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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說出這個驚人的秘密之後，心情大見輕鬆，一口氣乾了三杯酒。

翌口，黑衣人睡到很晏才起來，其他的客人，都走光了。正在盤膝用功的林峰聽到響聲，睜開眼睛，道：「厲先生，你昨夜酒喝多啦！」

黑衣人在一旁道：「林峰！你可以吃飯休息了。」

黑衣人自去洗面漱口，回來時才道：「從今天起，咱們這一路上定必十分熱鬧，你夠不夠心狠手辣？」

於是他拿了慣用長刀，走到院中。陳若嵐嬝娜地走出來，在早晨的陽光之下，但見她青春煥發，雙頰透出健康的血色，加上那股嫻靜寧恬的味道，形成了世間罕有的清麗丰姿。黑衣人瞧得呆了一呆，直到她嫣然一笑，才忽然驚醒，恢復常態。

整個館子內靜寂無聲，其中有些人是懾於黑衣人的威凜，有些人則是忙於欣賞陳若嵐雅淡恬寧之美，但其中有一部份是江湖人物，一聽他們的對話中，先是黃海七王侯的怨望侯畢太沖，接著便涉及沈宇、艾琳等。而黑衣人又被稱為厲先生，必是厲斜無疑，因此他們恨不得把耳朵拉長些，好聽聽他們還有些什麼秘事奇聞。

到了大道上，黑衣人道：「陳若嵐，你跟不跟我一起走都行，還有林峰你也是一樣。」

黑衣人和林峰都沒有行李，隨便抹一把臉，便到前面進食，佔據了一張方桌。麵相當好，客人不少，鬧哄哄的。等到陳若嵐出來，轉眼工夫，大家都靜下來，個個都變得彬彬有禮似的，說話的聲音固然放低，連躆坐和進食的姿勢，都大為改善。

林峰伸長耳朵聆聽，厲斜放下酒杯，打一個嗝，才道：「那人是當時一個家派的領袖人物，只有七海屠龍沈木齡能動得他，事實上也動了他，所以施展毒計報復，他便……」他說到要緊關頭，忽然停口不說了。

黑衣人道：「你過獎了，但我不相信我在你心目中的印象，竟是個毫不通達人情事理的人。」

黑衣人催馬行去，陳若嵐跟在後而，望著他的背影，忖道：「他究竟是不是厲斜呢？」

黑衣人道：「對極了，沈木齡當時果然是心智喪失，做下了種種不該做的事。」

林峰心中大急，一時方寸紊亂，實在拿不定主意，那邊陳若嵐卻已說道：「林峰，你就答應下來吧！沈宇知道了，相信也不會怪你的。」

這句話出自他口中，並沒使在場的人覺得刺耳，林峰不再多言，抱刀走進院子正中，擺出一個門戶，就地使出一路刀法來。但見他刀勢森嚴高遠，暗蘊開闔縱橫之勢，由慢而快，漸漸地整個身形隱在刀影中。

黑衣人道：「沒有關係，反正她一聽到我和沈宇碰頭的消息，便會找來。哼！哼！我若不是為艾琳，誰耐煩去管沈宇的不白之冤？」

黑衣人顯得有點不耐煩，揮揮手道：「練就練吧，嚕囌個什和圖書麼！」

陳若嵐道：「我不告訴他，你小聲說給我聽行不行？」

黑衣人道：「當然是真的啦！不然沈木齡焉肯自殺？」

黑衣人和林峰，雖然心知這是因為陳若嵐的高雅安詳風度，生出潛移默化之力，可是仍不免感到奇怪有趣。

黑衣人發出得意的笑聲，道：「那也不一定，假如沈木齡乃是在神智喪失之時，鑄成大錯，自然不能過於責怪他了，是也不是？」

陳若嵐笑道：「照你這樣說，我反而要多謝你的好意啦！只不知我給你一個忠告的話，你會不會著惱？」

黑衣人問道：「那一次我做了什麼事？」

黑衣人做了第二式，馬上把長刀橫劃，然後收刀站好，徐徐道：「鴟梟衡枙！一招三式，來！來！來！你用心跟我演練一番。」不容林峰多想，他已從頭做起，林峰依樣畫葫蘆，跟著他逐式練了幾遍。黑衣人又糾正了他的幾個小錯誤，看了一會，便邀同陳若嵐到外面吃早飯去了，留下林峰一人，在院中獨自演練。

林峰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答應呢？抑是拒絕的好？他心中飛快盤算，一時竟甚覺為難。

