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飲馬黃河

作者:司馬翎
飲馬黃河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五章 豪氣凌雲

第五章 豪氣凌雲

一陣尖厲的銅哨聲從遠處隨風傳來,交戰中的人全都聽見。虯鬚大漢厲聲喝道:「咱們跟他拚啦!」喝聲中連人帶刀衝去。
他因而得以趁隙攻入,取敵性命。
朱宗潛孤騎向前緩走,尖銳刺耳的銅哨聲已不復再起。但他曉得前途必有厲害惡毒的埋伏,現下他正是以過人的膽色向兇徒們挑戰。
就在這欲起未起之際,他心中轉過一念,那就是還陷在坑洞內的牲口正在下面,假使敵人以擂木滾石襲自己,這匹健馬焉有命在?當即真氣一沉,身形穩穩定在突岩上,隨即反身躍落地面,心想我這一耽擱,危險自是增加,但救得這匹駿馬的話,卻值得冒這個險。
朱宗潛大吃一驚,心想:「這計多端怎會曉得?難道他的察言鑒色的本領如此高明?」轉念之時,暗暗已提聚起全身功力,準備出手。
在這危機即將爆發之際,他極力運用過人的機智籌思突圍脫險之法。他極迅快的盤算道:「這等危崖夾峙的險地最怕便是火攻水淹之計。水淹不大容易,火攻之策最為可慮,縱有一身武功,也架不住烈焰焚身之危。假使常人處此,定必立即逃走。因此這一著敵人必有防備,恐怕不易逃得出去……」
霎時已馳入谷內,忽覺後面蹄聲消失,回頭望去,那金、梁二騎竟沒有進入谷內。心想他們或許是繞過此谷,在那一頭等候自己,便更加催馬急奔。
他的形相在迷濛的曉色之下,瞧得十分清楚,只見他額頭廣闊,表現出智力過人。眼眶深陷,鼻高而鉤,嘴唇甚薄,又顯出他本是冷酷無情之人。可是那雪白紊亂的鬚髮和面上的皺紋,又令人極是憐憫他的悲慘遭遇。
計多端那等梟惡之人也不由得心膽寒凜,退了兩步。
朱宗潛道:「然則老丈教在下如何能夠心安,我豈能袖手不理而去?不行,您老總得讓我出點力。」
他高踞鞍上,是以不致被途人遮隔住目光。但見街內一家大宅第靈旌飄揚,門前挑出巨大的白燈籠上寫著一個「李」字。
是以他出林以前,極小心地向外面窺看過,斷定無人之後,才迅快奔出。他並非一直沿舊路返回小鎮取牲口包袱,反而鑽入另一座樹林。這一座樹林綿延老遠,他早已看準地勢,入林之後,便向樹林的另一頭直走。穿出樹林時,已是數里之外。
他見了這等情形,不覺倒抽一口冷氣,心想這計多端的毒藥暗器竟是借彈簧之力發出,那真是防不勝防,若然不是無意之中窺破,一旦碰面動手,萬萬難逃此劫。
但此時左右雙劍夾攻而至,使他無暇傷人,急急回刀自保。
他搖搖頭,道:「試不得,一則這枚鋼環年深日久,難以取出。二則此環堅硬異常,如何能弄得斷?」
他面上露出冷笑,抖丹田喝道:「原來黑龍寨盡皆是藏頭縮尾的鼠輩。我朱宗潛孤身單刀,你們竟還不敢現身出鬥,真真可笑之極。」
虯鬚大漢縱聲大笑,揮刀迅劈,其餘之人此起彼落,配合無間,陣法絲毫不亂,依然把朱宗潛困在刀光劍影之中。
康神農道:「你過來瞧瞧就明白了。」
他一則威勢迫人,二則對方未曾拿定主意。但見梁、金二人不由自主的向兩邊分開,讓出道路。
金老三拱拱手,道:「我們兄弟二人雖是與銀衣幫有點交情,但卻不受他們管轄。因為聽說朱兄昨日力鬥歐陽少幫主,武功奇高,甚是仰慕,特地趕來相見。」
他應變之快,大出敵人意料之外,那群黑衣大漢齊齊停步,最左方的一名虯鬚大漢沉聲道:「眾弟兄們小心聽著,此人機警無比,定必擅長突圍逃遁之術,武功也不弱。咱們一上手就用陣法對付他,不可單打獨鬥。」話聲甫歇,雙方相距只有三丈左右。
康神農道:「第二次救你之故,我可不知道,但第一次他來此求我指點之時,曾對我透露說待把你治好之後,便吸你精血,把那紫府禁果的靈效取為己用。而你卻因得到林盼秋攜抱,無意之中已化解了禁果霸惡之力,是以武功大進,又不畏諸般毒藥。」
