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師恩難報
雪女鼻中冷哼一聲,道:「何以見得?」
過了好一陣,朱宗潛長長呼一口氣,道:「李兄,我想出一個法子,雖然未必行得通,但卻聊勝於無,總比束手待斃好得多了。」
佟長白道:「咱給他之時就用一個一尺見方的玉匣,但即使如此,最多只能存放三個月。所以咱一向是埋在山頂的冰雪中,沈千機通曉藥物之道,他自然會懂得怎生保存。現下問題只在如何找得到他這個人而已,假如有線索的話,咱也要跟去,找他算賬。」
廳中只剩下朱宗潛一個人,他雖是感到疲倦,但仍不就寢,自個兒陷入沉思之中。
李通天道:「大爺故意打草驚蛇,必有原因。」
這個精靈的女孩子一點時間都不浪費,詳詳細細報告了經過,隨即告退。
雪女問道:「你打算怎樣對付銅面凶神佟長白?」
一條人影帶著細碎步聲走入聽中,卻是鄭桂香。她道:「姑娘和佟爺一直走到客房,姑娘才說道:『你可是為了我才留下的?』佟爺道:『是的。』姑娘道:『你想必也曉得終會死在我劍下。』佟爺道:『咱自然曉得。』姑娘道:『那麼你為何還要留下?』佟爺道:『咱天生凶暴,所以常常殺人。但自己有時也覺得痛苦,因為內心永遠煩躁不寧,誰也受不了,只有姑娘練的功夫可以使咱感到安靜片刻。』姑娘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但我們先天相剋,你總逃不過一劍之厄呢!』說罷,才離開客房。」
朱宗潛和她走到外面院子裏,才低聲道:「他的話一點都不假,你可知是什麼緣故?」
朱宗潛那顆心直往下沉,暗忖這叫做天意如此,假使連佟長白這位生長於長白山的高手也沒有此物,更到何處去求?
朱宗潛道:「這已是許多年前之事,這個殺了魔術師之人亦已去世啦!」
佟長白道:「咱瞧著不大像是你的師妹。」
佟長白道:「假如這樣還逃得出來,那真是活神仙了。」
朱宗潛但知此物珍貴無比,罕能獲取,卻不知道比想像中還要困難百倍,但此是解藥中的主藥,若然不得此物,康神農所贈的解藥,雖能把老恩師體內的狼性解去,但也活不上三個月,他沉住氣,面上神色一點沒變,道:「若然不是極為罕見難得之物,在下何須找到佟老師?在下先請問一句,你有沒有這宗物事?」
佟長白道:「如若用玉盒盛藏,又放在冰雪中或是很深的水底,便可保存極久,一兩百年都沒有問題。」
雪女道:「你把火熊膽給了誰?」
朱宗潛道:「慢著,我要的是火熊膽,假如你取了他的性命,我豈不是全無希望。」
他雖是聲名顯赫,地位比張永高出甚多,但仍然謙恭有禮,情意真切。張永反而生出感激之心,道:「朱大俠言重了,些許小事,何勞掛齒?倘若還有用得著在下之處,即管吩咐。」
朱宗潛道:「家師本是冷面劍客卓蒙,劍術超絕,實在是一代劍學大師。但他被奸人陷害,服了毒藥,以致變為狼人。此情也是我最近才查出的,因此我想起家師千辛萬苦地傳我絕藝之意,定是望我能傳承他的劍學絕藝,一方面又冀望我為他報仇雪恨。」
雪女搖搖頭,道:「你告訴我吧!」她也是深深佩服朱宗潛才智武功過人,所以對此事已加以重視。