林峰搖頭道：「據在下瞭解，家師也不曉得。」

陳若嵐追問道：「他是誰呀？」

黑衣人道：「凡是想置你於死地之人，你就須猛下殺手。這一點你如果辦不到，那就不要跟著我。」

黑衣人發出傲然的笑聲，道：「我正要嘗嘗暗箭的滋味，走吧！咱們到開封府去。」他遂在薩長老等人遺留下的坐騎中選了一匹，林峰也選了一匹。陳若嵐本來有坐騎，於是三騎先後馳出了大道來。

陳若嵐嫵媚一笑，道：「那只是你的看法，可不能一概而論。」

陳若嵐點頭道：「林峰的話很有道理呢！」

黑衣人道：「林峰，你要是有意跟隨我會一會沈宇的仇家，就得先學我一招狠毒的刀法。」

陳若嵐輕輕喝采道：「豪壯之志！豪壯之志！」她所流露出欽佩心折的神色，別人看了，都不由得對這黑衣人生出敬仰崇拜之意。

片刻之後，林峰已累得滿頭大汗，手法雖然漸見純熟，但卻覺得越練越不對勁，完全不是那種味道，無論長刀如何使得相似，但仍無法達到意念中的境界。他想不明白，看似一招平實的招式，何以會越練越糊塗？最後心中居然泛起了厭煩與浮躁之感。

整個館子內不聞聲息，氣氛凝重得相當古怪。林峰向陳若嵐求援地打個眼色。陳若嵐會意，便道：「厲斜，那個暗算沈老先生的是誰？」

陳若嵐訝問道：「你這話怎講？」

黑衣人聲粗嗓大的道：「沈宇的父親沈木齡，弒殺艾琳的父親艾克公。艾克公即是沈木齡的盟兄，因此另外的三個兄弟追上了沈木齡，迫他自殺而死www.hｅtuｂoｏｋ•coｍ•cｏm，這一件秘密，你知不知道？」

林峰雙手把刀，微一欠身，道：「在下這就獻醜，希望厲先生指點一二。」

陳若嵐接著說道：「我的忠告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黑衣人道：「這個難題我現在已解決了，你信不信？」

林峰察言鑑色，知他有幾分酒意，心想：「師父的血海沉冤本是十分秘密之事，這個自認為『厲斜』的黑衣人，既能一口道出，衡情度理，八成當真知道，若不趁他略有酒意之時探詢，更待何時？」當下暗暗擬妥說詞，先從別的地方說起，道：「厲先生，你既已復出江湖，只不知艾琳姑娘如何？她目下在什麼地方？」

這時林峰步行出來，大聲道：「地方已找好啦！」

林峰沉吟道：「若如厲先生所說，則沈祖師該不該負責，那是另一回事。但至少艾姑娘對家師，或可諒解。」

陳若嵐輕輕的皺一下眉，道：「厲斜，你這一招『鴟梟衡枙』，不嫌太過霸道嗎？」

陳若嵐愕然搖頭道：「我不知道，沈宇沒告訴我，艾姑娘也沒有提過。」

陳若嵐啊了一聲，道：「你是真的厲斜？」

黑衣人搖頭道：「不是怪病，而是受人暗算。天下只有我知道此人是誰。」

黑衣人哦了一聲，道：「我記起來啦！你是陳春喜。是海邊一個無名的小漁村中的村女。」

黑衣人沒作聲，陳若嵐又道：「我沒有透露沈宇留下的難題是什麼，你竟然得知，又曉得我的名字，由此可證你是厲斜無疑。」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你懂個屁！艾琳和你師父本是青梅竹馬的伴侶，假如不是上代有這種血仇，艾琳老早就嫁給沈宇了，哪裏輪得到我厲斜插上一腿？」

陳若嵐不敢不信，亦不敢盡信，道：「我不知道。」

陳若嵐道：「多可怕啊！想那沈老先生，當日是宇內第一高手，卻不幸會犯了心智喪失的怪病！」

黑衣人訝道：「沈宇沒有敗？那倒奇了。」

陳若嵐嬌軀一橫，道：「還有呢？你和沈宇打了一場，你可記得結果怎樣？」

林峰搖頭道：「不會吧！在下聽家師門氣，似乎對艾姑娘相當關心，也聽不出艾姑娘有對他不好的口氣。」

黑衣人緩緩道：「這回我和他動手時，他絕對不能從我刀下逃生！」

天氣漸漸昏暗，陳若嵐問道：「厲斜，我們趕夜路呢？抑是找個地方借宿一宵？」她使用「我們」這個字眼，如果出於別的女子口中，加上借宿一宵的話，不免會使人泛生非非之想。可是由陳若嵐說出來時，卻令人感到乾乾淨淨，沒有法子往別處想。

