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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海鷹揚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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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品花鑒古

第十四章 品花鑒古

如煙表示很感興趣,「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那麼這個花盆一定很珍貴的了,當初此宅舊主人乃是錢塘世家望族,我是在一個房間找到這麼一個花盆,想不到竟是數百年的古物。」
這些疑問沒有一個能得到答案,傍晚之際,他們已感到船身晃蕩得厲害許多,尤其是空氣中給他們以熟悉之感。
章如煙敬佩地望望齋內的人,羅廷玉又道:「剛才鄙人欲向章姑娘請教一事,便是那個花盆。但姑娘卻誤以為鄙人問的是盆上之花。」
那名大漢被拍活了穴道之後,又呵欠一聲,彷彿曾經打個盹,又好像是迷糊了一下。
羅廷玉登時曉得對頭們敢情把自己兩人弄到錢塘地面,這一個圈子的路程可真不短。
楊師道道:「屬下正想作此建議,關於南京聚會之事,不妨延緩。」
羅廷玉想了一下,才道:「好吧,你且打幾個呵欠,瞧瞧他有何反應。」
羅、楊二人由這一點判斷,深信這一處屋宇歷史不會太久,大概只有十年八年而已。
他們深知木工建築屋宇之時,從不製作精詳正確的圖樣。只作一個不完全的略圖。所以尺寸長短,各部分之配置,從無精密規格,糊里糊塗的就動手建造。因此,全國各地都常見的一種形式,那就是簷角反翹向上的構造,雖是頗費苦心,但由於意匠不充份,加上接續之法不完善,工程馬虎粗糙,年代稍久,簷面便呈挫折或甚至下垂。
如煙聽到此處,可就不由得不深信這個饒有高古之意的年輕人,真的精於版本之學了。
只見那個勁裝大漢倚壁而坐,動也不動,雙目也閉起來。
楊師道訝道:「有何不妥?」
楊師道問道:「用什麼法子呢?」
楊師道道:「少主放心好了,這兒不但不是荒島,甚至絕不會是異國。我敢說咱們又踏上中原土地。」
他們談得那麼融洽,以致中飯送來之時,她才發現已經是中午時分。她臨走之時,笑著向那個年輕俊僕打個招呼,道:「阿俊,他們都是很有學問的好人,你要好好的侍候他們才好。」
羅廷玉道:「就是這個黑色花盆的。」
楊師道道:「當然啦,試想,我們現在處身在什麼地方?還不知道。又沒有車馬使用,請問能跑多遠?說不定跑了半天,又回到老地方,那才冤呢!」
如煙道:「他可以拿我抵罪呀,但我卻不怕他,諒他不敢對我怎樣。」
她這時才發覺這個年輕士子長得丰神俊逸,自有一種磊落而又儒雅風流的氣度。這種人品,她此生尚是第一次看見。
羅廷玉心中當然毫不驚慌,甚至覺得很有趣地注視著這件奇怪之事如何發展下去。
羅廷玉定一定神,才道:「白色花者有曉妝新、銀含稜、蓮香白、玉逍遙。紫色花者有聚香絲、墨紫樓、寶妝成、宿妝殷。」
羅廷玉道:「我有機會絕不放過,但你既不肯走,我就只好放棄此意。」
楊師道說道:「當然有信心,少主用心嗅一嗅這氣味,哪有一點海島上的氣息?我想他們是沿著海岸航駛,現在已順著一條江河駛入,離海已遠。」