朱宗潛初時覺得有點不安,但他為人聰明透頂,很快就醒悟出此中必有緣由,當下招呼大家入廳落坐。
朱宗潛驚讚了一聲,便道:「在下此來有件事想跟佟老師商量一下。」
朱宗潛本人雖然寸步不離府宅,但開封周圍百里之內,如若發現了黑龍寨之人,他都能極快地獲得消息,迅即出動趕去。
佟長白道:「這人現下在什麼地方?」
這位武師入府之後,穿越過兩進房舍,閃入一座僻靜的小院落中,跟著走進一個房間內,在一塊布幔之後找到一條粗韌繩索,此索一端隱沒在天花板之內,另一端靠牆垂下來,他抓住這一端,連扯三下。
朱宗潛歎一口氣,道:「不錯,我算準了狼人應該到達開封附近,所以用這個法子迫使黑龍寨之人潛蹤匿跡,免得讓他們先截住了狼人。」
佟長白搖搖頭,道:「你弄錯了,這枚火熊膽早就落在別一個人手上,再說縱然是在咱手中,你們也休想得到,除非是我自願奉上。」
朱宗潛掀簾入房一瞧,但見佟長白吊在半空,雪女則坐在窗邊一張椅上,他細細一瞧,但見佟長白乃是倒翦雙手,一條粗韌的繩索綁住兩腕,另一端穿過屋樑,吊了起來,他那魁偉的身軀在空中微微晃蕩,甚是滑稽可哂。
佟長白道:「咱只要瞧瞧你的武功,別無他事。」
佟長白大是懊惱,厲聲道:「是哪一個動手的?待咱去殺死他全家大小。」
佟長白道:「他是個使人頭痛的熱腸好心之人,而你卻hetubook•com.com是冷血的那一類人。」
朱宗潛道:「兄弟替你們介紹一下,這一位是敝師妹雪女。」
雪女冷冷道:「你的態度這麼凶幹麼?」
這些武林人物都很希望親眼見到朱宗潛出手,所以整個上午中,朱府的訪客有增無減,前兩進的廳院都擠滿這些武林豪傑。他們都在等候朱宗潛出擊之時,跟去瞧瞧。
李通天也十分憂慮,道:「這簡直是無法解得開的死結。」
朱宗潛隨即把李通天找來,說道:「李兄定必對兄弟大舉搜查黑龍寨之人一事,感到迷惑不解。」他這刻已查明李通天可以信任,所以把計劃以及自身的秘密告訴他。
佟長白道:「咱要瞧瞧他用真功夫抑是使妖法遁出鐵箱,假如是真功夫,咱便學他一兩手。」
銅面凶神佟長白應道:「有何不敢?咱平生不向任何婦女望上第二眼,只有你這種冰冷的味道很對咱的胃口,所以一直瞧你。」
佟長白一怔,道:「咱向來如此,並非故意。」
佟長白道:「這繩結極是奇怪,但咱終必能夠解開。」
朱宗潛頗為欣慰地望著她的背影,心想像她這等人才也是可遇不可求,一切希望都是老天爺幫忙。
朱宗潛道:「這倒是大出在下意料之外的理由,假使你說他所傳的祕訣不盡不實,根本練不成功,在下反而難以置信呢!請問他哪一種武功,於你有何害處?」
張永道:「在下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行蹤,但他老人家卻囑咐在下儘快趕到開封,如此這般便可以見到朱大俠,他要在下代為轉陳一句話。」
要知他本身乃是閱歷極豐富眼力過人的老江湖,這些日子以來,已深感朱宗潛具有一種俠義的天性和高貴的氣質,加上身份之奇特,使他覺得實在不能相信這話。那狼人如此殘酷恐怖,焉能教養出如此英雄的弟子?