朱宗潛刀勢凌厲,功力深厚無比。敵方之人兵刃若是碰上他的大刀,定必急劇盪開。
要知當時北方陸地交通,以馬匹為主,是以愛馬之人甚多。朱宗潛向來愛馬,而此馬又甚是駿健聰明,善解人意。故此朱宗潛寧可冒性命之險也要先搶救馬匹。
他左肘上中了一劍之後,雖然傷勢不重,但已是足以使他陷入更危險的局勢中。好個朱宗潛臨危不亂,手中金刀貫足內力,一招「八方風雨」使出,刀光繞身湧生。但聽叮噹之聲響個不住,原來這一招精妙刀法已封抵住七八記猛襲上身的兵刃。
朱宗潛自然也作如此反應,不過他心中又好像隱隱若有所疑,只是一時之間找不出疑在何處。
經他這麼一說,朱宗潛又恍然大悟。現在他已減去一部份疑惑,心想這位老人家既是遭受計多端的迫害,救他出困自是義不容辭之事。
他踏入林內,忽聽草叢中嘶的一聲,竄出一條黑白相間長約四尺的毒蛇,頭呈三角形,蛇信吐出老遠,形狀極是可怖。
山風中又傳來銅哨尖銳刺耳的聲音,那三名黑衣大漢的背影轉身,有如魔鬼附體一般,面容變得獰惡異常,提刀舉劍向朱宗潛衝到。
康神農冷冷道:「你們若不趁早取我性命,總有一天會把你們通通殺死。」
他附嘴馬耳,低聲道:「你若要活命,便須儘快跑出山外大路,我隨後就到。」說罷,一掌拍在馬股上,那匹健馬痛得低嘶一聲,撒蹄迅快馳去。
他抓和*圖*書住韁繩拉馬上坑,但坑洞太短,也深了一點,那匹健馬恰好不能躍出。
計多端極力恢復鎮定,笑道:「師父的口氣似是有幾分把握,可知定是有人答應過幫你的忙。」
轉眼間這一段山路只剩下朱宗潛孤零零一個人。他仰首向崖上望去,又見到人影一閃,仍然是原來那處地方。
他答話之時,那十四個勁裝大漢已各佔方位,或前或後的站好,佈成一個陣勢。
靈堂內人多噪雜,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年青人。他遲疑了一下,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該潛入人家內宅。當即舉步轉到遺像素幔之後,只見靈柩兩側都跪滿了孝子賢孫,靠左方角落內用屏風攔隔出一塊地方,裏面有桌椅茶水等物,專供孝子孝孫以及眷屬之用。
他心中已有主張,故此不再出見康神農,讓那計多端走了好久,才慢慢的往森林外走去。
朱宗潛激動地道:「老丈何妨一試?在下無論如何也要全力幫助老丈。」
他心口相商了一陣,便道:「敢問老丈,除了計多端之外,那兩個姓甚名誰居住何處?」
胖子兇惡地向朱宗潛背影瞪眼道:「咱嵇老四可不怕他!」
那計多端沒有發覺離地兩丈處的樹枝間有個人球,卻見到地上的毒蛇。
才走了十來里路,但見岔道衝出兩匹健馬。朱宗潛目光一閃,識出其一乃是昨日見過那姓金的中年人,另一個長得短小精悍,也是四旬上下之人。
那虯鬚大漢發覺敵人內力深厚強勁無比,駭然變色,咬牙挺刀從空隙間連連疾劈,迫得朱宗潛無法反擊,只能招架。
朱宗潛深知此是勝敗存亡的關頭,無暇分心瞧看這兩敵是否斃命,大刀疾如閃電般連連劈出,慘叫聲連連發出,又有三人倒地。
他原是機智過人之士,目下既從計多端口中聽出蹊蹺,又見他才到即走,行色匆匆。這兩點加起來便有所發現,雖然一時還說不出到底是怎麼回事,但那計多端對自己定有一個極大的陰謀那是無可懷疑,而他忽然趕到此地想必也與自己有關。
他刀法之中不時滲有劍法,是以粗中有細,剛中帶柔,霎時間又趁對方凌亂擠迫之時刺殺了三名黑衣大漢。
他的推測一點也不錯,這黑龍寨乃是名震天下的「三凶兩惡」之一,實在是一個毫無正義公理可言的兇手集團,任何人只須付得出昂貴的費用,便可以殺死心中的仇人。這等梟惡不法之徒,全都十惡不赦罪該萬死。他若是多殺一個,當真便是多積一分功德。
