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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華郎道：「奇怪得很，我跟你所說的話，句句屬實，我有生以來，還沒有這麼坦白地與任何人談過話的。」

「你會不會假意答應幫我，目的卻只為了逃離此地？」

青蓮師太道：「我也想不到竟是在這等地方，與你重逢。」

「我不知道。」青蓮師太坦白地道：「恐怕他自家也不能回答。」

董華郎默然不語，過了一會，他那清秀的面上，慢慢地泛起了笑容。他道：「既然大哥不是因為私情而放我，我可就不能辜負他的期望了。」

「我與定山不過是童年好友而已，你說得過火了一點，對不對？」

青蓮師太道：「假如我放你出去，你說好不好？」

她舉步向室門走過去，一面道：「去吧，我們時間無多啦！」

他這話說得很重，任何人也很難忍受。可是董華郎只嘻嘻一笑，若無其事，青蓮師太道：「定山，我們要動身啦！」

但這時青蓮師太卻神色不變，淡淡道：「你既是開出條件，便不得後悔變卦。」

王定山平靜地道：「我不放他出去。」

青蓮師太道：「好，我答應你。」

「那一定是他在未出事之前，已佈置好的手腳。可見得他早就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關在這間石室內。」

青蓮師太道：「何止見過面，你還曾對我不懷好意呢！」

另一念倏然掠過腦際，忖道：「萬萬不可，董華郎除了使我相信他的用心之外，同時亦認定我可以依賴，不至於出賣他，才示我以秘密。假如我把此事告訴了王定山，那麼我變成一個什麼人呢？豈不是比奸細還齷齪麼？」她內心為了這個矛盾，正在交戰，一時難以委決。

青蓮師太默然望著他，面上毫無表情。過了一陣，董華郎表現出屈服的態度，嘆一口氣道：「我去就是了。」

王定山泛起一抹含意深不可測的笑容，卻沒有再說什麼。

董華郎道：「我的要求說出來，你可不許生氣。」

青蓮師太道：「可是你卻讓我去看他。」

青蓮師太道：「我願意冒這個險。」

「我只說有這等可能，並非說一定為了逃離此地，才答應幫你。」這個身量頎長的男人，舉步向窗戶行去，轉眼已到了窗下，但見他一伸手，扳下一根鐵枝。他回頭道：「瞧，我隨時可以逃離此地。」

董華郎道：「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也沒有想到過這等問題。」

「是的。」

青蓮師太道：「董華郎，好久不見啦！」

董華郎道：「與他打成一片最有可能。」

「你自有逃匿之法，誰知道你會逃到哪裏？」

「我不是說這個，」她道：「董華郎早已把窗戶上的鐵枝弄斷，他其實隨時隨地可以逃走，我早先為難的是要不要把ｈｔｔｐs://ｍ.hetuｂoｏｋ.ｃom•ｃｏm這個秘密告訴你？」