佟長白目瞪口呆地瞧著她手中之劍,過了片刻才說道:「此劍當真有殺死咱的威力,你到底是哪一家派的?你練的是什麼功夫?」
佟長白搖頭道:「沒有!」
他一逕走到那座荒僻無人的院子中,叫了一聲「佟老師」,房內傳出佟長白暴戾的聲音,道:「咱正在跟雪姑娘鬥法。」
他這番話說了又是等如沒說,朱宗潛苦笑一下,道:「我早就知道一定是行不通的。」
那武師道:「在下是華山派弟子張永,一向奔走於西安、開封之間,今晨正動身趕來開封,不意碰見了楊元化老前輩。」
朱宗潛內心頓時大感緊張,但他堅強的性格使他絲毫不露一點神色,微笑道:「好極了,楊前輩現下在什麼地方?」
佟長白轉過那塊銅雕似的寬臉,細細打量他一會,才道:「你當然是有事跟咱商量,才把咱留下來,但咱是明人不說暗話,你是頂天立地俠骨熱腸之士,咱卻是凶暴嗜殺的人,根本上就是冰炭水火之勢,難以兩立,隨時隨地都可能出手拚個你死我活,這樣子咱們還有什麼事可以商量的?」
雪女插口道:「慢著,第一點你還沒說出黑龍頭如何潛侵本府之法。第二點,你說過黑龍頭乃是生怕你說動了佟長白對付他,他才急急遁走的。」
一直到了中午時分,雖然接到一些消息,但都不關黑龍寨之事,似乎黑龍寨之人盡行消聲匿跡,不敢在百里之內出現行走。
朱宗潛長笑一聲,屋瓦簌簌震動,佟長白直到這時才發覺朱宗潛內功之深厚,竟高出昨夜動手之時甚多。方自疑惑尋思,朱宗潛已道:「佟老師何須說假話,即使你有此物而不肯賜贈,在下難道還能強搶不成?」
張永道:「楊前輩說一切如常,叫朱大俠毋須掛念。」
他聚精會神地想道:「佟長白在我計劃中極為重要,假如他當真如我所料,在性格氣質上被雪女克住,那就當真是老天爺幫忙了。」
他那塊古銅色的闊臉已變得甚是蒼白,一似奇冷難當以致如此。
李通天吩咐手下收拾現場,便與朱宗潛、雪女二人一同向佟長白等候的跨院走出。李通天一邊走一邊說道:「咱們費了無窮心血氣力才組成的衛隊,已損失了三人,現下只剩下十八人,要不要馬上補充?還有就是那黑龍頭如何能避過本府衛隊崗哨的耳目,毫無聲息地潛入本府之內?」
佟長白道:「他當日用一種武功跟我交換,經過這幾十年之後,咱才發現這種武功簡直害慘咱了。最氣人的是現下功候已深,別說除掉這一門功夫,連停止修煉也辦不到了。」
雪女道:「那火熊膽算得什麼?包在我身上便是了。」
朱宗潛如何能不懂得?但眼下人手已足,便謝過他的好意,而心中卻大感欣慰。那張永臨走之時還留下地址,擺下了隨時可以找他的話。
佟長白兇惡的目光落在雪女面上,雪女雖是冰冷地回瞪他,他卻一點也不和*圖*書在意,仍然向她瞧個不停。
朱宗潛心中頓時大感寬慰,雖然此物不容易弄到手中,但既然佟長白擁有,總是有法子可想。他同時訝異地望了雪女一眼,心想他們性格和武功相剋之下,竟然如此離奇,連對方說謊也騙不過她。
雪女本來很不把這個粗魯暴戾之人放在眼中,以為他武功雖強,但論起頭腦智力方面定屬草包之流,誰知他這一番分析,強勝過無數時下名家高手,使她大吃一驚,不由刮目相看。但她仍然要設法反擊一下,當即冷冷地道:「就算你說對了,但我且問你,為何我一進來,你就目不轉睛地望著我?不准你狡辯,你敢不敢老老實實說出來?」