不久,大車駛入莊院,兩三個人把他們接過去,大車便轔轔駛走。
這時一個女孩子,大概是聽到聲音,從後面走出來。她的衣服裝束與如煙沒有什麼分別,但卻叫了一聲「小姐」,可見得她乃是個婢女身份。
羅廷玉利用這個打呵欠的方法,測探敵人武功造詣,果然極是高明不過。
她停步回頭,問道:「什麼事呀?」
如煙道:「雖有此意,但莊主不知答應不答應?」
他們舉目望去,但見一片高坡上,綠樹、翠竹間,露出一角飛簷。遠遠望去,頗有詩情畫意。
羅、楊二人亦感到這個女郎很不平凡,莫看她衣服樸素,但卻散發出天真自然之美,那兩頰上健康可愛的血色,更使她顯得脫俗可親。他們真想不通這個地方怎會容得這位姑娘的存在?這好比是蕪雜的庭園中,茁生出一叢極稀罕名貴的品種一般,令人覺得這是奇蹟。
羅廷玉沒有異議,事實上,他也很想弄清楚這個女孩子的底細。怎麼在這個奇異詭密的世界中,卻有如美麗的小鳥一般,自由地飛翔高唱,健康活潑,令人感到不可思議。而她居然不怕那個莊主莫義拿她抵罪。因此,任誰都不禁要問:「她是誰?何以不怕莫莊主問罪?她真心幫助羅、楊二人逃走麼?為什麼?」這些疑問,使羅、楊二人都極感興趣,非弄個明白不可。當然這些疑問不可以直接向她探詢,只能從側面查究,並且用事實來證明。
今世之人,但知輪船是西洋諸國創製,其實遠在宋代,我國已有輪船。只不過這種車輪舸是用人力推動,而西洋的輪船則是以蒸汽推動而已。
楊師道定一定神,開始張大嘴巴,連連打呵欠。過了片刻,忽然聽到對方發出呵欠之聲。
他們既經決定,便耐心的任得對方擺佈。如此過了兩晝夜,他們可就發覺對方的厲害,遠出於想像之中。
如煙笑一笑,道:「你們兩位都是不平凡之士,起居飲食都很講究,別的倒還罷了,但這杯茶卻非同小可,我怎敢讓杏兒隨便泡兩杯上來奉客呢?」
羅廷玉「哦」了一聲,陷入沉思之中和*圖*書。他一聽這等特製的快船,非比等閒,假如對方不是有組織的集團,誰能製造這等價昂而又難以使用的舟舸呢?
如煙突然垂首尋思,想了好一會,才抬頭道:「我那邊藏有許多字畫、珍版書、古玩、瓷器等物,不但無法鑑定真偽,甚至有些是什麼名稱都弄不清楚。」
他們隨即談起別的話,羅、楊二人甚是小心,不敢出口追問這件事。直到晚飯之時,她才離開。
不久,又聽到江水拍岸之聲,他們十分馴服地依照那個一直在車內監視他們的人的說話,下了馬車,登上一艘相當大的船上。船上發出一種奇特的聲音,宛如機軸轉動的異響。
羅廷玉含糊以應。心中卻大感酸楚,暗忖:「我在三年以前,身居翠華城中,天下珍品無有不見。細論起來,豈只是富貴之家?即使是帝王之家亦不過如此。」
第二點,此船日夜駛航,間中停歇,都似是在僻靜之處,全然聽不到岸上的人聲。
她的目光從門口|射入齋內,只見楊師道端坐窗邊的椅上,在他右邊的桌面,放有幾疊書籍。他手中還拏著一卷,不時前後翻動,顯然他並不是在閱讀。
兩名大漢鑽入艙中,兇悍地盯住他們,其中一個狠狠道:「你們若想活命,站好乖乖聽我們擺佈,別耍花樣。」
羅廷玉訝然望望他,楊師道又道:「試想以秦姑娘的身份以及劍術造詣,何等厲害,尚且被敵人纏住,一時無法分身搶救我們。可見得這些劫船之人,不但深知獨尊山莊的底細,兼且又曉得秦姑娘與我們的關係無疑。故此,他們的來路以及存心,都十分耐人尋味呢!」
章如煙指著前面,道:「到啦,我現在就住在那邊。」
原來這種呵欠乃具有傳染性,假如是在黑夜,又有一點睏倦,只要聽到別人打呵欠,自己便也禁不住會打起呵欠來。