董華郎道：「你要我設法接近厲斜，盜取他隨身帶著的刀經，然後交給你，是也不是？」

青蓮師太道：「你的看法，很是深刻，這真是想不到之事。」

「聽起來既有趣，又不易置信。」董華郎困惑地道：「你究竟是誰？」

青蓮師太道：「我不想打落水狗，所以還是不說的好。」

青蓮師太忿然作色，道：「峨嵋派既然對這件大功德袖手旁觀，我去找別的家派，一定有願意仗義挺身之士。」

「你會怎樣呢？趁機逃走到天涯海角？抑是與厲斜當真打成一片，反過來收拾我們？」

董華郎道：「當然是考慮清楚啦。」

青蓮師太道：「好啦！閒話休提，我且問你幾句話。」

他的話聲戛然停歇，等待對方的反應，在意料中她一定會迎面啐他一口，並且加以呵責。

董華郎跳起身，驚道：「什麼？你是青蓮師太？」

青蓮師太見到王定山，道：「他答應啦，而且也大概可以信得過。」

「那麼你對自己的罪行，有何感想？」

她如此乾脆，使得董華郎反而感到難以置信。但他不再多言，舉步行去。

董華郎搔搔腦袋，道：「那麼我更該死了，為何想不起何處見過你？不過我決不後悔曾經對你起過歹念之舉。」

青蓮師太道：「你若是成功得手，那時只要我們能夠付出的，你都可以得到。」

這回輪到青蓮師太大惑不解了，問道：「你何以如此老實，竟敢承認？」

青蓮師太道：「哈，難道你竟敢奢望得道成仙不成？」

董華郎苦笑一下，道：「這是會出人命案的事，可不是鬧著玩的，沈宇究竟要多久時間？」

董華郎甚感不解，驚異地望著她，想了一陣，才道：「假如我幸獲成功，我可以得到什麼？」

「但是你又不是不知，小弟我出身峨嵋，平生沒有學過什麼神偷八法之類的技藝，偷東西可不高明呢！」

「那就是我了。」青蓮師太微笑道：「不過那時候我都是繃著臉說的。」

「哦？」她如有所悟地點點頭，腦海中浮現出王定山那副灑脫之神色。

「我是希望你發現他靠不住，自動放棄找他幫忙之想。誰知你居然為他所說動，相信他的說話。」

董華郎道：「你先回答，我再解釋。」

青蓮師太道：「我要你做一次賊，但當然很不容易。」

董華郎聳聳肩，道：「我若是接受這個任務，一定是失心瘋啦！」

董華郎現示一副啼笑皆非的神色，道：「你別尋我開心好不好？我們總算是舊相識，也曾一齊辦過一些事情。總之，我們多少也留點交情，你何必還來此hｅｔｕboｏｋ•ｃoｍ•coｍ落井投石，打我這個落水狗呢。」

他接著拍拍自己額頭，又道：「我早該想到是你了，錯非是你，大哥豈肯讓你進來？」

「不錯。」他承認道：「但我又不想那樣做，你可覺得開設妓院賭館這等事，太沒有出息嗎？」

「他叫什麼名字？要多久時間呢？」

「當然啦！若是為了私情放我，他只是縱容溺愛而已，並不是認為我有這等能力可為師門爭光。」

董華郎眼中光芒一閃，道：「我雖是有一個要求，卻是你不肯答應。」

青蓮師太曉得是因為自己從前與他相見時，總是女尼打扮，現下滿頭青絲，兼且換上色彩鮮豔而又適體的衣裳，所以他認不出來，實是理所當然之事。她步入室內，漫然地掃視裏面的陳設。