方在想時,雪女已冷哂道:「真正好笑極了,師兄妹也要相似的不成?」
朱宗潛道:「說來你們或者不能相信,他竟能遁出箱外,那些繩索都留在箱中,箱外的鎖全部沒有動過的痕跡,當真是神乎其技,使人不能相信。」
此言一出,朱宗潛心中頓時如釋萬鈞大石,鬆一口大氣,想道:「楊前輩已到黑森林探看過康神農前輩,得知他一如往常,並無變故。由此可以證明雪女和李通天都與黑龍頭沒有關係。但雪女怎會懂得康前輩的『七煞祕笈』中的閉穴神功手法呢?」
佟長白怔一下,才道:「咱真的沒有火熊膽。」
雪女卻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他向自己求助。當下掣出那口玩具似的「冷劍」,遙遙向佟長白作出刺擊姿勢,道:「火熊膽給我。」
雪女竟不推辭,盈盈起身。這時鄭桂香已得到暗示,趕快打了燈籠,引領他們向客房走去。
房間內一方面是寒冷,一方面那騰騰的殺氣卻令人血液沸騰,十分刺|激。
雪女道:「你當真想知道我的家派來歷是不是?」
這等想法並非全無根據,要知朱宗潛曾經公開宣揚數度擊敗黑龍寨的事,假如他不是真有本事的話,黑龍寨豈能容忍?自該在這些日子中狙殺了他。因此之故,當朱宗潛分別向數十名武林豪傑道出心意,請他們幫忙佈置一個巨大嚴密的通訊網之時,這些雄豪之士全都答允了,立時依計出發。
朱宗潛道:「不錯,我說過那樣的話,但往深一層想,焉知黑龍頭不是故意使我不疑,俾便讓佟長白有可乘之機?說到黑龍頭所以能毫不驚動本府耳目而侵入一節,我猜他一定是白天之時已經潛入本府,匿伏在隱秘之處,等到這刻才出來,因此本府衛隊佈置的崗哨雖是嚴密無比,也沒法子察覺。」
朱宗潛訝道:「你吊在半空中,又是倒翦綁住,還能解開腕上的繩結麼?這就是你們在鬥法嗎?」
午時過後,一個外表極普通的武師走入朱府,此時在朱府出入的人甚多,誰也不會注意到他。
她那冰冷的口氣神情竟使佟長白安靜下來,口中應道:「咱還是有法子可以脫身,你瞧著吧?」
雪女冷冷的道:「我早知你這回無法可施了。」
雪女道:「別小覷了他,我們已經鬥了大半天啦!我用種種方法捆縛他,都被他解開繩結脫身,現在是用冰宮獨到手法打的結,總算是難倒了他。」
他的思路忽被對方打斷,但聽張永又道:「楊前輩還有一句話要我轉告,他說虎狼當道,務須小心應付才好。」
佟長白道:「送給一個姓沈名千機的人,這已是三十多年的事了,這沈千機當時年紀很輕,到長白山採藥,他用一種深奧武功跟咱換了這枚火熊膽,現下事隔多年,這人也許早就死了,即使未死,但他多年來都不曾在江湖上走動,你們如何找得到他?」
片刻間,一個人悄然入室,即是神采奕奕的朱宗潛。
她劍上的寒氣不斷地潛湧暗襲,房間內頓時大感寒冷。
朱宗潛道:「李兄但須儘力去做,辦得妥辦不妥都不要緊,我還有極重要之事須得趕快料理。」
朱宗潛前此曾與康神農提及冰宮的奴隸一事,康神農說定是借重藥物之力使人服從,或者還加上別的手法。總之,冰宮大概真有法子使人喪失自己的意志的秘法,因此他完全明白雪女話中之意。但他乃是心思十分縝密之人,每一件事都不肯馬虎大意,心想:「我且幫她一點忙,這便是用言語助她試探出,這佟長白有沒有抵抗她的手段。」當下接口道:「師妹這話有理,佟老師若然寧可丟了性命,也不肯送上火熊膽,那就真是奇怪之事了。」