羅廷玉道:「你若真有信心,那麼我就不出手了。」
要知當時三寶太監鄭和已經完成他的航海偉業。鄭和是我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航海家,智勇雙全,堅毅卓絕,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七次遠洋航行,經歷三十餘國,航程多達二萬餘里。
楊師道說道:「這些宋元版本自然十分珍貴,可惜頗多膺物。據愚下之見,大概只有那套漢書和那一套三國誌是真的。」
那大漢斷喝一聲,道:「有話以後再講,現在你們如敢不遵命令,我們的刀子可不留情。」
女郎道:「我真想不到你竟是大行家,看來我還得拜你做師父了。」
羅廷玉道:「莫非是一直用竹竿撐動?但若是在江水極深之處,如何能使用竹篙呢?」
羅廷玉隨即發覺了,訝道:「師道,你可是怕被他們追上?」
羅廷玉道:「這話答非所問,鄙人問的是那位莫莊主的想法。」
羅廷玉道:「鄙人如不賣弄一下,只怕姑娘心中一定認為我們都不懂得花卉。」
她隨手拏起一卷白虎通,問道:「這一卷當然是偽版無疑了,卻不知如何能假偽得如此迫肖真的宋版?」
翌日早晨,羅、楊二人起床之後,一個年輕俊僕服侍他們盥洗和送來早餐。羅、楊二人見他長相極是精明黠慧,便都不大理睬他。因為他曉得決計不能從他口中打聽出任何消息,倒不如省點唇舌。
羅廷玉忙道:「諸位仁兄別弄錯了,我們原是讀書人,這一次……」
楊師道搖頭道:「還有許多手法呢!例如將新刻之版中故意使殘一兩處。或使紙張弄濕霉爛三五張,使破碎而加以重補。」
楊師道足智多謀,當然也想到羅廷玉所考慮的問題,他又道:「少主可曾決定如何應付此事?」
羅、楊二人所學甚博,見識亦廣。一瞧這座樓閣的飛簷高翹遠出,有躍然欲飛之態,便曉得這是一座木樓。如若是磚石材料建造,便只能造拱式而不能造這等楣式了。
如煙道:「你們要逃走的話,我有什麼辦法呢?」
楊師道笑一笑,道:「偽版書還不算多,書畫贗品更難辨認,而且因為獲利甚鉅,數量可就更多了。」
前後院子內都種植得有花卉,有些是蒔在以磚塊砌成的花壇內,有些則是盆栽。都修剪打掃得十分美觀,頗足悅目怡神。
這天晚上,船已靠岸。他們又被蒙住雙眼,送到岸上。空氣十分清新,不問而知乃是在荒郊之中。
大概她因為一直沒有聽到羅、楊二人的聲音,這時便開始向屋內張望。
他們走入屋內,如煙笑道:「兩位先生請坐一會,我得親自去泡茶敬客,然後才勞駕鑒定那些物事。」
他略一停頓,發現對方大有激賞之意,精神一振,又道:「粉紅色花者有醉西施、怨青紅、素妝殘、效殷紅。深紅色花者有冠群芳、盡天工、賽秀芳、醉嬌紅。黃色花者有御黃袍、黃都勝、金帶圍、御愛黃。上述二十品種,俱珍貴可觀。」
楊師道接過來瞧了一會,才道:「假宋版書的手法極為神妙,他們將新刻摹宋版書,用微黃厚實竹紙,或川中出的繭紙,或用糊背方簾棉紙,或是孩兒白鹿紙,筒卷後用槌細細敲過。此法稱為『刮』。再用浸去臭味之墨印成。」
羅廷玉用傳聲之法說道:「咱們一睜眼,將發覺身在一處荒www•hetubook.com.com島之上,既無土人,亦無舟楫,那就非得老死在這個荒島中不可了。」
羅廷玉道:「鄙人只想請問一聲,莫家莊之人,既然把我們擄到此地,明知非出自願,怎敢放心大膽讓姑娘一個人帶我們出來?難道不怕我們乘機逃走?」
羅廷玉搖搖頭,躊躇不決。
羅廷玉表現出很熱心,四顧周圍形勢。楊師道卻毫不感興趣,管自走他的路。
