,因為大家腦筋中根深蒂固的認為和尚是出家人,無家哪兒來的兒女?事實上現社會中多少人厭世出世,半途出家有子女的豈只沈不敗一人。「你見了他的面,自然一切明白,而且,他也許會帶你去見你的母親。」「他在陳大俠家裡?我母親是誰?在那裡?」「我們動身前,正和令尊見過,此刻大約不會走,你最好連夜趕回上蔡,必能父女相會,詳情又能一一明白,陳大俠的莊院在何處,你一定知道?」「我是在陳大俠搬到上蔡以後才離開他的,當然知道。」「我們不再打擾。你該走了。」「不知李姑娘和朱少莊主要到什麼地方去?」「我們到大別山,也許不久之後,彼此會在大別山再度見面。」小曼千恩萬謝,拜辭而去。但她走出幾步,卻又被李百靈喊住。小曼止步回身:「李姑娘還有什麼交代麼?」「我想問問,那個和你在一起叫小關的,他在什麼地方?」小曼搖搖頭:「那天他和朱少莊主交手,我就趁機離開了石洞,以後再也不曾見到他。」李百靈轉了轉星眸:「我知道了,沈姑娘,你可以走了,謝謝你,預祝你們父女早日團聚。」不知小關的現蹤,但小關的影子在腦子裡回轉不停。
那知他尚未來得及拋鞭,對方果真閃電般一劍揮來。「卡嚓」一聲,張天牧的右手連鋼骨鞭一齊飛了出去,朱虛谷也無法控制身形,直摔出兩丈開外,接連打了幾個滾翻,才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一場驚心動魄的拚搏,看得在場的人,除朱伯駒外,全都目瞪口呆。張天牧被齊腕斬去右手,血如泉湧,痛得他一屁股跌坐地上,齜牙裂嘴,只頓狼嚎般叫個不停。朱虛谷方才吃對方一鞭抽中左肩,本已半邊身子骨軟筋麻,此刻又被摔跌出兩丈有餘,雖勉強站起身來,也已面色慘白如紙,大有七葷八素之概。朱伯駒剛要躍身過去扶住愛子,沒料想胡永度比他動作更快,長刀一舉,連人帶刀,直向朱虛谷飛去,一招「流星趕月」,刺向心窩。這一迅雷不及掩耳的突襲,在朱虛谷身手疲軟且又毫無戒備之下,誰都可以想到,必定橫屍當場無疑。
朱虛谷閒著無聊,決定到血屍門古墓附近走走。他並未稟知朱伯駒,本想約李百靈同行,因李百靈正和李來在房中有事,便獨自一人而來。他住進這裡已是第三天了,在這兩三天內,他對附近地形山勢都已熟悉,何處是向陽村,何處是血屍門古墓,他都隨同朱伯駒在附近觀察過。近午時分,血屍門的屍鬼們,因最忌陽光,全都隱入地下,絕少有蹤影出現。朱虛谷繞過向陽村,正在走向古墓之際,路旁不遠的一棵巨松下,赫然發現一個身穿黑衣、長髮披散、面色蒼白如紙、頸項間繫著一條血紅絲巾、左胸上繡有血跡般心形標誌的高大人影,正把身體附在樹幹上。朱虛谷先是嚇了一跳,因為那人的穿戴和形相本就予人一種陰森森的恐怖感覺,更加他附貼在樹幹上,遠遠望去,就像上吊而死的一般。朱虛谷為了看個究竟,急急向巨松下奔去。誰知他只奔出十幾步,那黑衣人影竟倏而失去所在。這一驚非同小可,巨松之下,並無雜草亂石,縱然輕功再高的人,也不可能在離去時逃過他的視線。難道黑衣人上了天?………入了地?………
