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羽毛初長
高棄一轉頭，鼻子差點兒觸著她的粉頰，只覺一陣香氣，令人飄飄然直要暈倒。
「這點本應對何相公說明白。你可記得中午到翡翠山時，有人贈馬及寶刀一柄，那就是小姐送給你的。你一定奇怪我家小姐何以這樣做法，我可以告訴你，她早已知道何相公乃是一位正直磊落的鐵漢，因此她特別留意為你解決困難。這可是憐才之意，何相公切勿誤會。」
雲姑娘冰雪聰明，已看出他的疑思，便道：「老堡主的武功雖佳，但一人而兼兩家之長，豈不更好？同時因谷姥姥乃是女人，我家小姐拜她為師，真是再好不過。那四堡五寨之首的濟南金龍堡大小姐，也曾要拜谷姥姥為師，卻因我家小姐先了一步，故此後來不知她改拜哪一位？另外那兩位高手一是神行叟聞一公，一是風火童子溫炬。
「在下可真沒有想到這一點。」
老堡主說完之後，大家談論吃喝起來。
當下走出院子一看，一堵高達丈二的石牆，圍住此庵，那嬌叱殺聲從外面傳來。
雲姑娘被他一抱，面熱心跳，竟說不出話來。猛然一掙，托地跳過圍牆。
高棄手臂碰著雲姑娘軟綿綿的胸部，打個大大的冷戰，暗叫聲「我命休矣」，便閉目軟垂全身，任她擺佈，敢情這個傢伙真個暈了！
他諷刺地笑一聲，向雲姑娘道：「實不相瞞，我並不想死。可是世事便是這樣，正如我不想出醜丟臉一樣，但往往卻非出醜不可。」說完這話，好像有點不祥之感，便忽然閉嘴。
宗綺駭了一跳，低頭看時，地面連洞穴也沒一個。
「故此我家小姐左思右想之下，沒奈何把這宗隨身五年的寶貝送給相公。可是難就難在其中一顆是烈性毒藥，錯服了必死無救。」
雲姑娘在這最後關頭，好像也有點逃避現實，她道：「這粒小還丹，乃是五年前一位名列天下武林五位高手之內的藥仙公冶辛秘製之寶，他說服了此丹，可抵半甲子苦修之功，但我家小姐一直隨身攜帶，老是不敢冒這個險。」
高棄毫無興致，連多看那些人一眼也懶得看，逕自在一個空位坐下。
雲姑娘認定他傷勢甚重，銀牙一咬，俯身雙手插入他腋下，運力一托。誰知白費力氣，那高棄個子不大，卻十分沉重，竟然托之不起。她心中一半詫異一半不服，再用力一托。
鄰席乃是以前見過的舊客人，上首坐著一位老和尚，乃是老堡主成永的好友百補禪師。旁邊是一位中年道姑，人稱千草仙姑。順著下來是黃山赤面天王熊大奇和宗綺，跟著又是兩個和尚，都是藏土龍樹派的密宗好手，一名半托迦，一名理陀。再次便是人魔丘獨的三個徒孫。
第二三兩位是保定府左家堡少堡主，老大左良，老二左昆，都是三旬左右之人，早已成家。
楞了一下，望望那堵高牆，跳又跳不過去，只好戴上地適用的尖帽，往地下一鑽，眨眼間已到了院內，升上地面一看，人跡杳然。原來這一會功夫，雲姑娘已經趕快跑掉。
他走入庵中，忽聽佛堂中一個女人嗓音尖銳可怕地叫了一聲。
高棄道：「好罷，反正老兄你不死，就算喜事一件，咱們趁早離開這鬼地方。」
何仲容道：「正是這樣，在下就愁這一點。」
其實要是他不發慌，這一縱足足可以躍過對岸。
何仲容一學就會，把個傳藝的高棄喜得咧嘴直笑。自古至今，做師父的無不最怕遇上蠢徒弟，真是偶一不耐煩時，準保要嘔血而死。
高棄啞聲道：「他……他已死了……」
高棄猛可用奇尖的腦袋向下一鑽，已插入泥土中，雙掌伸直貼地直插入泥中，然後手肘一縮，身軀已沒入泥中大半。
佛堂中光芒蒙瞑，有個年輕尼姑已昏倒地上，原來是被他這付怪樣子嚇昏的。
宗統道：「何仲容死了，我去祭奠他……」語調中暗蘊悲哀。
但他又不敢推開她，只好直往地上蹲下去，雲姑娘趕快攙他時，他居然連身軀也賴在地上。
他連忙抱拳為禮道：「雲姑娘可有什麼貴幹？」
高棄的小眼睛緊緊閉住，嘴巴也沒有張開，故此兩隻滑稽惹笑的兔子門牙沒有露出來。
仙音飛蛇耿道人仍然正襟危坐，沒有行動，那邊席上的宗綺忽然離座，一直向這邊席上走過來。耿道人陰冷地低哼一聲，殺機陡盛。
高棄最是怕癢，被雲姑娘這麼一弄，早就忍之不住，這時腋下又被她一揉，登時全身一軟，被她托了起來。雲姑娘用上身抵住他肩膀，騰出一隻手，抄起他的大腿，便抱了起來。
宗綺、高棄一徑出了堡門，高棄聽過總管家禿鷹于戎說及停屍堡後的寶雲庵，故此向堡中鄉人稍稍打聽，便知寶雲庵所在之處。
不過留在庵中等候，也不是辦法，兩人走出寶雲庵，離開那翠竹林，何仲容便守在附近的樹叢中，高棄一徑回堡去了。
何仲容最後嘆口氣，道：「我還是悄悄溜走吧，免得當筵出乖露醜，連你也不好看。」
他再大吃一驚，肚中嘀咕道：「既然不好消受，那就免了吧！」但口裏卻不好說出來。
他心中交戰了好久，終於一仰脖子，把丹藥吞下。
雲姑娘猛可記起何仲容，趕快過去看看他生死，一腳踏入他房中，大大一楞。
何仲容立刻把招數使出來，高棄十分失望地嘆口氣，道：「我可要去揍那什麼藥仙去哪，簡直是騙人的玩意兒嘛！」
他也不知其故，心中正在埋怨這尼姑把他駭了一驚，放步向後闖進去。