林峰對師父沉冤，念茲在茲，心情因而不受影響，這時認為時機成熟，突然問道：「沈祖師殺死艾老先生之事，是不是真的？」

黑衣人道：「他想探聽我透露過口風的秘密hetubook.com.com，所以不但跟我走，還一定聽話得很。再說，他也想找機會送個信給沈宇。」

黑衣人傲然笑道：「你問得好！本人正因為贏取艾琳芳心之舉，跡近乘人之危。正如相對並鬥時，使用暗算手段一般。豈是英雄所為？」

在這一瞥的印象中，黑衣人而上沒有任何傷痕。這原是林峰預期可見的特徵，因為沈宇曾經眼見他被埋在百丈山泥砂石之中，故此林峰認為他縱能不死，面部一定難免留下疤痕。其次，他面部有一種怪異的表情，五官雖是端正，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

黑衣人搖頭道：「我若是告訴了你，豈不是不能使沈宇當眾向我叩頭了麼？」

陳若嵐道：「他表面上雖是打敗了，可是卻留下一個難題，使你困擾苦惱，所以他其實沒有打敗。」

他隨即朝向林峰道：「準備好了的話，就把你自己最得意的刀法使出來瞧瞧。」

黑衣人道：「正因為我的緣故，才有人對咱們不懷好意，而且有四路人馬之多。」他伸手拍拍寶刀，又道：「你武功不及沈宇，如果膽氣魄力也不如他，那就趁早走開，以免徒然送死！」

黑衣人點點頭，承認她的猜測很對。

原來她從那黑衣人的背影，聯想到他的身量，與長身玉立的厲斜不同，而且性格也有分別。至於海邊漁村中的事，如果是厲斜，沈宇或胡玉真告訴過他，亦可知悉一切。故此她心中疑念又生。

陳若嵐關心的道：「林峰，你現在沒有感到不妥之處吧？」

他們四下瞧望，但見左前方燈光隱隱，看來人家不少，於是策馬向燈火處行去。不一會已來到切近，原來是一個離路邊不遠的小市集，約有七八十戶店舖和人家。

陳若嵐道：「當然不是，如果你真是厲斜，那麼我們會面的那一次，你已表現過你的聰明才智和觀察力了。」

陳若嵐微微嘆口氣，道：「唉！你敢情當真不是厲斜。」

黑衣人先是靜靜的看林峰比劃一陣，然後對陳若嵐道：「孺子倒還可教，這一陣子有這等成績，實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他不待林峰說話，突然又翻腕吐出長刀，刀尖指向正前方，微微向下。這一次林峰馬上看出這一刀出手，是刺向敵人前胸。

林峰抗議道：「厲先牛這話殊難自圓其說，既然家師與艾姑娘有這種困難，而你則趁隙而入。可是你為何很關心他們上一代的問題呢？假如你能替家師解開這個死結，他豈不是可以與艾姑娘和好了麼？」

黑衣人道：「魔刀威力在此，不霸道行麼？」

黑衣人當先馳去，沒有回答。陳若嵐、林峰隨後跟著，組成了一支奇怪扎眼的隊伍。

黑衣人道：「學我這一招可以令你不吃苦頭，於你有利無害，你還考慮個什麼勁？學與不學，一句話，否則我可要走了。」

她的聲音透出ｈｔｔｐs://ｍ.hｅtuｂoｏk.cｏｍ•cｏm無限誠摯和關心，林峰聽了，幾乎依言一口氣答應下來，但他還是先轉頭看看陳若嵐，只見她美麗的面龐上，閃耀著聖潔的光采，林峰自家也不知何故，只覺得不能違拂她的意思，當即應道：「好！在下決定學厲先生一招，不過學成之後，用與不用，在下有自己決定之權。」

林峰一怔，問道：「如何方箅狠辣？」

黑衣人道：「不，你會想法子洩露給他聽的。」他站起身，又打個嗝，身形搖晃兩下，又道：「我要睡覺了，有話明天再談。」

陳若嵐道：「你剛才的意思，已暗示說沈先生所渴欲查悉的秘密，已經捏在你手中。你又好意勸我不要打聽，以免因為得知秘密而遭遇危險。既然如此，你也一樣會有危險，只不過你刀術無敵，自信無人能怎樣你。」

正練得順手，突然聽見黑衣人喝道：「停一停！」

三人一起回到後進，隱隱可以聽到店面升起的談話議論之聲。這些聲音當他們未走以前，決計聽不到的。

黑衣人道：「自然是殺人啦！」

黑衣人道：「話雖如此，不過碰上勢均力敵的對手，這種招式總是要吃虧的。」

材嶺道：「殺人不難，難就難在不曉得哪個該殺，哪個不該殺？咱們總不能見人就殺啊！」

黑衣人道：「我當然記得，他敗在我刀下，從此不敢言勇。」

這話真真假假，使人難作肯定的判斷。陳若嵐道：「我不跟你費這個心思了，你是真的厲斜也好，假的厲斜也好……說起那一天，你把我打成重傷，雖然你後來又把我救活了，可是你的殘忍，已深深烙在我心中。」