胡永度陰鷙的一笑:「那很好,胡某早聞玄劍莊主武功天下無敵,正好可以試試,到底官府勝得了百姓?還是百姓能勝得了官府?」他這是個圈套,自己代表了官府,朱伯駒是百姓,百姓和官府的人打殺,豈不是造反嗎?朱伯駒冷哂道:「但願朱某這次不是造反,胡永度,你身任朝廷公職,居然在江湖上賺了個三惡之一之名,也實在夠替官府丟人的了,不必多言,上吧!」胡永度早被激怒得目眥欲裂,額角青筋暴起,雙目兇光閃射,子母刃長短疾出,右手長刀揮劈上盤,左手匕首直戳心窩,一發之間,兩招並進。朱伯駒腳下不丁不八,紮樁如山,玄精劍迎著刀勢,反臂削出。左手也同時施出「十二擒龍手」的一式「雲鎖巫山」。刀劍一接,胡永度的長刀,「噹鎯」一聲,頓時被攔腰削斷,左手刺向心窩匕首,也在在即將奏功之時被朱伯駒扣住腕脈。朱伯駒抓住對方左腕,猛然向側方一帶,趁對方踉蹌摔趺之際,右腳陡起,踢向側腰。登時,胡永度整個身子,有如天外飛石,直飛起兩丈多高,再斜掠著掉落地面。待他掙扎著爬起來時,早已灰頭土臉,連鼻子也幾乎碰歪一邊。朱伯駒大踏步走了過去,又是一腳踢去。胡永度就地打了七八個滾翻,右手的半截長刀和左手的匕首,早已不知去向,但他還是滿面血污的爬了起來。
朱伯駒何嘗看不到她的心裡去,他明白,此刻已不須多言,她是否肯於回莊,以及和朱虛谷是否能配成一對,還是等他們父女見了面再說吧。想到這裡,不由輕咳一聲道:「你既然身子不好,我也不再多交代,回房好好歇息一夜,天明一早還要趕路。」李百靈回房不久,朱虛谷復又走了進來。朱伯駒再從懷裡掏出血精丹道:「你嫂嫂真元衰竭,此番大別山之行,除了長途跋涉,更要參與剿滅血屍門的行動,恐她難以支持得住。她此刻與為父仍有成見,必不肯接受這粒血精丹,你可放在茶內,暗中為她服下,明天必可立刻見效。」朱虛谷躬身接了過來,道:「爹和嫂嫂可說過什麼?」「她的父親金鏢客李來,五年前誤傳死在大別山區,其實是被血屍門席荒所擄,為父這次也誤中奸計被騙人古墓,總算天不絕人之路,是我設法和金鏢客李來一起逃了出來,明天她一早就要趕到商城和她父親相會。」朱虛谷大喜道:「爹救了嫂嫂的父親,嫂嫂一定會答應回莊了!」「希望如此,但我絕不勉強她,她的父親金鏢客李來是為父多年知交,我救他出和-圖-書險是為盡朋友之義,絕不會對她存有挾恩圖報之心。」「爹準備明天一早就帶嫂嫂和孩兒動身?」「為父有件要事,必須更早動身,無法和你們同行,明日還是你們自行前去好了。」朱虛谷聽得一楞,有些放心不下:「爹要到什麼地方去?」「不必多問,反正你們趕到商城後,一定會見到我的。」「孩兒不知到什麼地方去找爹爹?」朱伯駒命朱虛谷到帳房借來文房四寶,匆匆畫下地勢圖形,那地點不是商城城內,而在城南山麓一處民家。他交給朱虛谷道:「為父奔波一天,想提前休息,你也該盡早安睡,那粒血精丹,千萬記住要為你嫂嫂服下。」
以他這等身分地位,交手三招,便落得如此狼狽,盛怒之下,頓時施出生平絕學「怪蟒三點頭」,一鞭出手,光影如虹,分三路攻向對方上、中、下三盤,就像三條毒蟒同時襲到一般。朱虛谷一時大意,竟被掃中左肩,痛得他慘呼一聲,剛要撤身急退,張天牧第二鞭又橫掠過來。眼見朱虛谷就要喪身鞭下,朱伯駒大駭之下,救應已來不及。豈料眨眼之間,情勢大變,朱虛谷不知用的什麼身法,竟然躍在鞭身之上。張天牧無法撤鞭,索性將一條鋼骨鞭繞身兜轉。而且越轉越快,快得有如風車一般。在他預料,朱虛谷被甩下之後,必定人仰馬翻、頭暈腦脹,那時只要再一出手,準會輕易的結果對方性命。但,事情簡直難以想像,朱虛谷竟然像釘牢在鞭身上一樣,任憑他怎樣將鋼骨鞭旋動飛舞,始終揮之不去,甩之不掉。情勢迫得他不得不拋鞭自救,他不難想到,此時若對方仍有餘力出手,自己定然難逃一劍之危。