李通天道:「要找幾位武功高於令師之人,勢比登天還難,縱然真的找得到這等人選,可是時間倉卒,也全然辦不到。說到這等奇門陣法,在下倒是曉得有一家派精通此道。可是一則離此甚遠,二則這一家派有許多古怪規矩,事實上也很難求得他們幫忙。」
朱宗潛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咱們就合夥做這一票買賣,不過,在下卻有兩個條件,務請m.hetubook.com.com佟老師應允。」
說時,雙腳向上伸起,夾住繩索,當即把身軀拉高了不少,這樣雙腕間的繩結就全無重量扯緊。但見他十隻手指完全彎轉,好像沒有骨頭一般,靈活地解開繩結,轉眼間便全都解開了,飄身落地。
此言一出,李通天只有張口結舌的份兒,全然答不上一句話。
朱宗潛道:「原來如此,張兄請即賜告。」
他那塊寬大古銅也似的臉孔上透出一股殺機,又道:「有機會的話,咱也要見識見識黑龍頭的武功。」
李通天深知朱宗潛聰明過人,智計層出不窮,聞言大是安慰,當下凝神側耳而聽。朱宗潛把他的計劃說出,李通天道:「此計果真還大有危險,不過比起全不設防,卻又好得太多,在下這就動手準備,能不能辦妥還成問題呢!」
朱宗潛道:「線索有一點,但我先得弄清楚你要跟他算什麼賬。因為如若到時你幫助他對付我的話,我恐怕全無取得火熊膽的機會了。」
朱宗潛心頭大震,只因這句話中的「狼」字使他大感刺|激。
佟長白氣得直吹鬍子和瞪眼睛。他似吊得不耐煩起來,道:「咱要下來啦!」
雪女道:「你倒是老實得很,我反而不好意思動手啦!」
朱宗潛道:「人手不要補充了,免得再有傷亡的話,難以善後,關於黑龍頭如何能無聲無息地侵入本府一節,我已猜出一個大概,現在擔心的是那銅面凶神佟長白會不會是黑龍頭約來的幫手?」
雪女並不知沈千機就是康神農的大弟子,自是覺得此事已全無希望,朱宗潛雖然也感到希望渺茫,因為沈千機既是使老恩師變為狼人的主凶,則他定必曉得「火熊膽」有解去狼性的靈效。因此,他決不可能把這枚火熊膽送人,再說,事隔卅餘載之久,那枚火熊膽是否已作了別的用途?亦有朽壞的可能。
不過還好的是朱宗潛至今尚未證明老恩師就是冷面劍客卓蒙,亦未能證明黑龍頭就是沈千機,一切都尚有萬分之一的希望。這微小的希望已可以使人不喪失勇氣鬥志。他思忖了一下,道:「若然如此,這枚火熊膽一定無法獲得的了,在下卻還想知道這火熊膽經過這許多年來,會不會壞掉?」
風聲頓時傳出,江湖上有點名望成就的人物,盡皆曉得朱宗潛要出手誅殺黑龍寨之人。
雪女舉步向他迫近去,到了四尺以內的距離時,佟長白好像熬受不住劍上寒氣,一步步向後退,很快就退到牆邊,不能再向後移動。
一夜無事,翌日清晨朱宗潛便找到雪女,囑她務必把銅面凶神佟長白禁閉在房中,不得讓任何人見到。
雪女冷冷道:「他扯謊。」
雪女道:「我知道很難獵到火熊,但你既有一枚,這就現成不過了。」
佟長白喝了一口熱茶,突然道:「咱困啦,朱兄你這兒有地方借我歇息沒有?」
