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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海鷹揚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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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情有獨鍾

第二十九章 情有獨鍾

但見他俊逸的面上,沒有什麼表情,那對朗如晨星的雙眸,卻毫不放鬆地緊緊盯住她。
秦霜波嘆口氣,舉手掠鬢,那姿勢竟又是如此幽雅嬌美,羅廷玉看得呆了,一味瞪眼發怔。
他一提丹田真氣,身形由平射改為向上斜飛,颼一聲,從左邊的窗戶穿出去,但見這外面是個露天院落。羅廷玉更不遲疑,腳尖一點地,騰身又起,掠過院牆,投入樹影幢幢的黑夜之中,隱去身形。
趙不懼道:「據在下聽聞的傳說,少城主竟是刀君的身份,在下甚願在出手之前,請問一聲是也不是?」
羅廷玉又道:「趙不懼,你一方面發出信號,急招後援,一方面又想拖延時間,最好見到我自行倒下,任得你們縛走,對也不對?」
話中之意及語氣間,大有醋意,她不提猶自可,這一提起,羅廷玉頓時感到懷中溫香軟玉。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秦霜波突然猛烈地扭動身子,脫出了他的懷抱,直到現在,四片嘴唇總算分開了。她抓住身邊一株樹,急劇的喘息著,羅廷玉也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宛如泥塑木雕之人,動也不動。
秦霜波吃一驚,「啊」的叫一聲,道:「萬萬不可!你得像個君子般守禮自持才行。」
羅、秦二人心中明知這已經夠可怕的了,情根一種,相思無窮,縱是聖賢豪傑,也無力勾消。換一句話說,他們這等經歷,已減去若干年道行,尤其是將來修為之時,更是難以超越的魔障。
羅廷玉一望而知,這三人都是霜衣隊的後補好手,應當俱以「不」字排名,果然左邊的一個說道:「在下趙不懼,這一個是李不行,那一個是張不定。」
趙不懼道:「敝莊都是這麼說的。」
他雖然沒有說出為何生出此想,但宣碧君卻不至於不懂。她面上的神情突然大見軟化,輕輕的「哦」了一聲。
只因那趙不懼在他們三人當中,果然是領袖人物,不論是武功或智計,都比他們強勝。既然連他也在一招之中送了性命,李、張二人自忖比不上趙不懼,焉能不大大震恐,但見他們同時後退,大有逃命之意。
秦霜波領先走去,一面道:「公子可別在心中笑我不夠灑脫,我們總得找個見證才行啊,你說是也不是?」
秦霜波道:「是的,我們須得在神佛之前發個誓才行。」
羅廷玉訝道:「咱們要到那廟裏去麼?」
羅廷玉忙應道:「是,是,姑娘愛怎麼樣都行。」
他默然忖道:「我實在不該這般侮辱她,雖然她一直裝作被迷香薰倒,任得我獨自對付那險惡的局勢,此舉不免使我怨恨,但縱是如此,我也不該那樣對付她啊!」
羅廷玉一直沒有開口,他完全是以贖罪的心情,等候她的處罰,因此凝視著她,等她判決。殊不料他如此的迫近注視,竟使得秦霜波手忙腳亂地極力抵抗他的魅力,根本無暇想到如何處罰他。
羅廷玉道:「當然要叫門啦!」伸手拉起銅環,敲了幾下,等了半晌,毫無動靜。
即使這些人心狠手辣,根本不顧己方之人的生死,照樣施放攻擊。但有這李、張二人擋了那麼一下頭陣,他自信必有空隙可乘,得以逸出重圍。
秦霜波掙脫他雙臂,跪在溪邊,捧起清澈溪水,澆在面上,一陣冰涼傳入心中,頓時神智清醒了許多。羅廷玉沒有學她,只站著不動。秦霜波聽不到他的動靜,回頭望去,但見他屹立如山,望著東方的曉色。他的面容既俊美而又嚴肅,修健的身軀,寬闊的雙肩,一望而知能夠擔當起任何憂苦艱險。他肅穆地望住朝陽將現的東方,眼中露出深邃而難測的思想。
羅廷玉豈敢小覷,也自蓄勢待發,他的「血戰寶刀」雖未出鞘,可是他功力絕強,心與刀合。因是之故,刀雖在鞘,卻已有一股刀氣潮捲疾湧而出,正面的趙不懼最先碰上,突然間停住前迫之勢,身子不由得震抖一下。
羅廷玉道:「此是必然之勢,何須試過方信。」
羅廷玉微微一笑,道:「鄙人從何召來援兵,宣姑娘別說笑了。」
因此,這刻羅廷玉流露出很奇異的表情,凝目望住臂中的美女,心裏禁不住想像出她等一會的樣子,該是多麼可笑。
要知羅廷玉在危急之時,忽然想到這個被砍死於供桌之下的敵人,竟是從何進入的?假如是一早躲在桌下,則他斷無當時不覺而到這時才察覺之理,由此可知,他一定是剛剛才躲進去,只等自己一放下秦霜波,他就可以用她來脅持自己了。既然是剛剛躲入去,必是從自己和圖書瞧不見的地方行動,最佳之法,莫如在牆根挖一個洞了。自然這個推論還須事實證明,假如他料錯了,一頭撞上去,頭破腦裂的話,自亦非昏死不可!