李來見朱伯駒呆呆的不發一語,走上前來安慰道:「伯駒兄,事情已經發生了,難過又有何用?還是要打起精神來,對付血屍門和金鷹幫要緊。」這時眾人已發現了場中的兩具屍體,李百靈也過去和竺忍見禮,並慰問阿敢。忽聽李來叫道:「不好,又是什麼人來了?」眾人齊齊向對面望去,果然,數十丈外,沙塵滾滾,看樣子人數至少在幾十個以上,正由向陽村方向朝他們站身之處,迅快無比的湧了過來。不大一會兒,數十人已奔近林外空場之中,同時也緩下腳步。為首一人,正是金鷹幫幫主金翅膀彭翼,左右分列兩鷹使陸長青和史大江。再後面四五十人,一字排開,青一色的紅巾包頭,藍色緊身衣褲,足凳抓地虎薄靴,前胸用黃色絲線繡成一隻飛鷹。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彭翼後側的一人,此人面色有如藍靛,倒八字的雙眉,朝天鼻,唇外露出兩顆半截獠牙,人長得如此醜陋兇惡,實屬少見,但他又偏偏穿了一身血紅衣褲,站在金鷹幫陣中,既顯眼又刺眼,看得人心裡發毛。
二更剛過,村犬吠吠。直到入夜,蓋松山、溫自耕、龐缺娘、房謙、阿庭、飛鳳等人,都陸續返回。這些天來,他們每個人都未閒著,日間要到古墓及向陽村周近暗中察看動靜,夜晚則每日集會一次,商討如何採取行動。他們見到李來和李百靈父女重聚,都紛紛前來見面道賀。當晚,朱伯駒特地備下盛宴,所有的人歡聚一堂,吃了個酒醉飯飽。這所庭院屋舍甚多,經過重新分配,朱伯駒和李來合住一室、蓋松山和溫自耕合住一室、龐缺娘和飛鳳合住一室、朱虛谷和房謙、阿庭三人合住一室,只有李百靈獨有一間居室。另有幾間空屋,以備再有助陣同道前來時住用。現在,最迫切的一件大事,便是如何採取行動了。
出城不久,便進入山區,連數十里外東南方的光山。也隱隱可見:由朱伯駒所繪的地勢圖形,朱虛谷知道光山的東南,便是商城,中間距離大約百里以內。商城在豫省東南邊境,有青苔、銅鑼、隘門等幾個關卡,通往鄂境。商城之南,便是大別山山脈,血屍門古墓,正在商城縣境。李百靈一路瀏覽美景山色,越感精神煥發,生氣蓬勃,往日病容,一掃而空:朱虛谷邊走邊說:「嫂嫂,如果累了,盡早通知兄弟休息,保重身子要緊。」李百靈笑道:「我有小白驢可騎,你卻兩條腿自己在地上走,累的應該是你。」「兄弟一向身體健壯,擔心的只是嫂嫂的病尚未好,這樣長途勞累,累的應該是你。」「說真的,今天一早醒來,我就有些奇怪,好像不但什麼病都沒有了,連全身奇經八脈,也似乎出奇的舒暢,究竟怎麼回事,實在令人思解不透。」「這是爹給嫂嫂帶來的好運。」李百靈立刻有所警悟:「莫非……」朱虛谷笑道:「不錯、這是血精丹的效力。」「是你暗中為我服下的?」「昨晚爹給你,你不肯接受。他老人家看出嫂嫂身子過於虛弱,擔心無法長途勞累,所以在你走後,才吩咐兄弟把丹藥放在茶中為你服下。嫂嫂昨晚喝茶時,房內燈光已熄,所以才不曾覺察。」