王定山大吃一驚，道：「他隨時逃得出那間石室麼？」

青蓮師太道：「你問來作甚？」

青蓮師太微笑道：「我瞭解你本意不想如此，也就夠了。」

「我打算托你去偷一樣物事。」

「沒有感想。」董華郎答得很快：「我簡直不敢回想，因為這些回憶，使我感到不安。」

青蓮師太道：「假如我打開門，你會不會趁機逃走？」

青蓮師太道：「你在等候山上的判決，對不對？」

青蓮師太用鑰匙打開門鎖，接著把門推開。

董華郎道：「這真是天大的奇事，我居然會有貴客來探視，心中當真感到好像是在做夢一般。」

青蓮師太笑一笑，道：「做道士有什麼好？以你的為人性格，應該到江湖上混，開妓院，設賭場……」

青蓮師太道：「我不會生氣，你說吧。」

「真是豈有此理，我從今不理你啦！」

「他姓沈名宇，相信不要很久的時間吧！」

王定山道：「他的罪行，恐怕會遭遇處死的嚴厲懲罰。這一點他當然曉得，故此他會設法使你相信。以我看來，他幫你是假，而企圖逃走是實。我最明智的決定，是不答應放人。」

董華郎聳聳肩，道：「怪不得你故意一直含著笑容，每個人的面孔，在含笑與繃緊之間，差異極大。你不信就繃起來，我一定能認得出你。當然這須得是我曾經見過你才行。」

「假如厲斜發覺，當然會追究不捨，故此我雖是得手，但殺身之禍仍在，對不對？請問你得到刀經之後，用什麼法子制服他？」

青蓮師太道：「我要你在好與壞之間，作一次最後的抉擇。」

青蓮師太道：「你究竟說了幾句真話？」

「聽你說來，好像是這個腦筋只有我動得到，是也不是？」

青蓮師太禁不住回答道：「是的，不但你發瘋了，連你大哥，我和沈宇等，凡是與厲斜為敵的，都是在發瘋。」https://m.hetubook.com.com

青蓮師太搖頭道：「不，我正陷於困惑中，無法解決。」

「當然啦，這是條件。」

青蓮師太道：「只要我能作主的，無有不可以答應的。」

董華郎尋思了一下，終於抬起充滿了迷惘的眼睛，向她注視，用懇求的聲調道：「你究竟是誰？我們見過面麼？」

她回到石室中，還是問董華郎道：「告訴我，你何以一直沒有逃走？」

董華郎道：「我若是盜得那本刀經，給了沈宇，希望能得到你做我的妻子。」

王定山話聲一頓，又問道：「他為何一直不逃走呢？莫非還希冀掌門人從輕發落麼？這是很不可能之事呀！」

她很快就出室去了，剩下董華郎在石室內，不住發楞。他知道青蓮師太此去，乃是向王定山交涉借用自己，剛才她雖然進來過，與自己談及這事。但她那時只是先行試探一下，瞧瞧能否信得過他，也探過他的口氣，瞧他肯不肯出馬。現在她已獲得答案，便須向王定山交涉。如果王定山最後還是拒絕釋放他，問題就大了。她會不會把窗門的秘密，告訴王定山呢？

董華郎道：「請坐，我在這兒款接貴賓，實是怠慢得很。」

董華郎聳聳肩，道：「你有什麼條件？」

王定山泛起苦笑之容，卻沒有開口。那意思已顯示他雖然很遺憾發生這等不歡而散的場面，但卻仍然愛莫能助，只好由得她生氣了。

「這一點我自應向你解釋，有一個青年，根骨甚佳，武功亦已獲兩家之長，雖然仍然打不過厲斜，但已經差不多了。他只要得到那部刀經，便可以得悉厲斜的刀法，找出破他魔刀之道。」

他眼中現出一絲惶恐，但旋即灑脫地聳肩笑道：「你好啊！但我好像沒見過你呢？」他退後兩步，作個請她入內的手勢，又道：「見過不見過有什麼打緊呢，對不對？」

青蓮師太道：「你現在還是這樣不成器麼？」

「不錯，他當場扳斷了一根給我看。」

青蓮師太道：「這是他還忠於師門的證據，我憑這一點，才膽敢相信他而下這個賭注，但願我的看法沒錯。」

王定山拂髯嘆了一聲，道：「老實說，愚兄一點也不相信你尚有知恥慚愧之心。」

青蓮師太一怔，道：「你說什麼？」

青蓮師太道：「不錯，你把刀經交給我，就沒有你的事了。」

董華郎滿不在乎她的諷刺，聳聳肩，道：「別挖苦我啦！請你解釋一下好不好？」

「我為何不想，只是辦不到而已。」

董華郎道：「據我所知，魔刀乃是天下無雙的絕學，練得成這門刀法之人，無疑是已得到武功之大道，就像是你佛家的金鋼菩薩，我玄門中的仙真一般。沈宇雖然獲得他的刀經和-圖-書，恐怕也無法擊敗他，除非沈宇自己也修煉到登峰造極的境地，方可與之抗手。」他停歇一下，又道：「但也僅僅是抗手而已，大概誰也贏不了誰，我看你們早點死了此心，我也不趁機怎樣，還是在這兒等候師門法旨裁處。縱是判處極刑，也落得個心安理得，你說對也不對？」

「你為何不乾脆脫離玄門，回到俗世中，與師門遠遠隔絕呢？」

「你找別人吧，我雖然不是好人，但還不至於下流到這等田地。」

「若是不知道，可見得就含有未必願意的成份了。請問什麼事使你可能不願接受呢？」

青蓮師太道：「請不要迫我回答，反正我認為值得一試。」

董華郎忙道：「當然啦，我縱是碎屍萬段，也不會後悔變卦。但你還沒有答應我呀！」

「假如你有足夠的財產，不必辛苦為生計勞碌，你可願遠遠走開，回返俗世之中？」青蓮師太在椅上坐下，一本正經地問他。

「你現在想想看。」

董華郎道：「我不知道，也許我不想出力謀生吧！」

「你究竟要我做什麼？」

他眼中透露出強烈的好奇，極想快點得知這個女人是誰，也想知道她的來意。但最要緊的，卻莫過於瞧瞧她的全貌，看她長得如何。

青蓮師太道：「你考慮清楚沒有？」

青蓮師太道：「你稍安毋躁，我去去就回來。」

她起身向房門行去，董華郎連忙攔住她，道：「等一等，到底是怎麼回事？」

青蓮師太也打量對方，這個男子，依然保持修長個子，分得很開而尖梢又微微垂下的雙眉，和斜著瞧人的眼睛，顯出一股不羈的味道。他大致說來，相當好看，是個很受女人眷顧的類型的男人，也許是他的浪子格調，特別容易惹人注意的緣故。