照道理說,他和秦霜波早先在這佛前參拜,以他們二人的造詣,如若有人躲在底下,一定能覺察出來。是以他本來不必再行查看,但當他一注意到供桌底下之時,靈敏銳利的感覺立刻告訴他,那下面似是有人藏匿。
秦霜波微微仰起頭,姿勢之美,無以復加,那長長披垂的秀髮,在清新的曉風中輕輕飄拂不停。羅廷玉長長吁一口氣,極力抑制住又要侵犯她的衝動。自然這兒所說的侵犯,不過是一吻或者只是擁抱一下而已。無論如何,她這股醉人的風姿,已深深的鐫刻在他心中,只怕永遠都沒有法子磨滅了。
羅廷玉突然連跨二步,迫近她身邊,卻沒有說話。秦霜波抬目望去,忽然發覺竟已是曙光破曉,是以毫不費力地把他看得清清楚楚。
因此之故,宣碧君無論怎樣諷刺嘲笑,他也絕不出言還擊。雙方對峙了片刻,外面傳來三響掌聲。
秦霜波掩口一笑,道:「難道我們越牆而入麼?」
宣碧君冷冷道:「羅公子,你如是識得時務之人,我勸你立刻棄刀投降,不然的話,我們便要施展毒手了。」
羅廷玉道:「多謝姑娘垂注,再三的苦口勸說,但鄙人卻是冥頑不靈的人,縱然化作飛灰,仍然堅執己意。」
其實他一點也不明白宣碧君這些話有何用意,只好信口敷衍。
羅廷玉道:「這件事恕難奉告,因為連自家也不知道,如何能夠回答?好啦!你們的援兵要何時方能趕到?」
她突然大澈大悟,但覺靈台之中,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清明空澄,不但沒有絲毫煩惱,甚至連一絲雲翳也沒有。但秦霜波這種澈悟,與最上乘劍道無關。並非參透了劍道的玄奧,達到至高無上的境界。
宣碧君恨聲道:「阿剛你跟他說這話是多餘的,你看他把秦霜波抱得緊緊的,儼然以護花使者自居,即可知道他決不會棄刀認輸了。」
莫說他們很可能由於熱情爆發,進一步好合而毀去了童貞,自是無法得窺上乘大道。即使退一步說,單單是這一吻,也足以使他們魔障叢生,心靈已無復澄明如昔時了。心靈既有了魔障,自然也不能修成大道,誰曉得要費多少氣力,才能得超越這一道魔障,而成敗卻尚未可知。
羅廷玉一彎腰,已抱起了秦霜波,舉步迫去,與對方這二人,仍然保持著七尺左右的距離。這樣他們退出佛堂大門之時,他有把握增加速度,與他們同時衝出。則外面的火器硬箭便無法施放。
他聽到秦霜波連連嘆息,可弄不大清楚這是什麼緣故,但他很識趣地緊緊閉口,不發一言。
要知他這一吻,雖然帶點報復意味地表示他深心中的愛慕,但從大處著眼,實是足以使他們一齊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使他們此生與「劍后刀君」絕緣。
宣碧君道:「羅公子既然早已知道,何故不趁我手下部署未定之時,速速衝出,難道你自以為尚有負隅抗爭之力麼?」
徐剛頷首道:「唔,果然是如此。」
宣碧君道:「那麼到底是什麼緣故?」
她只不過是生出有如禪宗所講究的頓悟而已,那清冷的溪水,不但使她炙熱的額頭冷卻,同時也冷卻了她迷亂的靈智。使她忽然明白這種種的遭遇,都是命運之神在冥冥中的安排擺佈,企圖使她屈服就範。
宣碧君身形微晃,已跨入佛堂之內,徐剛也緊緊跟上,與她並肩而立。