何仲容望望天上群星，夜涼如水，心中無限感慨。自家沉沒在淘為思潮中，直到有兩條人影迫近他身畔，還不知道。
「是的，可是……」
他認定外面廝殺的，定是宗綺剛好碰上成姑娘，於是打將起來。
這時他正好對宗綺說到成姑娘命小婢送藥給何仲容。宗綺問道：「他把藥服下了？」
赤面天王熊大奇和宗綺都瞪目回敬，但究沒發生什麼麻煩。
「是的，但那成姑娘可是……」
廳中的人全都詫異地看著這一男一女走出廳門，赤面天王熊大奇趕上來，問道：「師妹你往哪裏去？」
老堡主成永一領長衫，甚是瀟灑，面上滿是親切的笑容，招呼著這一干年輕男女，成小姐卻沒有出席。
「他們夤夜來到這成家堡附近幹什麼？」他想，這時那九頭鳥丁峰和黑鷹劉子登都已掣出兵器。
「我家小姐說，相公你一定會這樣想法，故此令小婢送來。倘若相公不服靈藥，今晚此關，萬萬闖不過去，那麼小姐令人把相公搬進內宅之舉，豈不是反而害了相公？故此只好選擇此法，我家小姐又說，請相公不要懷疑她是用你做試驗品，以為倘若相公不幸，則她便可得到確實不誤的靈藥。」
高棄這時苦頭可大了，那雲姑娘不知給些什麼藥讓他服下，但覺滿口苦澀不堪。同時他更想到，一旦雲姑娘發現他並非受傷，僅是假裝的，那將會怎樣呢？雖然他不是存心裝假，事實上是被她玉手一觸，全身都軟了，此後由得她擺佈，又抱又抬，更是不敢睜眼，但雲姑娘會相信他的解釋麼？他又如何能啟齒說明他怕她觸摸著因而身軟？
高棄突然坐起來，咧開嘴巴，情急地問道：「他服了哪一粒？」
高棄在她耳邊輕輕答道：「不，我不把你弄下來，你才到得了陰間。我是高棄呀，姑娘可記得我？」
何仲容使出金指銀掌的功夫，兩手齊出禦敵，掌風指力一發，秦東雙鳥登時錯開數步，大感詫駭。原來何仲hetubook.com.com容這一舉手間，功力陡然增強一倍。
現在輪到那兩席新來的許多青年男女，其中夾有三個年齡在四旬左右的人，神色間顯出和這群青年男女並不是一路。
老堡主成永稍稍歇一下，又道：「今晚請各位盡情一醉，明日開始好表演身手，讓武林同道見識喝采，也為敝堡增光！在座的多是高人奇士，因此老夫有幾句話向各位解釋一下。便是大家都知道敝堡所訂的規矩，乃是設有三位正副台主。上台顯技的高人，先與第一位副台主較量，規定是以拳掌作賽。若能三十招不敗，便由第二位副台主接上來，規定用兵刃作賽，二十招不敗，方能與正台主比武。這一場不拘兵刃暗器拳掌，俱由攻台的高人隨便挑選。除暗器一門當場規定之外，其餘兵器拳掌，都以十五招為限。如果接住，敝堡為表捧場盛意，敬贈禮物，聊表寸意。」
他覺得異常慚愧，因為他已不由自主地流出冷汗。「真是太丟臉了，大丈夫死則死耳，何必流冷汗？」他恨恨地罵著自己，可是汗珠依然直沁出來。
雲姑娘歇了片刻，便又道：「我家小姐明知何相公修練時日不久，功力雖高，但和目下內宅的一干高手比起來，還是差了一籌。況且那人魔丘獨的三個徒孫，為人十分殘忍多妒，將來有機會的話，不消說會將何相公的血都喝了，即使在今晚，他們也會想盡辦法折辱相公。」
那寶雲庵就在竹林中，中間幽靜清雅。
高棄雖然睜大眼睛，其實並不大注意她說什麼話，心中反覆念道：「何老兄死了，他那麼一個鐵血漢子也死了……」
牆外的高棄也自楞楞不動，只因他的腦筋忽然轉過這個圈圈，發覺自家抱住對方，的確十分不對，人家是個大閨女，豈能隨便亂抱？想到這裏，那顆心飄飄蕩蕩，竟不知如何是好。
現在他可真個心驚膽顫，原來雲姑娘那雙雪白的柔荑正覆在他的手掌背上。他平生不知禁忌，淘氣起來時，摸摸女人的兩股也非奇事，無論怎樣他都心無礙滯，平靜無波。可是目下雲姑娘玉手與他相觸，卻有如觸電般，使得他一方面心驚膽顫，一方面全身酥軟。
何仲容大吃一驚，忖道：「我和她家小姐素昧平生，會有什麼東西給我？奇怪？」想著想著，背上已沁出冷汗。
高棄搖頭道：「我……歇一會兒就好了……」
但她並沒有工夫詢問，因為一則宿仇仙音飛蛇耿道人已露相，她準備找機會嘲諷他一下，二則新來的兩席竟有十五六個青年男女，每個都是眼神奕奕，舉止沉凝，一望而知俱懷上乘武功。
「他已不幸死了。」她簡短地答了一句，然後十分溫柔地伸手按他躺下，道：「你切勿急壞自己身體，我明白你失掉這個可以披膽瀝肝的朋友，一定如斷手足。可是當你知道我家小姐將會因他的不幸，而必有報答的話，我想，你應該覺得他的死也是值得的。」
「因此他就死掉？」
雲姑娘往左一閃，高棄也往那邊攔，她閃的快，高棄仍然攔住，一急之下，猛然出掌推去。
一聲陰森森的哼聲，把他驚醒，掃目一瞥，不覺嚇了一大跳，原來在他旁邊站定兩人，正是當日自己仗以傳名江湖的秦東雙鳥。
兩人擁抱在一起，何仲容過了一會，平靜下來，把他推開，道：「高兄鑽過地麼？這一身衣服涼颼颼的，還帶著一點泥味呢。」
第一點何仲容內功雖有根基，但因未經名師進一步指點，功力終是有限，這金指銀掌功夫，極注重內家功力。否則人家一拳硬打過來，一旦碰上了自家便腕折筋斷，招式再妙，也無用處。不過以何仲容的資質，這種奧妙的招數倒是很快便能學會。