黑衣人和林峰擠在大房間的一角，鋪蓋已準備好。林峰一直注意這個黑衣人，故此當他躺下之前，揪去遮陽笠時，居然得睹他的全貌。可惜的是林峰從未見過厲斜之而，而且黑衣人躺下之後，又把笠蓋在面上。

黑衣人道：「你猜得不錯，其中一路人馬，正是沈家的仇人派來的。」

林峰如獲大赦，迅速收起長刀，邁步走出院子，覓食充飢去了。

黑衣人道：「我去問問沈宇就知道啦！」

林峰心中盤算道：「他是厲斜也好，假冒的也好，反正刀法功力都強甚過我甚多，故此我就算被他查悉真正實力，對他並無可資利用，對我亦無損失。」

林峰聞言馬上搖頭，表示沒有什麼不妥，陳若嵐吁了口氣，又道：「那就好。」

黑衣人冷哼一聲，道：「到時我就不相信你學而不用。」說罷拿過林峰手中長刀，略略試一試份量，道：「你且看清楚了。」

陳若嵐微訝道：「我以為你只是個驕橫性子之人，誰知你對人性和心理，都觀察入微，一點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林峰又驚又疑，道：「有厲先生在此，誰敢動咱們的腦筋？」

陳若嵐搖頭道：「他沒有敗。」

他沉吟了一和-圖-書陣，才又道：「到院子去，練一趟刀法給我瞧瞧。」

林峰應一聲「是」，策馬進入市街。陳若嵐道：「你能支使得動林峰，這本領比刀法還大些。」

陳若嵐道：「那就一齊去吧！厲斜，你意下如何？」

林峰又問道：「若是真有其事，家師還有什麼話好說？他與艾姑娘之間，顯然永無和好的機會了。」

他終究是個好學不倦，性情堅毅的人，在那種心浮氣躁的心情下，還是耐心的一遍遍演習。

太陽已變得炎熱了，店中的夥計看林峰在院中舞刀舞得入神，都不敢干擾或驚動了他，直至黑衣人及陳若嵐去而復返。

但見黑衣人越走越慢，陳若嵐不用催馬，老早就與他走個並排。路上之人眼見一個是青春煥發的美女，高雅美麗。一個則是黑衣男子，面部深藏在遮陽笠下，一片神秘，相襯之下，倍覺礙眼。

黑衣人冷笑道：「難道我不能假裝的？」

黑衣人向林峰側頭作勢，道：「林峰，去找個地方。咱們不要緊，陳若嵐卻不能跟咱們擠大炕。」

林峰正要設詞反駁黑衣人兩句，陳若嵐已先開口道：「佛門弟子講究的原就是修心養性之道，少林武技缺乏暴戾狠毒之氣，實在不足為奇。」

林峰越聽越奇，不過從他的口氣中，又曉得他不會透露是些什麼敵人，他當機立斷，說道：「如果來敵之中，有些人與家師的冤情有關，在下決不寬恕！」

陳若嵐姍姍走到林峰之前，林峰停下來瞧瞧她，面上的煩躁不安之色，霎時如陽光下的霜雪，晃眼化零，生似融化在她所帶來的春風中。

林峰首先應道：「在下正要前赴開封府。」

黑衣人道：「少林刀法總脫不了那股和尚味道，刀式再怎麼縝密，也無法達到最狠最辣的境界。」

但見他長刀隨手揮劈兩下，接著乍吐便收，刀橫胸際。此時雖是壓刀不發，可是陣陣強大凌厲的肅殺之氣，源源湧出，威勢有增無減，更比揮劈比劃之時，還要強大得多。他隨即收刀道：「這招叫『鴟梟衡枙』一招三式，這是第一式！」

別的客人進出之時，無不躡手躡足，不敢弄出聲響，也不敢說話。所以這一夜雖是二三十人擠在一起，卻相當安靜。

黑衣人道：「你說來聽聽看。」

黑衣人道：「先借宿一宵，明兒早上才上路也好。」

林峰找到的地方是一間小客棧，前頭賣麵，後進除了一大間是供大家擠著住的之外，便只有一個小房間。設備雖是簡陋，但陳若嵐已經十分滿意。

林峰刀光一斂，轉目凝眸望著黑衣人，顯然猜不透他突然中途叫停的原因。

吃了不少東西，也喝了不少白干之後，黑衣人的聲音比平時提高了許多，允其是談到一刀劈死瑤沙島怨望侯畢太沖的兒子畢鵬飛之舉，言詞驕誇，四座皆聞。