他搖一搖頭,道:「此人乃是我平生所遇最棘手的一個。咱們黑龍寨這次調動了大半人手來對付他,幸好我不是自大衝動的人,硬是忍住這口氣不下進攻之令。不然的話,只怕要全部傷亡了。如此雖是得手,但代價未免太大!」
朱宗潛自然考慮到敵人會跟蹤不捨,是以心中暗暗思索如何始能找到安全處所,以供暫時藏身。
這一番折騰耗去了不少時間,朱宗潛大感奇怪,忖道:「敵人的埋伏為何尚不發動?難道見我救馬所以暫時不動?」
他胸中殺機至此已完全消退,抬頭向那三個黑衣大漢的背影望去,恰好見到他們在七八丈外停下腳步。
朱宗潛依照他的指示,小心地搖晃那枚鋼環,但覺已被血肉吮緊,好像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份。
這等陷阱埋伏自然困不住身懷武功之士,可見得這一處埋伏另有作用。
他想了一陣,仍然未明其故,當即勒轉馬頭,暗忖:「我雖是推測不出此中情由,但我偏偏不從此處通過,寧可多走數十里路,打別處繞過這座山谷。」
活骷髏宋二單名炎,亦是無惡不作之輩。他發出號令,但見兩邊的高崖上都出現黑衣人影,這些兇手們先後尋路下崖。
計多端窺看了一陣,便把背後一個小包袱解下,取出一件長衫罩上,又把長刀插在樹身,空手緩步走出草地,乾咳一聲,道:「師父,弟子特地前來探視您老。」他只走入草地四五步就不再向前移動。
朱宗潛眼力極強,已瞧出他大刀一指之時,腕底飛出一絲銀光,射中蛇首。這一絲銀光體積極小,又不是貫注得有內家真力,居然一舉斃蛇,可見得定是蘊有奇毒,連那條毒蛇也難以抵受,立刻斃命。
活骷髏宋炎聳聳肩,道:「這話並非沒有道理,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來咱們定下火攻之計,在這一節險狹山道上一旦發動,十餘丈以內變成火海。但你也曉得對方若是武功高強,仍然能在峭壁間跳躍閃避。是以咱們備下十多桶沸油,又選定一處以假人露跡晃動,誘他撲上來查看,其時咱們突然以沸油淋潑,他人在半空,上升之力恰在欲盡未盡之際,決計躲不過沸油淋頭之厄,縱然避得開,但從四丈高之處墜落地面,不死亦傷。這時咱們發動火攻,萬無一失。」
他一直希望有一天,三個惡徒一齊現身此地,得以一網打盡,但今日卻改變了心意。
康神農見他確有誠意幫助自己,當下道:「那麼你先替我測驗一下,瞧瞧那尻骨內的隱筋是否中斷,你只須拿住鋼環輕輕搖動,我便可以知道了。」
朱宗潛冷笑道:「原來是一群無法無天的殺人兇手。我朱宗潛一條性命在此,你們有本事就過來取走。」
又是一聲慘叫起處,那為首的虯鬚大漢喉間中了一刀,向後便倒。剩下的三名黑衣大漢眼見領頭之人被殺,凶悍之氣全消,發一聲喊,轉身便逃。
這時朱宗潛把敵方七人迫到一邊,他站住狹道出口那一頭,敵人如若逃走,那就只好和圖書向險狹山道奔入。
朱宗潛向左方猛衝數步,靴底踏著箭桿,當即一縮一勾,兩根勁箭已浮於鞋面。他的動作極快,手中大刀不停劈出之際,突然一腳踢出。
他自家也知道這個想法甚不合理,那黑龍寨之人如此兇悍惡毒,焉有為了一頭牲口而緩下毒手之理?當下不禁失笑,檢查過馬匹,並無受傷情事,轉念忖道:「是了,這崖上現過蹤跡的人影定是敵人詭謀之一,想必那兒設有極厲害埋伏,待我撲上,即行發動。正因如此,敵人才遲遲不發動我預期中的火攻之計。嘿嘿,我偏不上這個當……」
但此時朱宗潛大刀決蕩砍劈,已使敵人的包圍圈擴大了不少,留得有足夠的空隙讓他發揮大刀威力。
他毫不慌忙,以手中的長刀向那毒蛇遙遙一指,那條毒蛇突然間癱在地上,動也不動。
天色從迷濛曉光變得明亮,朱宗潛道:「在下暫且告辭,老丈不妨考慮一下,在下不久就會回來謁見。」說罷,行禮而別,轉身奔入林中。