眨眼間已將高棄抱回他的房間，就在何仲容房間對面。
她奇怪地想道：「哎，一個人的轉變多快呀，這個善良而熱心的人，醒著的時候，是那麼滑稽惹笑，但現在閉上眼睛，卻顯得十分和藹可親，除了頭顱巨大一點之外，並不使人覺得難看啊……不，不，我一定是因為下午偷聽了他們的對話，知道了他的身世和可憫的遭遇，才對他同情憐憫，因而起了好感。他原本長得真有點難看，但這有什麼關係呢？一個人只要有善良的內心，純潔的靈魂，那就足夠叫人仰慕了。我以前曾經跟隨小姐走過江湖，會過不少年輕英俊，錦心繡口之士，可是他們的為人，都有許多許多缺陷。以我看來，那些人都及不上這位高相公……」
酒過三巡，老堡主成永又站起身來，摸摸唇上八字鬚，道：「明日便是成某舉辦的以武會友大會，承各位朋友捧場降臨，成某十分榮幸。」
她忽然啐了自己一口，想道：「我這是發瘋了？人家再不濟也是名家之徒，料定不久之後，便將揚名顯姓，出人頭地。我再自高自負些，還不過是一個丫頭，盡想人家幹嘛……」
高棄心中叫聲「我的媽呀」，這會子被她玉手碰著，已經受不住了，何況全身倒在她香噴噴、軟綿綿的懷中，由她抱回房間，那時節大概真個得死掉一半。
她取出一個兩指寬寸半長的玉盒，盒蓋上似乎有些字跡。從她面上慎重的神情，這盒子裏準必盛著一宗奇異的東西。
可是何仲容掌擊指戮之際，功力太弱，高棄暗中十分洩氣，因此這三招絕藝，他只能施展出三成妙用。
說到這裏，心中忽覺奇怪，因為這北四堡南五寨的主人，屢代秘傳武功，在江湖上所享威名，已十分不得了，難道還彀不上這五位列前五人的高手？
這句問話，不但何仲容渴欲知道回答，便高棄也十分關心，把那雙小眼睛瞪得圓圓的。
雲姑娘像是自家做了一件善事似的，善眸中露出驕傲快樂的光彩。
假使將來雲姑娘發現他並非真傷而誤會了，打他罵他，他都不敢做聲。
禿鷹于戎伸手摸摸何仲容的手腕，暗自喃喃道：「憑我老禿也認不出他服了何藥而死，這話如何說得出口？真奇怪……」
何仲容恍然道：「高兄，你別生氣。以我看來，這兩粒藥丸在成姑娘手中已有數年之久，難保不會因藏得太久而失了靈效？那粒毒藥也不正是洩了氣而失效麼？否則我早就死了，還能服這粒真的？正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高棄瞪大眼睛，現在他不必裝假，也渾身乏力。
歇了片刻，何仲容但覺精神倍增，毫無死兆，當下跳了下來，道：「要是毒藥，總該有一點徵兆，如今我但覺精神倍增，不用說定是服了小還丹哪！」
這刻酉時已至，鏡兒槖槖走進來。雲姑娘拉起一條被單，把他的屍首蓋住，告訴鏡兒道：「去報告大管家，何相公忽因急病去世，今晚將不能出席宴會。」
原來寶雲庵乃是老堡主家庵，就在成家堡後面半里遠的一座翠竹林中，按規矩家庵豈容停放外人屍首，而且成家堡這數日來無緣無故暴斃的人，也不在少數，都僅僅一副薄棺收殮，入土為安，從來沒有說是停屍數日以等待棺木之理，更別說用那價值千金的楠木壽材葬殮。
何仲容氣往上衝，道：「何某幾曾要托庇成家堡？兩位有什麼本領，儘管施展好了。」說得猛傲之極，秦東雙鳥聽了，真個氣得要死。
大概已劇鬥了五十招以上，宗綺一雙柳葉刀毒辣無比，功力也深厚異常，直把雲姑娘埋在刀山下面，只剩下奮力和-圖-書支撐的份兒，一步也移動不得。
高棄想了一下，道：「你等我一會，我把衣物取出來，咱們一道走，這樣人家以為是我把你的屍首盜走，沒有人曉得你還活著。」
地洞中暗黑不見五指，同時也狹窄得很，雲姑娘被一雙強健有力的臂膀擁住，又覺傷肩附近穴道被點，血流立止，疼痛稍減。
敢情何仲容服藥之後，除了精神奕奕之外，毫無別的好處。那「小還丹」是稱可抵三十年精修之功，如今卻無半點靈效。
最使他皺眉的是峨嵋派陰陽雙劍龔氏兄弟，他們也在此席，正和崑崙派的名手石猴侯星五在談話。但坐在侯星五旁邊的崑崙年輕好手樊相如卻默默不語。只因那石猴侯星五成名多年，早有家室，這次到成家堡來，僅是陪著這位年輕師弟樊相如來開開眼界。本來也沒有想到什麼「招親」之事。可是自從三日之前，成小姐忽然在筵席上露面，這一下使得不少人都動了心，樊相如便是其中之一。
高棄便把前事說了，又道：「我這一身衣服，乃是北極蠶絲織成，怎樣也弄不破，而且泥土再稀爛，也沾不住。我一身硬功，雖不怕在泥土中刮傷，但衣服總會扯破和弄髒。」
回到大廳中，燈明如晝，人語喧嘩，她那顆心方始稍為安靜。
一個下人過來，在成永耳邊低稟數言。成老堡主便向她們笑道：「老夫恰好有事要進去一下，這就順便命她立刻出來。」
何仲容手心冷汗更多了，口中問道：「為什麼不直截了當給她一粒真丹呢？」
他只好悶在葫蘆中了，因為他決不能向成小姐打聽查究。好在死個把人，在他心目中不過等於死隻螞蟻。
雲姑娘稍稍一頓，然後很快速地道：「第二點，我很喜歡你的為人。」她有如一朵彩雲，眨眼飄逝。
總管家是個禿頂的中年人，唇上留著兩撇八字鬍，威嚴之中又透出陰毒。此人在武林中本也是個響噹噹的角色，人稱禿鷹于戎，一手大力鷹爪功，江湖上無不知名。
