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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緩緩舉步，便要行去。陳若嵐發出警告，道：「龐前輩，你最好小心點，他沒懷著好意。」

她的目光掃瞥過全殿之人，又道：「這是因為洪前輩本性陰險，但修習的是烈火功，龐前輩性躁心直，練的卻是玄冰功。兩個人的功夫和性格，都恰恰相反。因此你們不但永遠不能有所精進，動輒還有兩敗俱傷之險。」

陳若嵐只望了他一眼，道：「香姑才學見識，果然不是常人可及，無怪這些人都以你馬首是瞻了。」

屋頂上的林峰見她沒有要求對方提出任何保證，暗叫不妙，忖道：「她大概還不深知人心的奸詐虛偽，以為人人都和她一樣，能夠言出必行，殊不知到了生死關頭，這些人什麼不要臉的事都做得出來。」

陳若嵐目光又回到薩長老面上，薩長老道：「洒家飼養的有幾種小蟲，如果陳姑娘都能制服，洒家便認輸，任憑發落。」

每每可見洪老大的烈火刀已到了龐老二身上，而龐老二的玄冰針也堪堪刺中洪老大的要害時，雙方才一齊變招換式，躲過了這一記。他們拚鬥得有如深仇大恨之人狹路相逢一般，兇險無比。突然間兩人都大叫一聲，各各退開，一時之間，刀光劍影一齊收歇。

陳若嵐道：「他固然賦性陰毒，記恨心特重。可是我瞧他也是因為受傷深重，自知不易治好，才會向你下此毒手的，你的玄冰針，恰能克他，所以在你以為僅屬輕傷，在他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龐老二道：「假如烈火刀落在另一位武功精深為人正直的大俠手中，那就不會有人覬覦此針了。」

于秦哼了一聲道：「你們千蟲谷也沒有什麼好人，這叫做龜笑鱉無尾，彼此彼此而已。」

洪老大道：「好，吾意已決，陳姑娘看刀。」只見他手中之刀已湧出朵朵刀花，宛如火焰四射，向陳若嵐潮湧攻去。

陳若嵐頷首道：「好的，就這樣講定。」

香姑道：「大家靜一靜，哪一位瞧得出洪、龐兩位還能支持多久？」

薩長老罵道：「你說話等如放屁，你明明是這樣說。」

于秦呵呵笑道：「洪兄說過要替龐兄上藥，這是人情之常，絕無可疑，難道說洪兄還會趁機向龐兄暗算不成？」

陳若嵐道：「我雖不知你們為了何事，人人爭先對付我。但有一句話，龐前輩最好採納。」

他們紛紛評論時，龐老二已經把手中拐杖遞給陳若嵐，道：「姑娘可將拐身修改得細小一點，便合你持用啦！」

于秦道：「薩兄的毒蟲乃是宇內一絕，如果不講好生死，陳姑娘性命堪虞，我只是主持公道而已。」

陳若嵐這回沒有踏空馭虛，卻在刀光針影中欻忽進退，白衣飄飄，看來動作優雅舒徐，毫不急疾。但洪、龐二人的強大攻勢卻困她不住和圖書。

薩長老道：「我瞧三五十招之內，陳若嵐還奈何他們不得。」

于秦冷笑道：「迂腐，迂腐，這等陳腔濫調，可厭之至。」

龐老二聽到她的和悅的聲音，又見到她寧恬的表情，忽然心緒平復，胸臆清涼，身子也站穩了。他沒有理會胸前的重創，苦笑了一下，道：「我不該不聽信姑娘之言。」

這時香姑嬌軟動人的聲音升起來，道：「陳若嵐之言不無道理，假如洪、龐兩位不願冒險，趁早退下也是辦法。」她不但不激使洪、龐二人動手，反而相勸，倒叫林峰甚至殿中之人都感到大惑不解。

林峰已有暇查看那隴西冷熱二怪的武功路數，但見洪老大的烈火刀大開大闔沸沸揚揚，每一招都極盡凌厲兇猛的能事，好像恨不得一刀就把對手劈開兩片似的。但龐老二的玄冰針，卻走得刁鑽陰毒的路子，出手極快，往往在一振腕間，便刺出四五下之多。

陳若嵐平靜地道：「那麼我已沒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地方啦！」

薩長老冷冷道：「他們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等他們敗下陣來，咱們才可插手。」

洪老大和龐老二這時鬥得更為激烈，大殿內暗流旋捲，使人感到宛如處身於許多強大的氣流漩渦中。原來凡是冷熱相觸，必會產生力量，何況他們所發出的潛勁，本身含有沖盪之力，故此益發猛烈強大，聲勢越來越驚人。