朱宗潛眼睛一亮,道:「如果只用玉盒盛放,能保存多久?」
此時開封府中已聚集了數百武林人物,他們都是慕朱宗潛之名先後從各地趕來。當然那個有關雪女相親的艷聞,也具有強烈的吸引力。
佟長白道:「第一點,咱的面孔不但難看,而且簡直僵硬了。第二點,這種氣功使咱永遠暴躁不堪,除了殺人之外,無法有須臾寧靜。第三點,這種氣功再修煉下去,早晚會使咱變成瘋子。但咱卻有如飲鴆止渴,不能不練下去,你說他害得咱慘不慘?」
雪女本是含怒欲發,聽得這話,倒不能不先聽聽他要告訴自己什麼秘密。
朱宗潛道:「你和他正如水之與火,金之與木。他如是火,你就是水。他是木,你就是刀斧,總能克住他。可是如若你功力未足,火候尚淺,就不但不能勝他,反而會敗。」
李通天道:「原來這裏面還有如許隱密複雜的仇恨,那就無怪大爺不肯輕易讓令師碰上黑龍頭了,不過以在下想來,假如黑龍頭真的是沈千機,令師也真的是狼人的話。以令師劍術上的造詣,黑龍頭碰上了他決難討好。」
朱宗潛道:「當時便是有人認為此是妖法,所以再作試驗,那知一刀砍下去,竟殺死了這魔術師。原本大家都以為他會妖法法,決計殺不死他。」
雪女接口道:「但我知道你是扯謊。」
三人霎時已走到跨院門外,李通天只向院中屹立的高大人影打量了一眼,便逕自去料理別的事。朱宗潛和雪女入院與佟長白相見,院中這時只剩下兩支火炬,但仍然照得四下甚是明亮。
這和以往大道上不時可見三五個黑衣勁裝的凶悍大漢策馬馳驅的情形完全兩樣。因此,單單是一個上午的時光,朱宗潛的威名已經暗暗增長了幾倍。
想到這一點,不由得泛起嫉意。以他一向的性格脾氣,這刻早就出手殺死朱宗潛了。但無奈目下的情勢與平時全然不同,莫說這朱宗潛功力深厚,www.hetubook•com•com劍術精奇不過,本來就很難如願取他性命,何況還有一個雪女會出手幫他,更無獲勝之機。
他又目不轉睛地望著雪女,連朱宗潛也替她感到尷尬,但雪女俏麗的面龐上卻沒有絲毫不安,兩顆寶石似的眸子還不時迎向對方目光。
良久,他下一個結論:「以往我都是採取守勢,安排香餌誘敵上鉤。但從明天起,我須得改採攻勢了。」
朱宗潛搖搖頭,道:「我不能讓黑龍頭殺死狼人,因為狼人便是我的老恩師。」
佟長白道:「你且說出來聽聽。」
李通天道:「在下實在想不出什麼解救的方法?」
這一點在我們日常生活中隨時可以發現,例如人人皆知隨地吐痰不合衛生,假如我們閱讀到一則故事,內容是有幾個人得到傳染病而慘死,原因便是有一個人吐了一口痰所引起,我們定會在心中大大的譴責那個吐痰的人,但隨後我們仍然會隨地吐痰,完全忘了這個簡單的道理。
李通天訝道:「如若他們先拚上一場,豈不是對咱們大大有利?」
朱宗潛解釋道:「你與佟長白之間功力火候尚有一段距離之時,就好比拿一小杯水向熊熊火堆中澆去,又好比拿一柄利斧要砍伐一座森林一般。試想這麼一來豈不是水乾斧毀的結局?此所以你們的武功路子雖是先天相剋,但目前他卻可以殺死你,不過,他也得付出相當代價。不似與別的家派之人動手時,他能取勝的話,自身卻可毫不損傷。」