雲姑娘已香汗涔涔，嬌嗤細細，依稀可聞。她的功力比之宗綺這種自小便鍛煉的自然相差很遠，全仗劍法精奇奧妙，才能走了五十多招還未落敗。
她又道：「不過這東西可不易消受呢！」
金鳳兒嫣然微笑，梨渦浮上臉頰，柔美得難以形容。她道：「下午和成姐姐只談了幾句話，但她的文武全才，使侄女心折非常，現在正想念著她呢。成叔叔可以找人請成姐姐趕快出席嗎？」
最末的一位又是位姑娘，瓜子臉，薄嘴唇，雖有幾分姿色，卻被刑克之相掩掉，這位姑娘乃是百粵韶州府趙家寨的趙素之姑娘。
何仲容呆了一下，道：「這粒可是真的？」
第五六七三位是兩男一女，乃是金陵城外柳家寨後人，長姐柳虹影，大弟柳堅，二弟柳城，相貌都屬中等，卻有一股英氣。
跟著介紹那十餘個少年男女，男的共有十位，女的也有三位。眾人一聽，敢情這一干少年男女全是北四堡南五寨的少堡主和姑娘們。那北四堡南五寨是「北金左成岳，柳衛雲鍾吳」。上半句是北四堡之姓，由金字起，第一位是金龍堡，此下全是以姓加家字，便成為堡名及寨名，如成家堡、左家堡、岳家堡等。下半句全是南五寨之姓。
她道：「早先我奉了小姐之命拿了兩顆丹丸來，任得何相公自選一顆，你當然聽過藥仙公冶辛的大名，這兩顆丹丸便是他贈的，都一模一樣，其中一粒是武林人視為至寶的小還丹，另一粒卻是烈性毒藥。何相公說他願冒這個險，於是我便把藥丸給他。」
「唿」一聲宗綺已縱過對岸，晃眼沒人竹林中。
平常兩席尚未坐滿，但今日卻有四席之多，一堂濟濟，其中不乏英俊之士。
赤面天王熊大奇問她道：「師妹，你碰見什麼事？何以面色青得如此難看？」
雲姑娘哎一聲，高棄恐怕躲得太久，她未經訓練，會在地底悶死，因此破土而出。
丁峰冷冷道：「何仲容，你雖托庇在成家堡，也逃不出大爺們的掌心。」
她沒有再說，抬目一瞥那邊席上，只見成姑娘已經露面，正在向同桌的世交青年男女敬酒。
雲姑娘這才恍然大悟，也快活地嫣然一笑，道：「高相公如不把頭顱弄下來，我可真的要找個地洞來躲藏了。剛才我家小姐來祭拜何相公，忽聽暗訊，得知老堡主找她，故此匆匆走了。我正也要離開，那黃山的宗綺就來了。啊，相公救命之恩，尚未拜謝哩！」
所有的青年男子眼光兒全被她們吸引過去，宗綺心中難受得很，但忽然瞧見那百粵韶州趙家寨趙素之姑娘，滿面掩飾不住妒恨之色，反而為之失笑。
那高棄在地底弄了個洞，然後以神速無比的手法，把危殆無比的雲姑娘揪下地洞中。
她不知不覺移步上前，伸手摸摸何仲容的脈門，觸手一片冰冷，不禁惘然嘆口氣，忖道：「小婢也許要隨侍小姐遁入空門，何相公你想，以小姐那等綺年玉貌，一身文武全才，卻不能在繁華人世中大放光芒，你的死也就可以瞑目了……」
鏡兒退了出去，何仲容看看天色，已近酉時，心中便著忙起來，真是坐立不安。
忽然聽到一聲嬌叱，還有兵刃相碰之聲，隨風送來。
何仲容聽得熱血沸騰，鼻子微酸，差點先湧出感激之淚。想不到居然有人把他當做一個有用的人看待，光是這番瞧得起他的情意，已是夠教這位落魄潦倒的英俊少年為之肝腦塗地了，何況還曾經贈與名駒寶刀。他那真摯感動的神色，完全流露無遺。
她走出房門，驀地想起高棄，又忖道：「小姐的脾氣我所深悉，關於何相公這件事，不論她對他的情感，是否已達到為他捨棄一切的地步，但她必定因為覺得對不起何相公，因而避世以為報答。那麼我自然也得跟去，想來我與高相公總是有緣，如今何不把這粒真的小還丹送給他？」
雲姑娘道：「小婢這就不知道了，只好問我家小姐。」
高棄無意中瞧到另一席上，那西安府岳家堡少堡主岳沖，一對兇光四射的眼睛，老是溜到這邊席來。再一注意，敢情常常在看女羅剎郁雅。他發覺他們好像用眉目和在舉杯持筷之際，不斷地交換暗號。不過他太沒有心情，雖然他當時最注意岳沖的原因，是為了西安府岳家堡和他師門怨隙甚深，但他仍然懶得注意下去。
即使是殺他，也決不敢違抗。他既是對她有了如許感激之心，可以想像得到他是如何不想令雲姑娘誤會。若果換了別人，這件事一定不成問題，乾脆繼續裝假，博得佳人青睞呵護，豈不大妙。但高棄可是個死心眼，對於他不喜歡而沒干係的人，他可以用欺騙手段。但對一個他全心敬愛的人，卻絕不能有絲毫不忠實。因此他憋得十二萬分難過，差點便要哭了。
雲姑娘看著他似乎是疼痛難忍，不由得更慌了，柔聲道：「你別出力，慢慢調勻真氣，小婢抱你回房休息一會。」
「不錯，清風劍客車度春也是五位高手之一，其餘三位，一是我家小姐的師父太白山冰屋主人谷姥姥……」
怔怔地痴想著時，玉手也沒閒著，先把隨身帶著的療傷藥散讓他服下。因見他雖然閉眼不動，但呼吸均勻，面色如常，便不大驚慌了。
何仲容忽然記起那南陽鏢局的鏢頭王光義在述及人魔丘獨來歷之時，曾經提到一位清風劍客車度春，也說是名列天下前五位高手之內，便插嘴問ｈeｔuｂｏok•ｃｏm.cｏm道：「姑娘所說的藥仙公冶辛，可是與清風劍客車度春齊名的？那麼還有其他三位是誰？」
何仲容已不能再拖延，咯一聲把丹丸吞入腹中。