但大門外的陰陽二將卻無不大驚失色,齊齊縱身飛上屋頂,居然沒有下令發動那毒火神箭陣。
羅廷玉當機立斷,不管會不會有判斷錯誤,一刀砍落,果然殺死了一個敵人,他霍地轉回身子,仰天長笑一聲,道:「原來這兒還有伏兵,鄙人對徐兄的評價,從此之後,須得重新衡量了。」
此時氣氛緊張異常,但須羅廷玉說出一個「不」字,對方當即發動攻勢。羅廷玉忽然雙臂一收,把秦霜波抱緊,竟是二人成為一條直線地貼得緊緊,宛如一根油條。他緊接著向地面仆倒下去,在這匆促迅快的動作之中,羅廷玉居然還彷彿見到秦霜波長眉微微皺鎖一下。好像受不了他這種熱情親密的摟抱。
他不必反問對方這個猜測對是不對,因為從他們的面色表情,已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了。
羅廷玉嘆一口氣,道:「好吧,我叫你秦霜波就是,你可知道你www.hetubook.com.com這種姿勢,實是風情萬種麼?」
趙不懼道:「少城主這話未必可以全信,或者你有辟毒之法,才不畏迷香。」
事實上羅廷玉心中豈有不急之理,敵人的迷香功效如何,全無所知,萬一十分厲害,而秦霜波功力雖高,但一時半刻不能回醒的話。則一方面她昏迷如故,牽掣著自己無法放手擊敵,另一方面敵人卻來了後援,豈不糟甚。因此之故。他突然考慮到立刻衝出去這個方法。
既然不是人家,又是什麼?羅廷玉登時明白她之所以不說出心中的猜測,一定是暗中考究他的目力。
羅廷玉沉吟一下,道:「你聽誰說的?」
羅廷玉道:「我再舉一些證據,例如這幾支迷香,乃是剛剛點燃,才燒了一點兒,怎會無人應門?其次這佛堂內塵積網封,無人打掃,但這幾個蒲團卻是新的,焉有是理?」
於是他沒有把她放下,仍然用強有力的猿臂抱住她,右手提著寶刀,胸中豪情迸發,朗聲一笑,道:「二位來的好快,想來這周圍百里之地,已佈下了重重羅網了。」
忽然間秦霜波無聲無息地仆倒在蒲團上,卻不是伏地跪拜,倒像是突然睡著了。
羅廷玉道:「我自然考慮過這個問題,我有兩個想法,一是以她的智慧,應當不會中了陰謀詭計,二是她縱然一時大意,但以她的功力,也能很快就回醒,此所以我和你們正是不謀而合,都想拖延時間。」
原來此人躲匿在供桌底下,羅廷玉要放下秦霜波之際,其實心中只有一念,那便是敵人會不會乘隙向她下手暗算?由此一念,他自然注意到布幔垂地的供桌底下,會不會有敵人藏匿的可能。
她泛起一絲自憐的苦笑,想道:「假如我須得借重別人的力量來驅逐他的影子,則此舉與抱薪救火何異,將來我還不是要降服在另一個人的力量之下麼?」想到此處,更加自憐地深深嘆息一聲。
羅廷玉覺得難以作答,雖然他明知自己是源於負疚和感恩之心,所以事事聽她,但這話如何能說?他一想起心中的負疚,便記起當日與她相逢之時,詩酒訂交,卻不說出自己的真正身份。這件事實在很對她不起,幸而她一直不曾提起,否則真是無地自容了。
這一陣長笑和話聲,鏗鏘有力,豪氣迫人。趙不懼只覺全身冰冷,毛髮皆豎。這一驚非同小可,暗念敵人還未出手,已有如許威勢,則當他出刀攻到之時,焉還有力抵擋?