抬頭望去,前面城池隱隱,他曉得那是陳留縣,便縱馬馳去,入城之際,已是未牌時刻。心想以往這個時刻寒熱即將發作,昨日雖是較之從前好得多,但還是找個地方歇足妥當些。
入城之後,他在馬上雖是目不斜視,但發覺有人在暗中跟蹤監視。
正在想時,但見計多端躡足而行,從他腳下穿過,一直走向草地另一方。朱宗潛小心查聽一下,似是沒有別的人在附近,便看準了地方,身子蕩起飛去,落在一棵大樹的巨幹上。
胖人屠嵇桀道:「其實剛才宋二哥你大可以下令把沸油淋潑下去,何必白白糟蹋了這許多桶沸油?」
這個當兒,他已感身體微微有異,似是寒熱即將發作。
他面色一沉,冷冷道:「兩位攔住去路,是何用意?」
此時全身熱度上升,四肢僵硬,但心中仍然明白,比之以前發作時輕得多了。如此過了片刻,雙眼欲開未開之時,忽見一個白衣人走入來,頓時精神一振,雙眼不閉反睜。
可是敵方之人仍然放心得很,曉得他此舉只能多支持一會,於大局全無益處,是以氣勢分毫未減。
他繞個大圈,經行過許多村莊鄉鎮,午間才回到那小鎮上,取回牲口,便上馬東行。
康神農面色一變,道:「你萬萬不可出手,免得驚動了其餘兩人,尤其是那為首的孽畜,他才是罪魁禍首,我若不能親手取他性命,死亦不能瞑目。」
這七個黑衣殺手一窩蜂挺刀舞劍奮不顧身地向他猛烈進攻,好像甘願戰死也不肯後退。又好像已失去人性,瘋狂的要毀滅敵人。
朱宗潛道:「現下已經見過,便請兩位讓路。」
朱宗潛焉能知道這黑龍寨名列江湖盛傳多年的「三凶兩惡」之內,乃是三凶之一。此寨勢力遍佈黃河上下游,人數只有數十之眾,從不做擄掠姦淫之事,但卻是個兇手集團,受雇於任何人,只須價錢出得夠,定可把仇家殺死。
那虯鬚大漢洪聲應道:「黑龍寨又不是剛剛出道混的,只怪你自家見識不廣。不過黑龍寨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向例無人能得逃生,你所以不知也不算十分稀奇之事。」
他扼要的把如何遇見林盼秋而殺死銀衣幫之人開始,直到今日下午計多端指點林盼秋救了他性命為止,全部說出。
那兩根勁箭打橫飛出,疾取迎面撲到的兩個黑衣大漢。對方瞧不清是什麼暗器襲到,不能不側身閃避,朱宗潛抓住這一絲空隙,得以抽刀反擊身後敵人。大刀劃出一道寒光,在他背後打個閃,頓時兩個勁裝大漢慘叫跌倒。
轉眼間雙方已再度接觸,朱宗潛運刀一一抵住他們的攻勢,怒聲喝道:「汝等若不知機遁逃,莫怪朱某白刃無情。」
朱宗潛只走了這一程,便琢磨出他們攔路之意。這時見他們追來,便突然催馬快奔。
朱宗潛道:「老丈遭此古今罕聞的慘禍,在下焉能坐視,第一件就是殺死了計多端替老丈出點氣,老丈決計不能阻止於我。」
他搖了幾下就停住手,康神農道:「十之七八是沒有希望的了,但說不定時間過久,以致機能麻木了也未可知。總之,我此生不打算活著離開此處了。」
這兩個黑道高手,略一計議,便揮鞭催馬,向朱宗潛迅快追去,眨眼間已追到切近。
他越是到了這等行將出險之時,就越不敢鬆懈,腳下既不加快,亦不放緩,穩定地一步步跨去。腳步踏在碎石路上,發出「哧哧」的聲音。
此時天色已經甚亮,遠遠可以見到樹後突出輪椅的一部份,見到老人的雙腿以及拖在地上的鐵鏈,卻見不到老人頭部。
虯鬚大漢更不打話,向手下之人低聲道:「那廝武功甚是了得,眼力也頗高明,已瞧出咱們聯手結陣的威力不小,是以不敢過來動手。他想必以為咱們聯手陣勢便不能移動,咱們衝過去定能殺他一個措手不及,但移動之際,須得顯出散亂無章之狀,啟他輕忽之心。」說罷,揮喝道:「弟兄們跟我來。」當先奔去。兩個勁裝大漢緊緊跟在他左右,其餘的十二名大漢散亂地跟隨在後。
一念及此,胸中頓時湧起挑釁的意念,為世除害之心更為堅決。當下尋覓回坐騎,一躍上鞍,催馬向險狹山道緩緩前進。