于秦鼓掌笑道：「有趣有趣，他們這一對老搭檔，居然自相殘殺起來啦！」

薩長老道：「洒家也依陳姑娘的說法，如若輸敗，死生聽便。」

于秦道：「你才是放屁，我只說她可以馬上對付你，並沒有說立刻擊敗洪、龐兩兄弟。」

洪老大陰聲而笑，道：「咱兄弟焉有輕易放棄了逐鹿的權利，龐老二，咱們上。」

林法師道：「于兄好說了，山人道行淺薄，哪敢當得于兄過獎？」

洪老大道：「也沒有大礙。」

陳若嵐道：「我盡力而為就是了。」

龐老二突然道：「老大，咱們雖是拈鬮搶了先手，但假如有人願意先上，咱們也不妨相讓。」

林法師道：「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以我看來，他們並不是完全受制得不由自主，何以拚鬥的如此慘烈？」

香姑道：「陳姑娘過獎啦！等你擋過這幾位的絕學之後，小尼定要請你指點指點。」

于秦道：「這一位高人是誰？」

陳若嵐道：「他的傷勢已屬不治，就算保留元氣，亦於事無補。」

陳若嵐淡淡一笑，道：「于先生的存心雖然難測，但這話卻有道理，我不會傷害一個負手認輸的人，最好你自己說一說輸了便如何，而且以用不著我動手執行為佳，只不知薩長老肯不肯這樣講定？」

于秦這一開口，顯然他不是能救活龐老二之人，htｔps://m•heｔubｏｏｋ•cｏｍ•cｏｍ剩下來的，如果不算香姑本人，便只剩下薩長老和林法師了。

龐老二首先道：「洪老大，咱們這是怎麼攪的？何以咱們竟自相殘殺起來？」

龐老二馬上現出心煩意亂的神色，原來香姑的聲音，含有媚蕩魅惑的力量，故此龐老二平靜的心境，登時被她攪亂。

龐老二也罵道：「我狗入的把刀拿穩一點，怎地淨往我身上招呼？」

龐老二厭惡地望了他們一眼，道：「這個傳說不錯，但縱是攻破了古井底的數尺鑄鐵，便又如何？大不了裏面有幾件珠寶而已。」

陳若嵐兀自在刀影劍光中出沒，忽聽洪老大罵道：「老二，你他媽的小心點。」

龐老二道：「陳姑娘敢是認為可以贏得咱兄弟麼？」

香姑道：「她定是垂涎隋宮沉埋之寶，這一點小小的貪心，也是人之常情，何足為怪？」

陳若嵐道：「我若是輸了，自然沒話可說，死生聽便。」

龐老二手中的玄冰針亦發出寒風悲嘯之聲，在大片耀眼紅光中不時扎刺，迅快如電。

原來以他的看法，也認為龐老二傷勢過重，目前還能說話，只不過是仗著多年修聚的功力，勉強吊住一口氣而已。故此若是有人救得龐老二，那簡直是今世之華佗，能夠起死回生了。所以他也大感驚異，連忙追問。

陳若嵐和薩長老的比鬥，因此而不得不延緩一下，須得等到他們的拚鬥告一段落，方能舉行了。

眾人一聽便知其中大有文章，只因以洪龐兩人的武功造詣，以及他們搭檔多年的經驗，在聯手合擊之時，怎會發生互相掣肘的情形？

她尚未開口，只聽洪老大、龐老二叱罵之聲大作。原來他們失了對象，突然對斫對刺起來，竟不停手。

洪龐兩人口中互相怪怨，但手中兵刃卻不曾停滯，依然如驟風急雨般攻去。可是攻了十幾二十招之後，只見白衣飄飄的陳若嵐看來益加活潑從容，假如洪龐兩人不是那麼兇神惡煞的樣子，看來真使人疑惑他們是在鬧著玩而不是以命相拚。

洪老大檢查龐老二傷勢，突然五指如鉤，抓入龐老二胸膛，登時鮮血直冒。龐老二大叫一聲，曲膝一頂，砰一聲把洪老大撞開。但見洪老大一跤摔倒，竟爬不起來。敢情龐老二這一膝，恰好頂向下陰要害。不過假如洪老大不是早已負傷，這一記未必能傷得他如此厲害。

薩長老道：「林道兄，此人口蜜腹劍，手段歹毒，最好別跟他做朋友。」

龐老二道：「以前兄弟何嘗不是和于兄一樣，認為這等道理，十分陳濫可厭？但等到身受其害之時……唉！這些話不必提啦！反正于兄不會聽得入耳的。」

他們唇槍舌劍幹起來，戰圈中的洪老大、龐老二兩人，卻充耳不聞。

林峰現在已和*圖*書隱約曉得這一場奇異的紛爭兇殺，竟等如是一場「正邪之爭」。代表正的一方，乃是孤單的陳若嵐。邪的一方，不但是聲勢浩大，兼有地利。故此陳若嵐的處境，相當險殆。