羅廷玉眼光到處,已認出來人敢情是嚴無畏貼身侍衛「陰陽二將」,頓時大為警惕,迅即躍退丈許,準備把秦霜波放下。陰將宣碧君依然宮裝高髻,美麗的面龐上,流露出一股強悍狠毒之氣,她冷冷的盯住羅廷玉,嘲聲道:「羅公子小心啊,別把懷中的情人摔著了。」
秦霜波的喘息漸漸平復,羅廷玉亦從昏沉中回醒了,他登時泛湧起無限歉疚悔恨之意。
秦霜波一觸及他的炯炯眼光,芳心最隱密深幽之處,便起了一陣悸動,而且一股投降的意念也湧上心頭。
羅廷玉心中暗暗一嘆,忖道:「想不到刀君劍后,今晚竟喪命於此!」
他們的大驚敢情另有原因,原來羅廷玉和秦霜波二人,不但沒有碰在牆壁磚石之上,以致撞得頭破血流。相反的,他們竟把牆邊一些破幔斷木碰開,牆腳根有一個大窟窿,他們像飛箭一般從這個牆洞射了出去。這個牆洞當然是那意欲暗算的霜衣隊鑽入的通道,說穿了並不稀奇,但一個人在當時形勢如此急迫之下,不但想出了那兒有個窟窿,並且須得想出如何能迅快躥出之法。又須得沉住氣,望也不望一眼,免得洩露了心機,這種種難題,實在不易辦得到。
趙不懼道:「果然破綻甚多,但少城主何以不通知秦仙子,而任得她中了迷香昏倒,一旦動手,反而拖累了你?」
宣碧君提高聲音道:「羅公子,我一聲令下,立時火龍噴濺,箭似飛蝗,你武功雖高,也無法逃得過化作飛灰之禍,何況還有秦姑娘牽累著你,現在是最後的機會了,你如若肯服輸就縛,可丟出寶刀,並且親口告訴我一聲。」
秦霜波伸出玉手,托住他的下巴,輕輕推去,使他的面龐側轉,口中發出笑聲,說道:「別這樣子瞪著人家,你以為我是草木麼?」
因此,羅廷玉在悔疚之餘,可就想到秦霜波不知將用什麼手段向自己報復,最佳之法,莫如出劍殺死了自己。如此這一層情絲魔障,不攻自消。
因此他此舉實在冒和-圖-書險萬分,不過幸而沒有猜錯,果然穿過了這個牆洞,而那一面卻是另一間屋子,黑漆無光。但一望而知共有一門三窗之多。
羅廷玉見她平靜如常,真測不透她是不是已把剛才「君后之約」忘掉。但他本人卻始終拂不掉心中的煩惱。
他遲疑了一會,這才下了決定,突然間低頭,吻在她的柔軟紅潤的唇上,雙臂一收,把她抱得緊緊的。秦霜波頓時有了反應,她全身輕輕的不住地發抖,初時緊咬銀牙,關壘森嚴,不許敵人偷襲。但只不過一剎那間,她不但弛防撤禁,門戶大開,甚至連香舌也送了過去,顯示出她已抵受不住這銷魂之吻。此時真是無聲勝有聲,縱是想開口說話,亦是有所未能。
張、李二人目瞪口呆,望住趙不懼。但見他胸口忽然出現血漬,很快就染紅了一大塊,緊接著那趙不懼低低一哼,「呯」一聲跌倒在地上。原來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間,羅廷玉已攻了一刀,但進退之際,竟快得使人瞧不清楚。那李不行、張不定二人縱是性情再兇悍之人,在眼見這等情形之後,亦不能不膽戰心驚,鬥志全消。
不久他們抵達那座廟宇,卻是一間庵院,屋宇不多,庵門緊閉,但他們仍然可以見到圍牆內那間佛堂透射出的黯淡燈光。
只聽宣碧君又以充滿了妒意的聲音道:「他和秦霜波二人,雙雙攜手,半夜到佛前拈香膜拜,聽起來當真香艷旖旎不過,阿剛你說是也不是?」
尤其是秦霜波她乃是何等身份,這一輩子休想能有人有摟抱她的機會,但目下她卻軟綿綿的在自己手臂裏。登時一股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
但奇怪的是他們既非向前門直射去,亦非對著後門的方向,卻是向近在咫尺的供桌下面疾射而去。那供桌已分作兩截,掀向兩側。底下便是佛像蓮座的牆基,他們用頭顱向牆壁碰去,結果如何,不問可知。不用說也可知道,羅廷玉竟是決意趁敵人尚未發動之時,抱了秦霜波,一同以頭撞壁,速求一死。
忽見她停下腳步,舉手遙指。當下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但見里許左右,似是有人家,漏出一線燈光。那燈光如此之黯淡,若在常人眼中,根本很難發現。
二人運足眼力望一會,秦霜波道:「那一家大概不是人家。」
宣碧君尖聲喝道:「只要你羅公子肯棄刀投降,秦霜波她就不必死了,羅公子何樂而不為,難道定要連她也化為劫灰麼?」
秦霜波大概亦在考慮著這些問題,這從她劇烈變化的面色上可以瞧得出來,而從她的眼神中,又可知她芳心中的驚悸,尚未完全消退。
她一揮手,李不行、張不定先自躍了出去。徐、宣二人這才緩緩後退。這刻如若羅廷玉迅即撲去,出手迫攻,自然可以來得及。但問題是這二人皆是一流高手,而羅廷玉卻還抱著秦霜波,焉能得手?