當然他還有一點不便說的,便是假使狼人當真是朱宗潛的師父,而這次碰上黑龍頭不敵被殺的話,在朱宗潛而言反而是解決之道,他以後但須一心一意為師報仇,不必陷入那複雜迷亂的漩渦中而難以自處。
要知朱宗潛他們在這些日子以來,業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網羅了二十一位武林名手,個個武功不弱,更兼精幹機警異常。再加上他們放哨的位置都經過無數次推敲,只要他們不是打瞌睡的話,即使是一隻飛鳥投入府中,也逃不過他們的耳目,在這廿一人之中,除了十六名是暗哨之外,還有五名組隊巡邏,那黑龍頭所殺的三人便是巡邏隊好手。正因朱、李他們盡皆深信崗哨嚴密無比,是以朱宗潛這一猜十分合理,事實上白天訪客甚多,龍蛇混雜,那黑龍頭隨便化裝一下,極易混入。
李通天凝眸尋思,沒有立即開口。他乃是在想,以朱宗潛這等才智過人之士,何以如此固執閉塞,一點都不會通權達變?以他師父這件事而論,假如黑龍頭能殺死了他,本是兩全其美之事。朱宗潛便即可以避免了無窮煩惱和危險。武林中許多血案從此有了交代,朱宗潛亦可以永遠不讓外人得知他原是「狼人」的弟子,便可使他師父保持了一生清譽。這些有利的因素和道理極是顯然,但人生便是那麼奇怪,那當事之人往往不肯依道理行事。
他深深歎一口氣,彷彿已幻出這等可怕的情景。
他們回到房間中,佟長白一見雪女神情,便知道她果然已放棄了動手之想,暗忖:這雪女分明是十分愎傲之人,居然肯聽朱宗潛之言,可知她定是已愛上了他。
佟長白點點頭,雪女道:「那麼師兄你且出去一會。」她說這話時,竟不回頭去望朱宗潛一眼。
朱宗潛哦一聲,道:「原來佟老師還精擅遁法,我記得在京師,曾經見過一個往昔波斯國的魔術師,讓人綁住雙手雙足之後,再捆縛起全身,宛如粽子一般,再移入一個鐵箱內,外面加鎖,然後把這個鐵箱丟到水底,你們猜猜看這個魔術師逃得出來逃不出來?」
雪女冷冷接口道:「你們拚鬥之前,我老早就先殺死你了。」她這話乃是向佟長白說的。
朱宗潛心頭一震,忖道:「這佟長白雖是凶暴狠戾之極,但眼力卻極高,無怪他能與黑龍頭那般人物分庭抗禮了。」
朱宗潛道:「有,師妹帶佟兄到客房安歇吧!」他故意叫雪女做這件事,自然大有用意。
朱宗潛道:「我最耽心就是這一點,古人論孝道時說,父母無理怒責之時,做兒子的應當小杖則受,大杖則走。意思說,父母雖然無理發怒,但責打之時若是不重,做兒子的便忍受下來,讓父母消了氣才慢慢解釋明白。但若是拿了大棍子沒頭沒腦的亂打,會有傷亡之虞,便須快快逃開。這也是孝順父母之道,免得父母在忿怒之中,做下後悔莫及的大錯。因此,若是老恩師失去常性,我當然不會讓他老人家鑄成大錯。可是老恩師武力之高,當世罕有儔匹。我縱然出全力相爭,也未必能保存性命,何況我決不敢反擊?這才是我感到最難解決的難題。」
雪女的侍婢鄭桂香送上香茗之時,曾被佟長白那張銅雕似的兇惡面龐駭了一大跳。
總之,這沈千機既是主凶,藥的本身亦可能用掉或毀壞,這希望自然太微小了。況
www.hetubook.com.com且假使沈千機就是「黑龍頭」的話,眼下正是敵對之勢,根本就無法跟他見面打商量,如有見面之機,定必是生死相搏的局勢,焉有機會提到火熊膽之事?