兩人默默地查聽了好一陣,羅廷玉首先傳聲說道:「師道,聽見這種聲音沒有?除此之外,我覺得船行特速,卻又不聞張帆打槳之聲。」
羅廷玉說出這個花盆乃屬「黑定」的證據,可見得他不但眼光高明,眼界極廣,同時又有真才實學,考據甚精。如煙不能不衷心信服,頓時對他另眼相看。
他道:「據鄙人判斷,這個花盆乃是宋代定窯所出,而且是北方之窯所出。這種色黑漆的,稱為黑定。在當時不甚為世珍重。但由於傳世極稀,所以現在身價萬倍,應視為珍品了。」如煙聽了之後,立刻另取一盆,把芍葯移過去。然後又洗淨,交給羅廷玉再行審鑑。
他們坐在樓下這座廳內,如煙陪他們閒談著,話題不外是四壁懸掛著的字畫,以及一些形式古樸,用粗籐製造的傢俱。
楊師道道:「若然如此,你更是非走不可。不要因為小弟之故,而改變計劃。」
只聽那女郎又道:「我姓章,小字如煙,先生貴姓大名?令友也像先生這般博學多才麼?」
羅廷玉點點頭,心想這楊師道果然不愧是智謀傑出之士,這一番分析精闢之至。於是兩人都裝出觳縮畏懼之態,半個時辰之後,船已泊岸,卻是在一個河灣中。
如煙淡淡道:「不要緊,反正我也不喜歡他。我若不是為了這個忘憂齋的許多花木,還有這些古雅珍貴之物,我才不到莫家莊來呢!」
女郎道:「好,請你在五種花色中,各舉四品。」
楊師道點點頭,道:「小弟絕不贊同逃走之計,這條路斷斷行不通。」
羅廷玉沉吟一下,道:「這話聽起來有點道理,不過我可不相信他們沒有加害我們之意。」
這時他們確實因濃厚的興趣而忘了別的事,這等情景落在遙遙窺伺他們的人的眼中,十足是書獃子的習氣舉止。這一來他們大為放心,往後的監視已鬆懈得多了。
羅、楊二人越是發覺對方高明,可就越要查究出對方的底細方肯罷休。他們再三商議之下,決定維持原議,瞧瞧他們到底要把自己運到什麼地方去。
羅廷玉道:「我打算盡力查明主使今日這件事的人,又須查出他這樣對付秦姑娘是何用意?」
阿俊躬身應了,她才姍姍走出院外。下午未時之際,如煙又來到這忘憂齋。
朝陽高懸之際,一個妙齡女郎姍姍走入書齋。她瞧也不瞧羅,楊二人一眼,逕自灌水澆花,以及修翦除蟲等等。這個女郎大概是雙十年華,體態婀娜,面貌秀麗,穿著得十分樸素。從衣裝上竟看不出她的身份,只有一點顯而易見的便是她還未嫁人。
他們聽著步聲業已遠去,這才舉目打量這座書齋的各處以及檢查牆壁。他們發現這座取名為「忘憂」的書齋,共是兩間橫列,前後院子都相當寬大,乃是獨立建在院落中的屋宇,因此可以斷定不會有夾壁復道等設備。
羅廷玉面色一沉,嚴肅地道:「這樣說來,你願意留下而不贊成逃走了?」
羅廷玉說出他們兩人姓名,然後說道:「敝友比我更為風雅,他精於書畫以及版本之學,當世罕有匹儔。」
次日,她一整天都沒露面,第三天早晨,她笑著跑進來,道:「行啦,兩位先生可以移駕到蝸居去。我猜你們一定也願意出去走一走。」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更為冰冷,接著說道:「但是你們須得記住,這前後院牆高達兩丈二三,你們不易上去。牆的那邊不但日夜有人把守,同時更有惡犬巡逡。人倒不怕,最怕你們落在惡犬口中,被它們撕成碎片,這可是咎由自取,我也沒有法子相救。」
她見羅廷玉說得十分內行,心中已生出敬重之意,所以用「請」這個字眼。不過她仍然要深究下去,瞧瞧他到底舉得出舉不出品種名目,從這一點即可推測出他是一知半解,抑是真正的行家?