他被這一陣急勁箭雨射得心頭火發,殺機盈胸。同時因那五個箭手個個射技佳妙,若是武功稍弱之輩,定難逃得這一場殺身之禍。這些人既是如此惡毒,一言不發就猛下毒手,可見得和_圖_書必非善類。今日多殺一個,就等於多積一分功德。
康神農道:「別生氣,我只怕你一怒之下,去找到他們加以誅殺,使我失去親手報仇的機會。」
他看看實是無法,便躍落坑內,托起前足,那馬人立著搭住坑邊。他再抓住後蹄,運力向上一送。健馬希聿聿長嘶一聲,已躍出坑外。
朱宗潛提一口真氣,身形飆然升空而起,一手抓住頭頂橫枝,身子便懸掛在兩丈高的樹枝上。
金老三大聲叫道:「喂,等一等……朱宗潛,等一等……」
且說朱宗潛下了山坡,只見健馬在路邊啃著草,當即取過韁繩,一躍上馬,尋思道:「我在江湖上歷練未深,見聞有限。像這黑龍寨是什麼來路毫無所知,須得設法打聽明白,方能知己知彼,應付起來較有把握。」
他身軀搖晃一下,覺得頭腦昏沉,似是站不住腳,這時已沒有考慮餘地,一閃身掩入屏風之後,頓時癱坐在一張太師椅上。
要知他若不是寒熱發作之際會昏迷不醒,便不須躲避敵人追蹤。既然會得昏厥,便也不能隨便躲起,須得找到一處無人僻靜之所,才能放心。
宋炎道:「正因此人機警絕倫,我便索性不露聲色,決不讓他發覺咱們手段如此厲害。換句話說,咱們的深淺決不能被他察破,否則以後行事便更為困難了。」
朱宗潛心中一動,連忙驅馬轉入,霎時已到了府門。他下馬之際,隨手用一件長衫裹住那柄金刀,便即舉步入府。門口的一眾家人見他相貌不凡,身著長袍,又拿著物件,都以為是弔客之一。此時出入之人甚多,來不及詢問,朱宗潛已揚長入宅。
那兩人正是金老三和梁老二,他們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人物,此時神色絲毫不變。
朱宗潛道:「在下聽得似懂非懂,還望老丈明白見示。」
計多端被康神農叱喝之後,眼見老人隱入樹後,反倒仰天一笑,揚聲道:「師父何須生氣,弟子這就走,回頭更當帶些美餚佳釀前來孝敬師父。」說罷,轉身自去,朱宗潛動也不動,等他自腳下走過,這才鬆了一口氣,飄身落地。
他認出來人正是銀衣幫香主計多端,以往見到他時,總是身披長衫,舉止遲緩。這回卻是勁裝疾服,態度鬼祟,行動之時滑溜輕捷之至。
胖胖的一個冷冷道:「咱就不信這廝能衝得出我們親自指揮的『分屍大陣』,宋二哥這回過份小心啦!」
那虯鬚大漢下令道:「放箭!」弦聲連響,五把硬弓連珠射出,勁箭如雨點般破空密襲對方。
這個兇惡的胖子在黑龍寨中坐第四把交椅,外號「胖人屠」,姓嵇名桀,平生殺人無數,乃是天生的劊子手。
朱宗潛見他們勁箭已經用完,仰天長笑一聲,喝道:「憑你們這一群無姓無名的鼠輩也敢妄施暗算,敢是活得不耐煩了?」
轉念之際,雙眼不離危崖上面,忽又見到人影閃動,似是有人伏匿上面探身俯窺他的動靜。他又想道:「那人匿伏之處離地達四五丈之高,武功再精妙之士也躍不上去。不過其間只要有地方落腳換力,仍然不難撲上。」但見其間果有兩處突出的岩塊,可供落腳換力,不禁暗暗吸一口氣,便想撲上。
康神農在曙色之下,雙眼漸漸瞇起來,流露出睡意。他道:「你讓我考慮考慮,過些日子才答覆你可好?」
這個坑洞正在大路中心,架上木枝草蓆。鋪以砂石,乍看與路面一樣。但牲口前足踏上,登時便傾跌陷入坑洞之內。
康神農忽然轉到樹後,頃刻間出來,道:「毒蟻陣法已收妥啦,你可以去了。」
那十餘名黑衣大漢一言不發,緩緩舉步迫來。五名彎弓搭箭的在最前面,餘人跟隨在後,形成一個遠攻近拒的陣勢,他們好像想迫近一些才發出勁箭。
朱宗潛道:「在下既知老丈身份,自當略盡綿薄。這條鐵鏈不知如何方能去掉?」
朱宗潛反應何等靈敏,身形驀地離鞍而起,百忙中向坐騎掃瞥一眼,只見這匹健馬已跌落一個坑洞之內。