何仲容登時沒趣起來，但又不便說什麼話。
高棄道：「不知道呀，照理說應該是真的。可是你又沒有死掉，焉知這粒是真是假？」
雲姑娘容色一整，變得十分嚴肅，道：「這件東西需要的是膽量和運氣。你當然可以不接受。」
宗綺凝瞥高棄一眼，見他嗒然若喪，同時又不見何仲容，不覺奇怪起來。
老堡主先介紹那三位中年人，頭一個赫赫有名，乃是五湖散人夏冰山。另外兩個卻是大江以南黑道上超卓一時的劇盜，一個姓孟名松，一個姓尹名傳，各有外門奇功，名聲甚著。
第二點高棄本身雖然喜歡鬧事，什麼都不怕，但對師尊卻十分崇敬。這等師門絕藝妄自傳人，師尊嗔怪下來，他可得自裁以謝罪。有這兩樁原因，高棄便舉棋不定，苦思不已。
同席還有一位便是女羅剎郁雅，她的眼光不時向其他的筵席上溜來溜去。
她對他後來的慇勤，使得一生都遭女性白眼的高棄感動得差點兒淌出眼淚。
他爬回岸上，那簡直是隻落湯雞。一賭氣便把遁地的特製黑衣穿上，變成一個腦袋又大又尖的黑妖，直往翠竹中闖進去。
原來何仲容張手攤腳地躺在床上，一望而知已經斃命。
何仲容打開玉盒，取出靈丹，托在掌中。
高棄往屋內一張望，心中叫聲「我的媽呀」，也自楞在當場。
「我的媽呀，何老兄你是死不瞑目，故此變為殭屍，但我們可是好朋友，你別弄死我……」
第十一十二兩位，是對孿生兄弟，乃江西南昌府鍾家寨少寨主，以智勇兩字分為名字，老大鐘智，老二鍾勇，這兩人長得一模一樣，又高又大，面目黝黑樸實。
她嫣然一笑，雖然美麗，但仍然帶著幾分稚氣。
「鬼，我可沒見過。」熊大奇摸不著頭腦，隨口而答，但忽然見她神色十分當真，便又道：「大概有吧，不過時運好的人決碰不到。」
她反問道：「你認為世間有鬼麼？師哥。」
何仲容雙目半啟，似乎聽到他說什麼話。高棄看了，反而驚疑起來，伸手一摸何仲容的脈門，卻冰冷僵硬，確知他已經死了，不覺又一陣惻然。
停屍的靜室中，香煙裊裊，燈火搖搖。她慌慌張張地瞥掃過停屍的榻上，忽見何仲容身軀晃動。這一驚非同小可，眼睛一閉，呆立如木雞。
金陵柳家寨的柳虹影姑娘也附和道：「是啊，成伯伯快請妹妹出來吧，我們都望眼將穿了。」
原來屋內榻上的何仲容，已經僵直地坐起來，一身骨節，霹啪地響個不停。
他一吞下丹藥之後，立刻臥倒榻上，道：「高兄，這回若是真死了，你別悲哀，生死有命，與其生在世上，做那人下之人，倒不如眼睛一閉，管他娘的。」
何仲容僵硬的伸伸雙臂，回頭四望，「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我在什麼地方啊？」
夜風習習，清涼廓胸。雲姑娘忙看時，忽見高棄竟變成個怪物，不由得又為之大驚。
高棄奮然道：「老兄別氣餒，我有三手絕招，你學了大概有機會派派用場。這三手絕招稱為『金指銀掌』，雖然只有三招，但真不容易學好。因為第一招左指右掌，第二招變成右指左掌，第三招又變回左指右掌，最困難的地方，就是右手三招和左手三招完全不同，各自變化施展下去，於是一心要分兩用。」他站起來比個架式，何仲容便覺得眼花繚亂，登時潛心學起來。
老實說何仲容真不願意接受這末一宗謎樣的危險東西，可是在她眼光注視之下，不遑多想，挺胸道：「在下決定接受。」
第九第十兩位一男一女，乃是浙省仙霞嶺北雲家寨後人。長兄雲紀程，年紀約在三旬左右，幼妹雲霞，年方十五。
雲姑娘道：「是的，真該死，你現在怎樣了？小婢去找小姐乞些靈藥來。」
沿著繞堡小河走到後面，只見在小河對面，一片翠竹林，甚是深密。
燈光搖搖，氣氛可怖。高棄拔腿欲走，忽然想到：「反正我一身硬皮硬肉，刀槍不入。何老兄縱然來扼我喉嚨，我至多詐死，總不成他會架火燒我？」想到這裏，膽子又大了。
高棄心中咚咚大跳，極替雲姑娘耽心，時機危迫，錯眼間好一位紅粉佳人，便將成為刀下之鬼，立刻施展出一身本領。
這刻他見到雲姑娘眼中露出真誠焦急之意，這一下倒不好意思說出自己裝假，僵得額頭出汗，渾身亂抖。
「小婢奉小姐之命，送一樣東西與何相公，不過……」
何仲容一聽高棄此言，這才記起服藥之事，也喜得直跳起來，道：「我沒死麼？為什麼呢？」
「在下寧願服錯毒藥而死，也不能任人折辱。」
原來宗綺起先遇著他們之前，高棄曾經掏出口袋中所有的東西，因此宗綺瞧見那「寒袖飛砂」，不過當時沒有注意，後來因粉金剛任逵受傷，便記起來。
他慨然順手拈起一粒丹丸，便向口中送去。
眼光到處，但見燈光燦然，照得甚是明亮。右壁下一張木榻上，臥著何仲容的屍體，栩栩如生。
「假如這一粒正是毒藥。」他想：「那麼我便是親手殺死自己，決不能怨怪別人，唉，自己的性命卻懸在自己手中，用來測驗運氣，不免太過那個吧？我未免勇敢得有點盲目了。」
劉子登沉聲道：「咱們還有要事，快把這廝拿下再說。」話聲甫歇，兩人兵器齊舉，直攻手無寸鐵的何仲容。
高棄連忙阻止她，雙手一伸，卻好觸到她傷處，雲姑娘為之痛哼一聲，高棄忘其所以，一急之下，便把她半抱半掖地扶住，呵慰道：「你很痛麼？噢，我真該死，真該死。」