楊師道說道:「當然不是用竹篙,而是使用一個或兩個以上的輪子轉動打水,催舟前駛。宋代兵制中,有一種戰艦稱為『車輪舸』,舸側各有兩輪,輪頭入水約一尺,令之轉動,其快如飛。現在我們乘坐的大概便是這種車輪舸了。不過他們既敢在大江中行駛,當然須得改裝過,避免別人注意才行。以我想來,催舟駛行的車輪,不是另有掩蔽,就是裝在船腹當中。」
這兩個文質彬彬的年輕男子,對她的介入好像很不在乎,各人沉迷在各人的天地中。正如她方才整理花草一般,在當時她的確是全神貫注,完全忘去書齋內有生客佔住之事。
羅廷玉微微一笑,右手已從捆縛中抽出來,他約和-圖-書略煉過縮骨功夫,所以普通繩索縛他不住。
她的來歷身世,以及蹤跡都如此奇怪。羅、楊二人心中更增加探索的興趣。
不過四周的水田,並不荒蕪,可見並不是真的荒僻。他們沿著平坦的大路,走了數里,路邊有一座涼亭,古樹數株,覆蔭甚廣。亭左有條岔道,如煙當先走去。
楊師道立刻道:「少主這末後一句話,竟讓下屬恍然大悟。敢情這一艘快船乃是特製之物,不是用木槳及風帆行駛。」
羅廷玉叫道:「姑娘等一等。」
又過了兩日,突然感到船身搖蕩得沒有那麼厲害,再往後就更為穩定,好像已駛入什麼港灣之內。
羅廷玉摩挲再三,說道:「斷斷不錯,這是北宋時河南定州所燒之物。你瞧,這個花盆盆邊鍍了銅,便是可靠的證據。因為定窯慣例是碗碟等覆而燒成,所以緣邊無釉,便鍍銅以保護之。」
如煙道:「當然不是,不過我小時候住過許多年,自從先慈棄世之後,我就離開了。」
楊師道對版本一道很有研究,因此他流連鑑賞,不忍走開。羅廷玉則對書畫古玩名瓷較有興趣,所以他觀賞過兩屋懸掛的書畫之後,便開始鑑賞古玩名瓷。
這種感覺引不起他的注意,羅、楊二人卻在暗中鬆了一口氣。
羅廷玉不慌不忙的道:「芍葯品種繁多,據『花鏡』載錄多達八十八種。花瓣或單或複,顏色不一。較為著名的也可以隨便列出一二十種,姑娘若是願聽,鄙人就列舉出來。」
羅廷玉憬然道:「對不起,這種情形的確使章姑娘難以自處。」
楊師道果然沒有猜錯,這隻快船用兩個車輪打水推動,船上只須用四名水手,踏轉車輪,便能催舟迅駛。這些水手們在一排橫架上不斷地踏下去,就像農村常見的水車那轉軸,帶動了幾個齒輪,再由齒輪帶動車輪。製作十分精巧細緻,相當的省力俾利。
他首次出航的時間在世界航海史上,竟比發現好望角的狄亞士,發現新大陸的哥倫布,以及首次航抵印度的達加馬都早上八九十年。從這一點推測,當時我國造船術之精良,航海術之高明,都超過了同時代的西洋諸國。由此亦可以證明我國也有極優越的航海天才,只不過由於清代閉關自守,遂至近代海權沒落,國勢積弱不振。
此處暫時按下秦霜波如何進行查究奸細之事,且說那化裝為書生的羅文舉和楊師道兩人,坐在舟中,眼看幾個極精擅舟術的大漢,操舟疾駛,霎時間已遠遠離開出事的江面。
羅廷玉道:「我出手點住那個傢伙的穴道,迅快瞧瞧,再弄醒他就行啦!不過這個方法卻有一點不大妥當。」
羅、楊二人大感興趣地望住她,等她說下去。但如煙卻又沉吟起來。羅廷玉道:「姑娘可是有意讓我們前往開開眼界?」
這一回輪到她不悅起來,道:「很好,我要請教一下,芍葯品種共有多少?」
楊師道道:「這也是沒有法子之事,假如我們不瞧上一眼,那就全無資料得以判斷敵情,恐怕很難查究出地點和主事者是誰了。」
巨舶在海上航駛了數日,羅、楊二人一直悶處艙中。他們這會可聽得見船上水手們的說話,但這些人的口音奇異之極,簡直一句話都聽不出來。楊師道猜測大概是南方沿海的方言,羅廷玉亦同意此說。
至此,已顯然的她有暗助他們逃走之意了。
羅、楊二人裝得很像,同時打個寒噤。莫義滿意地笑一下,這才轉身出去,到了門口,又停住腳步,慢慢的回轉頭瞧著他們。這莫義的目光極是銳利凌厲,錯非內力極為深厚之士,不會有這等駭人的目光。