李百靈自悲身世,那眼淚就像斷線的珍珠般滾落雙頰,連聲音也帶著嗚咽:「孩兒…還好,只是苦了你老人家,這些年來,在古墓受盡千辛萬苦、百般折磨,也是女兒不幸,沒能早日救爹爹出險,甚至以為你老人家早已………」李來喟然一嘆:「為父在古墓受苦的事,妳也知道了?」李百靈啜泣著說:「是朱………朱莊主昨晚對女兒說的。」李來一皺眉頭,頓感不悅:「孩子,朱莊主是為父多年生死之交,現在更是妳的公公,怎可這樣說話,此番若不是他捨命相救,我們父女又怎能在這裡團聚,還不拜謝公公!」李百靈只得轉向朱伯駒拜了過去。朱伯駒忙道:「不必拜了,你們父女應該到房裡多敘敘離衷才好。」李來雙手攙起愛女,一面望向朱虛谷:「這位就是虛谷賢姪?」朱虛谷急急深施一禮:「晚輩拜見老伯!」李來只覺面前這位年輕人,英姿勃發,器宇軒昂,穎悟之中而又帶著幾分樸實淳厚,雖然酷似當年的朱伯駒,卻沒有朱伯駒的驕縱倨傲之氣。和愛女站在一起,那是多麼難得的一對。朱虛谷被李來看得有點不好意思,逕自回身把小白驢拴好,遠遠站到一邊去。這情景看在朱伯駒眼裡,自是內心大感安慰,有子若是,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高興的?他乾咳一聲道:「親家翁,你們父女還是到屋裡仔細談吧!」李來轉過身去:「孩子,隨爹到裡面去!」李百靈像一隻依人小鳥,緊隨著李來,進入房內。
驟聞此言,朱伯駒如受雷擊:「彭一行是否也已戰死?那女鬼董秀姑可曾被他們帶走?」洪珪抬袖拭去淚水,繼續哽咽著說道:「彭壯士是在激戰中被他們擄走,董秀姑也被他們找到帶回,血屍門臨走時,又放火焚燒莊院。」「什麼,玄劍莊已被燒燬?」朱伯駒連呼吸幾近於窒息,玄劍莊是由他一手建立起來,耗資不下數萬金,毀了此莊,等於他的基業全毀,怎不令他急怒萬分。洪珪嘆一口氣:「還算萬幸,他們放過火之後,人馬隨即撤走,經屬下率領不曾受傷的弟兄急救,只燒了十幾間屋舍。」「另外還有什麼損失?」洪珪淚水再度湧出:「屬下說出來莊主千萬別過於傷心,千不該,萬不該,他們竟找到朱家墳塋,把莊主夫人的墓穴掘開,開棺將夫人的屍骨盜走!」朱伯駒有被當頭擊昏的感覺,身子晃了兩晃,卻沒講出話來。這在他來說,也許是天理報應。他的元配,在和他結褵五年後,便不幸短命死去,當時他和血屍席荒,常有來往,竟和席荒年輕貌美的妻子劉氏一見鍾情,進而拐走了席荒的妻子,數年後生下朱虛谷,劉氏卻因難產而亡。席荒後來雖查出劉氏是跟朱伯駒私奔的,奪妻之恨可知。此番劉氏的骸骨被血屍門盜走,他又能再說什麼。