「我可是在陰間？」她乏力地問道。
他在地中雙腿筆直，全靠雙手向前直探，然後用手肘勾動身軀，手肘縮到胸前，便又伸手出去。每次雖然只移動尺許，但他鍛煉功深，又是一身硬功，決不怕被石塊之類碰痛身體。同時頭上戴的那個尖頭破土之帽，有如翻波破浪，是以迅速得如魚泳水，滑溜順暢。
這位成姑娘一出現，冷艷迫人，登時不讓金鳳兒把風頭出盡。
第四位乃是西安府岳家堡獨生少堡主岳沖，年紀不過在二十四五，眉宇間兇悍異常，一干人之中，要數他長得最醜。
高棄那雙小眼睛直在眨動，現在兔子門牙已經好久沒有現出來。何仲容自家滿腔愁思，便沒有發現這個天性滑稽達觀的好朋友居然也懷有心事。
雲姑娘見他捧住胸口，猛然醒悟自己的掌力何等厲害，若是常人，這一掌怕不立刻心脈震斷而死才怪哩，趕快衝到他身邊，伸出玉手拉住他捧胸雙掌，慌急地道：「你怎樣啦，疼麼？我真該死，胡亂一掌打在你身上。」
她頷首道：「果然是個硬漢，可惜孟浪一些。」
鏡兒眼中閃過驚訝的光芒，但立即轉身出去。
她肅然點頭，凝視著他。
何仲容左顧右盼，喜不自勝地道：「我總算沒有死，唉，你不知道，當我服下那粒藥丸之後，坐在床上等候。忽然間我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無聊，當想到人的生命，只有這麼一次，但我卻貿貿然拿來賭博，這賭注不免下得太大一點了吧？還好，當我覺的不妥時，馬上便茫然失去任何知覺。」
宗綺咬咬嘴唇，道：「和圖書我也去……」
鏡兒忙稟道：「那雲姑娘一向服侍我家大小姐，故此全堡之人，莫不尊敬她幾分。」
但大部分都陌生得很，全無任何表記可以推知是什麼來歷，因此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住。
何仲容噯了一聲，心中暗道：「想不到竟是個丫頭而已，但那儀容言談，王侯千金也不過如是。」
然而天下之事，每多出人意料之外，出奇得教他難以置信。劇悲劇喜兩種情緒連迭急襲，使得高棄如在夢中。
何仲容問道：「雲姑娘可是說在下需要膽量和運氣？」
又轉面吩咐另外一人道：「到二號庫房取出那付尚未完工的楠木壽材，即令匠人加工趕製。」那些下人都十二分謹畏地銜命而去。
然後他又想到這兩顆丹丸，為什麼他會選擇到這一顆？何以不換換另外的一粒？
高棄痛失至友，心中悲傷得迷迷糊糊，腦中轟轟隆隆地直響，卻隨口問道：「為什麼呢？」
「何相公請說。」雲姑娘十分溫柔地回答，她已不能裝出嚴肅了。
酉時已屆，眨眼便將是開席之時，高棄出去小解。
何仲容心頭咚咚大跳，但話已說出，不能反悔，伸手接過那個玉盒。
她嚴肅地道：「這玉盒裏面，共有兩顆丹藥，都是一模一樣，連輕重也完全一樣。其中一顆乃是藥仙公冶辛的秘製小還丹，練武之人得服此丹，可抵半甲子苦修之功。另外一顆，卻是並世無匹的毒藥，只一吞下腹中，立刻七竅流血而死！你自家隨便取一顆服下，若是命該顯達，你便取到那粒小還丹，反之則將立刻送命。」
高棄也十分欣慰，道：「一定不錯，老兄你表演那金指銀掌我看看。」
高棄沒精打采地被鏡兒硬請赴宴，來到大廳，已是入席時候。
「這小還丹是五年前藥仙公冶辛到冰屋過訪谷姥姥，下棋消遣，正在雙方苦苦爭持時，我家小姐看了良久，忽然問藥仙公冶辛可許她做聲，公冶辛見她年紀尚輕，便准她說出這一著。我家小姐對下棋之道，極有天分，這時說了一著，谷姥姥果然憑那一著贏了，這時才知道他們竟有打賭，這一局可把這盒小還丹贏來，谷姥姥便賜給我家小姐。」
而黃山那一對師兄妹卻變得有點緊張。因為早先宗綺不但對老道人瞪眼睛，還皺眉歪嘴，做出種種表情氣他。如今老道人似乎忍捺不住，眼睛射出令人心寒的光芒。
老堡主對席上這一干世侄輩道：「小女因恰好有點事，故此遲遲未曾出來奉陪各位。好在大家都是自己人，想不致於見怪。」
雲姑娘轉身走到房門，忽然回身，凝睇看著他，道：「第一，你是何相公的唯一好友，此丹既然他沒福受用，只好贈你。第二，我……」
但宗綺走到這邊席上，卻停在高棄背後，彎腰俯首湊近他的耳邊，輕輕道：「我得先謝謝你，何仲容呢？」
何仲容低頭瞧瞧送到面前的玉盒，只見上面雕著「小還丹」三個字，旁邊還刻著「公冶辛之寶」五個小字。他疑惑地抬頭望望雲姑娘。
宗綺戰到此時，覓到破綻，驀地使出黃山絕藝，右手一刀「三陽開泰」，全力砍下。左手的柳葉刀卻射出一絲冷風，平刺而去，竟是後發先至，教人無法防避。
大家坐定，老堡主起坐道：「明日便是會期，但今天剛到的貴客著實不少，除了老朽好些子侄輩之外，那一位老仙長是崆峒高人仙音飛蛇耿道長。」
宗綺和雲姑娘兩人以命相爭，正在激烈之時，倒沒發覺方圓兩丈的地面漸漸升高，竟達四寸。
但他的動作忽然中止，凝目望著手指夾住的紅色丹丸，手心直在冒汗。
高棄走過去，喃喃念叨道：「何老兄呀，看你的樣子不願意死，何不活過來，好教那些姑娘們不要傷心？」