楊師道解釋道:「假如文舉兄你逃得掉,於我並無害處。看情形他們本來就沒有加害我們之意,假如你能脫身,說不定他們還得趕緊放了我。又假如你被抓回來,由於我們不是一齊逃走,他們怒氣也將小一些,你說是也不是?」
如煙道:「這些手法真了不起,天下間恐怕沒有幾個人瞧得出這原是新刻偽本了。」
章如煙吩咐一聲,杏兒便轉身入內。不一會,搬出一套茶具。接著又搬出火爐和一瓶泉水。她很快地燒燃炭火,注水鐺內烹煮。
羅廷玉喃喃道:「奇了,我們好像已到了海上,如若猜得不錯,這一段航程可真夠快的了。」
不久,羅、楊二人都觀察出章如煙之所以具有健康愉快的特質,乃是由於她接近自然,愛好花木的緣故。她這種特質,襯上她秀麗的面貌,明亮的眼睛,實在能令任何男性傾倒愛慕。
如煙道:「那個花盆黑黝黝的,不甚雅觀是不是?」
楊師道暗暗以傳音之法說道:「咱們得裝出恐懼之態才行,今日之事,大有蹊蹺。」
他一伸手扯下楊師道面上的黑布,兩人分別向車外望去。從窗簾縫隙中,但見大車駛行在一條平坦大道上,道旁樹木夾峙,兩邊都是水田。在這匆匆一瞥之下,已瞧出這兒敢情是風光明媚的江南。目光循這條大路望去,但見不遠處有一座相當寬敞的莊院。
他們從一條平坦的道路往高坡走去,走了一程,便是齊整的石級。一路拾級而登,但見景色雅致,恬靜異常。
羅廷玉愕然道:「然則姑娘竟不是居住在此莊之中?」hetubook.com•com
羅、楊二人當然十分高興,當下跟她出去。一路上只碰見兩三個僕人,好像偌大一座莊院,人數卻甚稀少。
楊師道說道:「那一部班固作的漢書,彌足珍貴,曾由元代名家趙松雪所藏,刻版的字體極精美遒勁,為歐柳筆法,乃是宋版本中的精品。至於那套元版三國誌,亦極珍貴,乃是元大德年間集慶路儒學梓版。」
羅廷玉最後已確定自己的想法,便轉眼找尋那個女郎,恰好碰到她明亮而愉快的眼光,當即向她點頭打招呼,道:「姑娘可曾發現那一盆芍葯有什麼不同的地方麼?」
石階走盡,便是一塊草坪,四周有些參天古木。她居住的屋宇,就在這幽美的景色之中。最前面的是一座雅致的樓閣,後面還有數座屋宇。
她微微笑著,秀麗的面龐上泛起安詳愉悅的神情。她初時真有點害怕他們會打破她這種美好的生活習慣之心,但現在可放心了。
他們竟是走路出莊,羅、楊二人在陽光之下,見到田野景色,登時心胸大爽,但覺此處景物之美,冠甲天下。這當然是他們悶了許多天的緣故。
她嫣然一笑,又道:「當然這裏面有我的私心。我實在很希望羅先生替我鑒定一些不知年代名稱的瓷器。先母在日,也曾請過幾位博學之士前來鑒賞,但他們懂得比羅先生少。」
一個中年人站在他們面前,等他們看過這間相當寬敞乾淨舒適的房間之後,才道:「兩位覺得還滿意麼?」
他們仗著夜眼,在黑暗中張望了一會,便趕快恢復原狀,不留一些痕跡。
羅、楊二人雖是感到這個女郎令人生出莫測高深之慨,卻不肯多瞧她,免得讓她以為他們是輕薄之士。
過了一會,水已煮沸,如煙站起身,作一個「請」的手勢,羅、楊二人站起身,只見距那火爐不遠處,已擺好一張紫檀木矮腳几,几上放著一套茶具。几邊另有三個緞面的軟墊。他們走過去,各自在墊上落座。
羅廷玉道:「豈敢當得姑娘如此讚譽,鄙人不過是性有所好,是以略曾涉獵而已。若是當真講究的話,鄙人較擅鑑賞古玩瓷器。」
羅廷玉站在台階上走廊的另一端,與她相距較遠。他憑欄望著院中的花卉,好像在想什麼心事,一副沉思的樣子。
從這些細節上,可見得主持其事之人,心思竟是何等周密。還有第三點是船上的人好像都是啞巴,日夜無聲,都不交談的。以羅廷玉的功力,此船雖大,又隔了好多道木壁,也休想瞞得過他的耳朵。
楊師道道:「羅兄萬勿亂發議論,萬一莫莊主乃是章姑娘的什麼人,豈不教她為難?」
他伸手迅即點去,然後扯下眼睛上的黑布。
那秀麗女郎見羅廷玉不悅,便笑道:「我可不是有意詆你,但你的話問得好笑,所以我才這麼說。」
這話使如煙也大感興趣,伸長脖子來聽。