朱宗潛刀勢被敵人封住,心中一凜,這才曉得敵手甚強,絕不是一般強徒可比。他猛運內力於金刀之上,頓時把敵刀震開尺許。
他只不過費了彈指時光思索,這刻振臂一躍,身形離地而起,迅即到了兩丈高的一塊突岩之處,單足一探,霎時間,換過氣力。但須再躍一次,就可達到敵人露跡之處。
這十餘名黑衣大漢個個帶著兵刃,其中有五個彎弓搭箭,遠遠向他瞄準。朱宗潛衡量一下,曉得如若硬闖過去,坐騎很難保存,便勒馬不動,提氣喝道:「什麼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攔住來往大道?」
他們攔住去路,但面上都微帶笑容,似是沒有惡意。
朱宗潛決然道:「在下自命是行俠仗義之士,如若袖手不管老丈之事,定難安寢。」
朱宗潛透一口氣,低頭望了自身一眼,左手鮮血染袖,那是他自己的鮮血。此外身上血跡斑斑,全是敵人被殺之時噴濺上身的。
朱宗潛飄身坑邊,先不顧馬,仰頭四望,彷彿見到危崖上四五丈高的地方人影一閃,念頭一轉,想道:「敵人既是藏身在高處,可知道他們不是正面攻襲,而是用別的手段暗算。若是如此,恐怕連武功也用不上……」
一步步走去,雖然走得不快,但不久也轉了兩個彎,舉目一望,但見這一條高崖夾峙的險道還有六七丈就沒有了,再過去便是斜傾落坡的平坦大道。
這陣步聲的快慢始終如一,輕重不變。在這峽谷也似的山路中迴盪著堅不可破無懈可擊的節奏。
和*圖*書在瞧時,驀然間一條人影在朱宗潛的眼前悄無聲息的出現,從一株大樹後面閃出來。
此人長得肥肥胖胖,但全無和善圓滑的樣子,反而滿面凶悍之容,連眉毛也放射凶光殺氣。
朱宗潛在心中盤算了一陣,認為有兩個辦法可行。一是獨力把他的三個逆徒全部擒住,送到此處,由康神農親手處死。如此自然可以使他略洩心中的仇恨。另一個辦法便比較容易一些,但遠不及上面說過的法子那般乾脆。
那三個黑衣大漢不但不退,反而忘命奮身攻撲,簡直像是三頭野獸。朱宗潛仰天厲嘯一聲,嘯聲尖厲可怖,宛如惡狼對月長嗥,蕭森寒冷。
朱宗潛大步走近前去,依照他手勢所示,目光沿著鐵鏈一直瞧看,猛然大吃一驚,原來這條鐵鏈的一頭鎖在一個鋼環上,這個鋼環竟是穿過尻骨加以接合。也就是說這條鐵鏈鎖在脊骨的最末端,情狀悲慘可怖。
他撥轉馬頭才走了幾步,忽見人影連閃,十餘個黑衣大漢打狹道外面現身衝入,阻住他回道之路。
宋二低哼一聲,道:「點子雖硬,但咱們黑龍寨規矩是收了銀子,非完成任務不可。我早知計多端計老三的錢財不是容易吞的,他也對付不了的人,我們豈能疏忽大意?再說計多端以往時時暗助本寨,通風報信,無所不至,咱們單是為了報答他的交情,亦不能輕易罷手。走!我早就有了佈置,否則焉肯讓他安然離開此地?」
朱宗潛一眼望見,吃了一驚,腰間微一用力,整個人悄無聲息的翻了上去,縮成一團。
康神農道:「我不能告訴你,尤其是那為首的一個比之計多端更要陰險狡詐得多,只要洩漏一點風聲,他就永遠不會到此處來。第二個也是壞胚子,但心機不及其餘兩人,性情卻暴戾得多。」
嵇桀道:「總之你老是很有道理,我不必多說了,反正遲早你須得派我出手硬幹,咱們走著瞧吧!」
在高崖上有兩個人隱藏在岩石後面,只露出眼睛向那個孤單的背影凝視。這兩人一肥一瘦,瘦的一個長得可是真瘦,由頭到腳,幾乎找不到一絲肌肉,面皮緊繃繃在面骨上,活像一個骷髏。他的外號正是「活骷髏」,在黑龍寨中坐第二把交椅,為人毒辣而多謀。
他抬頭向天空望去,又說道:「天快亮啦!唉!當年我真不該把一部武功秘笈交給他們修習,以致他們後來武功比我還強。倘若我隱筋未斷,只是被鋼環壓住,因而下肢暫時癱瘓的話,還可以脫身出去試圖報復。但若然隱筋已斷,逃出去反而有害無益。」
朱宗潛揮舞大刀,灑出一片金光,把這一陣箭雨完全擋住,但身形仍被這陣箭雨衝退了五六步。他立足之處,方圓兩丈之內,落滿了勁箭,可見得剛才這一陣箭雨如何急密可怕了。
