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走向開元
唐朝歷史上這段女性政治人物空前活躍的紅妝時代，也是一段著名的亂世，紅妝時代結束之際，也就是開元盛世開篇之時，這是歷史的偶然，還是時代的必然選擇？雖然這些政壇女性，其政治能力並不比同時代的男子差，但是，我還是覺得，紅妝時代的結束是時代的必然選擇，只有女性涉政的歷史結束了，才可能有開元盛世的到來。為甚麼呢？
中國有兩個成語特別有意思，一個叫做「紅顏禍水」，一個叫做「哲婦傾城」。前者是說漂亮的女人是禍害，後者則是說聰明的女人是禍害。本書先後出場的幾位女性，無論是韋皇后、安樂公主、上官婉兒，還是主人公太平公主，其實都是既聰明又漂亮的女子。她們倒是沒有把李唐王朝給顛覆掉，但是圍繞她們，確實發生了五場政變，換了五個皇帝，所以說她們差一點傾國傾城並不為過。令人歎息的是，這四個風華絕代的女子，最後無一例外都死於非命，死的時候，年紀最大的是太平公主，但是也還沒有超過五十歲。真可謂天妒桃李，紅顏薄命。
在這些薄命的紅顏之中，太平公主從政時間最長，政治天分也最高，可以算作她們整體的代表，本書所講的這個時代，也是以她為線索展開的。現在，整個故事即將收尾，我們可以一起回顧一下本書開篇的時候，曾經提出過的三大問題：第一，太平公主出身高於其母，才華不遜其母，為甚麼沒有像她的母親武則天一樣登上權力的頂峰？第二，同樣是政治人物，為甚麼武則天在中國歷史上有如恆星永遠閃耀，而太平公主雖然一度光華璀璨，但只能像流星劃過夜空？第三，所謂紅妝時代，同時也是有唐歷史上一段著名的亂世，紅妝時代結束之際，恰恰就是開元盛世開篇之時，這是歷史的偶然，還是時代的必然選擇？
一、無緣女皇：身分、實力不如武則天，對手卻比武則天的強大
先看第一個問題。太平公主為甚麼沒能像武則天一樣登上權力的巔峰呢？我覺得，至少有三個原因。
武則天能夠掌握權力，關鍵是她在李唐皇室擁有妻子和母親的身分。正因為她是唐高宗李治的妻子，所以她才能夠在李治生病的情況下名正言順地輔政，也正因為她是兒子的母親，所以她才能夠在唐高宗去世之後替兒子把持家政。甚至最後她把兒子一腳踢開，自己當皇帝了，人們也還可以理解為這是一個寡婦，面對不爭氣的兒子無計可施，只好乾脆替他把家業挑起來。只要最後她能把這份家業、這片江山還給他的兒子，人們就可以容忍這種行為，也可以接受她。
但是，太平公主就不一樣了。太平公主是女皇武則天的女兒，是中宗李顯和睿宗李旦的妹妹，是玄和-圖-書宗李隆基的姑姑。而無論是女兒、妹妹、還是姑姑，一旦出嫁，對娘家的發言權就有限了。這樣一來，太平公主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先天的巨大矛盾之中：她之所以有勢力，是因為她是大唐的公主，但是，正因為她只是大唐的公主，她就沒有對大唐王朝指手畫腳的真正權力。在這一點上，她不僅不如武則天，連韋皇后也不如。
太平公主就不同了。她雖然從武則天晚年就開始參政，此後勢力節節攀升，直到在睿宗一朝達到巔峰；但是，睿宗當皇帝的時間只有兩年，再加上當太上皇繼續掌權的一年，也不過三年時間。在這三年之中，太平公主雖然勢力強盛，號稱「七位宰相，五出其門」，但是她所能控制的官員其實很有限，僅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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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太平公主的政治實力不如武則天。武則天在當皇帝之前，已經當了二十八年的皇后和五年的太后。她一生一直致力於培養官員，所以從中央到地方，從軍隊到政府，到處都是她安插的人手，她把這個帝國控制得很穩。而且因為她長期參政執政，用人得法，惠民有方，所以在官民之中已經樹立了牢不可破的威信，人們很習慣她的統治，也很認同她的統治。
再看實力。武則天稱帝的兩個對手，無論是李顯還是李旦，從他們一生的表現來看，都只能說是個庸才，政治能力遠遜和-圖-書於武則天。武則天對付起這兩個兒子來並不費力。但是，李隆基就不同了。李隆基不僅在李唐王朝，就是在整個中國的歷史上也是難得的英主，政治能力遠比父親睿宗和伯父中宗強。拿實力不如母親的太平公主來對付實力強於李顯、李旦的李隆基，當然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第三，太平公主的對手遠比武則天的對手強大。武則天當皇帝的對手是她的兩個兒子，在他們面前，武則天有名分上的優勢。中國古代講究孝道，強調「百善孝為先」，母親對兒子擁有莫大的權威。母親控制兒子是順，兒子反抗母親就是逆。以順取逆，焉有不成之理！但是太平公主就不一樣了。她最終的政敵是姪子李隆基。姑姑雖然也是長輩，但對姪子並沒有母親對兒子那麼大的權威。即使我們承認
https://m.hetubook.com.com姪子對姑姑也要講孝道，那也是因為姑姑是父親的妹妹，愛屋及烏。所以，李隆基在政變之前反覆跟謀臣探討，殺死太平公主是不是就意味著對父親不孝？謀臣都說絕非如此，你幹掉太平公主，恰恰是安定你父親的位置，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孝順父親呢。這麼一解釋，李隆基的倫理困擾沒有了，心理壓力也就沒有了。換言之，傳統倫理決定了武則天對兒子有絕對的權威，而太平公主對姪子則沒有這樣名分上的優勢。正因為如此，太平公主雖然有政治抱負和政治能力，但是，她離皇帝的目標始終非常遙遠。直到生命即將結束時，她還只是在廢強立弱，在更換一個更好控制的人當皇帝這一步上下工夫，就算這一步走成了，她離皇帝的目標仍然有距離，何況連這一步都沒有實和*圖*書現呢！
第一，太平公主的身分不如武則天。可能有人要奇怪了，太平公主是大唐公主，父親是皇帝，母親是皇帝，三個哥哥都是皇帝，翻遍中國歷史，也找不出比這更高貴的出身了；而武則天出身文水小姓，她的父親也不過是個暴發戶型的官員，怎麼能說太平公主的身分不如武則天呢？確實，論原始出身，太平公主比武則天高貴，但是要論起這兩個人在李唐皇室中的身分，太平公主就不如武則天了。對李唐皇室而言，武則天是媳婦，而太平公主是女兒。媳婦和女兒哪一個更重要呢？中國古代講「女生外向」，在父權制的傳統下，女兒在娘家只是客人，而媳婦才是家裏的主人。人們可以允許一個妻子替丈夫持家，也可以允許一個母親替兒子持家，但是，卻很難想像女兒替父親持家，妹妹替哥哥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