禿鷹于戎為之疑惑不已，因為這都是成小姐之命，他自然不能違拗。不過他身為一堡管家，並且已參與本堡一件最機密的大事，幾乎等於第二堡主。而因為有那樁關係極大的機密事，故此他對堡中任何人都嚴密監視，一舉一動，無有不知，是以當然知道何仲容入堡後大部分動態。他記得何仲容已搬入內宅，是成小姐之命，同時又有贈馬贈刀之舉。足見這位成小姐對何仲容之看重。但他卻忽然暴斃，起因是成小姐貼身侍女井秋雲送藥。那麼她為何要毒死他？用的是什麼藥？
雲姑娘一點也沒露出高興的樣子，顯然那樣東西並非鬧著玩的。她道：「你不會後悔吧？」
雲姑娘看到鏡兒似乎現出悲戚之容，不覺痴想道：「他所服侍的客人已不明不白地暴斃過兩個，但他那時毫不動容，如今卻為了何相公而有點悲戚，不知何相公有甚好處？」
眨眼間他已完全鑽入泥中，但鑽入之處，除了看出泥土稍鬆之外，竟沒有洞穴。
這時何仲容的房中，悄聲無息，故此雲姑娘一時也忘了該事，沒有去探探何仲容的生死，把高棄放在床上之後，秀眉大皺，盡在發怔。
還有就是人魔丘獨的徒孫黑煞手桑無忌及尉遲軍兩個師兄弟，尉遲剛則另有所欲。後來加多峨嵋派龔氏兄弟，便共有五人逐鹿。是以龔氏兄弟和崑崙石猴侯星五談話，表面上融洽，骨子裏暗鬥不休。
雲姑娘無意被高棄碰著胸部，芳心也一陣驚悸，雙頰無端紅得如染丹朱。
高棄這傢伙練的童子功，體內有混元一氣運布百骸，別說她沒有運足功力，即使是全力打他一掌，也將紋絲不動。
那兩個下人用一張軟床，把何仲容屍首用被單蓋住，走出堡去。
這一驚非同小可。定定神，暗自叫道：「何相公呀何相公，你真是命苦福薄，我家小姐一生未嘗瞧得起過任何男人，只對你一人青眼屢加，假如你得服靈藥，武功固然增進無數倍，小姐更打算要你修習文學，做個文武雙全的英雄豪傑，結局如何，不問可知了。想那時節你們雙宿雙飛，比美神仙眷屬，算得上一段佳話。哎……小姐贈藥之際，也曾猶疑再三，何相公你死後有知，切不可怨怪小姐，她後來對小婢說，『與其沒沒無聞而得享天年，倒不如博博運氣。』小婢也贊成她的話。依小婢看來，何相公你決不是夭折之相，誰知……」
何仲容用力地道：「貴小姐和雲姑娘的大德，在下有生之日，決難稍忘……在下這一生，除了兩位之外，只有高棄兄是真心朋友。如果在下該死，也可以瞑目了。」
她顯得相當可憐地仰天微嘆，她知道這個相貌不揚的高棄，以及那俊美照人的何仲容，都十分孤單可憫。但他們終究是個男子漢，又是自由之身，總比她強勝的多。
原來高棄正在考慮一件事，便是他師門秘藝，有三招絕活，稱為「金指銀掌」。雖然只有三招，但練得純熟之後，防身攻敵，妙用無窮。高棄並非吝惜絕藝，卻是非常慎重地考慮著後果。
雲姑娘趕快收起那個玉盒，匆匆走出軒去，迎面碰見高棄正蹲在院子中玩石子。
第一位被介紹的，是個二九年華的姑娘，長得清麗無比，眼如秋水，眉比遠山。這位姑娘乃是北四堡南五寨領頭的魯省濟南府金龍堡堡主唯一掌珠，姓金芳名鳳兒。當她被介紹芳名之時，秋水盈盈一掃，玉頰上乍現兩顆梨渦，登時所有的青年男子都魂飛魄散。
他吩咐兩個壯漢道：「把屍首抬到堡後寶雲庵停放！」
雲姑娘把那粒小https://m.hetubook.com.com還丹連玉盒都交給他，緩緩道：「這一粒可是真的小還丹，小婢擅作主張，送給高相公你服用。」
這些比賽規矩，大家都早知道，最關心的是不知台主是誰，會不會由成老堡主自己擔任？不過老堡主並沒提及，故此大家只能悶在心裏。
高棄也訝異得忘了向何仲容取回那兩顆寒袖飛砂，喃喃道：「其僕尚且如此，其主可想而知，老兄有此同感否？」
他聽到總管家于戎威嚴有力的聲音，在對面房間響起。於是，他熱淚橫灑，因為如今畢竟已確定好友何仲容是真的死了。
高棄見她，做個滑稽的表情，但雲姑娘哪裏笑得出來，只嘆了口氣。高棄正覺有異，起來攔住她道：「雲姑娘你怎麼啦？」
那小河寬達丈半，高棄小眼睛急得連連眨動，原來他因練了一身外壯功夫，刀槍不入，卻在輕功方面大見遜色，最多只能跳一丈遠，因此他師父專門為他研究出「遁地術」。
第八位是個矮胖個子，乃是湘省衡州府衛家寨少寨主衛成功。
何仲容道：「回到堡裏去？那怎麼成？我不是已死了麼？就讓人家以為我已死掉好了。我另換一個名字，此去江湖，一定不辭千辛萬苦，也得找到高人，學回一身本領，然後才在江湖闖蕩。」
他定定神，慨然道：「在下馬上就取一顆服下，但此舉兇吉未卜，在下只有一個要求。」
「老夫明知在座各位必能通過前兩關，主要還是在最後一場顯露絕技，可是敝堡規則早已定下，便不好隨便改動，這一點務請各位原諒。」
宗綺不由得身軀一震，瞪眼發怔。只聽高棄又啞聲道：「我這就要去祭奠他一番……」
峨嵋龔氏兄弟和人魔丘獨的三個徒孫，都從心裏頭羨妒那醜陋的高棄竟有如許艷福。
雲姑娘「哎」一聲，身形忽然一側，右肩已著了一刀，寶劍撒手落地。但她的身形忽然沉沒入地中，不見蹤跡。
「雲姑娘未免小覷在下了。」他忽然如受侮辱，變得激昂起來。「在下縱然捐棄生命，也決無怨言，更不後悔！」