不過目下他卻已沒有時間多想或是追究,只見他背脊在上,秦霜波的後背向地,直仆下去。但秦霜波的後背尚未碰觸到地面之時,羅廷玉腳尖一蹬,二人有如被綁在一塊的兩支箭,向前直射。
她舉步向前走去,羅廷玉默默跟在後面。二人在靜寂黑暗的曠野中,不快不慢地往前走。三更時分,他們已走了不少路。
佛像前的供桌上,銅爐中有幾支香尚點燃著,冒起數縷淡淡的青煙,供桌前面的地上,放有四五個新的蒲團。二人過去,各取其一,準備墊在膝下。
羅廷玉深知這陰陽二將不但武功高強,更擅聯手合擊之術,是以不敢輕舉妄動,總要等找到什麼破綻,才好出手。再者那宣碧君曾經縱放他一次,雖然已約定將來須得放過嚴無畏一次作償,但到底領了她的恩情。
話聲中,首先跨入門內,李、張二人並肩緊跟,都持刀作勢,準備出手。趙不懼沒有立刻發難,又道:「但以在下想來,你們如能及早衝了出去,當必更有利,少城主何以遲遲不出手闖關呢?」
雖說不易安然闖出,但總還有相當大的把握,總勝過逗留於此,讓敵人佈下重重羅網。但見趙、李、張三人忽然散開,各各相距三尺左右,齊齊跨步迫來,他們皆是挺刀直指,形成一股凌厲氣勢。
張、李二人已退到門口,外面忽然有人沉聲喝道:「沒有用的東西,還不給我站住。」
羅廷玉長笑一聲,道:「趙不懼,看你似是三人之中的領袖人物,武功當必最強,本人如若一刀不能取你性命,今天便放過了你,決不傷你。」
良久,她深深的嘆息一聲,緊抓住和*圖*書樹身的那隻纖纖玉手,也鬆放了,並且輕輕一揮,似要驅散什麼似的。
羅廷玉冷笑一聲,道:「故此你們散佈各處,各逞手段詭謀,是也不是?但這幾根迷香還不易使我倒下呢!」
秦霜波默默的望住他,自己感到老是在成敗的邊緣掙扎,直是搖搖欲墜,平生的遭遇中,從無這般危險的。她想起了心版中印著的一些人物的面容,但這刻全都如此淡漠模糊,除了一個宗旋之外,已想不起任何人了。
羅廷玉道:「負隅之鬥,亦是勢所必然之舉,宣姑娘總不至於以為鄙人會擲刀就縛吧?」
羅廷玉不禁暗自微笑一下,忖道:「這等事也須到神佛之前發誓,何其迂腐?」
趙不懼「哼」了一聲,道:「是又怎樣?」
直到這時,羅廷玉才發現她原來有雙重人格,一是恬淡高逸,清麗如天上仙子,使人不敢仰視。另一種人格則是風情萬種,嬌柔美艷,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都足以使天下男子心醉神馳,恨不得擁在懷中,細細呵護。
徐剛忽然插口道:「羅公子,你且把秦姑娘放下,咱們好好的放手拚一場。」
秦霜波回頭道:「也許還有沙門弟子在誦經禮佛吧,我們敲敲門可好?」
羅廷玉聽他們這一說,左臂不知不覺的緊了一緊。
這句話登時引起一股風暴,假如不是曉色已臨,晨風清冷,使他們不踰越某一界限的話。只怕他們之間,不僅只於擁抱互吻而已。
秦霜波道:「是又怎樣呢?」她微微一笑,露出了編貝也似的皓齒,掀起紅艷的櫻唇,又別具風情,真能使人情迷意亂。
羅廷玉道:「那樣你就大錯特錯了,要知我最初越牆而入,開啟山門之時,便發覺院中荒蕪,不似有人居住,加上門閂腐朽,更可證明我所疑不錯,因此之故,一見爐中之香未熄,立刻閉住呼吸。」
羅廷玉本是把秦霜波半抱半挾地托在臂中,此時把血戰寶刀迅快歸鞘,肩頭一聳,秦霜波軟軟的仰臥在他的雙臂之中。他低頭望住秦霜波,只見她嬌靨恬美如常,不禁搖頭長嘆一聲,大有訣別之意。羅廷玉的一舉一動,屋外的人無不瞧得清清楚楚的。這是因為早先射入來的兩團火光,兀自在地上熊熊直燒,照得佛堂中亮如白晝。
羅廷玉道:「在下顧忌較少,待在下先進去開門。」
宣碧君咬咬牙,道:「好,那就讓你見識見識敝莊『毒火神箭陣』的厲害。」