香姑道：「于兄只說對了一半，人性固然醜惡，但他們也是由於武功上有互克之性，加上多年來平日不免有些嫌隙，只不過大家都在抑制而已。如今一旦發作，便如水火不相容，越鬥越烈了。」

陳若嵐道：「信不信由你，事實上你離開了洪前輩，反而有益無害。因為你們再合練下去，既不能再有寸進，動輒還有相剋之險。」

龐老二嘆一口氣，道：「對不起，我也傷得很厲害，真不知怎麼攪的。」

陳若嵐道：「好呀！」話聲中飄然走出戰圈之外，來到薩長老面前。

于秦道：「若然她果真動了貪念，則古井中的珠寶，一定很不平常，這卻是可以斷言的。」

于秦道：「我沒有這樣說。」

陳若嵐應道：「薩長老是要參加這兩位的陣線呢？抑是另行動手？」

陳若嵐道：「龐前輩坦直豪爽，既然下問，若嵐掏誠奉答。不錯，你們合力同參的冰寒火熱神功，雖然是宇內絕藝之一，可是你們火候有限，今日萬萬不能取勝。」

陳若嵐正要開口，于秦插口道：「這等題目必須賞罰分明，最好先講明贏了如何，輸了便如何，不可含含糊糊。」

大體上說起來，這兩人路數不同，各有精妙難測之處，因此鬥個旗鼓相當。可是也正因如此，雙方的招式越扣越緊，漸有間不容髮之勢。

于秦道：「人本來就這麼醜惡，何奇之有？」

香姑突然接口道：「龐兄聽說你們的烈火刀和玄冰針，別具妙用，只不知這話是真是假。」

陳若嵐道：「我對療傷之道，所識有限，只不知你的傷勢有得救治沒有？」

香姑道：「眼下在此地之人，就有一位可以救龐兄一命。」

天秘府的于秦道：「林法師胸羅璇璣，仙機精妙，說的話自然錯不了的。」

他胸中斗地湧起欽敬之心，同時還有抱不平的憤慨，使得他豪氣填膺心想：「我好歹也得替這位姑娘出點力量。」

香姑媚笑一聲，道：「我老實告訴你吧！縱然你們正如陳若嵐所說，功夫不能練到絕頂，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她能贏得你們兩位現下的造詣麼？世上往往有很多的事知易行難的。她縱是曉得其中道理，但辦不到也是有的。」

他目光望向這一僧一道兩人，只見他們面容淡漠，毫無表情，一時之間，真測不透哪一個有此神通。

此人喜怒不形於色，口才甚佳，薩長老聽他這麼一說，感到他好像是認為陳若嵐一定會輸，為了不想陳若嵐喪命，所以插嘴。當下氣惱稍減，向陳若嵐道：「陳姑娘怎麼說？」

別人和圖書都不置評，陳若嵐亦不作聲。

于秦接口道：「龐兄事到如今，還發這牢騷作什。況且這等道理，有誰不知？」

看看那洪、龐兩人已疾攻了二十招以上，全殿之人莫不感到忽冷忽熱，冷時極冷，熱時極熱。可見得洪、龐二人已施展全力催動神功。

薩長老一聽她話聲，便知道洪、龐兩人目前對她已全無壓力，心想：「我若是參加進去，只怕反而受他們阻絆。」當下應道：「咱們另行動手的好。」

洪老大冷笑一聲，道：「你的玄冰針毫不留情，我豈能不還敬於你？」

百玄教的道士說道：「陳姑娘的步法暗含搖心奪志之力，洪、龐兩位目下似是已有欲罷不能之苦，只不知我猜得對不對？」

龐老二正要接口，香姑的聲音傳送過來，道：「龐兄，假如你少說幾句話，保留一點元氣，也許尚有活命的機會。」

龐老二身形搖搖晃晃。陳若嵐走到他面前，道：「我已看出他不懷好意了。」

龐老二緩緩搖頭，道：「只怕沒得救了。」

洪老大道：「你傷得重麼？」

于秦冷笑一聲，道：「那也不見得，假如陳姑娘願意的話，馬上就可以向薩兄動手。」

香姑突然發出醉人的笑聲，接著說道：「諸位請看，洪、龐兩人已經陷入陳姑娘的一種玄奇步法之中，成為被動之勢了。」

龐老二注視著她，眼中漸漸露出感激之色。他在這短短時間之內，驀然發現自己的一生，竟然充滿了錯誤，直到瀕死之際，才始深悟心靈的寧恬安適，是如此可貴。此外，對於朋友的選擇之道，也得到了深刻的瞭解。他嘆息一聲，道：「秉性殘惡涼薄之人，不論關係多麼密切，但到了最後關頭，還是會露出真面目的。」