這刻他正是陷入四面埋伏步步危機之中,生死之鬥一觸即發,饒他鬥志高昂堅定,但仍然感到甚是緊張。
朱宗潛果然中計,心想我自從「玄關秘鎖」打通之後,功力大進,連歐陽謙那等人物也一時贏不得我,這等攔路暗殺之輩能有多大氣候?何況陣法已亂,更是不足為敵。
這第二個辦法便是設法把康神農救走,儘力保護他的安全,然後讓他自己報仇雪恨。此法自是十分拖泥帶水,顧慮甚多。但在他而言,責任便輕得多,只須把他弄到安全之地就算是成功了。
他們對望了一眼,尚未決定如何應付。朱宗潛一催馬迫到切近,冷冷道:「若不讓路,我就不客氣了。」
活骷髏宋二從牙縫中迸出冰冷的聲音,道:「你懂個屁,這廝武功和鬥志世上少見,我暗中計算他每一步的時間和距離,始終不差毫釐,這種點子乃是本寨有史以來第一次碰上,咱們真不該接這一筆生意。」
他推動木輪椅轉入樹後,暗作準備,只要計多端膽敢近前瞧看,就能以毒蟻陣取他性命。
這一聲厲嘯竟把那三個黑衣大漢駭了一跳,然而這刻他們已後悔不及,欲逃而不得。但見刀光飛灑而出,如驚濤駭浪一般,捲住三人身形。片刻之間,這三名黑衣大漢盡皆屍橫就地。
他曉得這一來不但迫使敵人五把硬弓全都要對付自己,無暇傷馬,而且希望先發制人,擊潰了這一路人馬,設法查問出誰人派他們來對付自己。
他深知機會稍縱即逝,在這等情況之下,敵人乃是預先設伏相候,唯有出其不意突施反擊,才有脫險之望。是以任何人只要有本事躍得上那敵人現過身影之處,定必毫不遲疑的撲上去。
這時他已集中全身的氣力和機智準備應付一切突然的變化,殺機鬥志越來越發旺盛。
他低頭注視那條毒蛇,心想此蛇想必奇毒無比,形狀才如此恐怖,且看它是不是游入草地,如若向那邊游去,就須得設法拿石頭砸死,免得康老丈遭害。
計多端詭笑道:「弟子生怕二哥忘了送食物前來,你老人家豈不是束手待斃?若然糧食充足,弟子就不要再跑一趟了。」
走了一程,山道前後以及兩旁高崖上都沒有半點動靜。他心中正自詫異,突然間坐騎向前一栽,隨即迅急傾跌。
直到此時他還不加快速度,可見得他鬥志堅強,真有抽刃一拚的決心。
敵方陣法至此已告散亂,可是剩下的十人在那虯鬚大漢率領之下依舊慓悍猛攻,毫無退卻逃走之意。
康神農咬牙切齒道:「不錯,總有一天會有人發現我在此處,他定會答應出力幫助我,那時候你們三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現在你給我滾,我不要跟你說話。」
康神農睜眼盯著他,目光中充滿www.hetubook.com.com了怨毒仇恨。
三匹健馬在大道上風馳電掣地向前疾奔,眨眼間已奔出數里,大道延伸入一座山谷之內。
樹後的輪椅吱的響處,老人轉了出來。他冷冷道:「你又來幹什麼?難道當真這麼好心前來問候我老頭子?」
危崖全無聲息,他等了片刻,冷笑一聲,舉步向前走去。
不覺已馳驅了里許,兩邊危峰夾峙,地勢甚是險隘。朱宗潛心中一動,勒住跨下健馬,忖道:「此處地勢如此險惡,那兩人為何不在此處攔阻我?此事大出常理之外,定必別有重大原因。」
他霎時間已經走出十餘丈,梁老二搖頭道:「咱們栽到家啦!這小子乳臭未乾,居然把咱們都唬住。若是讓前面黑龍寨之人得知此事,咱們還能在江湖上混嗎?」
要知他們費了許多氣力,才能夠把沸油迅快趕運到崖上等候朱宗潛來到。時間上若是過早,便怕冷卻失去威力。若是過遲,自然全無用處。燒煮這許多桶油的地方離此不遠不近,須得不讓對方發現煙火,是以曾經費了許多心血氣力佈置。
他的話聲以內力返激,雖是逆風叫喊,前頭兩丈遠的朱宗潛仍然聽得清清楚楚。但他反而加快速度,催馬急馳。
山道從高峭危崖夾峙中向前延伸,甚是彎曲,目光無法及遠。好比是險巇的世途一般,在前面不可見的地方,不知道隱藏了多少凶險劫難。