羅廷玉道:「如若姑娘一定要鄙人說出,那就只好坦白奉告,鄙人乃是希望你們的一方有別人趕到,代替了姑娘的位置。」
因此羅廷玉沒有作這等無謂的攻擊,虎目轉動,看看可有脫身之法,但這座佛堂之內,只有前後二道門戶,假如秦霜波及時回醒,還有闖出之望。如若等到陰陽二將都退了出去,發動她所說的「毒火神箭陣」,則秦霜波回醒與否,都沒有什麼用處了。
念頭剛剛轉完,徐、宣二人已退出了門外,「蓬蓬」兩聲,兩團火光自前後門飛入,落在地上,發出熊熊的燃燒聲音。這兩團火光的作用乃是在於照明,並非向羅廷玉攻擊,自然其中也含有示威的意味。
徐剛道:「不錯,羅公子如若識得時務,最好棄刀束手就縛,免傷和氣。」
宣、徐二人雖然率有十餘手下,人多勢眾,可是在這等黑夜之中,實在不敢亂闖,窮追敵人。萬一羅廷玉突然出手偷襲,他們任何一個碰上了,都將當場慘死無疑。
羅廷玉道:「假如我們只不過進去發個誓,便無須驚動庵中之人。」
羅廷玉攤一攤雙手,作出無可奈何的樣子,道:「我極力要做守禮君子,但有時候事出無奈,非是自己所能控制,這叫做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你說是也不是?」
他終於忍不住說道:「秦姑娘,我……」
話聲甚是強勁震耳,張、李二人如在夢魘中掙醒,忽地向兩側散開,挺刀作勢。但見門口當中,出現兩道人影,一高一矮。
她早就下了決心向「命運」挑戰,而現在命運之神派出羅廷玉為使者,撒出情網,看她如何掙得脫?自然這不能怪羅廷玉,事實上他亦是在不知不覺之中,與命運抗爭,只不過方式與她的不同而已。
他見秦霜波沒有反對,當即縱身躍過圍牆,把山門打開,秦霜波輕移蓮步,走入庵內。二人穿過略顯荒蕪的院落,拾級走入佛堂之內,但見一盞琉璃燈高掛屋頂,發出黯黯的光線。
誰也想不到他此刻心中竟是有兩個奇怪的念頭正在交戰,一時未能決定。甚至羅廷玉自家不敢多想該www.hetubook.com•com不該有這兩個念頭,原來一個念頭竟是把她突然拋在水中,看她狼狽爬起來之態。另一個念頭更是荒謬,竟然是想侵犯她,雖然僅只是低頭吻她的朱唇,但如對秦霜波而論,實在是萬分駭人聽聞之事。因為若以普通女人來比較,幾乎是如奪去她的貞操那般嚴重了。
羅廷玉又應了一聲「是」。她道:「你好像很聽我的話嘛?」
秦霜波嬌美地搖搖頭,道:「我不是秦姑娘。」
他不知不覺向後一退,這一來自己亂了陣腳,使左右側翼的李不行、張不定二人,無法援救。說時遲,那時快,但見羅廷玉寶刀出鞘,佛堂中精芒打閃,一現即隱,趙不懼屹立不動,羅廷玉也站在原處。
宣碧君道:「當然你不會擲刀就縛,但我們卻想知道,你何故遲遲尚未出手,莫非在等候援兵麼?」
他正要彎腰抱她,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冷笑。他立刻中止了任何動作,抬目向冷笑來路望去。只見三個白衣勁裝的人,都拿著閃閃生光的長刀,攔門而立,這三人年紀都很輕,大概只有三十上下。
使她感到他不但是個堅強的鬥士,並且又是個哲人,似是正以敏銳活躍的思想,探索人生的奧秘。她看了一會,回頭望向溪中,但見水面上現出她自家的倩影,那如畫的眉目間,亦已恢復恬淡高逸的神情。
秦霜波頭也不回,道:「我們在神佛的像前,一同跪下發誓,不許違約,如果能找到香燭之物,更是妥當。」
趙不懼面色微變,李、張二人卻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這叫做初生之犢不畏虎,他們雖是曉得羅廷玉厲害非常,但也很自恃自己的武功,總得要試過才甘心。如若換了老一輩的霜衣隊,只怕連現身也不大敢,遑論出手拚命?