他承認受了傷卻不見流血。人人知道玄冰針專門刺穴，不像刀劍之類的兵刃，故此也不奇怪。

于秦道：「林法師乃是百玄教著名高人，久聞除了剪紙為馬撤豆成兵的神通之外，還精通武功，于某仰慕得很。」

陳若嵐道：「龐前輩如能趁早退出這場紛爭，斷斷不會吃虧。」

她的話聲，甜美寧恬，自有一種芬芳聖潔的味道。眾人聽了，剛才胸中的陣陣慾念綺思，都消散一空。

殿內呼呼風聲還響了好一陣才靜寂，只見洪、龐二人瞪目而立，滿面驚訝地互相注視。

薩長老氣得站了起身，香姑柔聲道：「長老可別動手，于兄講得有道理。好在第二場輪到你上陣，何不向陳姑娘挑戰看看……」

薩長老怒聲道：「你的意思說她立刻可以擊敗洪、龐兄弟是不是？」

龐老二點點頭，洪老大行過去，一面收起烈火刀，取出一瓶傷藥。龐老二也收起玄冰針，恢復拐杖式樣。

陳若嵐目光一轉，只見那烈火刀已被丁秦撿在手中，當下收回目光，問道：hetubook.com.com「既然龐前輩你們早已得知傳說，何以多年以來，沒有去動那口隋宮古井？」

于秦、薩長老、林法師三人轉眼查看，過了一陣，林法師首先道：「他們氣勢尚未衰竭，陳若嵐姑娘如果想擊敗他們，還得費點氣力。」

薩長老首表反對，道：「陳姑娘持取此物，有何用處？」

龐老二宏聲道：「陳姑娘請說，龐某這廂恭聆。」

洪老大問道：「香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薩長老瞪了于秦一眼，以表示心中的憤怒，卻沒有對他發作，目光回到陳若嵐面上，道：「陳姑娘言下之意，自然不是皮肉之傷便可了事。咱們就這樣講定，如果洒家敗落，便當場自刎。假使洒家贏了，你此身便屬洒家所有，生死任我，如何？」

她的聲音中有某種媚惑人心的魔力，薩長老聽了，果然向陳若嵐道：「陳若嵐，咱家打算請你指教幾手。」

龐老二道：「陳姑娘為何猜不出其中之故呢？這是因為那口古井雖然傳說藏有名貴珠寶，但一來傳言未知真假。二來俱屬女人之物，於我等男人無用。三來洪老大也不會答應。是以多年來，都未去過。」他深深吸一口氣，又道：「陳姑娘何以不向龐某詢問其他的事，例如這次多人結夥攔截於你之故？」

龐老二恍然道：「姑娘說得是。」

直到這時，在殿頂的林峰枉自看了半天和聽了半夭，仍然不知陳若嵐何以與這般人鬥起來？不過他現在已不像開始那麼擔心了，因為她所表演過的幾手，實在漂亮精采之極，使他有大開眼界之感。

洪老大眼中射出陰毒的光芒，道：「瞧！你胸前都染紅了一片，等我替你上點藥。」

洪老大沉吟未答，薩長老又道：「兩位已經出過手，已失去讓先的資格。如果現在不動手，依照規定便須離開，失去了逐鹿的資格。」其餘的人全都贊同他此說，因此隴西冷熱二怪不必爭辯，只須決定是進是退。

陳若嵐道：「龐前輩何不把玄冰針交付我手中？」

于秦接口道：「不錯，聽說刀劍合璧齊施，可以攻破隋宮古井，只不知此說確是不確？」

陳若嵐笑一笑，道：「謝謝，只不知此針會不會引起很多人爭奪？」

陳若嵐微微一笑，道：「你們一直都不肯透露，自然有著難言之隱，所以我不想在你臨危之時，還讓你做出於心不安之事。」

龐老二道：「還好，我還挺得住，只不知你身上傷勢如何？」

于秦道：「陳姑娘一定不會殺你，薩兄大可以放心。」

龐老二道：「陳姑娘僅憑這幾句空言，難道就想把我兄弟嚇退不成？」

龐老二道：「分野正是在這一點，有些人知道了道理，便切實奉行。有些人知道而不行，所以終有噬臍莫及之禍。」

薩長老厲聲道：「閉嘴！洒家的事用不著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