朱虛谷倒是頗有禮貌,望著張天牧橫劍躬身一禮道:「晚輩不才,敬領張大人高招!」張天牧陰惻惻一笑,倏然發難,鋼骨鞭反腕一抖,直向朱虛谷攔腰掃來,鞭身帶起一股勁風,威勢剛猛絕倫。朱伯駒看得心頭一震,立即大聲道:「谷兒小心了!」誰知朱虛谷硬是不閉不避,玄精劍一招「天外飛鴻」,硬碰硬的迎了上去。一聲金鐵大震,朱虛谷虎口一麻,當揚被震摔出七八尺外。張天牧一擊得手,如影隨形般跟蹤而至,又是一鞭,斜肩帶背掄下。這次朱虛谷不敢硬接,滑步旋身,不退反進,鞭勢未到,人已欺至對方身前。雙方近在咫尺,他無法施展劍招,卻駢起左手食中二指,倏向張天牧「玄機穴」戳去。張天牧鞭勢落空,正想收招,對方已經近身,而且眼見「玄機穴」便被點中,被迫之下,只得躍身急退。朱虛谷卻趁他躍退之際,分心刺出一劍。張天牧雖躲過一劍,仍弄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因之,李百靈顯出從未有過的親切:「小曼姑娘,請相信,我們對你完全沒有惡意,只希望你從實回答幾句話。」小曼怔了一怔:「你們想問什麼?」李百靈語音平和:「人都有名有性,你姓什麼?小曼就是你的本名麼?」小曼冷冷哼了一聲:「我沒有姓,我的名字就是叫小曼。」「你的父母是誰?」「我也沒有父母。」小曼冷叱:「你們問這個幹嘛?莫非要查出我的生辰八字,作法hetubook.com•com害我?」李百靈不由會心地一笑:「妖女終究是妖女,張口閉口忘不了作法。」小曼冷冷而笑:「你們既非作法害人,為什麼要調查我的身世?」李百靈淡淡一笑道:「如果我們要害你,此刻只要隨便一出手,便可取你性命,又何必作法?」小曼翻了翻眼珠,搖搖頭:「我不信,用法術害人,總比有用劍殺人結果雖然一樣,手法是不一樣的。」
朱伯駒不能再袖手觀望,立刻大喝一聲道:「住手!」他這一聲大喝,聲如焦雷驟發,不但震耳欲聾,而且激起滿山迴響,歷久不絕。激戰中的三條人影,立即各自向後躍開。朱伯駒舉目向那兩人望去,左邊一人,膀潤腰粗,身材高大魁梧,眉濃面橫。氣勢威猛,竟是御賜二品的御前侍衛、兼任御林軍副統領的「大力神」張天牧。左邊那人,身量細高,鷹鼻突睛,雙眉濃黑,年在四旬以上。朱伯駒凝視多時,才猛吃一驚,終於認出此人赫然是東廠大檔頭胡永度。胡永度原是淮北名家,因武功高強,入宮後積功升至東廠大檔頭,此人心性冷硬,最喜趕盡殺絕。他手中的一對子母刃雙刀,江湖中黑白兩道,無不聞名喪膽,母刃長有五尺,子刃則是一把匕首型的短刀,雙刀互相配合,取人性命有如探囊取物。他雖身為東廠頭目,卻因是馬貴妃的心腹,經常在江湖行走,又因心狠手辣,殺人無數,所以早被認為是江湖三惡之一,其惡名尤在新起的霜龍公子之上。此次他是奉馬貴妃秘密指令,要他追殺竺忍,以便奪回被竺忍盜走的「九骷髏秘音魔叉」。他因擔心獨力無法達成使命,所以又約了「大力神」張天牧助陣,張天牧因在許昌曾會過竺忍一陣,追尋竺忍的行蹤較易。所以當即答應下來。不過他仍擔心有小關在竺忍身邊隨行,還好,這次在大別山重遇竺忍,對方只帶著阿敢和珍珠二人,如果打殺陣仗來說,這二人不但不是幫手反而是累贅。他們先把阿敢殺傷,然後再合力對付竺忍。不想在即將得手之際,半路上冒出了玄劍莊主朱伯駒。