「大概不會吧，我逃到哪裏去呢？」

「但願上天垂憐，讓你們成功。」

董華郎見她去而復返，心知王定山必是已經答應放人了，當下不答反問，道：「我大哥何以肯讓你帶我走？」

「別客氣了，你做一次又有何妨？」

董華郎道：「我曉得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所以勸你別叫我去。」

王定山道：「峨嵋派豈能後人？我決定擔當這個風險就是。」

「好吧，我保證不趁機逃走便是。」

只聽王定山的步聲，匆匆出來。他看見青蓮師太還站在廳門外，不禁一怔，道：「噫？你準知我會回心轉意麼？」

青蓮師太道：「你也許想像一下，如果我改為比丘尼的打扮，你認得不認得？」

青蓮師太大喜道：「謝天謝地，我的難題也解決啦！」

「別高興得太快，」王定山警告她道：「華郎此去，未必能夠得手呢！」

兩人一道走出石室，到了廳中，王定山迎過來。和*圖*書董華郎上前行禮道：「大哥，小弟實在十分慚愧。」

青蓮師太和董華郎乘搭莊中的馬車，直駛縣城。在路上，青蓮師太便把厲斜的情況，告訴董華郎。

青蓮師太道：「如果我是你，橫豎是死路一條，不如豁出性命，與厲斜周旋一番。」

「這話怎說？」他不解地問道：「我一定得抉擇不可麼？」

「假如他是因私情而放了你，你反而不高興麼？」

「我大概願意，唉，我也不知道。」

董華郎道：「這事成功不難，只不過小弟的性命，恐怕不易保存罷了。」

石室內那個男子，一見青蓮師太的全貌，登時為之目瞪口呆。他的樣子，一望而知是被她的豔麗容光所懾。

「我當然知道。」青蓮師太道：「你自須動點腦筋，而這一點也正是我找上你幫忙之故。」

青蓮師太點頭道：「是的，因為那個人的武功，宇內罕有敵手。這還不說，最要命的是他手段毒辣，動輒殺人。如果是用平常方法去偷，等如是去送死而已。莫說你是個外行，雖然是個賊祖宗，一旦前往，亦將有死無生。」

青蓮師太在肚子裏斟酌了一下，最後認為還是從實說出的好，當下說道：「他認為在這件危險的大事中，應該有峨嵋派的一份，所以他終於下此決心。」

董華郎大感興趣，想了一下，道：「或者是我想重返玄門之故。」

她離座而起，很快就走出廳門。這時她忽然停步，忖道：「假如我不再回去，董華郎便知道王定山不肯放人，因而認為掌門人必是已判他死刑。在這種情形之下，他當然利用那扇窗戶逃走。以董華郎的為人，若非大徹大悟，逃得出來，不須多久，保證故態復發，做出更多的壞事惡孽，不知將有多少人受害。因此，我是不是應該先把私人的喜怒放在一邊，而將窗戶的秘密，告訴王定山呢？」

董華郎道：「等一等！」

「老實說，有這等可能。」

王定山道：「你憑什麼相信他？」

青蓮師太道：「這話可是當真？」

「一點也沒有過火，你是他的魔障，豈僅止是童年好友而已。」

她把笑容收斂了，董華郎馬上泛起了似曾相識之感。不過他敢肯定的事是只要他見過這麼美貌的女子，他怎會輕易淡忘？

青蓮師太訝然停步，回頭瞧著他，問道：「還有什麼事？」

董華郎一愣，道：「這話有人對我說過。」

董華郎現出駭然之色，道：「這等厲害人物，叫我去下手，這算是啥名堂？」

王定山道：「我難道還會騙你不成？」

青蓮師太道：「既然你不肯，我只好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