朱宗潛怒恨填膺,揮刀猛劈,噹的一聲響處,硬是把虯鬚大漢震退四五步。
朱宗潛大訝道:「老丈這話怎說?」
老人緩緩道:「現在你明白了沒有?鋼環穿透之處有一條隱筋,若然弄斷,下肢便永遠癱瘓殘廢。我眼下受此酷刑,那條隱筋不知斷了沒有?如若已斷,你縱有法子弄毀鋼環,我也不能行走,有何用處?」
朱宗潛這才明白其中奧妙,當下又道:「但還有一事在下毫不明白,那是計多端分明對我有惡意,可是他卻兩度相救於我。」
朱宗潛朗聲大笑,似是譏嘲他們怯懦,笑聲中拍馬揚長而去。
胖人屠嵇桀恨聲道:「可是那該死的小子揚長而去,竟不上當,這豈不氣人?」
朱宗潛不覺怒髮衝冠,道:「這些喪心病狂之輩竟然如此殘酷毒辣,須容他們不得。」
霎時間所有的勁裝大漢都趕到了,團團圍住朱宗潛,展開陣法出手猛攻。但見一時三人齊上,一時五六個人從五方八面搶入猛撲,此進彼退,極是迅快。
朱宗潛已經消退了的殺機被這三個黑衣大漢重新挑起,他怒氣沖沖的想道:「這些兇悍之人簡直是瘋狂的虎狼一般。我若不是有武功在身,豈不是早就死於非命了?從他們如此悍不畏死的情形,可以推測得出,他們個個賦性凶殘無比,實是江湖上的蟊賊,我今日多殺一個,就等於多積一分功德。」
朱宗潛不論想對付哪一個,總因別的人襲到要害,不得不半途收刀變招。這一來不消多久就陷入捱打被動的局勢之中,全無反擊之力。
朱宗潛不禁勒馬後退,連退七八步之後,突然間醒悟想道:「他們明明想迫我深入險地。我如不是掉轉頭的話,他們決不會現身攔阻。由此可知那險道之內亦有厲害埋伏。」這個念頭掠過腦際,立即一躍下馬,獨自急步向前奔去。
金老三道:「不但如此,計大哥要我們探探他口風,而咱連話都搭不上,如何回報計大哥呢?」
他絲毫不把對方放在心上,等到那虯鬚大漢衝到五尺之內,便揮刀劈去。
他轉眼一望,但見左右兩邊廂房耳房都有人走動或歇息,一時之間還真找不到可供躲藏之所。
朱宗潛滿腔殺機直到這刻才能當真發洩,他的心志一點也不被對方慓悍獰惡的氣勢所影響,也自全力展開反攻,凌厲之極。
朱宗潛心中好笑,暗想他們若是在此地攔截於我,便不會被我跑掉了。
梁、金二人全沒想到這少年如此的冷峭自傲,言語間咄咄迫人,絲毫不假辭色。但覺此人不但武功了得,連這做人方面也是十分滑溜難鬥。
他登時曉得不妙,只因這十五個黑衣敵人個個驍勇無比,悍不畏死,功力甚強。單打獨鬥的話自然全都不是他的對手,但結陣而鬥之時形勢就全然不同。突然間左肘一陣劇疼,原來已中了一劍,鮮血湧出。
這一驚非同小可,游目四顧,忽見橫街之內車水馬龍,途為之塞,甚是熱鬧。
那虯鬚大漢挺刀一架,左右兩人唰地齊出猛攻。手法凶毒,配合得異常巧妙。
這兒正好瞧得見計多端的背影,他躲身在一株樹後,微微探頭向草地窺瞧。
康神農道:「我決意留在此地,才有機會親手誅殺那三個逆徒。如若離開此處,反而須得到處躲避他們……」
朱宗潛心中一動,恍然大悟的想道:「是了,我自昨日得計多端送出大門之後,日夕都有人尾隨跟蹤,是以今日破曉時計多端會趕到那黑森林之內。」
迎面第一進大廳內弔客甚多,靈堂則設在第二進,是以他未受詰問便直入靈堂。此時正在做法事,經聲盈耳,香煙繚繞,加上震耳的哭聲,甚見身後哀榮。
不多時他已走出這條風雲險惡的山路,背後遠處傳來尖銳的銅哨聲,但他頭也不回,一步步向斜路走去。
康神農發出呻|吟之聲,可見得這鋼環能使他劇烈痛苦。
康神農揮手道:「你回去吧,我已改變主意啦!」
朱宗潛的大刀佈成一道銅牆鐵壁,毫不留情的截擊敵人,霎時間又劈倒三個。險狹的路上屍首橫七豎八,一灘灘的鮮血使人觸目驚心。但尚在生死相拚的雙方全都無動於衷,繼續上演一場恐怖的拚鬥。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