當然他們也考慮過對方竟是設法使自己無法在期限之內,趕到南京主持群雄聚會。但這個可能性太微小了,首先對方不可能查得出自己的身份。其次,他們如若出手反抗,這個計劃登時破滅。換言之,對方不會用這種毫無把握的方法來耽延會期。
羅、楊二人瞠目而視,但見莫義舉步走到後窗,推開窗門,道:「這後面也有院莊,前後所種植的花卉品類繁多,你們是讀書人,不妨一一加以吟詠,但是……」
馬車馳駛之時,羅、楊二人唯有以傳聲之術交換意見。由於馬車轉來轉去,使得他們很快就亂了方向,鬧不清到底向哪一方駛去。
如煙訝道:「若然你說得不錯,那麼我以後就不必如此加意保護其他的書籍了。」
楊師道從齋中走出來,羅廷玉替他們介紹。如煙一瞧此人相貌,又是一怔。原來楊師道雖然遠不及羅廷玉俊美,但卻另有一種清奇高古的風味。他那瘦削多骨的面上,卻有著廣闊的天庭,顯示出他智慧過人。
那女郎定睛望著他,過了一會,才道:「你一定是出生在十分富貴之家?」
羅廷玉與楊師道曾經在海島上居住數年,自然熟識航海之道,此所以他們毫不擔心,對當時南洋諸國亦頗有認識,曉得如何回返中土。
羅廷玉忙道:「我等豈敢有勞姑娘。」
羅廷玉道:「我們目下無法估計出這廝的武功,是以出手之際,只怕會有破綻。」
女郎道:「我當然知道啦,這些花木都是我一手栽培的,只怕不知道的是你而不是我。」
她在前後院工作了許久,後來太陽曬炙得很熱,她轉回前院,自個兒坐在台階上的簷影之下,摘下斗笠,取出汗巾擦拭汗水。她面頰上透現出健康的血色,動作也很輕快,可知是個時時勞動的人。
女郎轉眼打量,問道:「是哪一盆呢?」
羅、楊二人當然不好意思坐著不動,都幫忙她搬取拭拂。當她打掃那些書籍之時,問起楊師道的看法。
第一點,他們一直困處這個全無間隙的艙中,此艙大概是在船的當中,兩邊都有船艙,所以他們即使擊穿艙壁,也瞧不見外面景物。
要知他們目下尚是蒙著雙眼,雙手倒縛背後。是以全然無法查看對方的武功造詣,甚至連那人是怎樣的一個人,也毫不知情。
如煙瞠目道:「原來手續這般繁瑣,無怪幾可亂真了hetubook.com.com。」
楊師道道:「偽版書的手法還多著,又例如改刻開卷處的一二序文年號。或貼蓋今人註明的刻刊名氏,留空另刻小印,將宋人名氏扣填。又兩頭角處,用砂石磨去一角,或作一二缺痕,用燈燎去紙毛,仍用草煙薰之使黃,儼然是古人的傷殘舊跡。又或是把整套書放置在米櫃中,讓蟲蛀蝕,透漏蛀孔。這些手法,都相當高明,只有內行人才瞧得出來。」
至此,他們完全查不出一丁點線索,艙門日夜嚴閉,外面有人看守。除非他們憑仗武功硬闖,否則任何時刻都休想潛出艙外查看。
如煙沉默地聽他們談論此事,她老早就覺察出他們是兩種十分不同的性格,可以說是相反的性格。所以他們意見相左,在她看來,乃是合情合理的現象。
羅廷玉吶吶道:「這……這是什麼……地方……」
羅廷玉用心一嗅,果然毫無海風氣味。這時他們又被弄上大車,轔轔疾駛。也不知走了多遠,連羅、楊這等身懷絕技之人,也顛簸得相當難受。
她熟絡地跟羅、楊二人打過招呼,便開始動手整理兩間屋子。這兒的桌椅窗門和地上都由阿俊打掃過,她只是拂拭那些書籍古玩瓷器等物。
楊師道立刻反對道:「以小弟愚見,我們應當分道揚鑣,較之共進退更為有利。」
羅廷玉不禁目瞪口呆,當下任得他們擺佈,先是倒翦縛住雙手,然後又被黑布蒙住眼睛。上得岸邊,便被人推入一輛馬車之內。
如煙也笑起來,道:「其實我也有點懷疑其餘的都是假版本,只不過乏人指點,難以徵信。」
現在他們最感到莫名其妙的,莫過於對方把他們弄到海上,有何目的?倘若有意加害,則在數日前就可以下手。若說存心放逐自己,又沒有什麼道理可言。
羅廷玉不悅道:「何以見得鄙人便不懂呢?」
第三日,他們換了一艘大船,雖是局處艙內,但仍可從各種聲音中查出此船已不是「車輪舸」了。羅、楊二人但覺對方手段莫測高深,他們要把自己運到何處?有何目的?換舟的用意何在?主事之人可在舟上?