胡永度臉色一陣青白,連牙齒也咬得連聲作響,幾次想出手猝然施襲,終於還是隱忍下來:「聽朱莊主這話,莫非是找碴來了?」朱伯駒微微一笑:「不敢當,朱某說的全是肺腑之言,馬貴妃在朝惑君罔上,殘害忠良,集黨結私,淫|亂宮庭,馬家在地方上則仗勢欺人,壞事做盡,胡頭領身在東廠,也跟著助紂為虐,狼狽為奸,這種作法,豈止朱某,只怕普天之下的善良百姓,沒人能看得過去了!」「好哇!」胡永度咬了咬牙:「姓朱的,你敢教訓胡某?」朱伯駒笑道:「在下委實不敢,該教訓你的,應當是當今皇上和馬貴妃,可是馬貴妃不但不教訓你,反而助長你為惡多端,看將起來,當今天下,也就沒有什麼是非可言了!」
朱虛谷氣往上衝,飛起一腿,將辛海客踢翻在地,罵道:「死到臨頭,還敢嘴硬,若再不說實話,小心我割下你的腦袋!」他說著霍地拔出長劍。朱虛谷的劍本來在上蔡已被小開削斷,這柄長劍是最近打造的,雖然不是什麼珍奇寶刃,但在陽光映照下,卻精芒閃射,森森逼人。辛海客是好「鬼」不吃眼前虧,單臂撐著身子退後兩尺,齜出森森白牙,連聲道:「別殺別殺!我只是血屍門一個負責傳達消息的小小鬼卒。」朱虛谷冷哼一聲,喝道:「你敢騙我,血屍門的小小鬼卒,怎會『埋魂藏屍』大法,再不說實話,在下就當場要了你的狗命!」辛海客揚起左手,遮住腦袋,全身也開始打著哆嗦:「我說我說,我叫辛…辛海客。」
當日黃昏,李百靈和朱虛谷已抵達商城南郊的那處民家。其實這裡並非飛鳳和阿庭當初養傷之處,而是朱伯駒一位友人的庭院,除了正屋五間,另有東西廂房,屋外是一道白石圍牆,十分寬敞舒適。朱伯駒的友人除了撥出這所庭院供眾人住用外,並派有兩個下人,負責造飯和擔任其他雜務。他們到達時,朱伯駒和金鏢客李來下站在門前眺覽山色。乍見誤傳已死分別五年的父親,李百靈恍如身在夢中,老遠就跳下驢背,急步趨前,盈盈拜倒。過分的激動,反而使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金鏢客李來早由朱伯駒告知愛女今晚可以趕到,所以傍晚才來到門外瞭望,這時他也不禁熱淚盈眶。俯身摸著愛女的秀髮,喃喃說道:「孩子,這不是在做夢麼?爹終於又看到妳了,這些年來,妳還好麼?」
李來表情嚴肅,面色凝重的說:「伯駒兄,大家找你找得好苦,怎麼出門也不打聲招呼?」朱伯駒覺出不對:「莫非發生了什麼事?」李來伸手向後一指:「你看那是誰?」朱伯駒尚未來得及細看,一條大漢,早已奔到他的面前,倒身跪在地上。「洪總管,你怎麼來了?」朱伯駒這才認出跪在地上的大漢是洪珪。洪珪額角上用白布包紮著,顯然已受了傷,他神色滿佈悲傷激憤,雙頰不住抽搐,眼眶中淚珠滾動,半晌說不出話來。看到洪珪這副狼狽像,和愁苦的表情,也已猜到了八九分。朱伯駒扶起洪珪,急急追問:「是否莊上發生了事情,快說!」洪珪強自鎮定著,終於開口稟報道:「莊主,真是萬想不到,在少莊主離莊後的第三天,血屍門就在深夜又攻進莊去,口口聲聲要血洗玄劍莊………」朱伯駒心頭一震,大聲問道:「怎麼樣?莊上可是傷亡很重?」洪珪在眼眶裡打轉的淚珠,立時奪眶而出,聲音也透著哽咽:「莊主,屬下該死,太對不住你老人家,沒能盡到維護莊院之責,經過一夜血戰,血屍門的人馬越殺越多,莊上弟兄當場戰死了三四十人,受傷的不下百人………」