羅廷玉冷冷道:「知道了,你們有何打算,如若想立大功擒下本人,便進來動手。」
當下應道:「依在下看來,恐是一座廟宇。」
因此羅廷玉容容易易就遠遠離開這座庵廟,奔出十多里,才停下腳步,面前乃是一條溪流,水聲潺潺。他劍眉緊緊皺起,低頭望住雙臂中的秦霜波,似乎對她的寧恬安詳的睡態很是妒嫉。
趙不懼變色道:「原來如此。」
他想拖延時間,自然應得多說幾句話。
秦霜波點點頭,道:「不錯,我一路上都留意著,直到現在才發現這座廟宇,大概會合我們之用。」
「喀嚓」一聲暴響,那張長供桌分作兩截,向左右掀開,底下竟有個白衣大漢,這刻業已爬伏地上,背後鮮血直冒。
徐剛道:「是啊!」
過了一會,羅廷玉虎軀微微晃搖了一下,凌厲的目光也忽然黯淡下來,他「哼」了一聲,舉步走到秦霜波身邊。
羅廷玉道:「問得好,但我已見識過貴莊的弓箭手和使用火器的能手,想來必有三五名與你們在一起,如若衝出,只怕偶一不慎,誤傷了秦姑娘。」
羅廷玉想道:「此一發現絕非好事,這教我如何受得了呢,縱然今日再也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但試問我能不魂牽夢縈朝暮憶念麼?」他不但如此想,口中也道:「我一點也不必隱諱,你若是繼續這般神態,我又要對不起你了。」
羅廷玉微微一笑,好像是早已曉得必會如此,所以毫不驚訝。他挺立不動,只轉首四下瞥了一眼,但見佛堂內毫無異狀,屋角牆隅還可以見到有些蛛網和塵垢。
假如她抵抗不住他的魅力,目下只好放棄了一切理想,投身他懷中,求他呵護愛憐。他的魅力是如此的強大,恐怕這世上很少女孩子,能抵抗得住而不倒向他的懷抱……
她話聲之中,忍不住流露出極強烈的妒恨意味,因此之故,這番話的勸說力量減弱了一半也不止。使人不由得想道:「她心存恨意,這話只怕是誘敵之計而已。」
他已被刀氣所懾,十成武功已消減了四成之多,緊接著李、張二人也被森寒的刀氣所侵,自然而然地停下腳步。不過他們乃是被餘波所及,遠不似趙不懼那麼吃虧。
回頭一看,走近供桌,正要把秦霜波放在地上,但突然大喝一聲,寶刀宛如奔雷掣電般向供桌砍去。
眼看徐、宣二人一步步後退,已到了門檻邊,秦霜波仍然不曾恢復神智。
宣碧君冷冷一笑,道:「這座佛堂,只有前後兩道門戶可供出入,現下已被我派人封死了,羅公子如若不信,不妨試上一試。」
趙不懼道:「老恩主曾經傳諭我等,說羅少城主你勇冠三軍,如若相逢,只可智取,不可力敵。」
羅廷玉頷首道:「徐兄的豪氣大是使人佩服,鄙人自當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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