這末後的一點十分重要,因為假如他們聽到人語之聲,便可以從口音中辨別出到底是什麼地方。而由於日夜航行,竟使他們全然無法猜測已航行了多遠。
楊師道沉吟道:「這個對手真了不起,假如不是用車輪舸的話,決計無法在短短的兩三日內,就到了海上。又假使我們不是猜出那是車輪舸,亦不敢相信已經置身於海上。」
如煙聽得瞠目結舌,過了一會,才笑道:「楊先生大概曾經做過偽版書的生意,不然的話,怎會如此內行呢?」
這時候,他們可就明白何以靠近木几這邊有一道窗戶,開得這麼低。敢情現在他們等如坐在地上,仍然可以眺望外面的景色。
楊師道笑道:「愚下可不是建議你這樣做,只不過說出管見而已。」
那個中年人道:「這兒叫做忘憂齋,你們儘管無憂無慮的住著。」他的聲音冷峻異常,又道:「我姓莫,名義,是本莊的主人,向來很少與外間之人來往。但你們既是家兄送來的人,只好留下。」
羅廷玉大搖其頭,道:「不是,不是,這個花盆形式古雅,鄙人瞧了許久,才敢斷定是數百年前的古物。」
若然他們不是武功高絕,根本亦無法測知那人離他們多遠。因此,常人處此境地,決計無法作任何反抗。
羅、楊二人終於被解了縛,卸下遮眼黑布。燈光照亮了整個房間,但見房內几椅床榻一應俱全。桌上還有文房四寶,此外還有好些卷帙。
楊師道也參加他們的談話,他對花卉之道亦是內行,是以大家談得很是投緣。而羅、楊二人除了這些話題之外,絕無一語涉及別事,例如這是什麼地方?主人是誰?她是什麼身份等等。
她接著又道:「羅先生今天別走,你們第一次出來,莊裏一定派人遠遠監視,還是留到明天或後天,他們戒心稍減,便容易得多了。」
羅廷玉頷首道:「這倒是不易交涉的難關,我覺得那位莫莊主兇得緊。」
事實上此地景色,與江南各地差不多,甚至還差勁一點。因為江南田野間,處處見到村莊人煙。但這莫家莊周圍,竟瞧不見有什麼村莊,顯得荒涼冷僻。
羅、楊二人都垂頭以避,莫義鼻孔中重重的哼一聲,這才當真離開了。
輪聲忽然改變,車身亦平穩駛行在硬平的地面上。羅廷玉傳聲道:「大概到了,咱們好歹也得瞧一瞧才行。」
正因他們瞧出樓宇建造的質材,所以推測得出這座屋宇建成的年代,不會太久。這是由於木質易於朽壞,本來就不能耐久,加上他們精細地查看過簷角的位置和角度,發現並無異狀。
不過假使是武功卓絕之士,一則精力過人,不易睏倦。二則心志堅強,很難被人影響。這是時時刻刻都訓練的特質,雖在不知不覺之中,也不易被人影響。
這些談話不免有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意味。不過他們都不驚慌,縱然這艘巨舶把他們帶到異國,以他們的本事,決計不會遭遇意外,亦必能回返中土。
此外,他們又發現書齋內有不少書畫精品,俱是古今名家真跡,罕見而貴重。櫥架上有些相當珍貴的宋元版本藏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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