這句話他聽得異常清楚，甚至可以感覺到那美麗的雲姑娘迅速地說出這句話時，內心蘊藏的嬌羞之情。那是多麼動人的一句話，他在震驚之後，復又細細回味起來。在他的一生中，連個同性的好朋友也沒有，更別說異性了。
眾人差點連名字也記不住，高棄則簡直一塌糊塗，但有一點他十分清楚，便是以女羅剎郁雅和宗綺的姿容，比起那金龍堡金鳳兒姑娘，真有如星火微輝遇到一輪皓月。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位金鳳兒姑娘都美不可言。尤其現出兩個酒渦時，那種甜蜜可愛的樣子，真教人為她粉身碎骨，也十分情願。
熊大奇眉頭一皺，怔道：「你和人家不過一面之緣，便值得那麼關心？」一面暗忖：「也好，那廝死了，師妹也可恢復正常。否則將來我怎樣稟告師尊？」當下默默退回席上。
高棄差點叫出聲來，原來其中一個是宗綺之外，另外那位使劍的姑娘，竟是雲姑娘。
耿道人站起來，向大家稽首，目光如電，特別在黃山兩師兄妹面上停留一下。
練武也正如世上其他的事情，有天才的人，一點就透，不但架式和手足尺寸判斷的正確，甚且很快便能領略到其中精微變化以及用途，笨的人往往窮年累月，也無法得窺堂奧。只有一宗不能純憑天才，便是內家功力方面，雖有名師秘法，也需歲月方能有功。當然天資好的會比魯鈍的進步得快，但不可能立即見功，除非服了什麼靈藥，因而脫胎換骨，功力猛進。同時視那靈藥的功用，看看能抵多少年苦修之功而定高下。
不過話說回來，事實上也是異數奇緣，何仲容五年前在山東濟南附近，從一位冷峻的紅面老人處得傳內功，紮下根基至今，因他沒有人再進一步指點，日夕僅僅苦修這段功夫，因此根基扎得牢固無比，是以練起這「金指銀掌」的奇特功夫，需要分心左右出招，反而一下子便練得奇佳，純熟無比。
高棄把怪頭摘下來，快活地笑道：「現在我才不埋怨師父了，但當年我真吃了不少苦頭呢。」
他把盒打開，一陣奇香直撲上來，使人頭腦為之一爽。裏面兩顆龍眼核般大的紅色丹丸，看起來真是一模一樣，沒法分出一點不同之象。
「在下只想知道貴小姐贈藥之意，以及此藥的來歷。」
雲姑娘溫聲道：「你好了些麼？」
雲姑娘冰雪聰明，立即明白有人救她，可是她又忍不住心中驚恐，只因救她之人，竟能在地底活動，跟鬼魅之類也就差不了多少。例如有個厲鬼已經修煉成形，因而救她出險，但這種救命之恩，她情願不要。
高棄嘆氣發急，忙忙往前跑，一面想道：「那位急性子的姑娘，下文也不聽清楚，她一定以為成姑娘害死何老兄。」
前面大廳上筵席盛開，並沒有因何仲容之死而為之中止。
出了牆外，仰身游上地面，只差一寸便破土而出。
高棄「蹦」地一跳，想跳入屋內，哪知力量過猛，在木檻上絆了一下，轟隆大響一聲，把旁邊半邊木門給撞坍了。他一爬起來，大叫道：「老兄，你沒死麼？」
抬目一望，同席的竟有三個道人，其中一個正是崆峒派第一位高手仙音飛蛇耿道人，另外兩個是比耿道人早來兩天的龍門雙仙寒山和寒月兩位道長。
高棄猶疑了一會，把遁地衣脫下來，從囊中取出那個玉盒，道：「剩下那粒丹藥，還在我這兒呢，你服不服？」
高棄啞聲道：「謝謝你關心，我沒事。」
何仲容為之肅然起敬，道：「原來貴小姐不但家學淵源，而且還是高人之徒。」
眼看那護堡河只有一丈二尺之寬，他心裏一急，便沒有多想，用力一縱。身形在空中時，忽然發覺那河面的寬度，心裏一慌，那口真氣提之不住，「撲通」一聲掉在河中。
成永走後，場面便輕鬆得多。
高棄道：「何老兄，我就是佩服你的豪氣，換了別的人，萬萬辦不到。」
宗綺為之大驚，怔了半天，躍過圍牆，忽見屋子內燈光跳動，光焰搖擺不定，木榻上僵臥著的何仲容欠伸欲起。這一駭更加不得了，在心中大叫一聲怪事，撥頭就走。
高棄嗄了一聲，宛如迅雷轟頂，閉目喘氣不已。
兩隻玻璃眼珠急然一彈，伸長寸半之多，竟然突出地面半寸。只見就在他上面，兩個身材婀娜的姑娘正在激鬥。
宗綺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一旦和這老道人翻了臉，也許要離開此堡，豈不是沒好戲看？只因現在來了這麼多年輕男女，那北四堡南五寨在武林中，另有一種崇高的地位，直可媲美武林中前五位高人的盛譽。故此她十分渴想見識一下人家的絕技，因此才覺得緊張。
高棄敞開前胸，吃她一掌結結實實打個正著，哎的一聲，踉踉蹌蹌地退了好幾步，撞在院牆上。
高棄無力地眨眨那對小眼睛。緩緩道：「你……你的掌力真厲害……可是練過鐵砂掌……」
她走進房間裏，只見高棄無力的睜開眼睛。她當然不知道高棄正懊惱得要死，同時又不敢露出馬腳，是故無精打采，毫無氣力。
她的師兄赤面天王熊大奇久闖江湖，明知那仙音飛蛇耿道人並不好惹，鬥將起來，正未知鹿死誰手，是以暗自緊張戒備。
何仲容正在怔忡，忽然一陣香風，直送入鼻中，抬眼一望，眼前站著一個麗人，正是面熟得很的雲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