朱宗潛微微一笑,道:「你找他幹什麼?」
那華山派出身的武師張永又道:「楊前輩又曾言道:『你見過朱大俠之後,切記從速離開,免得對頭們從這條線索上查出秘密。』是以在下這就告退。」
佟長白道:「你這樣子信口開河,咱不能不反駁了,據咱所知,世上現下只有一枚火熊膽。雖說長白山的原始森林中還有火熊,但實在太難找到,也許守伺一輩子還見不到,即使碰上了,若然不得其法,也沒法取得到手。」
這等突然激變的情勢連朱宗潛這般機智多謀之人,也一時感到措手不及,無法控制。他既不能不讓雪女施用一點壓力,但又不能太快插手阻止,免得佟長白察覺此事對他太過重要,趁機勒索。
朱宗潛一面思索著心事,一面應道:「那也不是完全無法解開的死結,只不過咱們力有未逮而已。」
朱宗潛長嘆一聲,道:「李兄言外之意我都明白,但一則師恩如海,須得圖報。二則大丈夫豈能不敢面對現實,而作逃避之舉?」
雪女也道:「照理說應當逃不出來。」
佟長白眼中凶光暴射,獰聲道:「咱一生就是不怕人家動粗用武,不錯,咱有一枚火熊膽,就是不給你,你打算怎樣?」
他的聲音仍然如梟鳴一般,但朱宗潛卻聽得出他已極力把聲音語氣放溫柔許多,可惜依然使人感到暴戾。
他把康神農告訴他的話述說出來,提到那沈千機乃是為了「美色」而陷害恩師這一節,悲憤不已。
他們這等江湖豪傑,講究的是交情義氣,有時為了一句話可以拔刀殺人,有時亦為了一點感激之心而賣命。
說到這兒,突然睜大雙眼,呆呆尋思。李通天一望而知,他乃是忽然觸動了靈機,正在大動腦筋詳細考慮,於是不敢驚動,默默等候。
雪女道:「我就有本事使你奉上。」
緊接著便和李通天出去,動員最近結下交情的武林同道,以開封為中心,向四面大張旗鼓地搜索黑龍寨人馬的蹤跡。
雪女至此已明白過來,道:「那末如何是好?」
朱宗潛道:「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辦。」
李通天無可奈何地道:「那麼大爺必須小心應付才好。」他明知這句話說了等於沒說,當下又道:「以往的狼人血案總是在月圓之夜發生,今日正好是十五,康老先生也說藥性是在這等時間發作,因此,令師如若恰好被藥力迷住了本性,大爺如何應付?」
佟長白道:「你年紀還輕,無怪不懂得這個道理,要知每一門武功都有與眾不同的特點,假如性格稟賦不合適,練一輩子也休想有成就,咱要收徒弟的話,決不會收你或朱宗潛這種人,現在你明白了沒有?」
朱宗潛道:「他已曾透露出火熊膽已落在別人手中,我們只須查明落在何人手中,那就行啦!」
他這一番話一共提醒朱宗潛三件事,那就是黑龍頭的身份未曾得到確切證明,其次狼人身份亦未曾得到證明。第三件便是不管他們的身份如何,讓他們拚上一場也是利多於害之事。
朱宗潛躬身施禮,道:「有勞張兄大駕,此情日後徐容再報。」
佟長白道:「你們都弄錯了,雪姑娘的一身功夫雖然先天上克住咱的家數路子,但她年事尚輕,功力未深,火候仍然有限得很,如若這刻動手拚鬥,她反而得死在我的手底,這話你們信不信?」
佟長白那塊銅面上居然也露出驚訝之色,道:「只是一枚火熊膽,虧你講得這麼輕鬆。你可知道那火熊乃是熊祖宗?力大無窮還不說,全身刀槍不入,誰也弄不死它,幾乎算得上是天下間第一等猛獸,它的膽豈是容易弄得到的?」
朱宗潛怕他們說翻了當真動手拚鬥,當即打岔道:「佟兄深夜造訪,敢是有事見教?」
朱宗潛道:「例如咱們這一邊有好幾位武功高於老恩師的幫手,他們合力出手,定可活擒住老恩師。等到過了這兩三天,若恩師恢復了本性,便可從長計議。又或是我精通奇門遁甲之學,擺下一個陣法。進而困住老恩師,退則可以藉此陣法脫身。」
那黑龍寨原本是人人畏懼的兇手集團,但目下已失去往日凶威,大家都認為在朱宗潛未曾被黑龍寨殺死之前,根本不須畏懼,何況他們對朱宗潛信心甚強,都認定朱宗潛定必可勝。
雪女迷惑地搖搖頭,表示不解。
朱宗潛道:「此是後話,暫且不提。在下想跟佟老師商量的,只是一枚火熊膽,傳聞這火熊只有長白山出產,佟老師必有此物無疑。」
朱宗潛心頭一震,道:「師妹,你過來,我告訴你一件秘密。」
銅面凶神佟長白那塊闊臉上只變得蒼白而毫無表情,是以窺測不出他到底畏懼與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