就在這生死繫於毫髮之間,突見一道白光,直向胡永度射去。「嗆鎯」一聲脆響,那白光正撞在胡永度的長刀之上,生生把刀鋒撞偏了三寸遠。原來方才是竺忍情急之下,擲出一柄飛刀。當胡永度第二刀再揮下時,眼前已站定了朱伯駒。朱伯駒一手撥開朱虛谷,趁勢接過玄精劍,橫劍冷笑道:「胡頭子對付一個後生晚輩,使出這等手段,不覺得過於卑鄙了麼?」胡永度皮笑肉不笑:「難道張侍衛的一隻手,就讓這小子白白賺去?」朱伯駒不動聲色:「出手拚搏,生死一髮,豈能沒有傷亡,張天牧被斬斷一手,只怪他學藝不精,如果換了朱某,豈能如此客氣!」胡永度兩眼圓睜,大喝道:「朱伯駒,你不過平民一個,竟敢教唆兒子,殘害朝廷命官,想是要造反不成?」朱伯駒微微一笑道:「好一個朝廷命官,卻專幹些作奸犯科,卑鄙無恥之事,朱某誠然是平民一個,但平民又何嘗不能替天行道,替朝廷除奸,胡永度,今天朱某決定在你台前領教領教,看看你這東廠高手到底有多大道行!」
五人正行走間,突聞左側林外傳來連續不絕的金鐵交擊之聲。分明有人在拚搏打鬥。五個人奔過左側樹林,林外是一片廣闊的空地。正有三條人影,像風車般在翻騰廝殺。不遠處地上坐著一個少年,遍身鮮血淋漓,臉色慘白如紙。少年身旁是位十八九歲的少女,一面為他包紮傷勢,一面流淚飲泣。三條打鬥的人影,攻、守、騰、挪,每人招式的變化和身形的移動,都快如潑風掣電,但見丈餘方圓之內,一片光影交織翻滾,刀劍帶起的暗勁,直達數丈之外,地面飛沙走石,黃塵滾滾,根本分不清打鬥之人是誰。這是一場罕見的高手拚搏,生死之分,間不容髮。
朱虛谷眼看李百靈梳妝完畢,雖然脂粉不施,卻顯得容光煥發,嬌靨上白裡泛紅,一反近幾日來的憔悴神態,不覺笑道:「嫂嫂今天精神好保特別的好,這番長途跋涉。兄弟也就用不著擔心了。」「我也覺得奇怪,昨晚幾乎一夜沒睡好,今天早上起來,似乎什麼病也沒有了,莫非天助我們父女早日相見?」這小精怪也會著了人家的道。兩人出得城來,李百靈騎著小白驢,朱虛谷隨在驢後。李百靈想起往日和小關同行的情景,和現在又有什麼分別?大大不同,是小關的位置,已換成朱虛谷了。小關此刻又在何處呢?難道仍在和小曼一起鬼混?這本來是她所不願見的,但現在他卻真希望會是如此,這樣才容易使不敗頭陀找到從未見面的女兒。
竺忍根本不理會胡永度,繼續說道:「不過若讓他再回東廠,東廠勢必不肯干休,何況馬貴妃又豈能善罷,到那時很可能將造成武林中空前浩劫,究竟是留著他好,還是免於江湖同道生靈塗炭的好,還望朱莊主三思。」朱伯駒冷冷一笑,玄精劍一揮而下,胡永度連叫都不曾叫出,便已身首異處,一顆頭顱直滾出丈餘之外,當真巧得很,竟滾到張天牧懷裡。張天牧摔出人頭,搖搖擺擺的站了起來。朱伯駒大踏步又同張天牧走去。張天牧總算比胡永度有骨氣,只是凝望著朱伯駒,直立不動。朱伯駒不動聲色道:「張大人比胡頭領為人總要好些,你可以走了!」張天牧兩眼發直,臉上毫無表情,不聲不響的轉身而去。誰知他尚未走出三五步,身後寒光一閃,一柄飛刀,早扎進他的背心,然後由前胸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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